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京报:[十运特刊·重点]一分钟假摔案调查(2005-10-14)

[十运特刊·重点]一分钟假摔案调查
www.thebeijingnews.com ·2005年10月14日7:15· 来源：
昨天，十运会女子柔道78公斤以上级决赛，辽宁31岁老将孙福明与解放军队选手闫思睿周旋30几秒后，犹豫了一下，随后站着让闫思睿推倒。孙福明在倒地的那一刻哭了，闫思睿最终胜出，整个比赛不足一分钟。

比赛结束时的场景：失败者孙福明（左）埋着头准备向观众鞠躬，而胜利者闫思睿（右）则没有庆祝动作。

真正比赛仅30余秒，孙福明只是拉扯了几下对手的柔道服。

刘永福一声大喝，孙福明后退几步，闫思睿上去推一把，奥运冠军倒地。

孙福明眼泪下来了，刘永福则表示，这是记者给问出来的。

辽宁队和解放军队都获得金牌，刘永福被记者们团团围住。
假摔现场
刘永福大喝一声，孙福明站住不动
“解放军选手闫思睿一本获胜，比赛结束。”现场广播送出比赛结果，龙江体育馆陷入沉寂。解放军队的教练没有跳起来庆贺，获胜的闫思睿表情木然，而孙福明则埋着头，向观众频频躹躬。一会儿，原本沉寂的体育馆嘘声四起。
此前的比赛，孙福明只是上去拉扯几下对手的柔道服，在辽宁教练刘永福一声大喝（“嗨”）之后，孙福明后退几步站住不动，闫思睿上去推了一把，便把奥运冠军推倒。
当孙福明走下比赛场后，刘永福坦言：“我与她之间的默契早就不需要说什么了，我只一个手势一个表情，她就知道……”
当事人解释
孙福明：教练让我输，我照办了
孙福明1996年曾夺取奥运会女子柔道72公斤以上级冠军，后来又在世锦赛上独霸78公斤以上级别，但因伤错过了悉尼奥运会。去年的雅典奥运会在78公斤以上级收获铜牌，这次十运会她以31岁“高龄”为辽宁代表团出征。
赛后，孙福明的眼泪很快便止住了，甚至当记者拉住她胖胖的手时，她还露出点儿笑容来：“没什么没什么，我可以不拿金牌。只是觉得对不起观众！”
孙福明表示：“当时我看到刘教练的手势了，让我输，我照办了！”接着她又说：“我的荣誉不属于个人。现在既然决定了让我让这个金牌，我服从。”几分钟前，孙福明冲着身边记者说的话是———“这是我最后一次比赛，我本来以为这冠军应该是我的！雅典我是输了比赛，但这次……”
对于刘永福关于她有伤病的说辞，孙福明给予否认：“全运会是锻炼年轻人的好时候，让年轻人也对。”
随后，刘永福拒绝让孙福明参加央视访谈，孙福明离开了体育馆。临走时她告诉记者：“我这两年没想过要出成绩，虽然我对象想让我打2008奥运会，但是我自己不想打，我想在这两年要个孩子。这次比赛之后，很可能选择退役，将机会彻底地让给年轻队员。”
当事人解释
刘永福：考虑到具体情况，我让孙下来
孙福明在雅典奥运会时流过泪，那时在身边宽慰她的是教练刘永福。昨天，孙福明的眼泪却可以说是刘永福制造的。刘永福在中国柔道界地位很高，几乎全部的柔道冠军，特别是大级别的冠军都出自他的调教。这位原来的摔跤选手自从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起，就进入国家女子柔道队当教练。这次十运会，他的身份是辽宁队教练。
记者问，孙福明让牌是否有损世界冠军荣誉？刘永福扶了扶黑框眼镜大声说：“面子值几个钱？一面金牌值多少钱？孙福明已经获得过很多了，她完全可以把这些利益让出来！”（在雅典奥运会前，刘永福曾经也对本报记者表示过，“这些运动员水平实力差不多，谁拿冠军都是安排好的”。）
“这是团队精神的需要，根本就不是什么新闻！”刘永福继续说，但他很快又纠正说———孙福明表现“不佳”是因为有伤病———“她有妇科病，你想知道是什么？不告诉你！”随着记者越来越多，刘永福突然说：“你们这些女记者，我现在去厕所了，看你们谁跟来？！”
