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贴]何兵:颠覆王朝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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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兵:颠覆王朝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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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10-14

在一个动力系统中,初始条件下的微小变化,能带动整个系统长期的、巨大的连锁反应。美国气象学家爱德华·罗伦兹将其表述为:“一只蝴蝶在巴西轻拍翅膀,可以导致一个月后德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  

  “蝴蝶效应”理论近来广为引用,我只是不信。莫非一只中国母鸡扇动翅膀,美国就会刮台风?但作为因果关系环环相扣的比喻,“蝴蝶效应”是形象的。我愿以此为喻,检点一下颠覆王朝的初始事件——颠覆王朝的蝴蝶。  

  先说秦朝。秦始皇横扫六合,一统天下之后,为使江山永固,必须灭尽潜在的蝴蝶。林彪有过名言:“枪杆子,笔杆子,干革命靠这两杆子!”秦始皇其实是“二杆子哲学”的祖师爷。帝国建立之后,他收缴天下所有的兵器,集中到咸阳,熔铸成钟、钟架的柱子、十二个铜人,各重千石,放在宫廷中。这是釜底抽薪的办法,从物理上消灭国内可能造反的枪杆子——岂料后来农民起义时“斩木为兵”。  

  此后,丞相李斯进言说:当今这些知识分子不向现实学习,而去模仿古代,指责现行的社会制度,惑乱百姓。这种情况不加禁止,上则君主权威下降,下则党徒相互勾结,严重影响稳定。应当将不是秦国的典籍全部烧掉。有敢相互私语《诗》、《书》的,在闹市处死示众。秦始皇回答说:“可”。      

  大约始皇的命令执行不力,咸阳一些不识时务的儒生,仍然诽谤始皇,说他不仁义。一怒之下,秦始皇将犯禁的四百六十多儒生,全部活埋,笔杆子问题算是彻底解决了。折断国内潜在蝴蝶们的翅膀后,始皇再修筑万里长城,防备境外的蝴蝶。  

  心定神闲,秦始皇到处巡幸和立碑。他到浙江会稽山,立下碑文说:如今天下太平,人民欢乐,后世只要认真地奉行法治,就可以无限期地长治久安。  



  始皇假想的蝴蝶,是枪杆子和笔杆子,是北方的匈奴和西边的羌。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颠覆王朝的蝴蝶,起飞于我们安徽的大泽乡——今安徽宿县东南。起事的是两个贫苦农民,陈胜和吴广。既不是秀才,也不是武将。难怪晚唐诗人章褐感叹说:“坑灰未冷山东乱,刘项原来不读书!”  

  他俩和九百名民夫被押送防卫边疆——渔阳,今天北京密云西南。途经安徽大泽乡时,遇上大雨,无法按期到达,依秦律当斩。迫于无奈,他们斩木为兵,揭竿为旗——蝴蝶起飞了。刘邦、项羽们乘风起舞,帝国倾覆。  

  假如没有大泽乡的这场大雨,假如秦律不是如此严苛,这起突发性事件或许不会发生。一场大雨,覆灭一个王朝,谁能想到?面临死境,秦二世丢人现眼地求情:“我希望得到一个郡,做一个郡王”。他的请求被拒绝。他又求情说:“我愿做万户侯”。他又被拒绝。他终于放下身段:“我愿作一个平民”。他又被拒绝,只好自杀。  

  再说隋朝。隋炀帝聪明绝顶。人太聪明,有一点不好,就是容易将人生看得太透,从而游戏人生。极权者对人世的短暂和悲凉,有着穷苦人无法体验的深深感受。曹操就说过:“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他造了个铜雀台,收罗天下美人。隋炀帝在帝王事业之余,吟得许多好诗,连唐太宗都佩服说:“朕观《隋炀帝集》,文辞奥博,亦知是尧舜而非桀纣。”诗家评论说,隋炀帝的诗歌,有帝王霸气和文士秀气。融合了南北诗风,推动诗歌的格律化,为唐朝律诗的发展奠定基础。下面是他的诗《野望》:  

  寒鸦飞数点,流水绕孤村。  

  斜阳欲落处,一望黯消魂。  

  这首诗,可以归入婉约派。而他的《饮马长城窟行》,气高志远,是边塞诗中的上品:  

  肃肃秋风起,悠悠行万里。  

  万里何所行,横漠筑长城。  

  看透人生苦短,他喜欢在皇宫里消魂,游戏皇权。对自己的死于非命,似有预感。他曾经照着镜子自己说:“大好头颅,谁刀砍之?”他的大好头颅,并没有被砍掉。他是被身边的待从,用绢巾绞杀的。值得回味的是他死前与手下的对话:          

  炀帝:我有什么罪,你们如此待我?  

