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产商强拆烈士陵园：一则网络传言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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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kids.youth.cn 2009-07-16 11:06:00 中国未成年人专属网
四川省巴中市是革命老区、川陕革命根据地核心地带，许多革命先烈安息于此。2008年11月开始，巴中市巴州区民政局按项目规划对年久失修的区烈士陵园进行维修改造。
然而，今年6月7日，一网名为“燕南大巴山”的网民在巴中论坛发出《黑手伸向烈士陵园 红军尸骨惨遭破坏》的帖文，称“烈士墓毁之殆尽，部分骨灰盒朽烂，骨灰散落一地，现场一片狼藉”。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篇“热帖”引得众多网站纷纷转载，网民跟帖无数，部分报纸媒体也就此发表报道和评论，众多烈士亲属及社会热心人士高度关注，把巴中市、巴州区及民政部门推上“风口浪尖”。网上炒作的焦点主要有三点：是否是“地产商强拆陵园”；是否烈士亲属事先没有得到任何通知？是否“烈士墓毁之殆尽”、“骨灰散落一地”？
新华社记者日前专程赶赴巴中，现场查看了烈士陵园维修现场，广泛采访了包括“燕南大巴山”在内的十余户烈士亲属、当地党委政府及民政部门有关人员。经过详细调查记者发现，网上炒作的内容与客观事实出入很大，在此予以详细罗列，以期还原事实真相。

新建的巴州区烈士陵园大门。 新华社记者 杨三军摄
“焦点之一”：“地产商强拆陵园？”
“据周边群众反映，陵园之所以遭此毒手，是因为周边楼盘的房子卖不出去，房产开发商竟怪罪于烈士陵园！”“燕南大巴山”帖文中的这一内容，十分扯人眼球，一些网站论坛和媒体在转载、报道时，甚至质疑是“地产商强拆陵园”。

陵园维修改造前的旧墓碑风化严重 新华社记者 杨三军摄
要弄清这一焦点问题的真实情况，只需了解两个内容即可。首先、陵园是维修还是拆除？据巴中市巴中区民政局局长王学方介绍，烈士陵园是正常维修，拆除是无稽之谈。维修原因有三：一是2005年江苏黄埔集团董事长陈光标参加“中国光彩事业巴中行”活动时，被巴中深厚的红军文化所感动，个人捐款50万元修建红军文化活动中心，经报上级部门审批及现场勘查，选址于巴州区烈士陵园；二是2006年，四川省民政厅对全省烈士陵园进行检查中，针对巴州区烈士陵园的现状：建园时间长，且处于滑坡地带，致使陵园碑座沉陷、碑体风化以及围墙、堡坎断裂；环境美化不足，杂草丛生，且陵园建设不规范、墓地建设不规范、墓地布局不统一，要求区烈士陵园立即进行维修整改。三是2008年汶川特大地震，使陵园严重受损，多处出现灾情，引起上级的高度重视，上级领导到园亲自勘查并作出立即维修整治的指示。

石匠正在陵园内为烈士新墓碑刻碑文。 新华社记者 杨三军摄
王学方说，巴中市是革命老区和边远贫困地区，地方财力十分紧张，因此，2005年以来，为了陵园维修事项，区民政局多次向上级汇报反映、争取项目和资金，并于2008年9月组织专人到南充、遂宁等地实地考察，学习烈士陵园的建设和管理经验，在此基础上科学规划、设计，维修改造方案经过了专家论证、有关部门审定、区政府同意，报经省政府批准，并将此工程纳入灾后重建项目。
其次，陵园现状如何？记者7月5日上午在巴州区烈士陵园看到，陵园对面及其右侧确有两三幢商品楼，但均已建成，部分住户已经入住。
综合以上情况可以看出，陵园是正常维修改造，并非拆迁或拆除，与周边的房产开发毫不相干，至于“地产商强拆陵园？”“因为周边楼盘的房子卖不出去，房产开发商竟怪罪于烈士陵园！”这些说法与事实不符。
“焦点之二”：烈士亲属事先没有得到任何通知？

树立在陵园内，由李先念亲笔题写碑文的“革命烈士纪念碑”。 新华社记者 杨三军摄
网文称：“2009年6月6日上午，巴中市巴州区民政局有关人员在未向烈士亲属作任何通知的情况下，贸然动土施工……”
然而，巴州区民政局副局长曹勇说：“烈士陵园维修改造于2008年11月20日动工。在此之前，巴州区以区人民政府名义于2008年10月发布改造公告，并于同年10月在《巴中日报》、《巴中电视报》发布改造公告，又于同年11月在巴中广播电视台黄金时段滚动播出烈士陵园公告一周。在此期间，区民政局就维修方案征求了能够联系上的烈士亲属意见。”

