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默、智性、抒情 ——读孙绍振散文集《美女危险论》

                             ——读孙绍振散文集《美女危险论》

    摘要：孙绍振的散文既是学者散文的代表，又是当代幽默散文的典型。本文试图以他的《美女危险论》中的散文为例，着重从幽默、智性和抒情三个方面来探讨其散文的精彩内蕴，领略其散文的独特艺术魅力。
    关键词：孙绍振  幽默  智性  抒情  散文
    孙绍振是著名的学者，同时又是一位以尖锐、敏捷和准确著称的文艺评论家。他在80年代就以《新的美学原则在崛起》扬名海内外，在90年代又将错位理论范畴延 伸到幽默学的研究中去，出版了一系列的幽默学理论著作，成为当代中国著名的幽默大师之一。而他在研究理论的同时又在实践的领域里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绩，已 出版了《面对陌生人》、《灵魂的喜剧》、《美女危险论》、《孙绍振幽默文集》等一系列散文随笔集。读他的散文你会发现一个独特的灵魂，进入一个别具一格的 散文世界，感受到幽默、智性、抒情融合一体的散文的艺术魅力。本文试图以《美女危险论》为例，探讨其幽默散文的艺术特色。
一、        幽默与智性的和谐统一
    幽默，在英文中为humour, 新文化运动后林语堂先生将此词译为“幽默”且得到了世人公认。从此，“幽默”一词走进了社会，走进了作家的世界。康德说幽默和滑稽来自于一种意想不到是错 位和颠倒。幽默，近似于滑稽、讽刺等，但却有所区别，滑稽只是无聊的模仿，而幽默则是对人生苦难的一种穿透以及消解，是种高级的精神交流。这种交流往往是 通过机智、风趣的语言来达到一种有趣味或者可笑而又意味深长的表达效果，以此彼此的心灵及缩短心与心的距离。
孙 绍振说他的灵魂便是幽默和严谨两个元素构成，可见幽默在他的生命中重要的地位。幽默方式不会千人一面，中国文坛上有着不同风格的幽默，如钱钟书先生的愤世 嫉俗、一针见血的硬幽默；王力先生自我调侃、温厚善良的软幽默；梁实秋先生的自嘲讽世、雍容大度的幽默；舒婷的抒情、诗化美化的幽默等等。而孙绍振的幽默 独树一帜，他取众家之长，用渊博学识，天生的灵性，智慧的理性来书写散文。因而，他的散文就体现了幽默与智性的和谐统一。
（一）广博学识与幽默机智的圆融一体
    孙绍振是著名的学者，他往往用学者的眼光穿透生活现象看到生活的本质，既不会无节制地宣泄，也不会轻浮地深沉。作为一位现代知识分子，孙绍振思维活跃，出口 成章，他的散文充满着思辨色彩，蕴籍着深厚的人文精神和忧患意识。他洞悉世事人情，针砭世间丑态。这样的散文风格与余秋雨等人的学者散文有异曲同工之妙， 然而又不尽然。孙绍振散文中的幽默，不单纯是深沉，也不仅仅是笑，而是笑过之后，心里又会有所思索有所启发。这种幽默的风格又有点像孔庆东等人的幽默散文 风格，语言生动形象幽默，情节出人意料，引人入胜，心里发笑但可能又感到沉甸甸的。孙绍振的散文把这两种散文圆融在一起，时而严肃，时而沉思默想，还有一 点儿抒情，真实地袒露着自我。这些散文无论从知识结构，还是价值取向，语言表现形式方面，都充分体现了学者的大才大智。如《说不尽的狗论》一文，孙绍振阐 释翻译之难，最是难在字面以外的文化意味，他列举了中西方在“狗”一词上所寓的不同的内涵为例子，西方人爱狗、宠狗，养的狗比养的孩子还多；中国人恨狗、 骂狗，厌恶一切与狗有关的事物。作者从德国人的狗学校、狗文凭侃到美国漂亮女人的人狗之吻和远甚于母子之爱的人狗之爱。接着又回到汉民族对狗的成见上，从 “狗东西”、“狗家伙”、“狗儿子”、“狗主意”、“狗德性”、“狗尾续豹”、“狗咬吕洞宾”、“狗改不了吃屎”、“狡兔死，走狗烹”，然后又联系到欧美 的“动物流浪中心”，联系到张贤亮的《男人的一半是女人》中的“狗儿子”，回到作者自己叫女儿为“小狗”，孙绍振充分发挥侃的本领，时而东方，时而西方； 从别人说到自己，一个“狗”字显示出了东西方文化的差异。连一个“狗”字都不容易翻译，翻译之难不言而喻了。如果没有渊博的知识，没有极机智极幽默的言语 能力和丰富的联想能力，是无法写出这么淋漓尽致，内涵丰富的散文的。