  手下:陛下离弃宗庙,不停地巡游。对外勤于征战,对内极度奢侈淫乱,人民失业,盗贼蜂起。朝延专用巧言谄媚的小人,粉饰太平,拒绝忠言,怎能说无罪呢?  

  炀帝:我确实亏欠了百姓,但你们与我同享荣华富贵,为什么这样待我?  

  手下:天下人都恨你,岂只一人?  

  隋炀帝也算条好汉,至死要维护天子的尊严。他说:“天子自有天子的死法,怎能动刀子?拿毒酒来!”大臣们决意用狠毒的手段杀死他,偏偏不给他毒酒。他被绞杀了。  

  动摇隋朝基础的蝴蝶,是瓦岗寨农民起义。农民起义军的主心骨,却是一位高干子弟——李密。李密的父亲李宽,骁勇善战,号为名将,官至柱国、蒲山郡公。李密军力强盛时,曾发布檄文列举炀帝十大罪状,号召民众推翻暴君,天下震动。  

  未投奔瓦岗军之前,李密就串连造反,被官军捕获,囚禁在京兆狱中,是朝廷重犯。隋炀帝在河北接到捕获李密的报告后,命令京兆官派使者将李密及其同党押送到河北高阳。押解途中,李密和其他囚犯重金贿赂押送的使者。使者对李密们看守日渐松弛。李密们喝酒吵闹,通宵达旦,看守不以为意。行至邯郸,夜宿村中,李密们竟挖穿墙壁,趁夜逃走。        

  如果不是隋炀帝的官员受贿,李密这个皇帝亲自关注的朝廷重犯,这只牢笼中的蝴蝶,无由飞到瓦岗寨,成为反军的主心骨,历史也许要改写。颠覆王朝的蝴蝶,起飞于王朝的牢笼,制造出无法控制的群体性事件,隋炀帝做梦也预料不到。  

  最后来说清朝。直接陷清朝于死地的,是湖北武昌起义,但事件却肇始于四川一家铁路公司的改制。  

  19世纪末,列强开始争夺中国的铁路,以掠夺资源。粤汉、川汉铁路为主要目标。1903年7月,新任四川总督锡良上了一个奏折,请求“自设川汉铁路公司,以辟利源而保主权”。锡良是个有远见的人,他了解四川人民群众的感受——“民情骚动,士习浮嚣”。如果路权让外人抢去,可能激起民变。1904年,成都设立“川汉铁路公司”。虽然铁路建设资金十分之九取自民间,但公司性质却是官办。官办公司成立数年,“寸线未经勘定,一事未有端倪”。所谓“辟利源”、“保主权”成了画饼。川人恨之入骨,要求公司改制,改官办为商办。锡良为预防突发性事件,1907年3月将公司改名为“商办川省川汉铁路有限公司”,“以顺舆情”。  

  地方人民逼迫地方政府搞地方保护主义,要求公司民办,而外国资本家却借助本国政府,逼迫中央政府搞“国进民退”,图谋尚未成熟的果实。美、英、法、德政府利用清政府财政困难,迫使清政府订立了铁路借款合同,宣布铁路干线“国有化”,以便最终把川汉、粤汉铁路拍卖给列强。  

  1911年5月,清政府强收川汉、粤汉铁路为“国有”,川民被激怒。6月17日,成都各团体两千余人在铁路公司开会,成立“四川保路同志会”,发布《保路同志会宣言书》等文告,并赴京请愿。全川闻风响应,各级各地保路同志分会相继成立,会员有数十万。8月24日,成都爆发群体性事件,罢市罢课!风潮迅速席卷全川。人民群众捣毁经征局、厘金局和巡警局。川督赵尔丰奉令采取铁腕政策,诱捕动乱首要人物,封闭铁路公司和同志会。成都数万群众赴总督衙门请愿,要求释放被捕人员。赵尔丰下令当场枪杀请愿群众三十余人,制造“成都血案”。当时没有互联网,同盟会员用木片制成“水电报”,投入锦江——相当于“水上发贴”,传警各地。各州县一呼百应,把守关隘,攻占县城。星星之火,开始燎原。清廷震恐,急调鄂军入川镇压,武汉空虚。革命党人借机发动武昌起义。二个月后,中华民国临时政府在南京成立。又二个月,溥仪在北京逊位,清朝灭亡。  

  一家地方企业改制,竟然破茧飞出颠覆王朝的蝴蝶。溥仪和他的大臣们,估计悔青了肠子。  

  蝴蝶效应,史上屡见不鲜。汉代的贾谊有过经典评论:“一人发难,王朝覆灭,国君死于他人之手,成为天下人笑柄,这是为什么?是因为不施行仁义,攻守的形势发生了变化啊”。原文是:“一夫作难而七庙隳,身死人手,为天下笑,何也?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