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 国 悲 剧(十四)——苏联解体的前因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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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尼•伊•雷日科夫著 徐昌翰等译
第12章  政权处于弥留时刻(上)
2006年12月8日,是苏联在世界地图上停止存在的15周年纪念。为了纪念这个日子,拍摄了一部关于别洛韦日森林的影片,里面记录了三个领导人——俄罗斯、乌克兰和白俄罗斯总统签署文件,破坏苏联的场面。三人中的一个——叶利钦——拒绝到场参加拍摄,但在《俄罗斯报》发表了一个长篇访谈。
这篇《自白》,还是当年为自己行为辩解的那些老套子理由。
一个正常的、有思维能力的人,就不能看不到我们国家和人民发生了什么变化。他所谓苏联解体不可避免,都是厚颜无耻的谎言和粗鄙无理的诽谤。对这15年里发生了什么,他根本也不想搞明白。
就让这本书对我们伟大国家的主要破坏者蓄意不言的许多问题作一个回答吧。
一个强大国家机体的消亡是很不容易的,因为它身上的创伤大多不是外部敌人造成的。那些不肖子孙对着我们国家的躯体去杀,去砍,毫不顾及它是自己的祖国,是我们共同的母亲。他们竟敢嘲弄自己的母亲,毫不在乎他们的罪孽将永生永世得不到宽恕。
苏联的解体无疑有着各种外部的和内部的原因。无论哪种原因,实际上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消灭苏联,消除在政治上、经济上、军事上和精神上同西方首先是同美国抗衡的力量,而后者正在为独霸世界作出不择手段的努力。正是那些力量,正是我们国家的那些具体的人,他们怀着对社会主义的仇恨,出于自己的民族主义观点和算计,更主要的是出于个人对权利的贪婪,促成了这样一次历史的大倒退,犯下了滔天罪行,毁灭了一个强大的国家,毁灭了它的社会制度,使绝大多数百姓陷入了极度贫困的境地。
现在,让我们来总结回忆一下整个的过程。
政权危机和政权瘫痪
前面有一章我已经谈到1991年9月苏联人民代表大会第五届特别会议通过了改革国家政权的决议。正是这些决议,成为实际摧毁苏联作为统一国家的运作机制的开端,对中央的攻击开始具有公开的性质。各加盟共和国公然拒不执行承担着国家管理职能的联盟领导和机构的决定,实际上变得毫无作为能力。总统戈尔巴乔夫的威信日渐丧失,政权也处于同样境况。
国内出现了最后两三年间瓦解国家的力量一直想要达致的局面。不能说这一切都是突然间自发出现的。特别是我在1990年末的去职,完全是当时出现的局势、是那种政治和经济改革路线的产物,而那条路线则最终选择了由时代所产生的戈尔巴乔夫和叶利钦。
我预见到国内局势发展的严重危害和悲惨后果,便于1990年12月19日,也就是离辞去苏联部长会议主席职务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在第四届苏联人民代表大会上作了发言,把为国家和人民的前途担忧的想法和盘托出。这是一个经过痛苦的思考而作的发言,它已成为我的政治遗嘱。
由我领导的全苏政府清楚地见到国内出现的局势危害严重,我们的任务在于再次提出警示:灾难正日益临近。但给我的印象是,我这些话说了根本没人听。一部分代表收听的完全是另外一个“频道”,而大多数则已经被少数人的大喊大叫和好战精神吓得避让犹恐不及。
听众席上传来了呼喊声:“你干嘛要吓唬我们?”“你要提高粮价!”等等。在这个充满火药味的,我甚至要说是相当邪恶的、充满敌意的代表大会上,我最后的话是:“今天你们向我叫喊,因为我建议在完全能够得到补偿的情况下把粮价提高几戈比,可是对于国家未来的命运,你们却不愿作任何的考量。”
在离开讲台之前我向听众扔过一句:
“你们还会想起这一届政府的!……”
当人们尝够了叶利钦“天堂般生活”的苦难之后,的确又不止一次地回想起这次发言来。
苏联人民代表大会第五届特别会议批准了某些加盟共和国总统联名声明,以及苏联最高苏维埃就国内发生颠覆国家活动而提出的建议。宣布了过渡时期——“符合各加盟共和国意愿及各族人民利益的国家关系新体制的形成时期”——的出现。
通过了一项就当时局势而言十分典型的法律新标准——《拒绝加入新联盟的程序》。该程序要求必须举行全民公决,或由共和国议会通过决议。还要求一条:同苏联就实施这一国家行为有关的所有各项问题举行谈判。
