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治集团的争斗与人民起义(二)(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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统治集团的争斗与人民起义(二) 

三)卢世荣理财的失败

一二八三年,和礼霍孙为相,上言:阿合马专政时。衙门太冗,虚费俸禄,请依刘秉忠、许衡所定官制并省。忽必烈又敕令:省、台理决不平之事,准到登闻鼓院击鼓奏闻。大抵和礼霍孙执政,只是从政治制度上清除阿合马时的积弊,并未提出改革财政的有效措施。阿合马因谋划取利而被杀,也更加重了朝臣的顾忌。《元史·卢世荣传》说:“阿合马死,朝廷之臣讳言财利事,皆无以副世祖裕国足民之意。”一二八四年三月,安童自藩王海都处被释还朝。十一月,忽必烈罢去和礼霍孙、麦朮丁、张雄飞等,复任安童为中书右丞相,卢世荣为右丞,前御史中丞史枢为左丞。大名人卢世荣在阿合马执政时,曾任江西榷茶运使。阿合马败后,被罢免。总制院使桑哥(畏兀儿人)向忽必烈荐卢世荣能理财裕国,因而被耀用,安童、卢世荣建言:“阿合马专政时所用大小官员,例皆奏罢,其间岂无通才?宜择可用者仍用之。”卢世荣起用前河间转运使张弘纲、撤都丁等多人,受命理财。

卢世荣受任,即日奉旨整治钞法,定金银价,禁私自回易。安童、卢世荣奏请听民间金银从便交易;怀孟诸路竹货从民货卖收税;江湖渔利,听民采用;使臣往来,除驿马外,饮食不取于站户。官为支给。至元二十二年(一二八五年)正月,卢世荣又上奏说:“臣言天下岁课钞九十三万二千六百锭之外,臣更经画,不取于民,裁抑权势所侵,可增三百万锭。”作为汉人官员的卢世荣,以“不取于民”,“裁抑权势”作为他理财裕国的方针,显然与阿合马色目集团的理财方法并不相同。他向忽必烈建策:在泉州、杭州设立市舶都转运司,造船给本,由商人经营海外贸易,获利官收其七,商有其三。权势所占有的产铁之所全部禁没,由官府立炉鼓铸,获利买栗存于常乎仓。各路设平准周急库,向贫民放贷收息。各部立市易司,管领牙侩(中间人),商人货物四十分取一,其中四分给牙侩,六分作为地方官吏俸禄。又建策在上都、隆兴等路,由官府买羊马,令蒙古人放牧,畜产品官取其八,牧民取其二,二月间,卢世荣请罢行御史台,各地按察司改为提刑转运司,兼管钱谷诸事。中书省立规措所,任命善于经商者作为官吏,以规划钱谷。他又建言忽必烈下诏颁示九事:一、免民间包银三年;二、官吏俸免民间带纳;三、免大部地税;四、江淮民失业贫困卖妻子者,由所在官府收赎,使为良民;五、逃移复业者,免除差税;六、乡民造醋者免收课;七、江南田主收佃客租课,减免一分;八、添支内外官吏俸五分;九、定百官考课升擢之法。

卢世荣以“裁抑权势”为方针,不能不与“权势”官员发生冲突,也不能不侵犯蒙、汉地主、商人(包括色目商人)的经济利益。他自己显然已意识到必然要遭到强烈的反对。他在就任后不到十天,御史中丞崔或即上言卢世荣不可为相。崔或因此被罢职。卢世荣向忽必烈说:“臣之行事,多为人所怨,日后必定有人要来攻击,臣实在恐惧。请允许我先说在前头。”忽必烈回答说:“你所做的事,朕自欢喜,只有那些好伪人才不喜欢。”四月间,卢世荣又奏告说:“臣愚以为今日之事,如同数万顷田,以前无人耕作,长满了杂草。现在臣要来播种,就要借丞相之力来守护:还要陛下为臣添力,如天下雨。惟陛下怜臣。”忽必烈说:“这些,朕已知道了。”但是,不久之后,监察御史陈天祥即上章弹劾卢世荣“苛刻诛求,为国敛怨,将见民间调耗,天下空虚。”说他“始言能令钞法如旧,弊今愈甚;始言能令百物自贱,今百物愈贵;始言课程增至三百万锭,不取于民,今迫胁诸路,勒令如数虚认而已;始言令民快乐,今所为无非扰民之事。”忽必烈在上都得奏,命安童集老臣、儒士和诸司官吏听取弹文,召卢世荣与陈天祥同去上都辩对。御史中丞阿刺帖木儿、郭祐等查出卢世荣的罪状有:不经丞相安童,支钞二十万锭;擅升六部为二品;仿效李璮的办法,要急递铺用红、青、白三色囊转行文字;不与枢密院议,调三行省万二千人置济州,委槽运使陈柔为万户管领;用阿合马党人关闭回易库,罢白酵课,立野面、木植、磁器、桑枣、煤炭、匹段、青果、油坊诸牙行等等。丞相安童也转而指责卢世荣说:“世荣原来奏称能不取于民,岁办钞三百万锭,数目即有成效。现在已经四个月,与原来说的不符,钱谷出多于入。引用 人,紊乱选法。”忽必烈捕卢世荣下狱,命安童与诸老臣议,世荣所行,当罢者罢之,更者更之。

