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域文化(四)山东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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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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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东出好汉。
    
  提及山东人,我们总不免与那些粗犷豪爽、勇武坦直的英雄好汉联系起来。且不说瓦岗寨里的混世魔王程咬金,且不说动不动就亮出“山东好汉”招牌的秦叔宝,也不逐一点击那些能征善战的勇士猛将,单是梁山泊蹦出个舞两把板斧的黑脸汉李逵,就足已让我们领教“山东好汉”天不怕地不怕的个性魅力。最能描述这种粗犷剽悍的群体性格特征的,有一个非常有名的历史故事:东西郭勇士。话说当年,“齐有好勇者,一居东郭,一居西郭”。一日,两人路遇,东郭勇士说:“去喝一杯如何?”“有肉下酒吗?”西郭勇士问。“你身上的肉,我身上的肉,不是肉吗?”东郭勇士乜斜着西郭勇士说。西郭勇士不甘示弱,欣然应允。于是,两人找来些豆酱,拨出刀来,你割我一刀,我割你一刀,蘸着豆酱吃将起来,谁也不甘心先服输,直吃得两人都倒毙于地。
    
  这个故事听起来有些恐怖,也有些极端,却是“勇”、“直”的最真实写照。这种尚武好勇的风气,自古以来就是如此。《荀子•议兵》云:“齐人隆技击。”翻译成白话文,就是说“山东人爱打架”。譬如说当年的齐闵王,他选用官吏的办法只有一条:看他敢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中与人搏斗。齐人在日常生活中,也往往以比武取乐。如他们驾车上路,喜欢以车毂相互撞击来逗乐。大道上,尘土飞扬,车马急驰,“砰”地一声车毂相碰,落败的一方有人仰车翻之危,没有点勇气胆量是不敢玩这种“飙车”游戏的。
    
  齐人如此,鲁人也不差。便说那位“反霸权主义者”的大将军曹沫,当年在一次典型的“以强凌弱”的“国际会议”上,为了维护国家尊严和利益,毅然搞起“恐怖分子”的行为,用一把匕首劫持了当时大国领导人齐桓公。当时“桓公左右莫敢动”,忙安抚一切好说,并问有什么要求。曹沫说齐强鲁弱,但也不要欺之太甚。逼急了我们什么都能干出来。桓公到底也是场面混出来的,“乃许尽归鲁之侵地”。曹沫听了,“投其匕首…颜色不变,辞令如故”。这个行为,细想来实在是冒险之举,若不是当年齐桓公有更大的野心,不想“弃信于诸侯”,曹的小命,包括鲁国,也可能顷刻“灰飞烟灭”,全部玩完。但从个体角度来讲,曹沫这种“心跳”的玩法,不畏强权,不怕牺牲,直面给那些自命不凡的大人物一个响亮的“教训”,也真叫个爽。
    
  当然,山东好汉,可不仅仅靠手中的利刃、心里的“热胆”来吓人的,他们智慧的锋芒、语言的犀利,却不次于手中的利剑。于是,群体人格中,山东男子一边率性挥洒着大气的豪爽,另一边又可爱地张扬着别致的潇洒。别的不说,单想想当年那位顶天立地的“卧底”大英雄杨子荣,是如何一边撩着袍子耍酷摆造型,又是如何一边气正胆直地套瓷编瞎话,就足已让我们对这位“土匪终结者”佩服得心悦诚服,崇拜得五体投地。
    
  勇武得有板有眼,潇洒得没天没地的山东好汉,可不单杨子荣一个。再如两千多年前的那位毛遂毛先生。什么都不说,还是透过历史的镜像,先看看毛遂兄的精彩表演吧。
    
  话说当年平原君带二十高级门客去楚国说服楚王联合赵国抗击秦国。但任凭平原君说得口干舌燥,心如火焚,楚王依然唧唧歪歪,哼哼哈哈,不肯给个结果。就在事件陷入僵局的关键时刻,我们的主人公上场了。
    