在苏联方面,过渡时期的最高权力机构被宣布为最高苏维埃,同原来的最高苏维埃有很大差别。它由两院组成:共和国院和联盟院。共和国院由各加盟共和国选出苏联人民代表和地方议会代表构成。为了保证参加该院的各加盟共和国权利平等,每个共和国只有一票。联盟院按现有名额经与各加盟共和国最高权力机关协商后由苏联人民代表组成。
我国原来的最高国家权力机构——苏联人民代表大会——被第五届特别代表大会解散了。各加盟共和国的最高国家权力机关获得了在各自国家领土上中止由苏联最高苏维埃通过的各项法律效力的权力。该法规具有明显的全联邦性质。
还成立了另一个新的联盟最高权力机构——国务委员会,它由苏联总统及各加盟共和国最高职务的人士构成。该机构的职权范围非常广泛,也非常不确定。因此,它几乎具有无限的权力,这就降低了最高代表机构——苏联最高苏维埃的作用。
为了协调全国经济,协调开展经济改革,按均等原则成立了跨共和国经济委员会。委员会主席由苏联总统任命,并征得国务委员会同意。该委员会是苏联国民经济管理运作委员会的接续者,是根据总统戈尔巴乔夫于1991年8月24日发布的命令组建的。主席为西拉耶夫,副主席为沃利斯基,委员为卢日科夫和亚夫林斯基。
代表大会闭幕后,戈尔巴乔夫又得以恢复了过去冻结的诺沃奥加廖沃谈判。但这次的讨论有别于过去,一切都变了:各共和国领导人把主动权抓到了自己手里,而苏联总统则被迫采取防御态势。正如叶利钦在他的《总统手记》中所说:“……他开始让步,而这在8月份之前是所有的人都不敢想的……在诺沃奥加廖沃谈判中,原来的加盟共和国一个接一个地离他而去,这对戈尔巴乔夫是一个打击。先是波罗的海三国……然后是格鲁吉亚、摩尔多瓦、亚美尼亚、阿塞拜疆……而且,在10月和11月的诺沃奥加廖沃会议上,气氛也跟暴乱之前完全不一样了。如果说过去绝大多数共和国领导人都不敢跟苏联总统争论,而且有时候还责备我‘过于极端’的话,那么现在他们都争相批驳戈尔巴乔夫,甚至连张嘴的机会都不给我了。”
1991年11月25日,在诺沃奥加廖沃召开了新一轮加盟共和国首脑会议,准备草签条约。但乌克兰领导人克拉夫丘克和阿塞拜疆领导人穆塔利波夫由于不赞成而没有与会。
叶利钦的《总统手记》写道:“关于草签条约的声明迫使各加盟共和国领导人对条约文本提出了根本性的修改。这主要涉及如何把中央剩余的权力移交给各加盟共和国的问题。苏联总统先是温和地说服,然后就开始生气、发火了。他说的那些根本不起作用,各加盟共和国领导人顽固地要求中央给予更多的独立。不管戈尔巴乔夫来软的还是硬的,也不管他如何坚持,都无法使各加盟共和国尝到了自由甜头的领导人改变主意。当戈尔巴乔夫再次试图坚持自己的表述方式时,我们大家就像一个人似的立刻都起来反对他,他实在忍不住了,竟从桌旁跳了起来,径直跑出了会议厅。就在这个时候,会议厅里出现了短暂而沉重得令人难以忍受的寂静,大家突然全明白了: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在这里开会了。诺沃奥加廖沃史诗已经结束了。在这个方向上,已经再也不会有任何动作了。应该想出点什么新主意来才是。”
两年之后,戈尔巴乔夫在一家俄罗斯报纸上是这样阐述当年的事件的:“在诺沃奥加廖沃,出现了联邦问题。我站起来说:在此之前,我跟你们一致;如果再往前走,走到反对联盟国家,那我就离开你们走人,由你们自己去决定想要个什么样的联盟,由你们自己负全部责任。于是我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们讨价还价了一番,又跑来找我——来的是叶利钦和舒什凯维奇。这样,才出现了一个联邦制国家的方案,但毕竟还是一个国家——联盟国家被保存下来了。在这一点上我看到了保存国家的保证。”
结果到了1991年的11月末,出现了一个更为和解的联盟条约草案稿——主权国家联盟条约。每一个加入联盟的共和国在该方案中都被称为主权国家。主权国家联盟应该成为一个“联邦民主国家,其权力仅限于该条约参加国自愿授予它的权力范围”。以下的文字就更荒谬了:主权国家联盟依然是国家,它拥有领土、国籍、立法、行政和司法机构,但主权的宣示仅为在国际关系场合。
在这份草案中,还有许多荒唐的地方:比如草案说,主权国家联盟不具有自己的财产,它的权力是各加盟共和国授予的,联盟机关的拨款程序要经由特别协商,等等。有的还完全违背了逻辑:拟议中的国家竟然没有自己的宪法,没有自己的根本大法……
现在很难想象,其实我国以及各加盟共和国的某些领导人当年十分清楚,他们在炮制条约的一个又一个方案时,早已心知肚明他们是在目标明确地为毁掉自己的国家而创造条件。这些只是掩盖他们真正目的的烟幕,而真正的目的就是不惜一切代价让苏联垮台,让自己完全独立。他们实在太希望在自己的共和国中成为握有全权的主宰了。为了这个目的他们已事实上走上了犯罪的道路。不过他们没有想到,类似的情况也会发生在他们未来国家的内部。说来也巧,这种情况正好就在俄罗斯也发生了,也就是在叶利钦说过“你们能吞下多少主权,就拿多少主权好了!”之后。为了能使地方“吞食主权”的胃口消减,真是耗费了不少年月,好不容易才使得俄罗斯免除了解体之危。时间已过了15年,可是至今仍然要从国家预算中划拨出大笔大笔经费来给某些俄联邦的共和国,以求摆脱被他们“吞食”主权。