陵园门口张贴的维修改造相关公告。 新华社记者 杨三军摄
记者在2008年11月巴州区人民政府发布的《关于改造烈士陵园的公告》中看到，《公告》除了对进行陵园改造的动因、改造原则、改造时间、改造内容、建筑风格、项目投资等内容进行了说明外，在文后还专门讲道“若有与维修改造有关的事项咨询或情况反映，请与白先生联系（联系电话）。”记者了解到，文中的白先生就是巴州区烈士陵园管理所所长白胜。
记者采访了解到，在烈士陵园改造公告发出、开工到这次“风波”前的时间内，包括在此次“风波”中反映强烈的几户人在内的很多烈士亲属，都到区民政局咨询过相关事宜，有的还前往陵园维修现场，一直关注着工程进程。其中，有部分烈士亲属提出，今年是“闰五月”，按当地风俗“不宜动土”，要求将工程推迟。
陵园管理所所长白胜说：“陵园在维修之前已破败不堪，加之地震及降雨滑坡等破坏，维修改造势在必行，这不仅是上级的工作要求，也是广大烈士亲属的共同愿望。因此，仅仅因为‘闰五月不宜动工’的风俗就停止今年的工程施工，显然说不过去。对此，我和区民政局的领导及同事们都对相关烈士亲属做了很多解释工作，他们当面也都表示了理解。”
“焦点之三”：“烈士墓毁之殆尽、部分骨灰散落一地”？
网文中最扯人眼球、最能引起网民强烈关注的，是这样一句话——“烈士墓毁之殆尽，部分骨灰盒朽烂，骨灰散落一地，现场一片狼藉”。然而，从记者在陵园内看到和现场采访到的情况看，这一说法显然与事实和常理不符，网上盛传的大量照片中，也无法挑出一张能证明“毁之殆尽”、“骨灰散落一地”。
据了解，维修改造之前的巴州区烈士陵园十分破旧：大门口是两排石坎中间嵌有一个铁门，墓地更是乱草杂树丛生，后山滑坡落下的泥土、碎石覆盖在烈士墓体上，原来的烈士墓碑是由当地一种砂石制成，年久风化严重，有的甚至已断裂，许多墓碑上的字全部剥落。近些年来，部分烈士亲属自出资金为亲人墓更换了新墓碑。
记者在陵园总体规划中的“岛瞰效果图”上看到，陵园大门口左右两侧分别为老红军活动中心和烈士亲属休息室，维修后墓地自下而上分四排，陵园中间沿石阶而上，墓碑整齐统一，每个墓体上都植有青草和一株柏树，看上去庄严、肃穆。

由慈善家陈光标捐建的老红军活动中心 新华社记者 杨三军摄
在陵园维修改造现场记者看到，高大的陵园大门主体已建成，大门左侧由慈善家陈光标捐建的“老红军活动中心”三层楼，以及大门右侧的烈士家属休息室两层楼均已落成，陵园内的维修工程施工正在进行，新墓碑是由质地优良的黑色花岗岩制成，部分已经刻好碑文的墓碑已重新立在烈士墓前。
记者多方采访了解到，这次“风波”中的最大争议焦点就在于对烈士墓体的维修上。陵园护陵工作人员卢刚明说，按照四川省政府批准的改造方案，对墓碑的位置及碑文一一详细编号记录，将烈士墓穴(内埋有骨灰盒)实行原地保存，烈士墓位置不变，并将墓主体进行密封保护。为此，施工方将墓地前后左右需要进行绿化的空地，以及墓穴上方进行了杂草杂树和土石方的清理，但清理时并未移动墓体的位置，更没有伤及墓穴和骨灰盒。在此过程中，施工方专门在墓穴和墓体上方覆盖了塑料布和油布予以保护，并派人24小时看护。