    孙绍振的机智与幽默也体现在他面对世俗人生的态度上。作为文人，他深感世态的丑恶，面对污浊的事，丑陋的灵魂，又无法改变的现实，心中积蓄的郁闷终归要寻找 一个突破口。他机智地选择了大骂的方式来释放心中的愤恨，淋漓尽致地“骂贪污腐败，人欲横流，骂精神猥琐、数典忘祖，骂出卖朋友、背叛爱情，骂歌星假唱、 捞尽不义之财，骂文痞耍滑、意在躲避崇高。”[1]而且，“所用语言，必须刻毒。如嫌不足，可以夹以纷飞的口沫。为加强感情色彩，偶尔杂入脏话也可。”[2]“骂 人的姿态必须潇洒，其精意在于自由、自在、自如、自得。作慷慨赴死、义无返顾状亦可，作白眼看人、藐视群小状亦可，作诗人激情爆发状、锦心绣口状、字字珠 玑状亦可，作大师参禅状、偶发一言、机锋无限亦可，挥当头棒亦可，作狮子吼亦可。或闹、或争辩、或独白亦可。或笑、或哭、或顿足、或拍案亦可。赤膊亦可， 掷鞋亦可，捶胸亦可。”[3]孙绍振可谓穷尽平生的“丑态”，用最彻底最自由的方式抨击世间不快之事，表达他强烈的不满。这样的批判或许不能有效动摇丑恶势力，也无法令它们消失，但是可以求得内心的畅快。这不能不说是一种机智的人生态度，道出了作为学者的无奈，体现了他处世的幽默。
    在《面具优越论》中，孙绍振歪说面具的优越性，又正面论述面具的欺骗性，在使人认识面具的不良后果的同时也认可了他的面具优越论，且接受他的面具优越论的歪 论。作者通过这种黑白错杂、概念混淆的诡辩方法来行文，使得文章显现出另类的幽默。如他那张自认为颇有点男子汉的大家风度的照片却让一个偏远的小读者尊称 为“敬爱的孙奶奶”，他幽默地说：“自认为英俊潇洒的美男子，却被真诚的小读者当作‘敬爱的孙奶奶’，这种幸福，没有装腔作势的照片，是不可能享受得到 的。”[4]读者主观的错误被看作为幸福的原因，这可真够幽默。综观全文，不能不佩服作者的心智与心态。
（二）机智的谋略与精妙的语言自成一格
    孙绍振自由的心灵, 豁达的人生气度，还有惊人的记忆力，渊博的学识，使得他在人生舞台上，无论是亲朋好友间的聊天，还是课堂上的教学，抑或场场爆满的演讲，总能信手拈来，妙 趣横生。他的散文中很大一部分有趣的东西，并不是在做文章时想出来的，而是他在讲坛上、课堂上，在和朋友聊天的时候随便侃出来的。这些散文多是他生活中的 故事的剪影或真实记录。在叙说时往往体现了他天性中的智慧，让读者觉得这是个多么精彩的故事啊。而最精彩的是，连作者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说出这么绝妙的话。 这种灵性，使得他的文章看起来是那么的有滋有味，引人入胜。
    那篇在演讲中诞生的佳作《美女危险论》是他的得意之作。传统文化中只有“红颜薄命论”、“巧妇常伴拙夫眠论”，何尝有过什么“美女危险论”，这样的奇谈怪论 让孙绍振用“玩味”十足的软幽默调侃出来，让人觉得还真有那么一回事似的。文章开头用轻松幽默的笑声来沟通作者与读者的心灵，随口拈来了何其芳的诗：没有 爱情的人，为没有爱情而苦闷；有了爱情的人，又为有了爱情而苦闷。“打倒爱情”的号召一下子就引发了观众的掌声。说着说着就说到姑娘的矜持是正确的，“美 丽的少女必须心狠手辣，快刀砍乱麻。”[5]然而，美女又是虚荣的，常常“失去正常的智商，甚至人格”，[6]因而美女是危险的。畅达的思路，轻松的调侃，娱乐着听众的心，滋润着孙绍振的口舌，可他自己也没有想到，“越讲歪理越感到歪理正在变成正理”。[7]他 就给大家讲了个真实的爱情悲剧，“白雪公主”生前的美丽与死时的恐怖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他自己也不禁为世间男女对容貌美的迷信而感到悲凉了。文章从轻松的 调笑到悲剧的讲述，进而引发人们对生命和美丽进行思索判断。从简单的生活现象上升到理性观念价值探讨，文章便有了深厚的内涵。
