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局长大人的雷人官腔谈到说谎教育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6 11:52:50

看了网上关于国家体育局副局长于再清,在全国政协十一届三次会议的小组讨论的发言中,批评滑雪运动员周洋获取金牌后只谈感谢父母不谈感谢祖国的报道,刚想发点议论,过没两天,又见到相关的澄清报道:全国政协委员、国家体操队前队长高健说于局长没有说过那样的话。有媒体专门采访了小周洋,她也澄清了她的“获奖感言”,说她是先感谢国家,后感谢支持者、教练、工作人员,最后才感谢父母(在伟大的国家面前,父母算得了什么?只能叨陪末座。其排列顺序绝对符合标准答案!)这真让我满头雾水。中国的事也真怪,怎么就养了一帮专门造谣生事、唯恐天下不乱的记者?上级见缝插针对他们进行的马克思主义新闻观的“三项教育”,怎么一下子就忘到爪哇国去了?但我这个具有花岗岩头脑、认识事物偏重于第一印象的人,还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固执地认为,于副局长大人的雷人话语是真的(其实,要辨真假不是很简单吗,拿出当时的录音带来立马见分晓),至少也是“本质的真实”。因为这是典型的“局长说教”,典型的官腔。这件事不发生在于局长身上,就会发生在阎局长、王局长、胡局长、雷局长身上。反正会发生,不是早就是迟,不在这个地方就在别的地方。它不过是长期以来形成的说谎教育的一次集中反映。

这是明摆着的事实:周洋这个孩子的 “获奖感言”是发自肺腑的、朴实无华的,体现了她最纯真、最朴素的感情。对此,连她的领导、教练、队友都不讳言。我更认为,她朴素得、真挚得简直就是无欺的童言。当她获得巨大的荣誉的时候,首先想到的就是含辛茹苦养育自己的父母。套用我们经常使用的双重否定句式,那就是,没有父母就没有她的身体,就没有她的成长进步,她就不可能斩金夺银,成为体育明星、世界冠军。我们常说“树高千丈总有根”、“饮水思源”,父母就是每一个人的“根”和“源”,是每一个个体生命、个人事业的出发点。当然,一个人的发展进步离不开社会群体,离不开亲戚、朋友、同学、老师(教练)、领导等等的支持和帮助;从“更高的高度”来说,还离不开我们敬爱的党和伟大的国家做坚强的后盾——这都没错。没有我们国家的“举国体制”,没有我们党的政策扶持,你纵然本事再大,也不可能有建树。但我们也应该想到看到,党和国家的关爱是阳光雨露,对万物都是普惠的。它不会、也不应该对运动员厚此薄彼;厚此薄彼就是不公,就拿不出台面上来。同受惠于一样的阳光雨露,个体生命的成长为什么会出现差异,杰出成就为什么会出现在甲身上而不会出现在乙身上,说到底就是“根”和“源”的不同,或者说是基因的不同。因此,从伦理道德的角度去解读周洋的感言,就会觉得它是完全正确的、无可非议的。我们不妨再从另一个角度,即从“感谢”的实质和内涵来看。“感谢”属于礼节范畴,是人际交流的一种方式(动物也有这种交流),它需要对方的理解和呼应。比如,甲对乙施以恩惠,给以帮助,乙对甲表示感谢。甲回之以礼,说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于是,双方的心理就维持了平衡。感谢的礼节属性决定了它的对象必然是人(包括团体)而不是物,是私权而不是公权。中国古代就有“公不私谢”的思想。那么,国家是什么呢?言说者口中的“国家”,是一个含混的概念。我估摸,它是指政府和祖国的混合体。但祖国和政府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政府是动态的,祖国在相当的历史时期是静态的;政府是短暂的(通常是四年一届),祖国是永恒的。政府是行政机关,它由人民选举出来,并代表人民行使管理国家的职能。按官方的说法,政府的工作人员是“公仆”,人民群众才是“主人”。而祖国是祖祖辈辈赖以生存的地方,是生我育我之地,正如沙叶新说的,它是东海潮,是黄河浪,是长江峡,是甲骨文,是毛笔字,是水墨画。政府为人民做好事,是公仆为主人做好事,是其职责所在,理所当然的。它做的好事再多,亦无须言谢。相反,如果它不做好事而做坏事,人民就要用舆论的手段去监督它、用制度的手段去规范它、用法律的手段去约束它,保证它做好事而不做坏事;假如它只做坏事而不知悔改,人民就有权利罢免它,把它请下台——这种权利乃上天所赋。祖国在通常的语境中,是地理概念、人文概念,因此更不用谢,只要心存感念就可以了。假如像教育部要求中小学生那样,向祖国拜年(即以拜年的方式感谢祖国),以此类推,要谢的东西可就多了:土地要谢、太阳要谢、空气要谢、雨水要谢、食物布帛要谢……那我们一年365天也谢不完。当然,你有这样的闲工夫也无妨,但我要提醒你,那是文学的表达范畴,而不是现实的言说范畴。世上没有人比农民更爱土地,但假如你对着土地大声喊我爱你,他不说你疯了才怪呢。由此可见,周洋这小孩的获奖感言是天性使然。仅从这一层面上说,她就是一位深谙事理的哲学家,比坐在象牙塔里研究哲学的教授,比习惯于以教育者姿态出现的官员,不知要高明多少倍。正如毛泽东同志说的,“卑贱者最聪明,高贵者最愚蠢”!她脱口而出的感言,是天下第一大实话!