可是,为什么戈尔巴乔夫能够同意走这条对于国家来说致命的妥协之路呢?现在他到处讲,他曾为一切形式的国家统一而斗争过。我想,这是他在耍滑头。他绝不是这么一个天真的政客,以为只要建立一个虚幻的联盟,就可以把它看做是一个现实的存在了。而且,具有类似政权结构形式和各共和国间相互关系形式的南斯拉夫就是一个非常鲜明的例子。当时我国的这位领导人是受到什么力量的推动呢?是希望哪怕是名义上保留国家元首的地位?或者并不是为了什么个人目的,而是真的有什么政治动机和打算?找不到令人信服的答案。
不管什么动机,最终结果是国家政权垮掉了。各级政治领导一齐动手摧毁了国家,他们在争夺自己大位的时候根本就不考虑老百姓。局势极度动荡,国家已完全失控。
在这种局势下,戈尔巴乔夫于1991年12月3日向我国议会发出呼吁,要求同意主权国家联盟条约。他写道:
这份文件是经过全面考虑和非常认真的分析,并有各主权共和国代表参加,进行长期谈判和认真修改后的产物。各主权共和国的领导人曾不止一次单独或共同讨论过这份文件。审议时也曾多次作出以扩大联邦特色和民主性为目的的彻底修改。
我的立场很明确。我主张新的联盟,即主权国家联盟——这将是一个联邦制的主权国家。我希望在你们作出决定之前,大家都能很好地了解我的这个立场。不能再继续拖延了。丧失时间将可能造成灾难性的后果。
但时间已经丧失了。当时,离别洛韦日森林会见只剩下了5天……
酒气熏天之夜和雾影迷蒙之晨
1991年12月8日,在离波兰国境只有三公里,离白俄罗斯别洛韦日森林中的一个基本不知名的小村庄维斯库利不远的地方,俄罗斯联邦总统叶利钦、乌克兰总统克拉夫丘克、白俄罗斯共和国最高苏维埃主席舒什凯维奇在严格保密的情况下决定解散苏联,成立独立国家联合体。
“我们,白俄罗斯共和国、俄罗斯联邦、乌克兰,作为苏联的创始国,1922年联盟条约的签字国(下称高层谈判方),”别洛韦日协议中这样说,“共同确认:苏联作为国际法主体和地缘政治实体已终止存在。”
这是人类历史上的弥天大罪。那么,此前发生了什么?是谁干下了这件事?又是怎么干的?
为了备足炸毁苏联的爆炸物,别洛韦日的阴谋家们跟恐怖分子一样,早就开始做工作了。其中起主要作用的无疑是叶利钦。他对戈尔巴乔夫恨之入骨,这种恨很快又演变为对整个苏联中央的仇恨。因为,要想解除他心头之恨,只有扳倒戈尔巴乔夫和整个苏联政权。为此,也就一定要搞垮国家本身。从叶利钦个人的政治品质和人品来讲,无论如何他也不会在这个问题上手软的。以叶利钦为首的由俄罗斯联邦人民代表大会成立的宪法委员会,在1990年的9—10月间提交了一份俄罗斯联邦新宪法草案,其中竟然没有提到一句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这件事能发生在苏联被消灭之前的一年多,当然绝非偶然。
提起这件事,我想起自己最后一次同叶利钦、哈斯布拉托夫以及我原来的副手西拉耶夫正式会见的情景。后来,生活把这次会见的参加者,其中包括戈尔巴乔夫,不仅分散到不同的方向,而且送进了彼此敌对的阵营。1990年11月11日,戈尔巴乔夫打电话给我,告诉我他下午约好要同俄罗斯的领导人见面,先是跟叶利钦单独谈话,然后再有其他人参加。当时从戈尔巴乔夫电话中感觉这种会见的组织方式,是一种为两个独立国家领导人接触作准备的外交程序。我不反对这样的会见,因为我觉得必须利用一切机会,想方设法同这些活动家找到共同语言。我还存有一线希望:他们总不至于为了个人政治目的而毁掉国家统一的经济,置必然会出现的最严重后果于不顾吧……
会见预定在克里姆林宫政府大厦三楼国家总统办公室。这个办公室,还有政治局会议室和机关工作人员的几个房间,是专门为勃列日涅夫装修的。
5点钟时我上到三楼。哈斯布拉托夫、西拉耶夫和布尔布利斯已经在总统接待室里等着了。我跟布尔布利斯其实并不熟悉。我只知道他也是从斯维尔德洛夫斯克来的,是叶利钦特别信任的人物。我曾在人民代表大会和苏联最高苏维埃全会上见过这个人。这一回是我头一次直接同他发生冲突,在我的眼中,他在国家生活中所起的作用简直是致命的。总会有一天,会出来一个好刨根问底的历史学家,他一定会给这个人画一幅肖像。现在,在我的面前站着的,不,准确地说是不停地旋转着的这个人,两只眼睛也在骨碌骨碌地翻动着。我不知道当时他为什么会在接待室里,在接受邀请参加会见的人员中并没有他。