  且说毛遂亦不答话,按剑拾阶而上,昂首走上朝来。对平原君说:“合纵之事,只要言明利害,三言五语便可解决,却为何自日出谈至日中,仍未商定?” 楚王见有人竟敢按剑直闯朝堂,且出言不驯,不觉怒起心头,但不明此人底细,又慑于毛遂兄的威严,便转身先问平原君道:“此是何人?”平原君道:“此乃胜之门客毛遂。” 楚王便高声叱喝道:“大胆狂徒,本王与你家主人谈话合纵之事,岂有你说话之地,还不退下?” 毛遂毫无惧色,按剑直前,说道:“合纵乃天下之事,天下人皆可议之,况在我家主人面前,你叱者何来?仗你人多势重罢了。然如今你我相距仅十步之遥,你的性命便握于毛遂手中,还逞得什么威风!当年商汤凭借七十里之地而王天下,周文王仅凭百里地,却使天下诸侯臣服,又有哪一个凭借了势众人多呢?”楚王脸色稍和,问道:“先生有何话说?” 于是毛遂大讲一通道理,先夸再骂,骂完再揉,说得楚王心服口服,连连称是,道:“就依先生,就依先生。”毛遂问:“主意拿定了吗?”楚王道:“定矣!定矣!”毛遂便呼楚王左右:“取鸡狗马血来!”
    
  左右取铜盘至。毛遂双手托住铜盘,跪献楚王道:“大王当献血为盟,正式合纵之约,大王先饮,我家主人次之,毛遂再次。”于是朝堂之上歃血定盟,合纵事成。
    
  看看我们的毛先生,唇枪舌剑,豪气冲天,话说得多漂亮,有理有据,有礼有节,不但圆满完成外交任务,而且也大长了赵国的威风和志气。事后平原君由衷感叹其“三寸之舌,强于百万之师”。
    
  不过,山东人就是山东人。眼里揉不下沙子。便是鄙视人,也一点都不掩饰。你看看他是如何挪揄同行的同僚的。毛遂左手托定铜盘,右手招呼朝下十九人道:“诸位就于朝下共同歃血吧!你们这些庸碌之辈,所谓‘因人成事’者,不就是这样吗?”
    
  众所周知,这位可爱又可敬的毛遂先生是以“我选我”的自荐行为而成为家喻户晓的名人。其实,在强调谦让内敛的中国传统文化史上,单就他这样一个勇于“亮出你自己“的推销姿态,足已让他傲视文林,流芳百世了。如你所知,中国传统文化人,总有孤芳自赏的坏情结,动不动就哀叹“怀才不遇”,或总不把自己当人,天生一副“求赏”的奴才样。或把自己比作美人,求取帝王宠幸,或把自己比作鲜花,媚获美人的怜爱,强一点的,也是把自己当成一匹良马而已。我就不明白,文人为什么就不能腰板挺直,主动些,坦白点,堂堂正正做个有点血性的汉子呢?
    
  中国传统知识分子的群体人性压抑,其缘因动机自有各类不同说法。但血性的丧失,性格的疲软,却不能简单地归罪到“礼教”那么简单。翻遍四书五经,堂皇言之的“孔孟之道”,老人家也没明示或暗指我们必须那样窝囊地活着。
    
  孔圣人教化的三千弟子,七十二贤人中,我最喜欢的,还是那个有血有肉,敢说敢当的子路兄了。这位鲁直可爱的山东人,名叫仲由,字子路,又称季路,是孔圣人的得意门生。《史記》里称他:「性鄙,好勇力,性伉直。」刚勇好强,这也是典型齐人的性格。这位子路兄,只比孔子小九岁,也算同辈中人,所以,对于老师,说话总是大大咧咧,也大概唯有他敢于直面顶撞孔圣人。据《說苑》〈貴德〉中记载,子路与孔子的第一次“亲密接触”是这样的:
    
  那天,子路兄「冠雄鸡,佩豭豚」,手持利剑,勇武凌人地站在路旁,端的一副先古“后朋克”的打扮。孔圣人一见,嘴里啧啧两声,教化之心顿生。如你所知,这老先生总爱教训人。当初便对如盗拓辈的“黑社会老大”也曾苦口婆心过,今日见了这样一个“小混混级”的后生,自然不在话下。于是,孔圣人悠悠然地问道:“后生,干嘛要提着剑呢?”子路回答说:“防身嘛,谁对我不好,我就砍他,,这样才不会被人欺负呀。”孔子闻言,文绉绉地讲了一通君子无需用剑的道理。他说:“『君子,以忠为质,以仁为卫;不出环堵之室,而闻于千里之外。不善则以忠化寇,暴以仁围,何必持剑乎?』”这子路虽是鲁莽之人,但心却灵巧,而且对于孔子这一套“以德服人”的理论非常敬服,再者,恐怕也厌倦了“小混混”打打杀杀的生活,于是,赶紧找了件长袍穿上,托关系递条子,终于成了入门弟子。这一点,太史公说得明白:「孔子設礼稍诱子路,子路后儒服委质,因门人請为弟子。」后来,大概没钱,交不起学费,便给孔子“打工”端茶倒水,牵马驾车,也算是勤工俭学,以劳付酬吧。
    