走出场馆时，刘永福面对本报记者显得稍微平静了一些，他说：“我觉得这样的比赛过程其实十分正常，因为无论是孙福明还是闫思睿，都是我们自己的队员，我们在比赛中无论谁夺冠都是一样。考虑到具体的问题，我在比赛中就让孙福明下来了！”
他还告诉记者，“当时大家都非常平静，孙福明也不会觉得委屈的，在竞技体育的领域里，这样的事情真的是平常事。”
利益计算
孙福明夺金算一块，闫思睿夺金算两块
在决赛之前，解放军队闫思睿用一个漂亮的一本摔掉了东道主江苏队的刘欢缘，这对辽宁队是利好；因为闫思睿是辽宁代表团交换到解放军队的选手。孙福明也淘汰了河南队的张清丽进入决赛。这样决赛就变成师姐妹会师。按全运会规则，交换选手获金为双积分，这也就意味着无论双方最后谁能胜出，辽宁队都将获得一块金牌。以此计算，辽宁队在决赛之前，夺取金牌的机会是100%，而解放军队却只有50%.
附《十运会竞赛规程总则》相关解释：
七、奖励和计分办法
（九）解放军代表团两次计分排名办法
2、第二次排名：将解放军代表团两次计分运动员所获得的奖牌和分数分别计入运动员原输送单位后，各代表团（不含解放军）进行重新排名。
（十）解放军运动员两次计分具体统计办法
1、单人项目：每获一个名次，按所获名次的奖牌和分数计入原输送单位的奖牌总数和总分内。
相关补偿
孙福明享受金牌待遇
之后刘永福向记者透露，辽宁代表团不会因此减少给孙福明的奖励：“在待遇上我们仍然会给予她金牌的待遇，而且我保证只会多不会少。个人主义要不得，我们是一个团队，谁都需要得到队友的关照，必须学会共同作战。何况，对于年轻队员来说，2008年奥运会才是最重要的，大家现在就要为这个目标做好准备了。”
官方意见
宋兆年：违背柔道运动精神
国家体育总局重竞技运动管理中心副主任宋兆年事后评价此事说：“原因是全运会采用了双计分制，这样的比赛违背了柔道运动的精神，不值得提倡。”
孙永言：孙福明顾大局识大体
辽宁省十运代表团团长孙永言则说：“这并不奇怪，因为我们赛前有约定，谁能击败江苏选手率先进军决赛，金牌就该给谁，按这一约定，闫思睿获取金牌是正常的。另外，我们不能只靠老队员孤身拼搏，要注重培养梯队力量，要为2008年北京奥运会做准备。当然，我也很理解孙福明现在的心情，我只能说，孙福明觉悟高、境界高，一名运动员并不一定站在最高领奖台上才最值得尊敬，今天她让出了金牌，说明她顾大局识大体，对这样的选手我们应该格外照顾，起码在奖金发放上绝不会亏待她！”
本报南京专电特派记者 孙晓筠
类似现象
一秒钟倒的也有
在昨天下午进行的男子柔道100公斤以上级的淘汰赛中，解放军队选手魏向军仅用1秒钟的时间便“战胜”山东的时华勇，创造了本次十运会柔道比赛最快取胜的纪录。
“他们早就商量好了。”看台上的一位柔道运动员对记者说，“因为魏向军的输出地是山东队。山东队是故意放弃比赛的，这样还可以保存魏向军的体力。”
在随后的决赛中，魏向军不敌代表辽宁的潘松。
据新华社电
▲冷思考
“哭让”金牌 嘲弄“双记分”制
体育竞技场上，众目睽睽之下，奥运冠军孙福明在教练的授意下“哭让”全运会金牌，举座哗然。此时此刻，柔道这项讲究心智之力、礼仪之美的运动“道”意何存？体育精神又何以依附？
这是全运会竞赛规程、也是中国体育的悲哀。如果没有十运会匪夷所思的“双记分”制，孙福明就不会那么轻易地被对手推倒在地，解放军男子100公斤以上级的魏向军也不会创下1秒扳倒山东老乡的“一本”胜绩。
计算奖牌规定，无疑是各省市项目设立、人才培养乃至比赛策略的指挥棒和导向仪。一旦不战而仍保金牌，又送了个顺手人情，自然会有人选择。最严重的是，这种明显违背体育道德、违反选手意愿、损害观众权益的做法，由于后面有竞赛规程这把“尚方宝剑”作依仗，却成了荒唐、可鄙但却“合法”的举动，“双记分”制的不合理性和不可行性可见一斑。这种制度必须改革。
另一方面，体育除了规程、规定外，还有体育道德、体育精神，决不能在“合乎规定”的名义下做荒唐、丑陋的事情。
新华社记者张寒述评（本文有删节）
_xy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