既然小周洋说的是出自肺腑的真话实话,那么我们的于局长大人说的,就是教人说谎的话——人家不这么认为,不愿意这么说,而你这个局长大人却硬要教她这么认为这么说,你这不是教她说谎是什么?!你也许认为你局长大人说的才是真话,而小周洋说的不是真话——问题的可悲就在这里!我们长期生活在说假话的大环境里,致使教人说假话还不自觉,还以为自己说的是真话,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这就是我们长期以来存在的说谎教育的结果。

说谎教育的确由来已久。在共和国几十年的历史上,政治运动一场接一场,没完没了。每一场政治运动,其冠冕堂皇的政治目的,都是用无产阶级的思想,去改造国民、尤其是知识分子的非无产阶级思想,去占领意识形态的所有领域,到头来都演变成了说谎教育的大演练、大展示。上个世纪60年代,由林彪极力倡导、发轫于军队的“全民学毛著热潮”,涌现了千千万万个“学毛著”的先进分子、标兵。他们胸挂大红花,手捧“红宝书”,到全国各地的工厂矿山、农村基层巡回演讲。他们的“讲用稿”都是按统一的要求、统一的标准、统一的口径、统一的格式炮制出来的,除了“联系实际”部分有所不同,其余几乎一个样,充斥着假话大话空话。这些先进分子、标兵既是谎言的传播者同时又是受害者。如今,他们都到哪里去了,被他们用“威力无比的精神原子弹”武装起来的亿万人民群众又产生了怎样的无穷威力?只有天知道。文革时期,全国人民都被强制“斗私批修”、“狠斗私事一闪念”、“在灵魂深处闹革命”。不少人被洪水般的谎言说教裹挟着,失去了理智失去了辨别力失去了主心骨,把谎言当真理,说违心话做违心事。就连巴金、曹禺这样的大作家、大知识分子也乱了方寸,从心底里认为自己就是“牛鬼蛇神”。不少大知识分子在黑牢房、牛棚、“五七干校”,被迫一次又一次地写“交代材料”、“悔过书”,为能过关,把自己越描越黑,并且痛心疾首地表示要与自己腐朽没落的资产阶级思想彻底决裂,彻底改造自己的丑恶灵魂,脱胎换骨,重新做人。说谎教育的淫威于此可见一斑。俱往矣!最令人担心的是说谎教育已渗透到教育领域。从小学起,就开设有思想政治教育课;从中考到高考再到考研考博,都要考“政治”,而这些所谓的“政治”,无非是一些高不可攀的目标、陈旧的说教、似是而非的“道理”。怪不得有论者撰文质疑,政治科还要继续考下去吗?总之,说谎教育已经形成了一套完整的体系,有教义、教材、教育方法(那就是灌输),还有检查考核制度。长期的说谎教育使我们形成了以说假话大话为能、为荣的风气,塑造了“会上说一套会后说一套,台上马列主义台下自由主义”的双重人格,形成了脱离群众、脱离实际、高高在上、气势逼人的官话、官腔,并且收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你看那小周洋,瞬间变乖了,转弯转得贼快!如此说谎教育,我们的民族品德怎能诚实起来,民族的体格怎能强健起来?

关于说谎教育,我只是做了一个提示性的描述,点到为止。有心人可去潜心研究,定能写出一部皇皇巨著。

(写于20103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