  子路好勇刚猛,而且喜欢音乐。只不过,雅乐古调不是他的更爱。他更喜欢“准摇滚”的即兴弹奏。那一日,子路兴致勃发,欣然鼓瑟,然铿铿锵,锵铿铿,“有北鄙杀伐之声”,孔夫子听了非常不喜欢,唉道“由也瑟,奚为于丘之门?”故事若讲到这里,你会以为子路这人大大咧咧,太过粗鄙。其实不然。他其实非常谦虚,甚至到了“闻过则喜”的地步。便说这件事,后来同门师兄冉有把老师的抱怨告诉他。他竟“惧而自悔,静思不食,以至骨立”。自然,子路的“惧”不是胆小,而是因为尊敬老师,肯从别人的角度着想,反思自己的不足。真不亏是一位谦虚上进的好同志。
    
  子路的优点不止此。他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胆直心正。当年,穿着夹着麻草的破袍子在街上行走,见到那些“衣狐貉”的富贵权势之家,照样是昂首挺胸,谈笑风生。这自然是一派“坦荡荡”的君子之风。另外,子路对父母尽孝,曾为父母吃到白米饭,「负米于百里之外」;他对朋友有义,「原车马衣裘,与朋友共,敝之而无憾」;还有,他一言九鼎,言出必行,行必有果,《论语》上就夸赞「子路无宿诺」。正是这样一位有情有义的好男人、真丈夫,便是死,也要堂堂正正、大大方方。当年,因为卫国内乱,子路为了救主,不顾危险,最后惨死乱军的刀剑之下。死之前,子路系帽的带子被他们的戈给击断了,子路自语:「君子死,冠不免。」将帽带系好,从容赴死。
    
  对于这样的热血汉子,便是遥隔千年,依然让我有脱帽致敬的冲动,如果可能,与他痛快喝一次酒,或听他高歌一曲,那更是莫大的荣幸和享受。只是,他的个性,他的风采,对于我们这些被物欲奴化的现代人,也只能心存向往,叹之赞之了。我们狭小的心房,容纳不了他的豪爽,我们单薄的瘦肩,承担不起他的信赖。便是对他的崇拜和尊重,也因为我们的虚伪和揣测,多多少少都要掺些水分,打个折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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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却好汉,齐鲁之地还盛产圣人和君子。
    
  除了大圣人孔夫子外,称圣封圣的还继有亚圣孟子、科圣墨子、书圣王羲之、医圣扁鹊、工圣鲁班、农圣贾思勰、智圣诸葛亮等。中国民间历来就有求大封王的心理情结,走遍全国各地,无论城乡市镇,还是山林沟河,或地理或人文,或建筑或风景,总不难找出个天下第一的称号来。但敢于封圣称圣的,除了齐天大圣外,大概就唯有山东多了。称之为圣人,既有对知识升华为宗教崇拜的民族情结,还有就是盛赞其个人功绩的不可替代和不可超越性。因此,对于高高在上的圣人,除了好好地崇敬祭拜之外,我们最好还是不要谈论太多。毕竟,他们离我们太遥远了。我更感兴趣的是圣人教化下的那些彬彬有礼的君子。
    
  何谓君子?我以为,君子,与身份无关,与地位无关,与长相无关。君子风范的核心精神便是人格的高尚和纯洁。欲求高尚与纯洁,就一定要学会克己服礼。毕竟,人世间有诸多诱惑,有些是需要努力争取的,有些则要刻意避免的。譬如说,对于美色,有些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大胆追求就是了,有些则由于诸多条件的制约和影响,最好还是“发乎情,止于礼”,有些则是需要“非礼勿视”了。我一再强调的“礼”,包涵着最其码的社会道义、人类良知和传统习俗。否则,一切都不顾,一切都无所谓,只是牵就、纵容自己的私欲和贪欲,那就与畜牲无异了。
    