总统的同时也是苏共中央总书记的办公室,经过一夏天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那个时代的公务办公室里的传统家具被撤下去了,换了很时髦的新家具。墙上挂着一个很醒目的苏联国徽,办公桌后面的角落里插着国旗。在一张单独摆放在一旁的更适合于喝茶用的桌子旁,一边坐着叶利钦、哈斯布拉托夫、西拉耶夫,另一边坐着戈尔巴乔夫和我。卢基扬诺夫由于有急事,没有出席。
戈尔巴乔夫向进来的人通报了他同叶利钦一同讨论如何保持国家完整、推进中央改革、自治共和国分裂行动带给俄罗斯的危险、加盟共和国如何参与中央政府工作等问题以及俄罗斯联邦经济问题的情况。这一系列问题我是按习惯在记事本中记录下来的。
这次会议的气氛我也忘不了。与会者在解决国家任务方面的思想步调并不一致,他们是一些无论观点还是目标都无法取得一致的人。叶利钦说话的调门提得很高,满是一副胜利者同战败者谈话的派头。这位俄罗斯领导人的手势、表情和行为毋庸置疑地表明,他并没有想要利用这次会见,来寻求这个最大的加盟共和国同中央之间的共同语言的意思,而只是想把自己的条件强加给中央。哈斯布拉托夫的立场比较中立,看来作为一个经济学家,他很明白自己的领袖提出的要求有多么荒谬。西拉耶夫则以谄媚的眼光看着自己的新老板,只要老板说什么,就同意什么。
讨论从联邦和加盟共和国的税收制度和税率开始。俄罗斯领导人开始坚持所谓的单渠道制,即全部税入都由各加盟共和国征收,然后再把一小部分上缴中央,以满足全苏财政需要。至于究竟是些什么需要,实际上谁也说不清楚。我在这里先提前说一句,后来,过了不长时间,俄罗斯下面的那些共和国也学着把这个对任何联邦都起破坏作用的原则拿过来当武器。叶利钦那伙人对此表示反对的时候,那可真是义愤填膺哪!可是在当时,他们追求的主要目标则是毁掉苏联。至于今后俄罗斯联邦该怎么办,他们还真的不太介意。
我提出理由说,在现存的联盟和各加盟共和国之间的权力分配制度下,这样的财政关系根本不现实,而且还会引发国家管理中的混乱,所以不应被采纳。
后来就更有意思了。提出要把所有外经活动收入全部留在各加盟共和国,而且还要由中央划拨50吨黄金交给俄罗斯支配,授予俄罗斯颁发出口原材料及其他产品许可证的权力,等等。对于像是否应该由中央统一为各加盟共和国采购食品、粮食、某些原料,特别是轻工业原料,由谁来偿付到期的外债等问题,则拿不出任何令人信服的回答。要求这些问题应该在签署新的联盟协议并重新界定中央与各加盟共和国功能时加以审议的建议也没有得到重视。
我提出建议,要停止各银行之间的斗争,停止破坏国家的统一金融系统。但回答完全停留在口号水平:说什么俄罗斯已经宣布是主权国家了,各加盟共和国的法律具有至高无上的地位,现在提出的要求同它的新地位完全一致,等等。
又讨论了几个比较次要的问题,最后正如通常在这种情况下所做的那样,成立了一个由苏联和俄罗斯部长会议联合组成的委员会,由该委员会负责分割财产,组织税务和银行系统,从事外经活动。
这次会见给我留下了十分沉重的印象。在决定来年即1991年国家生活的许多主要问题上,依然存在着原则分歧。显然,我们的谈判对手目的是要在经济上引爆苏联,引发人民对中央政权的更大不满,并通过这个浪潮来加强自己的政治地位。俄罗斯同中央政权的对抗越来越尖锐。国家灾难性地飞速成为一个虚幻的、不稳定的存在。戈尔巴乔夫及其一伙也希望能稍稍稳定一下局面,但俄罗斯及其他加盟共和国的领导公然怠工,施加直接影响瓦解了这些努力。几乎整个1991年都在这种状况下度过。
最后,戈尔巴乔夫又提出要同叶利钦、克拉夫丘克、纳扎尔巴耶夫、舒什凯维奇在1991年12月9日会见,签订新的联盟条约,并决定同希望加入联盟的其他各加盟共和国签约的日期和顺序。
根据我的看法,这个关于成立主权国家联盟的条约草案,用列宁评价另一个条约——布勒斯特条约——的话来说,本身就是一个“卑鄙下流”之作。而签约的“威胁”则是最后为彻底解决苏联垮台问题抠动了扳机。起初看来一切还相当像模像样。舒什凯维奇在白俄罗斯政府首脑凯比奇的建议下,邀请俄罗斯总统正式访问该共和国(同时还非正式地到别洛韦日森林去打猎),目的是要说服叶利钦供给明斯克更多能源——天然气和石油,因为冬天快到了。
根据戈尔巴乔夫回忆,他在叶利钦临行之前,同后者有过一次谈话:
……我问叶利钦,到白俄罗斯打算谈什么?他回答说:“我跟白俄罗斯有些共同的问题。我想解决一下。顺便再跟乌克兰人谈谈。克拉夫丘克不愿意到这边来,我却同意到那边去。”
我提醒他:“我们不是星期一要见面吗?把克拉夫丘克请过来就是了。”他回答说:“想跟白俄罗斯人谈谈,听听克拉夫丘克说什么。”于是我说:“那好,鲍里斯•尼古拉耶维奇,咱们先说好,到白俄罗斯您谈的东西可不能超越联盟条约的范围。”叶利钦回答说:“克拉夫丘克可不一定会同意这个条约,他现在可是独立的。”“那您可以建议他成为一个非正式成员,”我这样说。“那他也不一定同意。”“那就让我们星期一在莫斯科决定一切好了,”我最后说。
