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未来的电信运营商（下）

上期讲堂我谈的是从过去到今天所发生的事情，我们看到的问题、挑战甚至机会。本期讲堂我要讲的是，通信行业 的发展趋势以及谁会成为将来的运营商。

三大走势的意义——网络与应用分家

我在上期讲堂讲到了电信行业未来的三大趋势：第一，在传统运营商和设备商中，企业之间的合并将造成大量裁员；第二，新崛起的电信服务商将凭借受大众欢迎的新服务获得高额利润；第三，电信网络收费的合理性问题将成为行业的热门话题。这三个趋势揭示了什么样的本质呢？可以说，基本上就是一个理念的改变。但是，正因为它是一个基本理念的改变，所以影响力就非常大。

我在前面提到，对于传统运营商来讲，网络和应用是一体的两面，搭建网络就是为了应用，比如打电话。所以，网络和应用是分不开的。其他运营商以外的人想要做任何服务或者开展不同的应用，除非得到运营商的同意，否则，几乎不可能。所以，站在传统的商业模式来看，在中国提供增值服务（value-added services）的服务商一定要和传统的电信运营商合作，因为他们所要做的事情是附加在运营商的网络之上的，如果运营商不同意，他们就无法在原有网络上加载这些服务，即不能与自己所设想的最终用户直接连接。这种以运营商为主导地位的模式已经被大家所接受。其原因就是运营商投入大量资金搭建了这个网络，运营商是直接与最终使用者沟通的唯一企业，任何其他的服务商要提供服务给使用者，都必须经由运营商并且与运营商合作。这个模式在传统的电信行业中、在全世界范围内被广泛采用。对运营商来讲，他们认为这是一件很合理的事情。但是站在提供增值服务的服务商的角度来看，就不见得认为这是一个对自己有利的模式，只是别无选择，因为只有经过运营商，他们才能提供自己的业务。

我前面讲到，新的电信服务商有一个很大的优势，就是他们提供的服务都是通过互联网实现的。互联网与传统的通信有一个最大的不同，就是互联网从设计的第一天起就是开放式的，没有具体的所有者，而传统的电信网络却属于具体的所有者。所以，在互联网上做任何服务，都不需要任何人、尤其是运营商的批准，这样一来，运营商对于在互联网上做应用的服务商就没有任何约束力。也就是说，传统的模式中网络和应用是一体的两面。但在新的模式中，网络和应用可以完全分离了。从“网络＝应用”，或者“一种网络对应一种应用”的观念转变成大家共同认可的用互联网协议的一个网络，所有的应用都可以在这个网络上实现，网络和应用变成了两个彼此没有关系的东西。这个基本观念的改变是造成所有通信行业改变的原因，这就是我们经常讲到的融合。现在，由于技术的融合已经开始影响到整个市场应用业务的融合，正像我们现在所看到的情形。其实，这件事情几年前就开始发生，且速度逐渐加快，将来会越来越快。商业模式的根本转变对很多企业、很多应用都会发生基本面的影响，这就是我们要面临的历史上非常重要的时刻。

电信使用者与传统运营商的差距

要探讨这个题目我们还得回到电信行业的最基本面，因为最终谁能成功，谁能够做什么样的服务，谁能够提供大家比较喜欢的应用，决定者一定是出钱使用这些服务的消费者。到现在为止，打电话为什么还是这么好的一个服务，世界各地，不论是固定电话还是移动电话，大家都趋之若骛。因为这个应用对使用者的价值非常高，即使开始的价钱比较贵也是值得的；到现在价格越来越便宜，那就更值得了。

我在以前的讲堂中曾经讲过“4A”这个概念，即任何时间（Anytime）、任何地点（Anywhere）、任何媒介（Anymedia）、价格合理（Affordable）。可以说，4A是使用者衡量任何一种通信方式是否能够满足基本需求的标准。每个使用者对于4A的基本看法都是根据自己的兴趣、经济状况、所处的环境来决定的，需求也就不同。可是当我们把很多人的需求集中在一起时，就变成了市场需求。谁能够满足市场的需求，谁就会成为比较成功的运营商；不能够满足市场需求，不论是什么原因，这样的运营商或者是服务商就会遭遇困难。事实上，对于任何企业，想要真正了解市场需求永远是一件很困难的事。随着应用的不断变化，对于通信来讲，困难在于使用者自身都不清楚到底对哪个应用有兴趣，哪个应用的价格是合理的。除非这个产品已经问世，使用者选择时，用购买的实际行动证明这个产品满足了他们的需求。所以，不到市场上真正推出某种产品或提供了某种服务的最终时刻，不论企业做了怎样的市场调查，都无法准确预测使用者的最终行为。