  山东君子的最佳风范,我想应该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了。《南村辍耕录•卷四》载, 美男子柳下惠,某晚留宿郭门,碰巧还有一位女子来此投宿。正逢天寒地冻,怕那位女士被冻死,这位可爱的先生便将其搂在怀里睡了一夜,“至晓不为乱”。这个故事历来为世人津津乐道,赞其君子风范,视之道德楷模。
    
  这本是一个简单的故事,却不料在今人的眼里心中,渐渐复杂起来,隐晦起来。并煞有介事地列出五条理由:一是柳下惠生理有毛病,没有“乱”的本钱;二是柳下惠心理有障碍,为沽名钓誉而不敢“乱”;三是柳下惠其实已行苟且之事,却对外谎称“不乱”;四是这位女子极丑无比,柳下惠没有性趣;五是柳下惠怕传染性病、爱滋什么的。这是典型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心态。不,这些怀疑论里还暗含着极其无耻荒唐的逻辑:1、你要救那女子的命,她就应该以身相许,至少,她不能反对。2、若你救助的对象漂亮,你唯有性冲动,甚至性侵犯,才能证明你是正常的男儿身。
    
  如此卑贱的“下三滥”心理,可气!可叹!国人某些“描黑”的本事,便是经不起推敲,竟也能获得许多人的心里赞同。自己内心腌臜,便以为天底下人都是如此。你要是反驳,他会反咬你虚伪。这个世道,人心真是被狗吃了么?
    
  我们便是从一个有其码良心的普通人角度考虑,面对一个饥寒交迫的弱女子,又只是萍水相逢,寒夜漫漫,风雪潇潇,你无法给她更多的帮助,那么,用男人的体温,挽救一条脆弱的生命,也许那时那刻,对于一个还有一点人性的人来讲,都是一件合情合理的事。若你这时竟打起鬼主意,注意人家有几份姿色,甚至“乘人之危”,期望用性的交易来感激你,你他妈还是人吗?
    
  没有办法,这个时代的道德旗帜早已污破不堪,“洁”的精神,对于今人而言,只是不可能的谎言。我们早已不懂得去尊重他人,某些心理快感,更喜欢建立在强奸别人的意志基础之上。于是,你看看,女研究生为拿学位,就要主动上导师的床;明星要想成名,就要先和导演亲密交流;业务员要拿到单子,就要热情伺候好客户。这样的新闻事件屡见报道,甚至已经构不成新闻。所有本应该正常、纯洁,甚至高尚的关系,在这个世风日下的社会里,多变得复杂混乱起来。
    
  骑士精神,君子风范,俱已随风而去,伴着那些亮洁的人物一同消逝在寥寥的时空之中。现如今,我们对于君子的怀念,只能停留在一个假定的期待和虚幻的梦想里。至于山东境内,还有没有希望,还有没有榜样,都是无法得知明确答案的难题。只是据说挪揄山东人有“泡小姐只拉手”一说,不知算不算柳下惠的遗风?
    
  如今,西柳村还保留着柳下惠墓的遗址,乡人将其粉饰一新,亮出祖宗的招牌,只是求得成就一个可能赚钱的景点。前去观光游览的游客,三三两两,还是有的,只是恐怕无论乡亲,还是游客,对于这位祖宗,除却遥远的好奇与原始的崇拜外,更在意的是那些可作闲扯谈资的传奇罢。已经很少人有人理会反思已随先人逝去的那份纯洁的情感,还有,就是那份缘自敬畏和自尊的高尚风范。
    
    3、山东有壮士。
    
  壮士,是一个男人专用的名词,是指那些心雄胆壮、意气豪放而勇敢的人。男人之所以是男人,就在于他们拥有一颗博大的心。他们往往心怀百姓,胸系天下,将满腔的热血,笔蘸墨含,把一个人字,写得气势淋漓,姿态汪洋。想想辛弃疾醉里挑灯看剑的逼人寒光,想想戚家军海上击杀倭寇的冲天豪情,那一个不是令我们热血沸腾,扼腕叫好?
    