当时的谈话就是充满了这种信任的气氛,就连叶利钦也没有拒绝。
应该指出,当时起决定作用的人物是克拉夫丘克。我们伟大国家的命运正是系于此人之身。几个月后,在回答记者采访时他也证实了这一点:“如果我说,乌克兰将签署联盟条约,那叶利钦也会签。”不过在维斯库利,民族主义的气焰和虚荣的狂妄自大,以及以“独立”乌克兰首位总统载入史册的愿望还是占了上风。乌克兰总统和俄罗斯总统在破坏的意图方面一拍即合,对苏联的命运造成了致命的打击。
别洛韦日森林的会见在严守秘密中进行,那里发生的许多事情直到后来才公诸于世。
飞机载着一群苏联的破坏分子于12月7日17时40分向明斯克飞去。到达维斯库利时已经是晚上了。克拉夫丘克已先期抵达,不等叶利钦到,就带着随从打猎去了。叶利钦到达后,举行了一次小宴。三位领导被别洛韦日的酒精搞得眼酣耳热之余,联袂出猎。然后,阴谋家们向下属交代了任务:要在一夜之间“搞出”一个决定苏联命运的政治文件来。
作为苏联政府首脑的我,可以说亲眼目睹了这些年代有意识消灭我国经济的事实。这帮家伙的首要目的,就在于迫使人民生活水平下降,以求达到唆使人民起来对中央造反的目的。一切都遵循一个原则——搞得越糟越好。因为只有这样,这些家伙才能为自己铺设一条道路,通往梦寐以求的政权。从这三个国贼的声明中可以得出一个结论,似乎各共和国的最高管理机构和领导人只是在一旁袖手旁观,并没有参加任何破坏活动。而他们所宣称的共和国法律凌驾于全苏法律之上的说法,禁止把货物运出各加盟共和国的禁令,以及对物价进行的分别调整等等,完全被人们“遗忘”了。其实,正是各加盟共和国领导人的这样一些分裂主义的决定,才把统一的经济空间分割得七零八落。不管怎么说,过去的加盟共和国,对比方说讲俄语的人口的权利,就根本未予顾及。国家的外债问题也被忽略了,当时的外债大约有700亿美元。叶利钦把这么个沉重的包袱加到了元气大伤的俄罗斯一个国家肩上,尽管借来的债款在使用时,所有的加盟共和国都沾了光。再说,关于克里米亚问题,若是对之视而不见,那要么是醉生梦死,要么就是脑子里缺了根弦。
听听克拉夫丘克在苏联垮台8年之后,为了在别洛韦日“替乌克兰捍卫了克里米亚”而获得奖励时都说了些什么吧。他说,坚持把克里米亚留在乌克兰手中“并不难,因为叶利钦非常恨戈尔巴乔夫,为了把戈尔巴乔夫整垮,何止克里米亚,他简直可以把整个俄罗斯都拱手交出来”。现在清楚了,当乌克兰代表团起程去别洛韦日的时候,就已经胸有成竹,俄国人是不打算把塞瓦斯托波尔留在自己的版图内了。他们甚至都打算同意让克里米亚划归俄国了。不过,当叶利钦竟连提都没有提起“塞瓦斯托波尔”和“克里米亚”这两个字眼时,你说他们该有多惊讶!至于这个问题对俄罗斯和克里米亚的大多数居民会有多尖锐,现在和将来都是一个不言自明的问题。
总之,在一个历经无数世纪而构成的国家,及其由各种政治经济关系和传统形成的特点趋于毁灭时,出现的问题真是无可胜数。
这样,国家的覆灭终成事实。
别洛韦日事件4天之后,1991年12月12日,苏联宪法监督委员会从文件合法性的角度,对三国元首解散苏联的声明作出了反应。指出,根据1922年的联盟条约,白俄罗斯、俄罗斯联邦、乌克兰都只是苏联创立国中的一分子,与其他成员国相比,并不具有任何特别的权力。从那时起,在苏联宪法中,一直是各加盟共和国权力一律平等的原则在起作用。因此,白俄罗斯、俄罗斯联邦、乌克兰三国没有权力决定涉及所有加盟苏联的共和国的权力和利益的问题,更何况其他各加盟共和国乃是绝对多数。委员会作出结论:这样的文件没有法律约束力。此外,委员会强调,别洛韦日协议所通过的条款可能导致法律遭到破坏,社会无法管理,产生无政府主义。根据委员会的意见,通过这种文件只能看成是对国内局势的政治评估,自然没有法律效力。
不过,无论是这些理由,还是总统戈尔巴乔夫就此发出的多次声明,都没有收到任何效果。破坏统一国家的进程仍在继续发展,不久就“胜利”完成。
别洛韦日协议的签署还不足以合法地把消灭苏联及其所有相应政治法理后果的事实确定下来。首先,要求俄罗斯、白俄罗斯、乌克兰三个国家权力中的最高立法机构批准成立独联体的协议。未经批准这些文件就不具有政治效力。在忙乱之中协议的炮制者和签字人甚至没有觉察有必要提交批准,也没有搞明白这批准程序究竟应该以什么形式进行。一切都要取决于别洛韦日协议的审议应该在什么层次上进行:是作为苏联三个缔约主体加盟共和国之间的条约来审议呢,还是作为已宣布“独立”的乌克兰和白俄罗斯为一方同联盟主体为另一方,其中当时还包括俄罗斯,签订的条约,或者是作为三个主权国家之间签订的国际条约来审议呢?