    如果构思行文是文章的灵魂，那么语言是文章的生命。如果文章没有精妙的语言，再畅达的思路也无法博取读者会心的微笑。作为幽默大师的孙绍振，思维活跃，出口 成章，语言自成一格。既有着诗人的热情，又有着笑看人生风云变幻的轻快自由，同时情趣盎然，软幽默式的自我调侃是他豁达的本色。“我天性中有着美国人宁愿 缺少一只眼睛也不愿缺少的幽默”，[8]追求语不惊人誓不休。天性中的幽默与渊博的学养，还有丰富的想象力，使得他在做文章或演讲时，思如泉涌，智慧的火花不断闪出，平常简单的话语一经他说出，往往收到惊人的效果，妙趣无穷。
    在《吹牛有理论》中，大学内，孙绍振的演讲与一个青年歌手大奖赛同时举行，他面临着听众稀少的尴尬，这时他来了一段非常精彩的开场白：“今天，我走进会场的 时候，有一种感觉，那就是要特别感谢那些站在门口和走廊里的同学。因为他们是用躯体语言给我鼓气，宁愿站着，也要听我老头子讲完。而且，他们是经过慎重选 择的：在老头子的美和少男少女的美之间，他们选择了老头子的美：在说的和唱的之间，他们选择了说的。因为他们相信：说的一定比唱的好听。”[9]他的话还没说完，全场就欢腾了起来，精彩的开场白，一下子就拉近了心灵间的距离，听众无法不惊叹他的机智和幽默！
    在《猪鼠优越论》中，孙绍振为了表示对爱妻的美意，很幽默地叙述：“也许多数现代中国人都会认为，在十二生肖中，猪是最丑的，但是，我却觉得猪是最美的，因 为我的太太，我的灵魂和肉体的同盟者是属猪的，这是原因之一：原因之二，我经常在她面前特别自惭形秽，因为我是属老鼠的。”[10]在 他的笔下，猪八戒成了偶然犯点小错，却勇于追求爱情，个性解放，光明磊落，心胸坦荡的实干家，是天底下“打着灯笼也难找”的美男子。而老鼠却让他产生生理 上的厌恶，“它那灰不溜秋的皮不皮、毛不毛的身体，总令我想起浸过阴沟水的旧地毯，至于那鬼鬼祟祟的眼睛则充满了对一切光明的怀疑和恐惧。尤其是那条长得 超过身体的尾巴，美国19世纪一位幽默作家说，这么长的尾巴，‘简直是极大的浪费‘。我觉得不仅浪费，而且丑陋。”[11]就连闻名世界的米老鼠也成了自私的化身，“老鼠过楼，人人喊臭” [12]的典型。《美女危险论》中的散文妙语连珠，反弹琵琶，任何话题似乎从哪里开始都可以，一开头就喷泻而出，不可抑止，纷繁沓至的意象，生动形象的比喻，令读者忍俊不禁。
（三）精准的分析与独到的沉思相得益彰
    孙绍振对文坛中形形式式的幽默有着深刻独到的见解。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在《美女危险论》中，收录了他的幽默欣赏及幽默与沉思的文章。此类评论的文章其实可作为美妙的散文来读，文中的引用、推理、阐述，整整有条，有极强的欣赏价值。
    在《钱钟书的硬幽默》中，细致而又准确地道出了钱钟书先生的幽默风格：“在钱钟书先生的幽默视野中，司空见惯的人性不但可笑而且还有可恶的一面。他的批判刀刃好像是专对着文人的。他最乐于把同行、同辈身上的一些庸俗和虚荣，心灵的污点，用刀子一样的语言去解剖。”[13]“他的幽默感是没有或者极少是自我调侃的。也正是因为这样，他的幽默总是有一种触及灵魂，甚至刺刀见红的特点”。[14]在 《王力先生的软幽默》中，孙绍振对王力先生的幽默散文艺术形成过程进行详尽的分析，对他最成熟的散文艺术特色做了独到的阐释。王力先生的幽默是种极软的幽 默，往往把矛头指向自己，用自嘲的方式去化解对世道人生的愤激。孙绍振认为：“正是这种自我调侃的普遍运用，使得先生的文章字里行充满了属于他的性灵的温 厚，而不是钱钟书的锋芒。”[15]如果孙绍振先生没有深厚的幽默功底是无 法对文坛纷繁芜杂的幽默作出如此恰如其分的评价的。但他的幽默艺术也不拘泥于文艺评论，书中收入的关于幽默与沉思的文章是另类风格的散文。幽默依然是幽 默，沉思还是沉思，只是这种幽默已经从感性的角度上，从更广阔的视野里书写世态人生，思考人的精神状态、价值取向。这里的幽默注入了他更多的人文色彩，倾 注了更多的爱家爱国的情感。
