神马文学网与狮对视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9 06:21:09
与狮对视
费 宗 波
在我看来，动物中牛与狗的眼睛最类似人的眼睛了，大概是为人类较早驯化的缘故吧，故它们的眼里也带着灵气，但仔细想来，狗闪着一种狡黠，牛则大多含着忧郁。一次看《动物世界》，见到了非洲草原之王――狮子。随着画面中狮子脸部特写的推进，我诧异了，而且从灵魂深处起了一层深深的颤栗，在那高贵昂着的头颅上，嵌在威武的鼻梁上方的，分明是两只人类的眼睛，充满睿智而又全无利欲的蠢动。它微眯着，目光平和而庄严。它像在沉思，这草原上伟大的思想者。一阵风起，那瞳仁深处倏地灵光一现，再看，里面装的分明是悲悯，它在悲谁，悯谁？
后来陪家人去公园，逛了猴山、鸟馆，转过一角，竟见到了我久违的狮子。这森林的王者，蜷缩在铁笼靠里的一角，头慵懒地搁在前伸的爪上，仍是眯着眼，但眼神是那样的空洞，充满了倦怠。几个游客向笼里扔着香蕉，想引诱狮子到笼边，以饱人类尊贵的眼福，几次努力失败后，游客嘟哝着怏怏而去。我仍站在那里，我没有任何举动，我知道将狮子等同于贪利的猴子，是一种十足的愚蠢。大概是我的虔诚和尊敬赢得了它的好感，它站起来了，它慢慢地来到笼边，将头在铁栅栏上来回地蹭着。它终于抬起了头，望着我，我也看着它，看着它的眼睛。事实上，这时，在我面前，除了这双眼睛外，其它一切都显得是那样的不真实，那样的虚无。
我仔细解读着奉献在面前的这双眼睛，深沉、凝重，能洞天彻地，却又像天边飘忽而去的云，顷刻间又是那样的犹疑和茫然，最后，我终于读出了两个字：宿命。
狮子，百兽之王，天地为家，森林为庐，草原是它的苑囿，在号为“万物之灵”的人类茹毛饮血之际，它是地球上无可争议的领袖。狮子，它应该是不信天命的，弱肉强食是它的圣经，力量至伟是它的宗教。但终于，曾几何时，在它的威严的吼声中觳觫不已的人类脱颖而出，以他们的聪明伎俩，放药枪，布陷阱，将亚马逊的鳄鱼、长白山的老虎、澳洲的袋鼠、非洲的犀牛和大象，或恣意屠戮，或以快朵颐，或制成饰品，或驱进笼中，连同这曾尊临天下的百兽之王。
狮子仍以它那深沉而宿命的眼光望着我。我想，这森林之王当初刚被人类赶进笼里时，它该会何等地暴怒，何样地狂啸？但，最终它屈服了。它那只适于在荒原丛莽中奔驰的雄伟身躯如今局促在这一丈见方的牢笼里，它肯定不止一次地圆睁血眼悲声撼天，但结果，只遭到制服它的两腿动物的无情嘲笑。无数次的挣扎、努力失败后，这威风八面的王者不得不低下它那高贵的头颅，俯首舔舐人类施舍的食物，并任由人类把它和历来为它所不齿的奴仆――狼狐鼠等送到各个动物园去展览，去供人类观赏，去承受自高自大的“人”的侮蔑和嘲弄，承受着香蕉、烟头甚至口水。我有理由相信，这眼前的王者肯定曾不止一次地回想那哺育它的丰美的草原，四季常绿的热带森林，还有它那充满亲情温馨的和睦家族，那一次次充满紧张刺激的狩猎。但几根铁柱将它困在了北半球的荒郊一隅。终于，它不再挣扎，它不再回忆，因为它知道，一切都是徒劳。它终于成了人类宿命论的信徒，而且将这刻进了它的双眸。
与狮对视，反求诸己，背脊忽然陡生一股凉意：当最后一头狮子从地球上消失的时候，这个星球也便成了一座没有栅栏的囚笼，关在里面的便是那唯一的灵长动物――人类。
但愿这一天不要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