乌克兰领导人首先发难,要求批准别洛韦日协议。1991年12月10日,该共和国最高苏维埃把批准协议一事提上了议事日程。从一大早开始,这个问题便一个一个小时地向后推迟,因为各委员会的常任代表都就文本提出了大量意见。这些问题必须要同白俄罗斯和俄罗斯的领导人商议才行。直到议会的晚间会议上,克拉夫丘克才得以把问题都协调清楚。
他的发言讲了大约半个小时。他责难中央使国家解体,以达到把权力重新集中到自己手中的目的。“有人想要教训我们,”克拉夫丘克说,“以为对我们民族的关怀胜过我们自己。”
乌克兰最高苏维埃未经讨论就在228票反对的情况下批准了协议,但有所保留。保留的地方有12条,对文件的许多条款都提出了修正。例如,“开放边境”一条就遭到异议,并决定放到以后再说。别洛韦日协议(也叫明斯克协议)被看成是“对外政策的协调活动”,而在基辅公布的文本则被看成只是“对外政策领域的一次咨询活动”。在有关武装力量的表述中出现了重要补充。乌克兰议会加上的词句是:“独联体各成员国对驻扎在它们领土上的原苏联武装力量各部进行改造,在他们的基础上建立自己的武装力量,共同合作,保证国际和平和安全……”这样一来,话题就转到了武装力量在各加盟共和国之间如何分割的问题上。克拉夫丘克利用这个机会,宣布自己是共和国武装力量的最高总司令,下辖三个军区和黑海舰队,留给中央的仅仅是一些直辖的战略武装力量。
白俄罗斯在批准明斯克协议方面从法律地位上来讲稍微有些复杂。问题在于它同乌克兰不同,没有举行独立的全民公决,这样从法律角度来讲共和国的地位就远不是那么无懈可击。12月10日,白俄罗斯最高苏维埃召开全会。在最高苏维埃主席舒什凯维奇简短地介绍了3国首脑在别洛韦日森林工作的结果之后,议会里的“左派”和“右派”突然都对是否应该批准独联体协议表示怀疑,当然原因多种多样。左派害怕这是一个“狡猾的陷阱”,以他们的意见准会把独联体又引向原来的那种一元化的国家。而右派则完全相反,他们认为独联体将意味着苏联的彻底垮台,将会引起国内极度混乱。有些代表则认定舒什凯维奇签署文件是越权行为。不过,尽管起初的问题只不过是应不应该同意成立独联体,但许多代表还是要求立即批准明斯克协议。这个立场在263名代表的支持下取得了胜利,反对的只有1票,弃权的2票。
共和国最高苏维埃也发表声明,废除1922年的联盟条约,通过了与此相关的程序处理法案。
俄罗斯联邦在批准协议的问题上处于最复杂的法律地位。它的当局并不具备任何基础从立法层面上来批准由叶利钦和布尔布利斯在维斯库利签署的这份文件。唯一的一个拥有权力就协议和废除联盟条约作出合法决定的机构,就是俄罗斯联邦人民代表大会,它是国家权力最高机构。而且,为此还必须通过决议,对俄罗斯联邦宪法进行修改和补充。但这种方案对于想消灭苏联的一方是绝不可能被接受的,因为他们在俄罗斯联邦人民代表中,在具有专业素养人士中并不占有大多数。因此他们把别洛韦日协议作为俄罗斯联邦的“国际条约”提了出来,这样,根据宪法,废除它就属于该共和国最高苏维埃的权力范围了。他们也用同样的办法,把1922年的联盟条约也提了出来,并达到了宣布废除它的目的。所有这些都是在1991年12月12日的俄罗斯联邦最高苏维埃会议上通过的。
当天叶利钦作了个报告。他把白俄罗斯谈判说成是“近期来不断发展的各种过程的合乎规律的结果”。早在两年前他就说过,显然,“联盟制度没有能力进行根本性的自我更新。相反,指挥系统把自己最后一点活力都投向了维护自己的权力,以致成为改革的主要障碍”。叶利钦对草拟的联盟条约各稿都不断地挑鼻子挑眼。“在这些方案里,”他总是这样说,“搞出来的模式其实还是那种强势中央联盟。加盟共和国的主权原则仅仅被看做是一种装饰品……只有4月在诺沃奥加廖沃才终于迈出了具有实际意义的一步,各共和国才同意达成一致,签署联盟条约……8月以后,苏联解体进入最后阶段,开始了它的弥留期……这个阶段我们简直是陷入了无尽无休的谈判和协商、大大小小的讨论、交换意见……所有这一切似乎具有了一种恶劣的规律的性质……苏联的3个创始国制止了自发的、无政府主义的解体过程……找到了一种在新条件下共同生活的唯一可能的形式——独立国家联合体,而不是一个谁在其中也无法独立的国家。”
叶利钦批评一种说法,就是3个共和国的领导人在别洛韦日森林“消灭了苏联”。他说:“苏联对自己过去的成员已经无法起到任何正面作用了。国际社会都认为他是个破产者……只有独立国家联合体才能保证千百年来形成的,而现在已几乎完全丧失殆尽的政治、法律和经济空间得以保全……达致这个目标的最大障碍——联盟中央——走向了终结,因为它没有能力从过去制度的传统中解脱出来,而其中最主要的一个传统,就是把向人民发号施令的大权抓在手中,就是束缚各加盟共和国的独立性。”
在全会上很少能听见批评协议的声音。会场笼罩在一种似乎已经拥有了无限主权的喜悦之中。批准明斯克协议的记名投票的结果是:同意188票,反对6票,弃权为7票。当投票结果宣布后,大会速记稿中出现了这样的记录:“暴风雨般的掌声,全体起立”。这次颠覆国家的行动以及对一个伟大国家的破坏行动就这样得到了“合法化”。