  提及壮士,我头一个想到的是便张自忠将军。这位曾使倭寇丧胆的抗日名将,也被日本人称之为“中国第一位男子汉”。这个说法也许可笑,然而可以理解,因为他们怕他。面对当时中国军队更多无能的败绩,将军用鲜血和智慧,在喜峰口、卢沟桥、台儿庄、十里长山,给予日寇以坚决的痛击,用几次漂亮的“大捷“,维持了国家的尊严,坚硬了国人的骨气,挺直了民族的腰板。
    
  作为军人,在国家危难之际,将军的心是决然的。他曾对部众痛哭誓言:“今日回军,除共同杀敌报国外,是和大家一同寻找死的地方”。作为将军,他又是智慧的,当年的“襄东大捷”,将军采用奇袭手段,一举端掉日军总指挥部,然后指挥部队趁势猛烈反攻,打得日军狂退60里,大获全胜。那一战后,老百姓便美称他为“活关公”。
    
  长山之役,将军所率部队被日军重兵包围,激战两日,弹尽粮绝,一代名将,壮烈殉国。随将军东渡作战的二千官兵亦全部壮烈牺牲。凶残暴虐的日军也不得不佩服张自忠将军的忠勇,列队脱帽向他的遗体敬军礼,用上好木盛殓并竖灵牌。当蒋介石惊闻张自忠殉国,立即下令第五战区不惜任何代价夺回张自忠遗骸。于是,继张自忠任第59军军长的黄维纲率部再渡襄河,与敌激战两昼夜,付出了二百多人的伤亡,终于在方家集寻得英烈坟墓,开棺将忠骸起出,重殓后再将灵柩运往重庆。
    
  1940年5月21日,天空下着小雨,当将军的遗体从宜城运到宜昌时,十万群众自发送殡。敌人的飞机在上空盘旋吼叫,却无一人躲避,无一人逃散。据说当时蒋介石是抚柩大恸,从此他的办公桌上摆上了张自忠的遗像。当史沫特莱在新四军的战营里听说张自忠殉国的消息时,彻夜未眠,后写下一篇纪念文章,题为《一个有良心的将军》。
    
  军人战死彊场,这是最好的归宿。也终是圆了将军“取义成仁”的伟大志向,取其民族大义,成就国家大仁,上对得起列祖列宗,下对得起黎民百姓。良心,是的,天地有灵,良心为证,将军,还有跟随他的诸多勇士,不负青天,不负百姓,终可以坦然入睡了。
    
  对于我们这些处于和平时代的人们而言,战争环境下男儿的激情和血性,也许太过遥远。但山东境内的另一个好儿男,告诉你平凡中自有不平凡,英雄不单一定要舞枪弄棒,壮士也不见得非慷慨激昂。这就是那位人民的好官员孔繁森。对于这位人物,我们也许太过敏感他的政治宣传效应,对于他的伟大,总不免有些怀疑。看过他的简历的,不难发现,他并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件或光辉灿烂的业绩。他的太过普通与平凡,让我们感觉到一个男人的隐忍和山东大汉特有的朴素和实在。是的,实实在在、认认真真做一些事情,远比玩虚得好,远比勾心斗角好。他的离去,多多少少有些突然和意外,好像无法构成一个壮士应有的理想归宿。但我以为,那是最好的。因为他已经上路,突然的停留,不是他偷懒,我情愿相信那是上帝不忍心他太过操劳的缘故。
    
  好汉也罢,君子也罢,壮士也罢,归根结底,他们心底都存有浩然之气,都鲜活着男人特有的阳刚气概和豪迈情怀。我以为,这样的男人,才是真正的有款有型,有滋有味。
    
  如今,山东梁山泊的水还是有的,大寨也在,替天行道的杏花旗也重新树立起来。只是,那些鲜活的面孔,已经愈来愈模糊。热热闹闹的梁山泊,多的只是游客的喧闹,英雄好汉都已经隐在历史幕后,冷眼旁观这个花花世界的悲欢荣辱。面对不平,面对不公,他们的后代早已失去“平地里那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的潇洒和豪爽。粗壮的嗓门也退化成细细的一线,勉强发出慨然一叹。
    
  那些本需要固守的传统和精神,我们早已好不心痛地丢弃,像个没脑子的败家子。我使我不禁想起,西方国家提倡的绅士风度和骑士精神,千百年来,无论社会如何变迁,人家总是那样骄傲地坚持着、崇拜着。如今在好莱坞的大片里,总能轻易找到现代版甚至星际版的英雄样板来。于是,一边装模作样地用假嗓子嘶喉着“好汉歌”,一边扳着指头清点自家门户里曾经出现的好汉、君子和勇士。
  
  这一时刻,除了控制不住的感伤外,便是无边无沿的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