下面我举一些简单的例子，说明把“4A”理念市场化是一个复杂的过程。就以最简单的打电话为例。以前的电话公司AT&T有一个很明确的观点，就是话音的质量对于使用者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衡量指标，使用者为了追求好的话音质量宁可多付钱，如果话音质量不好，即使便宜，也不愿意使用。这个理念当初在AT&T的所有员工中，上至公司的CEO，下到普通员工，都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可是一二十年的历史证明，话音质量对绝大多数人来讲，只要在最低可以接受的底线之上，质量的提高并不那么重要。对绝大多数人来讲，最重要的还是价格。如果价格便宜，很多人都愿意选择忍受稍差的话音质量而少花钱，因为同样可以达到准确传达信息的目的。虽然在传送的过程中有些噪音，可是目的达到了，还省钱。另一方面，我们也要看到不是每一个决定都是为了省钱。以手机为例，手机的价格由于技术进步逐渐在降低，很多低档便宜的手机也很受欢迎，可是并不表示绝大多数的人都愿意去买低档的手机，事实上，中高档手机的市场还是非常大的。因为手机在某些方面有点像手表，一方面有自己的功能，在功能方面很容易就可以满足使用者的需求；同时，它还是一种装饰品，是一个人社会地位的象征，因此其它的一些因素也就成为使用者购买手机时的考量因素。由此我们可以看出，市场是很难琢磨的，这也是为什么说企业不容易做的原因。

我讲了这么多，其实就是一个论点：将来可以成功的企业就是那些可以满足使用者某些不容易琢磨的需求的企业。我们再来看传统运营商。传统运营商至少到目前为止所走的都是一条比较传统、比较保守的路线，即运营商建网络，然后在网络上提供自己认为使用者会感兴趣的应用。重点不是放在最后的应用，而是中间的网络上。这方面最有名的例子，也是大家最熟悉的例子就是3G的发展。3G已经谈了至少有十年了，事实上，在世界很多地方已经提供了3G服务，但是3G的业务都不是很理想。3G从开始谈到现在都是把重点放在了网络技术上，总是强调做了3G可以将带宽从原来的2G、2.5G加宽到什么程度，给人感觉就是增加网络带宽。其实，这个出发点还是站在比较传统的电信运营商和设备商的角度，认为铺设这样一个带宽比以前宽几倍的网络后，增加收费就理所当然了。我刚才讲到了，使用者看重的并不是带宽的多少，而是说能在任何时候以一个合理的价格通过理想的媒介做想要做的事。因而，传统的运营商和使用者之间存在相当大的差距，这个差距在十几年以前一个网络对应一种应用的年代没有显现，可如今网络和应用渐行渐远，距离越拉越大，网络观念与应用观念的分歧也就越来越多。这时候，传统运营商的思考方式就明显地暴露出问题。

对于上述问题，如果运营商不能很快地想办法解决，就会越来越严重。因为，在新的通信思维模式下，我们可以把提供通信服务的人分成两大类，一类我称之为网络商，另一类我称之为应用商。网络对于使用者来说，其重要性就是通过它与其它的点相连，网络商就是这个渠道的提供者。上网以后，使用者会做很多不同的事情，每一件事情就是一种应用，其中可能是传统的电话或者是短信，也可能是一些新兴的应用，所以，对使用者来讲，当带宽越来越宽，视频、数据和语音信号都采用互联网协议的方法来传送，并且外界的接口都趋于一致的时候，真正的价值已经不是网络本身，而是上网之后所能获取的那些信息。在这个过程中，获取利益的企业是那些提供搜索引擎或是提供下载资源的公司，而不是传统的提供网络的运营商。运营商当然不愿看到这种情形，可这是事实。如果这种发展方向得到延续的话，运营商的地位就会沦落为网络商，这就远比提供服务的服务商差多了。

