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佛女孩朱莉中国式上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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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12-11 10:27:14 来源:南都周刊跟贴 1576 条手机看新闻当我和众多上访者拥挤在国家机关门前的队伍中时,当我被那些盼望公正的眼神震撼时,当我和他们一样感到被敷衍时,我也常问自己这个问题。
美国姑娘朱莉·哈尔姆斯没想到,与安徽五河青年刘士亮的爱情考验,还会遭遇到这一茬事儿:上访。因一起很小的邻里纠纷,刘士亮以“非法侵入他人住宅”罪名被拘捕。这个坚持认为未婚夫无罪的红头发女孩,在接下来的5个月里,以自己的方式走上中国信访道路。赴京、排队、申诉、等待,在经历了所有中国人上访必须的过程后,她体认到文化与法律制度之间的差异与隔阂。
南都周刊记者_杨猛 北京报道
5个月里,朱莉经历了中国人上访所有的过程。摄影 王旭华今天我所讲述的,是一个老外在中国上访的故事。
我,朱莉·哈尔姆斯,31岁,美国人,现居北京。
别笑,这是真的。我头一次来中国,是被这个国家的神奇所吸引;接下来,我定居在中国,因为遇到了一个中国爱人;现在,我在这里要做的事就是:上访。
我为什么上访?当我和众多上访者拥挤在国家机关门前的队伍中时,当我被那些盼望公正的眼神震撼时,当我和他们一样感到被敷衍时,我也常问自己这个问题。
我毕业于哈佛大学国际关系专业,这座全世界著名学府的一个基本治学传统是:视法治为社会运转之基石。当经历过中国式上访后,我更加觉得,在依靠法律主张权利的道路上,我们应该走得更深入。
开始,我的故事幸福和顺遂。按计划,我和我的中国爱人今年完婚。他叫刘士亮,是一个来自安徽五河的农村小伙子。1999年,我来中国为一家美国出版社撰写一本关于中国旅游的书,偶遇在合肥做保安的刘士亮,我们之间擦出了火花。“身份”的差距,并没有阻挡住我们的相爱。
2007年,一桩意外把刘士亮卷入其中,也改变了我的生活。刘士亮是安徽五河县双忠庙镇刘蔡村人。这个村子的人大多数都姓刘,属同一个祖先,不过盘根错节的宗族关系,让家族成员间也潜伏着矛盾。
刘士亮大哥的孩子,和同村村民刘士勋的孩子发生了冲突。这起孩子间的纠纷,却使得两家家长棍棒相见。最后,刘士亮大哥家吃了亏。当时在深圳工作的刘士亮,坐立不安。
2007年5月15日,刘士亮从深圳赶到五河家中,身边还带着5个朋友——这很容易被看成是意图报复和挑衅。
很不幸,刘士亮和刘士勋又发生了肢体冲突。刘士勋轻微伤,而刘士亮重伤颅骨骨折,当即被送到安徽省立医院医治。
我引用安徽省蚌埠市中级人民法院的一份民事裁决书,说明此事:
“刘士勋因邻里纠纷持械故意伤害他人身体,致人重伤后果,其行为已构成故意伤害罪,刘士勋除负刑事责任外,对其犯罪行为给被害人刘士亮造成的损失,还应负民事赔偿责任。”
2008年6月23日,终审法院维持了一审判决:刘士勋判处有期徒刑5年,赔偿刘士亮1.5万余元。但是刘士勋对此判决不满,状告刘士亮非法侵入住宅,也走上了上访之路。
上访,是中国人特有的权利申诉方式,每年都有大量的中国人以自己的方式走上信访的道路。2004年,中国国家信访局曾经公布,每年的上访案件达到1000万起,每年的上访人数超过50万人次。
整个事件很不幸。在等待刘士亮身体康复的同时,我们开始筹划在2009年完成婚礼。经历过这次意外,对步入稳定的婚姻,我已急不可待。
然而接下来的波折,却让我陷入更深更大的漩涡中。
小城洋秋菊
2008年3月,五河家人的一个电话打到深圳,我和刘士亮得知:五河县公安局以涉嫌非法侵入他人住宅罪为名,对刘士亮提请逮捕,五河县检察院已批准逮捕。
距离那起邻里冲突已经过去9个月,为什么这个时候又突然对刘士亮实行逮捕?
直到时隔半年之后,2008年10月,刘的家人才获悉,早在2008年2月28日,五河县公安局就对刘士亮网上通缉。
别人告诉我,在中国,只有罪大恶极的,或者重大民事纠纷中的责任逃逸者,才可能被上网通缉。
我的律师吴志君告诉我,在认定当事人逃逸的情况下才会通缉,而且要在24小时之内,对家属下达书面通知。但是,刘士亮和他在五河的父母称,一直没有接到当地警方的书面通知。他们认为,五河县公安局知道刘士亮在深圳工作单位、住址及电话,但是没有行使这项义务。
更让我奇怪的是“非法侵入他人住宅”这个罪名。在中国农村,特别是刘士亮的老家,去邻里家走动有时十分随意,不需要预约。
所有的蹊跷,都使我不得不认同刘士亮父母的推断:对方不甘受罚,通过关系对执法部门施加了不当的影响。但刘士勋家人否认了这个指控。他们认为,刘士亮依靠人多势众制造了事端。
五河县公安局局长吕兴亚接受记者采访的时候介绍,这起案件责任很明确,打人的一方和侵入他人住宅的一方,都有责任。当时在找不到刘士亮的情况下,才根据有关法规对刘进行通缉。吕局长说,根据当时勘查情况,刘士亮涉嫌非法侵入他人住宅证据明显,所以对他提请了逮捕。
我们委托律师递交了要求撤销逮捕决定的申诉书,并且在2008年10月到安徽省公安厅、12月到公安部反映情况。但是我和刘士亮得到最多的答复是:“需要了解情况”。
吴志君律师跟五河县公安局交涉的时候,得到这样的答复:刘士亮必须归案,因为刘士勋一家也在上访,两家的不断上访给当地带来了很坏的影响!
2009年6月17日,刘士亮在深圳被警察带走,6月28日被羁押到五河县看守所。
听到这个消息时,我正在休斯顿,立刻赶回了五河县。从这一天起,我的生活就被改变了。
本来作为五河小县城唯一的洋人,我已经够扎眼了。现在,五河、蚌埠、合肥、北京,在各级公、检、法机关门前,我这个红头发的老外,又加入到上访者行列中。
我最早来到的是五河县公安局。而后,当得知检察院即将提起公诉,我又来到了五河县检察院。吴志君律师说,非法侵入住宅,必须达到情节严重,才构成犯罪。对此类案件的处理,一般属于自诉案件,只有在特别严重时,才作为公诉案件审理。
但是,我发现,在县城找领导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每一次都找不到领导,很多领导不在单位上班,或者“领导在开会”,其下属也不知道领导在哪里。
五河县检察院一位官员说,既然公安已经提请逮捕,作为检察机关,批准逮捕和提起公诉是顺理成章的。他告诉我:“公安是配菜,我们是炒菜。”
我对“配菜说”的逻辑感到不解。检察院对于批准逮捕的案件应该做独立的调查,不能视自己批捕的案子作为一个应景的配菜程序而推卸责任。因为,如果开始就抓错了人,后来者很可能也会将错就错。
开始,我不想把事情搞复杂,跟秋菊一样,也是从基层反映情况。我知道“越级”会让当地政府不高兴。但是,最后,我还是决定去北京。我的理解是,当人们认为法律在被不公正地执行时,需要到一个更高级的机关来纠正这些做法。
(本文来源:南都周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