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穷干部”的忧思?萧一湘

   2009年9月 炎黄春秋网刊外稿               

　　改革开放以来的干部底线是“三穷干部”：他们出生于“贱文”时代，社会戏谑说“大学的牌子，小学的底子，”谓之“文穷”；成长于文明反祖的文革时期，马列主义已是雾里看花，传统道德早被破“四旧”扫光了，学校的历史课一度取消了，谈爱国，屈原、文天祥不知何许人也，谓之“道穷”；改革一来，打开西方窗户，一片珠光宝气，照到自己的穷酸像，感到老一辈，力没少下，汗没少流，苦没少吃，忠没少效，天光看鱼篓，只有几点虾公细鱼，囊中羞涩，谓之“财穷”。历史打造成的“三穷干部”，那种原始资本积累的残酷、暴发心态毕露。国家又处在转轨时期，民主、法治乏力，人治余威犹健，于是当官发财的文化传统，成了他们的尚往目标，进身捷径。当然在四千万吃财政饭的干部群体当中，也不乏有德才兼备的优秀志士，但是在一个大染缸中，不是被染黑，就会被淘汰，不认清现代干部的底线，而乱投药，其害匪浅。因为大政方针决定后，干部就决定一切，干部底线如此，而权力又大，大而无制约，而国危矣！！！现将“三穷”干部表现略述一二，以醒国人。

文穷：

　　新中国以来，党政干部多是低文化素质，执政方式都是采运动方法，而且连年不断，前三十年，知识分子倍受压制，基本是中学生教中学，小学生教小学，半文盲甚至文盲主管教育，过于强调体力劳动，参与政治运动，强调阶级斗争，教师如履薄冰，朝不保夕，一中学生造反派活活打死一位教师，因为“造反有理”，做样子判了个死缓改无期，进而有期，也就没事了。学生乐得快活，争当阶级斗争积极分子，读书无用，读书危险，反正外行可以当干部、管别人。工农兵被保送入大学，有个县委书记的儿子被保送进了清华大学理工科，四年毕业出来，只能再通过培训，才做了个火车司机。于是产生这样的谣歌：“不学ABC，照当接班人。”停课闹革命，在这样的恶劣环境里，从哪里去找儒生？技术方面尚略展花枝，社会科学园地一片荒芜。

改革开放后，上面强调干部要知识化，一个县的党校就把那些低文化的干部通过半个月的培训，一律发给了高中毕业文凭，连办几期，所有在识干部，都拿到了高中毕业证书。同时大学里办了很多大专速成班，抽调一些在职干部去速成一至二年。后者虽能解燃眉之急，但到底功底太浅。

大学也正式恢复招生了，笔者看到一位某品牌大学硕士研究生的一篇硕士毕业论文，题名《唐代诗歌与唐代文化》，洋洋二十万言，资料虽富，却缺乏创意。但当笔者请他写点旧体诗词时，他不无谦意地说，我只能写文章，不会写诗。我感到惊讶。他进而告诉我，不但他不会写诗，而且他的硕士导师也不会写旧体诗。

　　江泽民访美写下的一首七绝，媒体报导竟然称为七律，不少干部写诗填词，刊登在报刊上全无格律味道的绝句、律诗、什么《满江红》、《浪淘沙》、《水调歌头》等词牌乱挂。现在干部对文化好像重视了，但是县级干部争大专，省级领导争硕士、博士，部级领导已在争院士了。现在我们的大学管理者和教授，也同政府一样，令人啼笑皆非，仰天太息！

道穷：

　　所谓道穷，既含有一般待人接物的礼貌、人道、人格、价值观，更包括爱群体、爱国家、爱人民的社会责任心。例如随地吐啖，丢烟蒂，行人靠右等等这些中国三十年代的我们在读小学时就已实行的初级文明，在阶级斗争年代后，都得回锅重炒。待人方面，人们心目中只有一句话：“爹亲娘亲，不如毛主席亲。”在“造反有理”这句革命口号下，任何人都可以打倒，历史上任何忠臣，如海瑞等都成了坏人，因为这些人都是为最高统治者服务的。而参与造反，只听一个人的话，他开口谁是坏人谁就是坏人，于是人们的思想搞乱了，是非不清。如果说六、七十年代老师怕学生，八、九十年代后学生怕老师，二十一世纪，老师打骂学生了。真是风水轮流转，转了一轮甲子，又转回到原点。多么可怕！