    在《厦门人和福州人》中，孙绍振把厦门人可爱的乡土自豪感描绘得令人欣羡，而福州人的“各人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的特别品格也让人恨铁不成钢。《恢 复中国人完整的感觉》一文道出了香港回归前香港人对国语普通话的无知与漠然，从而导致他们没有完整中国人的感觉。孙绍振号召大家学讲普通话，冲破英国人统 治香港时留下的语言上、精神上的堤坝，用无法代替的国语沟通我们的心灵。文章体现了学者高瞻远瞩的卓识，字里行间流露着爱国的情怀。这些是真正大学者的散 文但又毫无“学究气”，即使是这样严肃的事，作者也用平易亲切的语言一一道来，调笑减少了，更多的给人以思考。幽默与深思很好结合起来，文章有了更强的穿 透力，对现实人生有更多的启迪作用。
二、        幽默与抒情的完美结合
    孙绍振开始写散文的时候也是从抒情开始的，但他很快意识到抒情的局限性。他的散文更多的是幽默，得到朋友的肯定后，他更加自觉地追求幽默。然而他与南帆先生交往过程中领悟到幽默在思想深度上的局限性，从而他一直没有放弃必要的抒情。
    “幽默功能是传达感情的，它超越于现实的真：通过玄虚化和对方心照不宣地故作大言、无中生有。而抒情同样也可以通过想象使诗人的感觉超越现实，这在诗人与读者之间也有心照不宣的默契的。”[16]幽 默与抒情皆是沟通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感情的自然流露，往往容易打动人心。而幽默不一样，它往往把假话说得像真是一样，在逗乐别人的同时也会显露出自己真诚 与可爱。孙绍振天性中有幽默的因子，而且无比热爱生活，对人及事有个性化的立场，笔端写出的不仅仅是文字而且是真挚的情感。
（一）自我调侃与感性的直抒胸臆
    孙绍振的心性极为自由自在，心胸包罗万象，对于往事，无论是苦难的，不堪回首的，抑或是欢乐的，念念不忘的，他都可以真诚地袒露给读者，用的也是没有进攻性 的软幽默，用自我调侃的方式表达自己的人生理性态度，这时候他也偶尔表现一下直抒胸臆的豪情。这种自我直接抒情在文中用得不多，不至于使读者陷入无法摆脱 的情感沼泽地。
    在《满脸苍蝇》中，描述自己激情满怀地下乡劳动，心中充满了为革命献身的自豪感：“你不是老为没赶上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的壮丽生活而遗憾吗？你不是老为红旗 上没有染上你的鲜血而痛苦吗？过分安逸的生活不是使你经常感到惭愧吗？如今你所向往的考验来了，你的灵魂能不能在这考验中变得透明，就看你自己了。”[17]而当他劳累过度晕倒时，躺在颠簸的大车上，盖着大娘的花被子，他的浪漫情致就来了：“我不是正享受着当年老百姓对八路军伤员的崇高的感情吗？我浑身的疼痛此时慢慢退潮，代之而来的是一种美妙的幸福。”[18]此时，身边的风景变得透明了，“如果在这样透明的境界中死去，即使没有墓碑，也该是很过瘾的，在这样美丽的死亡中，如果脸上不挂着笑容该是多么煞风景。”[19]