卢世荣任相理财,不过百余日,即遭到失败,显然是由于拥戴太子真金的蒙、汉官员的强烈反对。卢世荣进言理财时,太子真金即深以为非,说:“财非天降,哪能每年都有赢余?岂只害民,实是国之大蠢!”卢世荣败后,真金荐用的御史中丞郭祐入居中书,任参知政事。麦朮丁仍在中书任职。

忽必烈皇后察必(真金母)在一二八一年病死。一二八三年,立弘吉刺氏南必为后。忽必烈年近古稀,相臣常不得见,便向南必后奏事。卢世荣败后,拥真金的汉人儒臣又一次获得胜利。江南行台监察御史上封事说,皇帝春秋高,宜禅位于皇太于。真金得知,极为惶恐。御史台隐匿奏章不敢奏报。反真金的阿合马党人塔即古、阿散受命理算积年钱谷,乘机查封御史台吏案牍,借以揭发其事,奏报忽必烈。忽必烈即派人取阅奏章。御史台都事尚文急忙向御史大夫月律鲁报告说:“这是要上危太子,下陷大臣,流毒天下之民,其谋至奸。塔即古是阿合马的余党,赃罪不小,不如先来揭发他。”月律鲁与丞相安童商议,将原委面奏皇帝。忽必烈大怒,说:“你们就没有罪么!”经过劝说,忽必烈才暂缓拘刷。接着以赃罪惩治了塔即古和一些阿合马党羽。十一月,斩卢世荣。十二月,太子真金也忧惧病死,年四十三岁。

四)桑哥理财的失败

忽必烈任用卢世荣理财,再次遭到蒙、汉官员的反对而失败。朝中拥真金的一派文臣也因真金之死,而削弱了力量。但朝廷上国汉之争并未因而终止,朝廷财政也仍然是入不敷出,亟待经理。至元二十四年(一二八七年)闰二月,忽必烈采纳麦朮丁议,再立尚书省理财,以桑哥、铁木儿为平章政事。蒙、汉、色目官员之间的斗争,随之再次激化。

畏兀人桑哥,原为国师胆巴之弟子。至元年间,曾为总制院使。因而得以接近忽必烈,得到信用。十月间桑哥升任为尚书省右丞相,铁木儿及阿鲁浑撒里为平章政事,汉人叶李为右丞。桑哥受命理财,重又采用阿合马等的一些措施:

更定钞法——钞法虚溃,仍是元朝财政中的严重问题。一二八七年三月间,桑哥更定钞法,颁行新钞“至元宝钞”,与中统钞同时通行。至元钞一贯文折合中统钞五贯文。

理算——桑哥奉旨首先检核中书省,查出亏欠钞四千七百七十锭,昏钞一千三百四十五锭。平章麦术丁伏罪,参政杨居宽、郭祐等因此被杀。桑哥又设征理司,钩考仓库。委派参政忻都、户部尚书王巨济、参议尚书省事阿散等十二人,理算江淮、江西、福建、四川、甘肃、安西等六省财赋,每省各二人,特给印章,并派兵士卫从,以备使令。理算的范围,甚至包括到元朝建国以来历年漏征的赋税,搜括极广。仅杭州一地因理算而被迫自杀及死于狱中者,即有几百人。

增课程——一二八九年,桑哥向忽必烈奏报说:“国家经费既广,岁入常不够支出,往年计算,不足百万锭。自从尚书省钩考天下财谷,赖陛下福,以所征补偿,未尝征敛百姓。但今后恐难再用此法。因为仓库可征者已少,敢于再偷盗者也不会很多。”他因此建策增加课程税收。盐引自中统钞三十贯增加为一锭,茶引自五贯增为十贯,酒醋税课江南增额十万锭,内地五万锭,只输半赋的协济户增收全赋。又增征商税,腹里地区增至二十万锭,江南二十五万锭。