远的已不说，这里且举几件事，而且都是一个地方的诸侯们：不是俗话说“群众看干部，干部看支部”吗？

　　一、作为一个地方的一把手县委书记，抓经济、抓反腐，应该是他的主要任务，可是一个夜晚S书记接到一个电话：有个干部有个报告揭发一个县级干部的腐败问题。回答是：“那他找纪委呀！”答话人：“人家能找纪委解决的问题，就不会来找您了呀！”停了好久才听到：“那好吧，明早七点来。”等6点50分到达时，S已6点半开车走了。又一次，又是有人找这位S书记，白天没在家，只得晚上用电话再反映：“台胞张某出资100万捐建的科技大楼临街一排五间门面，原议定发租收入，用作大楼维修费用，都被卖掉了。张先生很有意见，这还是台胞投资家乡的第一个项目，请您直接干预一下。”回答的是“那您就找老县长吧！”“老县长就是当事人，卖房子就是他亲自拍的板呀！”“那你就告诉专管此项目的副县长吧。”“老县长拍的板，一个党外副县长能解决吗？”“那我明天有事呀！”结果无人解决。原定还有一大批图书来充实这座科技大楼都成了泡影。这座科技大楼是台胞的第一次投资，也是第末次投资。

可S书记高升到上级市当副市长去了。前年回到原县坐点，一行数人，村里给他们每人办了一套全新被帐，装修了住房，天天补助伙食费，虽然下拨了几万元，可是村里倒欠了一屁股债，为了应付检查，到处租一批猪来填新猪栏。检查大员退走，猪也同时退还，于是政绩“斐然”。

二、前几年有个女民办老师，利用特高利诈骗一千多万，很多人跟着受害。为什么长期无人处理，为什么告也无处受理。而且任其逍遥法外？在江湖上再诈骗几年，2005年伙同一男人携款两个多亿逃到国外去了。

三、前些年修县志，县志办主任贪污，分给县长，县长批签其他人，有美金、有人民币，少则上千，多则上万。连赞助人的名字都没了。群众哗然！纪委书记找到在野有影响的人谈心，劝他莫把事件牵宽了，并以该县一向人气不好，如果把这事宣传出去，影响县里的声誉，招商引资就更难了。劝他从维护县里大局出发，不要追紧了。看他不放松，书记也好难，要他到下面发动些人打报告送上来，书记好交待。但是等一批报告送去后，就没了下文。后听说纪委书记只是转到了检察院，招呼存档而已。

财穷：

　　穷久了，都想发财。几乎全国遍地是官商：机关单位前门临街“多打洞，广积钱”，出租铺面、楼房，这是普遍的，或出租单位牌子让他人经商，或干脆自己经商,有个地方就有什么“检察官之家”、“警官之家”、文化局的“娱乐之家”、财政局的“宜城宾馆”、教育局的“教工之家”，农业局的农资店。党委、政府也有以权卖官，或靠卖法经营：有个不到十万人的城市，仅一个交通管理所就有180多大盖帽到街上查车收费，煤炭局几十人在道口拦煤车收费。党政机关很多取证都收费，自己机关辖下有利可图的单位向上进贡……等等说不清的寻租，几乎没有单位不捞钱的。资源成本是国家的：房屋、设备、用车、办公费、出差费、工资等等，都是政府的，各人捞取的钱就给本单位的人员自己享受。这是不是潜在式的腐败？

下面的人无法监督，上面下来的人，嘴一沫、手一提、车一溜，不但受之无愧，甚至开门见山硬要。退了下来的老干部也拉伙到原来工作地方“视察”，吃喝拿撒一阵，敬老嘛！就算是小儿科了。有个地区调来一县长，不几天，有些离退休老干部就派车来，向这位新县长要几吨食油，县长新官上任三把火总得烧一把嘛！空车退了回去。待县长到地区开会时，一些老干部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臭小子，记得尿布还是我们给你扯掉的，就反脸不认人了，好好坐稳吧！”新县长汗流浃背，回县后，赶忙派车送了一车油去。礼从哪里来？上下心知肚明。孟子说：“上下交征利，而国危矣！”还谈什么执政？

为什么中央号召多次精简机构都失败？这笔生意好做嘛！一不要本钱，二无风险，包赚不赔嘛！既得利益者们怎肯放手？

　　治政先治官，治农先治官，简政、放权、裁员，已是当前燃眉之急，也是一切政改之首务：党政不分，政企不分，官商不分，监管与被监管不分，体制不改，再喊为人民服务，都是半天云里吹啦叭——空响。人民自己出钱养了一批打手来打自己，来抢自己的饭碗，只能丧失政府的合法性。烽火四起，中央不安，人心不宁，再不改更待何时？

（该文所表述的内容为作者本人观点，与《炎黄春秋》杂志及炎黄春秋网的观点和立场无关。）

【编读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