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到底管不管市场 社会的进步要靠资本家?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7 22:56:26
政府到底管不管市场 社会的进步要靠资本家?

梁文道:如果大家关心国际新闻的话,当然会发现最近在关于金融海啸的讨论里面,很多人都提到一个字眼,就是“新自由主义”。就有人说“新自由主义”好像快完蛋了,或者很多人在预言,这是不是它的末日就要到了?到底什么叫“新自由主义”?新自由主义和平常我们现在中国语境底下谈的“自由主义”,又有什么样的分别呢?今天我就请到王慧麟跟我一起来谈一谈“新自由主义”是什么?以及它的命运将会如何?

王慧麟,伦敦大学法律系哲学博士,资深媒体人,曾任香港NOW财经台编辑主任、香港《经济日报》主笔,出版书籍《阅读殖民地》等。

梁文道:最近的局势真的是出人意表,你知道吗?前两天我看到一个新闻,在过去短短两个礼拜以内,在德国,马克思的《资本论》的销量上升了2倍。

王慧麟:四卷本的资本论?

梁文道:对,四卷本的。

王慧麟:那么难啃的东西还有那么多人买?

梁文道:没错,人家是德国人嘛,所以大家都在说,你看左派要回来了,马克思都回来了,更不要讲凯恩斯了。你讲凯恩斯的话,你看今年的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克鲁格曼,他就被认为是“新凯恩斯主义者”,主张政府是应该用有形之手,干预、介入并且调节一下市场这只无形之手的。

同时,你很熟悉的英国,当然是变动最大。我还记得那天,当英国的首相戈登·布朗宣布要国有化银行的时候,你知道那个英国左派很开心,是吧?总算扬眉吐气了。

王慧麟:对,最传统的那个简直是拍手叫好,说他是英国世纪以来最好的领袖,简直是有吐一口污气的那个感觉。

梁文道:对,因为你知道戈登·布朗,他过去这几年跟布莱尔在一起走第三条路,第三条路传统上他们的说法,说是要在左派、右派中间找一条中间路线。可是大部分正宗左派都非常不满,觉得这条所谓的第三条路,其实根本就是往右靠。而且这个托尼·布莱尔跟戈登·布朗联合起来,一起向撒切尔夫人投降,都在骂他,觉得他背叛了左派。

王慧麟:对,白高登他自己说,私底下讲,我其实忍的好辛苦。

梁文道:我根正苗红,是吧?

王慧麟:其实我是在尊重自由市场里面寻找空间,扩张左派的社会公正理论,现在终于出来了。

梁文道:机会来了。

王慧麟:对。 

新自由主义新动向

梁文道:而且现在正好是他这么一公正这个社会理论出来之后,把英国那几家银行国家入股之后,逼的是美国都要跟着做,而且是全世界都觉得他做的好。所以现在很多人都在担心一个问题,就是说过去30年来,我们基本上可以描述成新自由主义,一种原来是经济学的主张,但是后来变成一种政治学上面的主张,最后变成一种社会发展的逻辑、历史规律,成为一个意识形态称霸全世界。

很多人就说,关键年份就是1978年到1980年。1978年首先是当时美国联邦储备局局长沃尔克上台,接着下来就是撒切尔夫人上台。然后78年还发生什么事?邓小平复出,搞改革开放,中国开始市场经济。到了1980年里根,Ronald Reaga,也上台,这两年是关键时刻,就推动了整个变化。

那么这些人对他们来讲,包括对中国来讲,有一个很重要的经济学家,他的一个主张是他们大家都觉得很有道理,很说的过去的,都想试图实现的。

米尔顿·傅利曼无疑是20世纪最重要的经济学家之一,他鼓吹自由放任资本主义,主张小政府,认为经济在政府不干预的情况下运作的最好;他也是货币主义主要的倡导者,认为通货膨胀与货币供给之间关系密切,经济大萧条就是因为政府对货币供给的管控不当所造成的。

弗里曼出生于纽约市,就读于罗格斯大学、芝加哥大学,1946年获哥伦比亚大学博士。接下来30年,他在芝加哥大学担任经济学教授,所领导的芝加哥学派人才辈出,有多人获得诺贝尔奖。1976年,他荣获诺尔被经济学奖;1988年获得美国国家科学奖章。

