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赴野荷塘———读李剑荣散文集《在路上》

奔赴野荷塘———读李剑荣散文集《在路上》                                                        （2008年4月17日黄石日报）　　读李剑荣散文集《在路上》（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里的篇章，最先喜欢的是《野荷塘》。 这一方在城市边缘因为荒芜、遗忘、四方积水汇集而成的“死水池塘”，这一方因为“不甘落寞”的随意插莲之举繁衍而成的野荷塘，其景色是独特的：浮萍、水浮莲、芦苇、莲荷于无声处默默较量，莲逐渐繁盛起来，“密匝匝地把池塘铺满”。莲花雪白，次第绽放，“笑靥迎风”，“荒野池塘不再荒野，有热闹，有生机”。应该说，野荷塘里独特的景色吻合着作者的主观愿望——在荒芜的边缘兀然生长的愿望和在较量中莲荷胜出的愿望。我认同并宽慰于让高洁的莲蓬勃生长开来的愿望。这方野荷塘让我想起故乡的荞麦地。它们都是开花的地方，美丽的生机勃勃的地方，让我不由自主地喜爱。但我知道，它们的美又是截然不同的。故乡的荞麦地，是一种永远保持着童真的美，它流溢着备受自然恩宠的清纯，它的出现，是纯粹的自然之手点染的杰作。而野荷塘的美，则在于它身处尘埃、历经沧桑，在于它在逼仄、龌龊之境中怡然自丽。美有不同的成就和抵达方式，我相信，不论是纯然之美，还是怡然自丽，每一个热爱生活的人都会被它们打动。

　　事实上，在《在路上》这本书里，打动我的不独这方“野荷塘”，还有《一个人的海南》、《永远的胡杨》、《莫高窟记忆》、《黄土高原》上的信天游，还有故乡保安镇的风物……

　　在我看来，在路上，寄情山水风物，是作者着意人间生活的一种方式。在路上，是身的旅程、眼的旅程，也是他心灵俯首或飞扬的旅程。这行程，最初的出发地是故乡保安。“山之神”、“水之韵”、“石之魂”，好简洁的走笔！笔下勾画的是故乡的风物，也是故乡的历史；是故乡最具代表性最美丽的景致，也是故乡最本色最醇厚的内涵。

　　从故乡出发，一路往前走，走过野荷塘，再向东、向西，向南，向北，向中……走进一个个经典之地。这经典是双重的，一重是山水风物自身的经典，譬如水乡周庄、孔府孔庙孔林、莫高窟、黄土高原、神奇九寨……无一不是独一无二的人文或自然经典之地。作者在用沉雄、艳丽、大气的文字呈现这些经典时，也升华了这些经典。“不到兰花花的故乡，我不会伫立着听《兰花花》流出眼泪，也不会伏下腰，注意一丛丛鸣唱般的花朵”……这是在写黄土高原——无边无沿的贫瘠中生长着“鸣唱般的花朵”的黄土高原，一曲裹在“弥漫的黄尘”里的《兰花花》让人无声流泪的黄土高原。“站在海拔三千米的长海边，我已失去了诉说的欲望。”这是在写神奇的九寨，一句“失去了诉说的欲望”，其实暗中把那里的天地自丽，那里所有的绚烂多姿，所有的神性都已说绝，把九寨让人噤口无语的美说绝。另一重经典是属于作者个人的。譬如《一个人的海南》，“特定的夜晚”，渴望相惜的情愫，坐在“如雪的沙滩”抽烟看海……这些只能是作者一个人的经典。又譬如《永远的胡杨》，“化石般耸立于大漠”，那“一幅悲天悯人的冬天的童话”，谁能拿走？

      《在路上》，激情地书写了一路的山水风物之美——野荷塘莲开如雪；一个人的海南既“惊涛拍岸”，又“波浪平静”；水印周庄，小桥流水相依；千年莫高窟，“层垒交错”；群山环绕的那拉提草原，“阳光慷慨”，黄花遍地；永远的胡杨，“金光灿灿至纯至净的绚烂，把生命的光辉表现得淋漓尽致”……美，纷至沓来，有的清丽，有的厚重，有的苍凉宏阔，无一不熏染灵魂。但我又真切地感觉到忧伤，它们几乎不曾深藏。是因为无法藏，藏不住吗？ “一个人的海南，终究是一段迷离的记忆。”（《一个人的海南》）。“看风里的落叶被刮过来刮过去，在地上欲去还留，此时，我感觉那拉提是孤独的。”（《守望那拉提》）“长久凝视一棵棵孑然凄立在夕阳辉映下的胡杨，我想落泪。”（《永远的胡杨》）……看看，忧伤如影随形，它们不曾减弱美，相反使美更具质感。它们甚至直接构成了美的一部分。在后记《继续行走》中，作者也说：“在路上，意味着漂泊。”简短的一句话几乎是公开承认了这种忧伤。我以为这忧伤是多特质的，它综合了伤怀、感恩、悲悯、融合等等要素，是一种品格，更是一笔财富。

　　在这本散文集里，有一个声音是最为执着的，那就是对精神家园的寻找、守望和呼唤。 作者在《一个人的海南》里说：“我一生都在寻找我人生中精神的家园，若能找到，是我幸；若找不到，愿守望一生。”在《圣洁的赛里木湖》又说：“我已不把它当作石质的山看待，而让其成为精神的背景。”到后记《继续行走》还在说：“每一次刻意的行走……只为寻求一种精神的慰藉，只为寻找那片精神的家园。”雷同的话语，一唱三叹，回环往复。为什么要三番五次急切表白？为什么就那样难以割舍？是为了把人生的散章一页页串起，是为了一路的行走有意义，是为了不忘怀，不迷失吗？但我们究竟去哪里才能找到自己的精神家园？

　　追问是很容易让人疲倦的，还是让我们奔赴野荷塘吧——那个开始出发的地方——去看那里莲叶田田的风景。那里，一如我们，身处芜杂。那里，远比我们安静、秀美。而最为重要的是，那里，有一朵“最接近天意的”白莲花——透过这安静绽放的花朵，我遥遥地感到生命充满欢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