    参加工作初期孙绍振被派去一所新建的大学贡献自己的青春，要离开北大的助教的职位，他自我调侃道：“如果我活到四十多岁，青春的颜色已经从我的脸上消褪殆尽之时，还只能一学期上两节辅导课，那活着还有多少滋味呢？”[20]而他经历了千辛万苦去到华侨大学，一夜醒来，手臂、手指、大腿、小腿、脚面上满是密密麻麻的蚊子点，变成了红脸麻子，可他还在日记本上抒发革命的激情：“要经得起祖国的考验，不能有丝毫自私自利之心。要在这里扎下根来，在这里开花结果。”[21]这种年代的环境产生了孙绍振真挚浪漫的激情，面对着新的生活，他的革命理想与诗人的激情跃然纸上。经过岁月的洗礼后重新审视，又不免带着调侃的色彩。他就这样一边自嘲着自己，一边不由自主地抒发当年的情怀，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鲜明的五六十年代的大学生形象。
（二）俏皮的幽默与真挚的叙事抒情
    孙绍振的散文多写身边的人与事，内容平凡，而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每一个生活的片段，每一个细节都非常可爱，甚至温情脉脉，值得回味。他的散文也多注重运用写实 的手法，在叙事中抒情。也许，他的散文吸引人的地方正是文中表现出的生活的情趣。俏皮的幽默和真挚的叙事抒情使他的散文营造出了一个亲切和顺、自然可爱的 氛围。如《我和女儿》就是在浓浓的亲子之爱中串缀起的生活的小镜头，面对这些生活中的一朵又一朵浪花，孙绍振不惜来一些俏皮的幽默，借叙事抒发感情。他在 看到女儿第一眼后，就忘了男女之轻重，只觉得非常欣赏她的长相。他认为她非常美丽，而且很爱听别人夸她漂亮，尤其喜欢听人家说她长得像父亲。出差时，“只 要看到美妙的、好玩的、好吃的，我首先想到的总是可以让自己的女儿高兴，只要一想到她，喜欢得跳起来，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也觉得是得到了最高的奖赏。”[22]而当孩子有点幽默机智的表现时，如她把自己夸张的大喊大哭说成“唱歌”时，孙绍振感到，“这才像我呢，能把这种精神上的乐观与幽默遗传给她，我感到无比的满足。”[23]而 当真正的灾难来临，孩子的成绩不理想上不了好学校时，他千方百计去争取保送名额，甚至为了女儿放弃优越的工作环境。面对困难，他“时儿变得顽强无畏，时而 足智多谋，时而面对有关人员勃然大怒，时而独自陷入痛苦的沉吟。既然我连事业都在所不计，还有什么不可牺牲的呢？面子和风度当然微不足道。”[24]从文章中可以看到一个爱女深切的孙绍振，体会得到字里行间的真情，而且没有一点掩饰与造作，这浓厚的父女之爱让人羡慕。
    孙绍振是个性情中人，除了亲子之爱外，他的散文还书写了他的师生之情、朋友之谊等等。这些感情一样饱满真挚，发自心灵深处，寓于事件或人物的记叙中，让读者 去品味。像《在天堂和地狱之间》，文章用幽默的笔触勾勒出一个才气不凡的学生，他为这个学生的前途一再奔走求助，而这学生到紧要关头又往往做出些让老师脸 红的出格的事情来。但这个学生最终还是用事实证明了自己的实力。这样一个心理气质复杂的学生，在他看来，无疑是天堂和地狱都欢迎的一个人。而另一篇文章 《难兄难弟》则勾勒了男女同学的性格，亲切地调侃自己及同学，叙事中表现出深厚的朋友情谊。
（三）深沉的幽默与义理抒情
    主观上，暗含感情的幽默语言容易沟通彼此心灵，缩短心与心之间的距离，而一些恰到好处的议论性的抒情，不但可使读者更好地理解作者的意图，也可使文章增加一 些思辨色彩。散文的随意与真情真性的品性也要求作家有自己的个性立场，通过议论抒情等手法表明自己自由的心性、豁达的生活态度。孙绍振把义理抒情融入到幽 默的行文中，表现出理性与情致的和谐统一。如《我和女儿》中作者写到得知妻子生了个女儿后，心里“咯噔”一下，“我自认为是一个思想上非常开明的人，在生 男生女上，是坚定的平权主义者，居然在我心灵深处还有一种很深的重男轻女的意识。”[25]他还体会到亲子之爱是十分狭隘、偏执的。“这种爱是很肤浅的。但是，我却把它当作一种自我发现，而且觉得很好玩，爱会使一个懒人变得这么勤快，也许这是改造天下二流子的最佳法门。如果把这种种服务的喜悦，扩展到生活的一切方面去，我想全世界的人都有望变成雷锋。”[26] 而最终他又体会到这种亲子之爱的深厚内涵。“这种爱表面上是充满了欢乐的，好似看一粒种子的发芽，惊异于它的每一细微变化，满怀着最美好的期望。但是这种 期望完全是主观的、浪漫的，根本没有考虑到不可避免的风风雨雨，正因为这样，这种爱是脆弱的。在不期而遇的风雨到来的时候，爱的欢乐有多强烈，失落的痛苦 就有多沉重。”[27]这并不是轻松潇洒的随意调侃，而是对生活情感的思索和感悟，议论中隐含着内在深沉的幽默。