他的经济理论直接影响里根、戴卓尔夫人以及许多国家的经济政策;他大力提倡自由市场经济,能够以最简单的语言表达最深刻的经济理论;他的名言“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人人都耳熟能详。弗里曼终其一生,致力改造现代经济学,其影响之深远,已然不分地域和国界。2006年,他撒手人寰,享年94岁。

布什说:“我有幸能参加这次省会,向一名自由英雄致敬,他就是米尔顿·傅利曼,他利用精明的头脑开创广阔的视野,这改变了美国,也改变了世界。”

梁文道:对了,没错,就是傅利曼,他这一套东西,中国人也都很东西,他来过中国,刚刚我们也看到。然后他的几个徒子徒孙,像张五常这些人,对中国影响也都很大。其实在中国,他的影响力受到我们社会历史条件限制,已经不算叫做大获全胜,但在英美那就真的是很厉害,在整个世界范围也是很厉害。我们简单讲一下,他发扬光大的,但是从海耶克开始的新自由主义,它其实是一种,我常常形容他们也是一种意识形态。

这个意识形态的关键在哪儿?就是他们很喜欢批评共产主义,说共产主义是意识形态,相信人类最终迈向一个什么样的“乌托邦”,他们也是。他们的想法是怎么样?就是这个世界人性是贪婪的嘛,而市场是什么?市场就是一个很有作用的手,但是你看不见,然后我们就用市场去调动大家,这自然会达到一个供需平衡的状态。

王慧麟:对,那个贪婪最后会变成什么?但是人的贪婪不可以无穷无尽的,你的贪婪是受到一定程度的制约,那种制约就是产权。他说只要政府不要做那么多事情,像那个苏联、东欧乱搞。只要把你的手手脚脚砍掉,把产权制定,这样的话,经济就会走上去。

梁文道:没错,他们相信的就是说,他们想象的这个市场,它的运作有点像天体运行。它有它自己的法则,你不需要去干预它,你也干预不了它,它自动的就会让一切都很完美,这其实是一种理论上的幻想。就是从古以来,所有的科学家都想象,这个世界、这个宇宙应该是这么完美的一个自我均衡的机器。

王慧麟:这是一种规律,马克思主义也是讲这个东西,就是有一种规律,所以他讲的是经济上的规律,而这种规律是帮你走出来。

梁文道:对,没错,所以你想想看,这是很巧妙,就是他们批评社会主义、所有左派思想都是意识形态。但其实这个东西,你对市场的这种信任,你也是没办法说它完全是科学的,他是一种理论上很漂亮、很成功,但是在实践过程中会出现很多问题的。我举一个例子,受到新自由主义的影响,过去几十年我们看的太多了,全世界各地,过去10年来,发达国家都发生了贫富两极化。 

王慧麟:对。

梁文道:GDP是增长了,但是财富被分配到了几乎是垄断性的到了少数人手中,中产阶级萎缩了,很多人失业,有些人虽然能够就业,但是因为他们主张政府不应该干预,市场应该有弹性。其实他们是主张不要有最低工资,要压缩工会的力量,像撒切尔夫人一样,打击工会力量,然后让这些工人不要跟老板签死约,有弹性的。

王慧麟:最主要为什么呢?因为他们觉得,如果你这样批评的话,他会这样跟你讲,因为这个社会的进步是靠什么?是靠资本家。资本家只有他赚钱的时候,扣起了自己一部分,其他的经济活动是因为他赚了很多钱,钱会溢出来。就像你这个开啤酒这样,你去买啤酒,啤酒有泡沫,对不对?啤酒的泡沫漏出来的时候。

梁文道:渗透效应,下渗效应。

王慧麟:对,渗透出来的话,基层人民也好,中产也好,就同沾雨露了。

梁文道:对,可是问题就是现在这个同沾雨露的人越来越少,他漏出来的雨露也越来越少,结果现在变得很多人都很穷,在底下的人,而且工作是没保障的,就因为他是临时化的,就是要保持劳动市场的弹性。当你批评说,你看这不是让很多人受苦吗?这不是很多人生活没保障吗?你知道他们会怎么回答吗?我真的见过,他们的回答是,但这个是一个资本主义市场必然会有的一个过程,有一天迟早随着经济增长,大家都会越来越好。

王慧麟:还有香港也是这样讲,把这种所谓的自己的捆缚,变成一个个人的负担,是个人的问题。他不是说这个市场有问题,是你个人有问题,比如说你不努力念书;比如说你个人比较蠢,他是用这个角度来看,而不是说这个是整个社会制度出现了问题。

梁文道:所以我记得前几天我在一个论坛上,也碰到这么一个人,他就主张这一派的,香港不是有很多狮子山学会吗?