桑哥为元廷多方搜括,一度补救了入不敷出的局面。桑哥的权势,也随之日益显赫。忽必烈甚至支持佞谀者为桑哥立碑颂德。尚书省拴调内外官员原应由中书省宣敕,忽必烈命付尚书省。桑哥既得专用人大权,一些官员便走他的门路,纳贿求官,出高价者即可得逞。桑哥财权在握,经营私产,掠取财货,家藏的珠宝甚至超过宫廷。

桑哥重新推行阿合马的理财诸法,当然不能不遭到拥汉法的蒙汉官员的反对。一二八七年初置尚书省时,丞相安童即上奏说:“臣力不能回天,乞不用桑哥,别相贤者,犹或不至虐民误国。”刑部尚书不忽木(康里部人),自幼年在太子真金的东宫,师事王恂,又从许衡学习儒学,是拥汉法的真金一系。桑哥处死杨居宽、郭祐,不忽木出面力争,未能救免。桑哥排斥不忽木出朝,以病免官。御史中丞董文用每与桑哥辩论,密奏弹劾桑哥。桑哥也在忽必烈前谮诋文用,请痛治其罪。忽必烈说:“他是御史,职任所在,何罪之有?”一二八八年,董文用迁授大司农。一二八九年,集贤学士、江南行台御史程矩夫入朝,劾奏“今权奸用事,立尚书省钩考饯谷,以剥削生民为务。所委任者,率皆贪饕邀利之人。”桑哥大怒,奏请处死。忽必烈不准。中书右丞崔或与平章麦朮丁也上奏揭发桑哥纳贿卖官,故旧亲党,皆授要职,“难以欺蔽九重,朘削百姓为事”。反桑哥的斗争日益激化。一二九一年初,翰林侍讲赵与■因有虎入京城,上疏劾权臣专政,指斥桑哥苛猛如虎。忽必烈去柳林射猎,怯薛歹彻里乘间劾奏桑哥奸贪误国,说:“臣与桑哥无仇,所以力数其罪而不顾身,是为国家打算。倘若畏圣怒而不说,奸臣何由而除,民害何由而息!”忽必烈召问不忽木(一二九○年拜翰林学士承旨),不忽本对答说:“桑哥塞蔽聪明,紊乱政事,有人敢说他,便诬陷以他罪而杀害。现在百姓失业,盗贼蜂起,乱在旦夕。不杀桑哥,深为陛下担忧。”反桑哥的官员也纷纷乘机进言。忽必烈命御史大夫月律鲁等台官勘验,与桑哥辩论。桑哥被逮下狱究问。

桑哥执政理财,前后四年而失败。二月间忽必烈诏令籍没桑哥家产,竟有内帑之半。又命彻里去江南,捕系桑哥妻党、湖广行省平章要束木及江浙省匝纳速刺丁灭里、忻都、王巨济等至京师。桑哥、要束木及纳速剌丁灭里等均被处死。

桑哥败后,忽必烈又罢废尚书省,并入中书,各地停止理算钩考。忽必烈采不忽木的建策,以太子真金的原詹事长、故丞相绵真子完泽为中书右丞相,不忽木为中书平章政事,彻里为御史中丞,麦朮丁仍为平章。

五)成宗的守成政治

忽必烈在位三十五年,先后任用阿合马、卢世荣、桑哥执政理财,一再由于蒙、汉官员的反对而遭到失败。元朝政权一直处在汉法与“回回法”的反复斗争之中。一二九三年六月,忽必烈立皇孙铁穆耳(真金子)为皇太子。忽必烈在病中,召见御史大夫月律鲁、太傅伯颜和不忽木等,遗沼立太子。至元三十一年(一二九四年)正月,忽必烈病死,年八十岁。

太子真金妻伯蓝也怯赤(阔阔真)长子晋王甘麻刺领兵镇守北边。次子答刺麻八刺,已死。立为太子的铁穆耳是第三子,当时也领兵在北。忽必烈死后,甘麻刺、铁穆耳都来到上都,会集诸王,举行忽里勒台。伯蓝也怯赤主持大会。月律鲁、伯颜、不忽木奉遗诏,与右丞相完泽、御史中丞彻里等拥立铁穆耳即皇帝位(成宗)。伯颜执剑宣读遗诏,诸王不敢有异议。大会之后,晋王甘麻刺仍回藩邸,驻守哈刺和林。

成宗即位,翰林学士王恽依据经书宗旨献上《守成事鉴》十五篇。成宗即位诏说:“尚念先朝庶政,悉有成规,惟慎奉行,罔敢失坠”。他继续任用完泽、不忽木等为相,并诏令“宗藩内外官吏人等,咸听丞相完泽约束”,又以御史大夫月律鲁为太师,伯颜为太傅(同年十二月,病死)。同年七月,成宗下诏崇奉孔子,任反桑哥的儒臣王恽、赵与■等为翰林学士,优加礼遇。一二九八年任用哈刺哈孙为中书左丞相。有大政事,必引儒臣杂议,又在京师建孔子庙学。成宗“格守成宪”,尊孔崇儒,争取蒙、汉儒臣的拥戴,以巩固他的统治。