一位烈士的新旧墓碑对比 新华社记者 杨三军摄
然而，对于施工方将墓穴上方的土石进行的清理，少数烈士亲属认为这种“动土”破坏了墓体，并且之前也没有与他们沟通，施工现场也是杂乱无章，存在将墓碑随意摆放等问题。另外，按当地风俗，对亲人墓体动土之前亲属一般都要进行烧香、燃放鞭炮等祭奠仪式。
记者日前在陵园采访时，有七八家烈士亲属正在现场。“就算不讲迷信，按常理，一般人遇到坟头都会绕开走，怎么会有人敢把骨灰乱撒？”烈士亲属刘绍雅说，“对于改造中在墓穴上方‘取土’我还是能理解，不‘动土’咋改造啊！以前的陵园早就该修了，像个乱坟场，我每次来给母亲上坟都会大哭一场。现在政府出钱统一维修，母亲终于可以住上‘新房子’了，我内心十分感激。”
另一位烈士亲属、66岁的王玉华说：“那天我听说陵园的烈士墓都被毁了，急得我跑到区民政局大吵大闹，任他们怎么解释我都听不进去。但是当我到陵园里一看，不是那么回事，只是把墓体上方的土石取走了，墓穴和骨灰盒都没动，而且上面盖有塑料布，我这下才放下心来，也对自己的闹事行为不好意思起来。”
大结局：“燕南大巴山”的致歉申明和区民政局长的反思
记者在陵园采访时，烈士何天儒的墓正在更换墓碑，其七八位亲属燃放鞭炮、祭奠亲人。何天儒的女儿何兰芳告诉记者，她兄妹7人，除了在外地工作的3人，其余的今天都来了。“原来的墓碑早风化坏了，今天要拆换的墓碑是2006年我们兄妹几人出钱修的，花了六七千元钱。但是，为了支持陵园维修改造的统一，我们还是同意和支持按政府的规划设计将这个墓碑换了。”
说话间，一个帅气的小伙子主动走到记者跟前说：“我叫何鑫，何天儒烈士是我的爷爷，我就是那个最初发帖的‘燕南大巴山’。当时我看到陵园改造施工有些混乱，特别是把墓穴上方及周围的土都取走了，现场管护也不到位，再加上天要下雨了，一时心急便发了那个帖子。”
“现在想起来，当时确实有点冲动，也没想到那个帖子会引起这么大的反响。后来，我专门又补助发了一个致歉申明。”何鑫告诉记者：“不管是烈士亲属，还是政府和民政部门，大家的心愿是一致的，就是让革命烈士能够更好的安息。今天你看到的这个状况，就是我的初衷，也是我们全家人希望看到的。”
记者在相关论坛上看到了何鑫6月8日发表的申明，全文如下：
尊敬的广大网友：
我何鑫郑重申明，一、此次事件因我出于对革命先烈的情感，发表了一些过激言论，或有不当之处，向陵园管理所诚恳道歉。二、经查，此次事件系因施工方在施工中存在不当，对陵园管理所表示理解。三、对于个别人发表的不实言论，对烈属和陵园管理所造成的伤害，表示抗议！四、对区民政局和陵园管理所对陵园的修缮我们将一如既往的支持，但施工中存在不足，切望改进！！
记者在巴中采访时了解到，巴州区民政局长王学方因这次“陵园风波”已被停职。“说心里话，我感到有些委屈。”王学方说，“2007年3月，我由巴州镇（巴州区驻地）党委书记，被公推公选为区民政局长。上任不到1个月，为了陵园的维修改造，我便和局里的同事向上打报告、跑项目、争取资金……巴中是欠发达地区，办一件事不容易，虽然很辛苦，但大家都有一个目标，就是尽快把烈士陵园维修改造好，让革命先烈能够更好的安息。”
在谈及这次“风波”时，王学方主动、客观地谈到了他和同事们在这项工作开展中的两点不足。
首先，对烈士亲属的进一步沟通做得不够。我们按法定程序在电视、报纸等媒体播发了通告及公告，从法律层面上讲是尽了告知义务，但是，更加具体、深入的沟通做得还不够，例如，对于在巴中工作生活的一些烈士亲属，按道理应当是找得到的；对于上门的，沟通也不够细致。需要指出的是，有个别烈士亲属的“闹事”目的是要求解决其养老问题和子女就业等问题，这不属民政部门的职权范围。
其次，对陵园施工的管理我们做了一些，但是还不够细致、不够到位。陵园的维修改造不同于一般的工程施工，部分作业工人由于素质、觉悟等方面的局限，存在施工不注意细节等问题，例如有烈士亲属提意见说个别工人脚踩在旧墓碑上面；有的工人抬200公斤一块的新墓碑时用铁索，把墓碑边缘磨损了等，对于这些，我们有义务加强施工管理和对工人的宣传教育，做到专业施工、规范施工、科学施工。
这起在全国闹得沸沸扬扬的“陵园维修改造风波”，目前已经基本平息。记者在现场采访的烈士亲属均情绪稳定、平和，其中包括最初发帖人何鑫一家人，以及不了解真相时“闹得最凶”的王玉华，他们均表示要积极支持和理解陵园的维修改造，并对政府表示衷心理解。
特别值得一起的是，记者在现场采访时，十余户烈士亲属一致为因此事被停职的区民政局长王学方“说情”：“王局长为这事操碎了心、跑断了腿，不能让这样的干部辛苦之后，还‘心苦’。”、“维修陵园是利国利民、功在千秋的大好事，也是容易惹事的‘马蜂窝’，如果王局长为的是政绩，为何以前那么多任领导没有人去‘捞’……”
以上这些，与记者采访前预想可能出现的“针锋相对”场面大相径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