当然,对叶利钦的发言完全可以进行逐条批驳,但是,生活本身对他的言论,更主要的是对他的所作所为,以及对他的同案犯和帮凶们的所作所为,给出了最好的,也是最有说服力的评价。苏联被消灭后,各共和国无一例外地出现了政治和经济混乱。千百万人民为自己领导人的罪行,为自己政治上的盲从和轻信,付出了而且现在仍在付出骇人听闻的代价。
1996年3月在俄罗斯国家杜马一次例会的议事日程上,出现了审议废除别洛韦日协议的提案。就这个问题提出议案的是俄联邦共产党,以及“人民政权党”和“农业党”这两个党的议会党团。
在讨论议事日程的时候,正如所料,几年前支持叶利钦及其破坏行动的那些人都起来反对审议这个问题。其中有“亚布卢”议会党团的领导人亚夫林斯基,有亲政府的“我们的家园俄罗斯”议会党团领导人别洛夫、斯塔罗沃伊托夫和尤申科。而且,投票赞成把这个问题排除在议事日程之外的代表居然还占到代表总数的57%。
废除别洛韦日协议的决议在1996年3月15日得到通过,赞成票为252票,占国家杜马代表总人数的56%。请记住,在1991年12月12日批准别洛韦日协议的时候,投赞成票的俄罗斯联邦最高苏维埃代表占了90%以上。
生活就是这样教育了人。他们是普通人,不是混进政权机构的祖国的叛徒。但是不出所料,以叶利钦为首的这批叛徒是根本不打算执行我国议会的这一决定的。
议会为废除别洛韦日协议而斗争的历史,把我们的思绪一次又一次带到1991年12月的那些令人发指的日子。
如果说发生了国家非常委员会事件,人民代表大会第五届特别会议闭幕之后国家政权机关已经完全被破坏,正如前面所说,出现了政权的瘫痪的话,那么到了12月,政权就已经进入了最后的弥留期。当我们回忆起这样的局面时,不由自主要寻找答案:为什么戈尔巴乔夫身为苏联总统,在别洛韦日以后的日子里不能采取战斗的原则立场呢?为什么他不能为自己国家的完整统一而战斗到底呢?
要想看透一个人的内心,了解他的真实意图是很难的。但要说戈尔巴乔夫早就怀有消灭为他开拓了生活美好前景的共产党,消灭培养他成长的社会主义之心,那是绝不会有错的。在1991年以后,他自己就说过这样的话。
当然,别洛韦日的阴谋家们使他陷入了一个很不寻常的状况。下面是他的话:
叶利钦走了之后,过了一天,又过了一天。谁也不知道任何情况,谁也没有向我作过任何报告。我给部长们打电话,他们也是什么都不知道。这时我就给沙波什尼科夫打了个电话——他知道。原来那些人已经跟他谈过了。我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看来,沙波什尼科夫立刻又往白俄罗斯挂了电话,说戈尔巴乔夫大发脾气了。于是舒什凯维奇给我打电话了:“米哈伊尔•谢尔盖耶维奇,我这是代表大家给你打电话。”我就问:“那为什么是你打电话?”他回答说:“是叶利钦和克拉夫丘克委托我打的。叶利钦跟布什通过话了:向布什汇报了,又让我给您打电话。”我说:“这实在太丢人了。你们给美国总统打电话,却绕过了苏联总统,背着我去达成协议。叶利钦在哪儿?把电话给他。”叶利钦拿起电话,开始支支吾吾,我看是在编……
而且我要指出,他们头一个就给美国总统打电话,这不仅是奴才向自己真正的主子作报告,而且也是希望能抱住他的大腿。
在这种局面下,苏联总统能够做什么,又应该做什么呢?
在接获这样的情报之后,他应该立即利用他所拥有的一切手段。据苏联最高苏维埃原主席卢基扬诺夫说,别洛韦日会上的参加者——3个加盟共和国的领导人都在非常紧张地等待着戈尔巴乔夫会采取什么行动。“他还是最高统帅,只要下一道总统令,这几个签署文件的人以及他们的文件都将会灰飞烟灭。因为这可是关乎伟大国家前途的问题,关乎3亿人民命运的问题,关乎全球力量平衡的问题。然而,一个宣誓要维护和捍卫联盟的人,却没有能够下达这道坚定的命令。”
我过去认为,现在也认为,危机时刻戈尔巴乔夫没有能够履行自己的法定职责。他应该立即把情况向联合国、安理会、苏联人民代表大会、最高苏维埃通报,并声讨别洛韦日协议。在代表大会面前,他应该以最断然的方式提出问题:请大家决定,是我们自行解散,还是保存苏联。可是他却并没有这样做。在1991年年末,所有的法律都已被破坏殆尽,无论是联邦法还是国际法,用有的人的话说,无论是上帝的法还是老百姓的法。
作为一年半之前手放在苏联宪法上宣过誓,要维护国家神圣统一的一国总统,他有义务履行自己的誓言!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他失败了,在历史上他依然是一个为自己国家的完整而斗争到底的领导人。遗憾的是这种情况没有出现。现在他遭到了自己人民的鄙视和诅咒。
总之,戈尔巴乔夫没有采取任何具体措施,他走了另外一条路。发了许多声明,举行了许多新闻发布会。总统也发表了声明,但说得好听点,很平静。他甚至在别洛韦日协议中发现了某些值得肯定的地方。但苏联的这位国家元首也能料到,这份协议对我国人民和整个国际社会利益的触动会有多么深,这就要求对之作出全面的政治和法理评估。