    通过议论性的抒情，不但容易传达文章的本意，也使得文章脱离纯粹的叙事，意味深沉。孙绍振用幽默的言语来传达他的见解，如《面具优越论》中，孙绍振对自己不俗的旧照片，“时时产生一种怀疑：照片的功能，究竟是真实地记录人生的履痕，还是一种灵魂的化装和篡改。”[28]而老了回忆起往日的情景，“年轻时的作态，经过漫长的时间，拉开了距离，就像有情人重温旧梦。普希金诗曰：‘那过去了的一切，都将成为亲切的怀恋。’”[29]意象、诗歌增强了议论的形象性，深沉的幽默显示他对生活独特的思考。又如《一瓣心香》中，他对潘先生的心灵甚为赞赏，“觉得潘先生的心灵就像诗里描写的那样纯洁，清亮如星星，像我这样的人只要一靠近她，就有一种进取的向上的愿望。”[30]幽默的字里行间隐含着他对老师的尊敬与向往，饱含感激之情。
    孙绍振的散文集《美女危险论》是他幽默散文的典型范例，读着它，我们不仅结识了一个充满智慧、才华横溢、知识渊博的孙绍振，而且领略到美文中丰厚的内涵、俏 皮幽默的生活情趣，独特多彩的散文艺术。他的散文体现出幽默、智性与抒情的相辅相成，圆融一体，避免了纯智的生涩无趣，纯趣的牵强肤浅，实现了散文的才智 与才情的完美结合，拓展了一片新鲜独特的幽默散文天地。散发着无穷艺术魅力的《美女危险论》展示了这位智者在幽默实践领域里的独特的成就。
注释：
[1][2][3] 孙绍振《美女危险论·潇洒骂一回》，第81页，第81页，第82页，知识出版社，1999年9月第一版
[4][28][29]孙绍振《美女危险论·面具优越论》，第43页，第38页，第43页，知识出版社，1999年9月第一版
[5][6][7] 孙绍振《美女危险论·美女危险论》，第15页，第16页，第16页，知识出版社，1999年9月第一版
[8] 孙绍振《面对陌生人·序言》，福建人民出版社，1995年11月第1版
[9] 孙绍振《美女危险论·吹牛有理论》，第31页，知识出版社，1999年9月第一版
[10][11][12] 孙绍振《美女危险论·猪鼠优越论》，第51页，第51页，第55页，知识出版社，1999年9月第一版
[13][14] 孙绍振《美女危险论·钱钟书的硬幽默》，第199页，第199页，知识出版社，1999年9月第一版
[15] 孙绍振《美女危险论·王力先生的软幽默》，第206页，知识出版社，1999年9月第一版
[16] 孙绍振《幽默口才操典》，第205页，花城出版社，1999年3月第1 版
[17][18][19] 孙绍振《美女危险论·满脸苍蝇》，第90页，第91页，第92页，知识出版社，1999年9月第一版
[20][21] 孙绍振《美女危险论·华大第一夜》，第174页，第180页，知识出版社，1999年9月第一版
[22][23][24][25][26][27] 孙绍振《美女危险论·我和女儿》，第165页，第167页，第171页，第164页，第166页，第171页，知识出版社，1999年9月第一版
[30] 孙绍振《美女危险论·一瓣心香》，第112页，知识出版社，1999年9月第一版
参考文献：
[1] 孙绍振《美女危险论·王力先生的软幽默》，知识出版社，1999年9月第一版
[2] 孙绍振《幽默口才操典》，花城出版社，1999年3月第1 版
[3] 孙绍振《面对陌生人》，福建人民出版社，1995年11月第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