成宗在尊儒臣、用汉法的同时,又任用色目官员以综理财赋。回回人赛典赤孙伯颜任中书乎章政事,弟伯颜察儿参议中书省事。阿合马余党得罪获免的阿里,在桑哥败后,任中书右丞。成宗即位,御史台提出弹劾,成宗采中书省议,仍令阿里执政如故。成宗用蒙汉儒臣执政,色目官员理财,汉法与“回回法”并用。在他统治的十二年间,没有再爆发如象世祖时期那样尖锐的回汉之争,暂时地稳定了朝廷的政局。但是,以守成为方针的成宗统治时期,朝廷政治日渐腐败,财政经济的紊乱和钞法的败坏也仍在继续发展。

蒙古旧例,忽里勒台选汗大会之后,与会诸王都要接受新汗的赏赐。成宗即位后,中书省臣上言:“陛下新即大位,诸王、驸马赐与宜依往年大会之例赐金一者加为五,银一者加为三。”照此办理,赏赐增加三、五倍不等。成宗用滥加赏赐的办法,以争取蒙古贵旋的支持,三个驸马的赏银就超过十二万两。西平王奥鲁赤等几个藩王,各赐金五百两,银五千两、钞二千锭。诸王、公主赏赐的金银钞币,汇为巨大的数量。朝臣的赏赐,月律鲁金一百五十两,伯颜等各五十两,还有银、钞、锦,数量不等。大量赏赐使朝廷内帑空虚。这年六月间,中书省奏称:“朝会赐与之外,余钞只有二十七万锭。”八月间,成宗诏令诸路平准交钞库贮存的银九十三万六千余两,只留十九万二千余两作为钞母,其余全部运送京师。国用不足,动用钞本,从此成为历年的通例,其结果必然造成钞法日坏,货币贬值,经济紊乱,而朝廷的财政,仍然是年年不足。一二九八年(大德二年),成宗问中书省臣:每年金银钞币收入有多少,诸王驸马赐与和一切营建,支出有多少?右丞相完泽回答说:“岁入之数,金一万九千两,银六万两,钞三百六十万锭,然犹不足于用,又于至元钞本中借二十万锭。”一二九九年,中书省又奏报说:“比年公努所费,动辄巨万,岁入之数,不支半岁,其余皆借及钞本。臣恐理财失宜,钞法亦坏。”一三○○年,左丞相哈刺哈孙说:“横费不节,府库渐虚。”元王朝的财政越来越难以维持了。

成宗实行守成政治,以缓和蒙、汉、色目官员间的冲突,各级官员越来越因循腐败,贪贿公行。一二九九年,有人依仗父亲官势受贿,御史要归罪其父。不忽木行御史中丞事,说“风纪之司,以宣政化、励风俗为先。若使子证父,何以兴孝?”枢密院官受人玉带贿赂被揭发,不忽木说:“按照古礼,大臣贪墨,只说他■■不饰;若加笞辱,不合刑不上大夫之意。”不忽木援引儒学刑不上大夫的说教,公然为官员受贿作辩解,官员们更加肆行贪墨,无所顾忌。同年三月,行御史台弹劾平章教化贪污三万余锭。教化也揭发平章的里不花管领财赋,盗钞三十万锭,又揭露行台中丞张阎也接受别人的贿赂。成宗敕令一切不问。南宋末出身于海盗的富商朱清、张瑄,降元后为元朝制造海船,行海运,经营海上贸易,成为巨富。一三○三年因得罪籍役家产。监察御史上言,右丞相完泽曾接受朱清、张瑄的贿赂,成宗不理。又揭露中书平章伯颜、梁德珪、段贞、阿鲁浑撒里、右丞八都马辛、左丞月古不花、参政迷而火者、张斯立等受贿事,罪证确具,成宗只好下诏将他们罢免。但第二年,伯颜、梁德珪、八都马辛、迷而火者等又都相继恢复原职。一三○三年,定赃罪十二章。七道使臣在各地查出并罢免赃污官吏一方八千四百余人,查出赃钞四万五千八百余锭。当然,未被罢免的赃官和未被查出的赃物要远远超过此数。成宗即位初年,有人便指责说:“内而朝廷,外而州县,无一事无弊,无一事无病。”成宗晚年多病,朝政由皇后伯要真氏和伯颜等所把持,更加昏暗。元朝的统治日益腐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