我再举一个例子，也是运营商不愿意看到的，就是目前收入最多、利润最大的通话业务将逐渐被其他的服务商所取代，运营商对此必须小心。事实上，在现实生活中已经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固网方面由于使用宽带的费用低，容量大、通过的信息多。所以，目前已经有人利用这一点来打电话，且不必付长途通话费。不管这种做法是否合法，但它的确发生了。试想：如果目前这种宽带的带宽是语音服务所需带宽的几十倍甚至一百倍，且租一条宽带的费用又仅仅是一个月几十元人民币的话，可以想象：在两大城市之间，如果有两个人各自租用了这样一条宽带，在家里就能开设一个小规模的长途电话公司，且双方都可以同时拨打好几十个电话，这样，不仅使用者花钱少，而且即使再少，那两个租用线路的人也可以赚到很多的利润。原因很简单，由于技术的进步与融合，传统的收费方式和技术发展的方向恰恰相反，收费最高的是语音通话，可语音通话所使用的网络资源是最少的；而收费很少的数据通信所要使用的网络资源却是很多的，这显然不合理。但这仅仅才是开始。等到视频带宽开始普遍使用，普通家庭都安装了可以传输大量视频信号的宽带时，能提供这种服务的服务商不可能收取很高的费用，否则就不会有人使用。如果它的带宽很大，收费又不高，比现在数据通信的宽带单位传输费（兆比／秒）要便宜，比起语音传输更便宜的话，就很难防备有人利用如此便宜的带宽做自己的业务。让人最伤神、最麻烦的，就是这些业务与传统运营商提供的业务直接形成竞争，他们以很低廉的价钱使用运营商的资源，反过来却与运营商手中利润比较高的服务进行竞争。值得指出的是：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如果运营商不把问题想清楚的话，这样的问题会越来越多，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运营商可能的发展机会

最后，我总结一下这两期内容的主题——“谁是未来的运营商”。我主要谈的就是由于技术的进步与融合所带来的产业、商业模式的融合，现在整个通信产业和其他原来无关的产业融合到了一起，所以，运营商服务的范围一下子宽泛了很多。于是，问题开始复杂。整个网络都融合了，大家都使用互联网协议，带宽将越来越宽，上面提供的新应用也越来越多。这对使用者是好消息。伴随这种变化，使用者将来用到的服务会越来越多、越来越方便，价格也会越来越便宜。对于提供这些服务的厂商来说，也是好机会，原来不能做的事情，现在可以做了，原来不能接触的使用者，现在不仅可以成为自己的客户，而且可以直接联络、直接沟通。这些都与互联网协议有很大的关系。在这个转变过程中，可能受到最大冲击的就是传统的电信运营商和设备商。所以，很多设备商开始走两条路，一条是大企业的互相合并，希望用合并的方式降低成本；另外一条就是干脆自己做新的运营商或是服务商。最近我们已经看到有些大企业正在改组，像IBM、爱立信，他们逐渐在从传统的设备商向服务商的方向发展，因为将来的机会大多都在那些方面。

在这种情形之下，现在的运营商的角色和地位绝对会发生改变，因为那是在一个比较狭义的通信环境下产生的，主要进行的是语音业务，逐渐才增加了一些数据业务，而大部分业务又都是由传统运营商来经营的。这个模式今后一定会改变。由于融合的关系，很多以前通信业以外的企业现在都可以在互联网上提供服务，所以，运营商受到的威胁和冲击已经开始，并且这种威胁和冲击会越来越严重。我想，百分之百的运营商不希望把自己的地位变成一个服务提供得越来越少、开发的应用越来越少、仅仅是一个网络供应商的地步。那样的话，主动权就会全部落到别人手中，而自己的业务和利润则遭遇不良影响。此外，运营商还需要面对的更大的威胁就是传统的收入最多、利润最高的基本语音服务，将会被别的新的服务商、新的技术逐渐蚕食甚至鲸吞。所以，运营商一定要重新定位，把自己变为一个服务商，要考虑怎样能把自己的业务范围扩大，做一些不是传统的通信方面的服务。我在前面提到过，这方面的机会非常多。

站在负面的角度看，传统运营商将面对非常大的挑战与威胁，而站在正面的角度看，广义的通信的这个“饼”正在以相当快的速度扩展。运营商在通信服务方面的经验比其他新进入这个行业的服务商要丰富得多，并且运营商和客户之间的关系比其他服务商与客户之间的关系也要密切得多，所以，运营商在这方面还是占据了很多优势。运营商一定要利用既有优势，把自己营运的范围扩大，而不能固守在传统业务上。否则，路会越走越窄，日子会越来越难过。如果利用这个机会使自己介入一些新的非传统领域，说不定能够走出一条新的康庄大道。（稿件整理：谈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