王慧麟:自由经济学派的人。

梁文道:对,然后我就说现在失业那么多,怎么办?难道我们不需要,很多人低薪的,难道不增加综合援助金、保险金吗?他的答案就说,这个失业主要原因就是他们缺乏训练,自己不够努力,缺乏动机。我说现在的失业是结构性失业,就是你再怎么学,我们每年培训那么多人出来,他还是失业,对不对?

王慧麟:念什么书也学不到。

梁文道:对,那怎么办呢?他就还只能重复,到了最后所以我为什么说他是意识形态,就是因为他到最后他的解释就是说,我们现在看到那么多平民百姓,低下阶层受苦,这是一个必要的牺牲,将来会好的。你想想看,当年这帮人在批评共产主义的时候,说斯大林搞大肃清,中国牺牲了那么多人,然后他就说,你们看,你们这太坏了吧,然后我们搞革命的解释说,这是革命必要的一个流程。

大家都一样嘛,都是意识形态嘛。然后这时候最妙的是这一帮新右派,或者新自由主义者,他们有个想法,他们觉得说这个叫做市场自然的规律,将来会好。用凯恩斯的说法,长期而言人人都死掉了。

王慧麟:而且另外自由市场最大的问题是变成政治的一种工具。比如说在六、七十年代的时候,很多非洲国家,包括发展中国家觉得,这种资本主义的力量太强了。过去把一些殖民地,就是依赖着某一些国家,西方国家作为经济活动必然的一个做法,他们觉得应该要取消,所以非洲国家说,我要摆脱这种东西。

但是结果摆脱不掉,那怎么样呢?要去IMF借钱,IMF借钱的结果就是说,你要借钱,你就要走自由市场之路。这样怎么办呢?结果这些非洲国家借钱之后,就派一些什么经济学家,全都是自由经济学派,把那个国家,坦白说弄得一塌糊涂。

梁文道:对,他弄得一塌糊涂,过程是这样,就是这些国家,比如说因为根据IMF或世界银行,他们这些都是实行新自由主义的工具,他们就按照他们的想法,就是说一个政府不该管那么多事,不该管什么事呢?你不应该有最低工资,你不应该保障劳工权益,社会福利越少越好,政府开支要压缩,因为政府规模该压缩嘛,让市场搞定,所以这些国家搞了很久之后,教育不行,因为没有免费教育。

王慧麟:失业很高。

梁文道:失业率很高,医疗也不行,因为搞这些都代表是政府要提供,他说这政府不用管,私人管就好了。

王慧麟:对,还有的他说产业结构怎么搞,但是他们问题是这样,那些国家只是依赖一种,或者是两种自然材料、自然原料来出口的。其他经济活动是零的,其他经济活动要怎么办?一定要政府推动。可是自由市场说,你不要推动什么东西。

梁文道:你不要管它。让市场自己来。

王慧麟:市场哪里跑过去非洲投资呢?

梁文道:然后呢,比如说你这个国家你只出咖啡,那怎么办呢?他说那你就出咖啡。那我出咖啡,农民现在赚不了那么多钱,我补贴一下行吗?不行,因为这是自由市场。咖啡人家把我的价格压的很低怎么办?压的很低你就出口多点哪。

王慧麟:或者是说,不要怕,咖啡这个市场是有升有降的。降的时候怎么办?你就把升的时候的钱存下来嘛,现在是说你政府不存那些钱,在咖啡价格高的时候你就乱花钱。都是自由市场问题。

梁文道:所以呢,你既然那么喜欢乱花钱,你政府就干脆把整个教育部都砍掉,那就好了,对不对?

王慧麟:对,全部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