“我深深地确信,在现在的局势下,”戈尔巴乔夫认为,“各加盟共和国最高苏维埃和苏联最高苏维埃都必须既对主权国家联盟条约草案,也对明斯克签订的协议进行讨论。由于协议中提出的另一种国家体制形式问题属于苏联人民代表大会的职权范围,所以必须召开代表大会。此外,”声明在末尾又说,“我也不排除就这个问题举行全民公决。”
看来戈尔巴乔夫是“忘记了”他跟各加盟共和国领导人一道,早在第五届特别人民代表大会上就已经亲手埋葬了苏联人民代表大会这一最高国务权力机构,并把这一权力转交到苏联最高苏维埃手上。苏联人民代表由于并不是最高苏维埃成员,只是有权出席最高苏维埃的会议而已。
尽管如此,许多人民代表还是无法接受国家遭到毁灭的事实。12月9日我接到电话通知,代表们自发地组织了一个苏联人民代表大会召集小组。1991年12月10日,在新阿尔巴特大街的人民代表大厦20楼举行了为召开第六届苏联人民代表特别会议征集签名的活动。我也在这个文件上签了名。就在这时,戈尔巴乔夫给签名活动的组织者人民代表斯马林打了个电话。斯马林当我们的面告诉国家总统,已征集到足够的签名,可以召开大会。然后他匆匆忙忙收拾好签名册,跑去见戈尔巴乔夫。我知道,他把总数超过500人的签名和来电交到戈尔巴乔夫手上,并得到总统亲口许诺,召开代表大会。这次会见后的第二天,《消息报》以头版头条发表了一篇文章,醒目的标题是:《雷日科夫和切尔比科夫意图召开代表大会》。不仅是这份苏联最高苏维埃原来的机关报,而且还有苏共中央的其他一些出版物,都表示反对这一建议。而且,从总体上它们都采取了公开亲叶利钦的立场。
究竟是什么原因影响到戈尔巴乔夫没有作出召开特别代表大会的决定,这一点我不清楚。很难说这里究竟是什么因素起了主要作用:也许是不愿意破釜沉舟,也许是想要加入到新的权力结构中去,也许就是很简单的胆怯,也许是想要把自己的叛卖进行到逻辑的终结……
1991年12月12日,就在俄罗斯联邦最高苏维埃批准别洛韦日协议的那一天,在阿什哈巴德举行了中亚和哈萨克斯坦各加盟共和国首脑会议。会议是在土库曼总统尼亚佐夫的建议下召开的。
这几个加盟共和国的总统经过长时间争论,决定加入独联体,但不是作为协议的“附议者”,而是要作为“平等的创始国”。从阿什哈巴德声明可以得出结论,亚洲的几个加盟共和国并不认为独联体已经建立。文件直接指出,“必须协调建立独立国家联合体的努力”,而且“应该保证原苏联各主体国在制定有关独立国家联合体的决议和文件的过程中享有平等的参与权;所有组成独联体的国家都应该被认为具有创始国的地位”。由此可以得出一个现实的结论,即创建独联体的问题“应该提交到各主权国首脑会议上予以审议”。也就是说,别洛韦日谈判的结果只是被看成未来由范围更广泛的参加者展开创建独联体步骤的一个平台。
阿什哈巴德会议决定“召开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土库曼斯坦和乌兹别克斯坦等国家元首会议,并邀请白俄罗斯、俄罗斯和乌克兰3国总统参加”。
1991年12月21日,在阿拉木图召开了11个原苏联加盟共和国领导人会议(除了波罗的海沿岸三国和格鲁吉亚,其余全参加了)。在各国首脑会议上提出了建立联邦的建议。不过一提起这一点,就引起了克拉夫丘克的坚决抵制。他声称乌克兰是个主权国家,决不参加任何联邦联盟之类的凌驾于共和国之上的组织。看来,正是考虑到这一点,阿拉木图通过的声明中才写进了一条,说独立国家联合体“既不是一个国家,也不是凌驾于一个国家之上的组织”。
这一立场为各独联体成员国处理相互关系不断带来巨大困难。
会议的结果对明斯克协议进行了一定的修改。包括头一次的3国领导人在内,大家签署的文件,实质上已经变成了一个新的文件,这就是1991年12月21日签署的阿拉木图宣言,以及一系列补充协议和备忘录。
有关苏联前途命运的表述变得更准确了:“从独立国家联合体成立之日起,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停止存在。”组成独立国家联合体的11个主权共和国领导人致信戈尔巴乔夫,告知他苏联以及苏联总统制度停止存在的事实。各独立国家首脑在信中对苏联总统戈尔巴乔夫值得肯定的重大贡献表示感谢……
阿拉木图会议的结果没有给戈尔巴乔夫留下什么希望。1991年12月25日莫斯科时间17时,全国听到了他作为一个已不存在的国家的总统所作的最后一次讲话。
就在他的讲话声中,一幅巨大的红旗——苏联国旗——在克里姆林宫的穹顶之上抖动了一下,然后缓缓下降。降下这面旗子的,是颠覆行动的主要鼓动者和组织者布尔布利斯,获此“殊荣”是为了奖赏他叛卖行动的彻底性。几分钟后,克里姆林宫的旗杆上升起了三色旗。
一个永远载入人类史册的伟大时代——超级大国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的时代——就这样结束了。
(《环球视野》摘自《大国悲剧》新华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