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宜黄强拆自焚事件始末(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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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西宜黄强拆自焚事件始末(图)

2010年10月02日01:26中新网 

[导读]钟如翠和大哥一直在自家上上下下奔跑,徒劳地想把这些人拒之门外。三哥冲一个派出所政委发火,让对方拿搜查证出来。对方面色一变,喝道,把他们全抓起来。

钟如九 (微博)(左)与钟如凤(右)

几个提要

一、补偿条件

投资公司和房管局的人轮番上门,给钟家几项条件,是给三套安置房,邻近地区的一块田,全家13口人的低保,还有房子装修款的一点补偿。在钟家看来,这些条件,明确地是欺负他家。钟如翠解释,安置房在哪里还看不见影子,而给的那块田,是一块水田,做地基有很大问题。他们所要求的,是在家对面的马路边上置换一块地,给他家重新盖房,因为紧挨自己家的加油站就是如此处理的。

但是在县政府拆迁办公室的人看来,这属于典型的不可能:“那里的土地怎么能随便给他们?加油站有别的条件,而且,别人是城镇户口。”所谓别的条件,据了解,就是加油站是顶着外商投资的名义去和政府谈判的,加油站老板的叔叔在台湾,加上他在本城还有别的企业,算是本城大户。

二、安置房前车之鉴

宜黄县政府说的安置房就在钟家附近,目前还是一片空地,尽管政府工作人员解释说会和钟家签订18个建好房的协议,可是钟家还是不愿意。因为有前车之鉴。

钟家对面的区域,本来是县轻工综合厂的地块,2007年被政府拆迁,住在那里的13户职工家的房子也被推倒,当年的会计黄春英现在街上的一家餐馆洗盘子。她说自己上访已经3年多了,就是愤恨于自己家的100多平方米的房子被强拆,被安置到了一个40平方米的小房。安置房和从前的房子只有几公里距离。从前的地块现在是宜黄的商品房新区,每平方米能卖到2600元左右的价格。而安置房则要翻山而过,位于山对面一片小坡地上,12家联成一排的平房,简陋的灰砖,不少人家新搭建了厕所,越发零乱。一个典型的新贫民窟

三、政府强拆

拆迁办的工作人员解释,那天真不是上门去强拆的,但带有最后通牒性质,所以负责拆迁的主要领导全部出面。看到钟家人到处乱跑,害怕他们家有过激反应,所以公安很快上门,想控制钟家人。可是在钟如翠看来,这种解释毫无根据,邹家不就是在被控制几分钟后面目全非的吗?

8月10日,邹国宏家被强制拆迁。当天足有上百名围观者。邹家的儿子、媳妇上了二层楼,把房门锁上,儿子拿出了打火机和汽油站在窗口,本来是预防起火的消防队很迅猛地用云梯爬上了二楼,消防队员一手就把邹家儿子手里的打火机弄飞了,一袋汽油也掉在楼下。于是邹家的几个人迅速被控制起来,东西转眼被185人组成的庞大队伍搬空,拆迁的推土机转眼而至,整个房子在4分21秒内成为瓦砾堆。邻居的手机上清晰地录下了全部过程。

四、钟家蒙难记

五、一起现场直播的全国新闻

六、没有人性的抢尸场面

宜黄事件:政府角色和钟家姐妹的生活现场

在南昌一个偏僻的咖啡馆,我们和钟家姐妹交谈了几乎整整一天。钟家戴眼镜的孩子小九和她的三姐钟如凤,给我讲述了她们在大伯死后被强行带回宜黄那天的故事——手机被没收,披头散发地在宾馆里,等着领导来交涉。这时,突然来了一个县领导,告诉她们:梳洗一下,市领导马上要来和你们谈话。

梳洗一下?钟如凤说,对,好大的官威。

一边是一家身居边缘的普通百姓,一边是能够调动包括公安在内各方资源的强势政府。政府与百姓之间的关系,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呢?

主笔◎王恺 记者◎吴丽玮

从南昌到宜黄,公路越来越坏,这是个典型的国家级贫困县。不过,县城在最近4年一直在忙于城市升级:新城区,城市广场,房地产开发,刚刚建成的两部带电梯的楼房都成为骄傲,而新车站大楼正好也将是县城最高建筑——9层。钟家那幢陈旧的、却是全家人主要财产的3层楼房,按照县领导说法,使得工程“卡脖子”——激烈的冲突便由此而来。

宜黄拆迁事件中的角色们

在医院抢救几天后,大伯竟然就那么死了,钟家人万般无奈下,在自己家里设立了灵堂,门口是一副白纸黑字的对联,“晴天霹雳天上掉大祸,阴曹地府阎王也想哭”,横批是“天怒人怨”。

对联并非出自钟家人手笔,而是集市上一位卖字老人听说他家遭遇后,挥笔而就的。钟家小三正在地上跪拜,边上破旧的小录音机放着哀乐。小三随后带着我们缓慢地上楼,看那天事发的时候,他母亲和大伯,包括自己二姐所在的位置,床单和窗帘上还留着烟火的痕迹,想起了钟如九那天眼睛红了又红时说的话:“我二姐真伟大,她那天身上着火了之后为什么要跳楼?是因为怕烧到身边的我。”

这幢三层楼,是这个上世纪80年代才流浪到此地的家庭的最大财产。有关来到宜黄的年份,家里人都说不出统一的数字,但这房子的落成时间,作为家里的重大节日,每个成员却都有统一的回忆。钟家父母亲、与父亲结拜成兄弟的大伯,带着几个孩子,从安徽流浪到了这里,全家人的谋生方式是烧砖瓦挣钱。四姐钟如翠还记得,那时候周围没有一幢房子,为什么选择这里?一是作为外乡人,故意选择了荒凉地段;二是周围无主荒山多,便于生计。

1999年,奋斗了近20年的钟家终于盖好了这栋三层房子。为了省钱,没有外请劳力,都是自己家人盖房。钟如翠向我们回忆当时的新家:“那时候我已经20多岁了,第一次有自己的独立房间,上到二楼,门窗都没有,家里钱用光了,家具什么也没有,因为空荡荡的,一说话就有很大回声。”当时小九还很小,也记得搬新家那天,兴奋得一夜没睡觉。

过了两年才办好土地证,钟家人记得,当时他们按要求办理的是比较贵的国土证而非便宜的集体土地证,但也就因为这个证件,使得钟家在日后的拆迁补偿中,处于不利的地位。

随后还是一个地道的农村边缘家庭的奋斗史。钟家兄妹长大成人后纷纷外出打工,母亲带着在家的孩子在路边摆摊。全家人另一温暖的记忆是,2005年前后,家里几个兄弟姐妹和母亲在南昌客运站附近开设了小餐馆,收入可观,好不容易有了积蓄。结果决策失误,改开了大餐厅。钟如九记得,房租每个月要8000元,母亲每天早上上街买菜,把大堆菜从一楼搬到楼上清洗,二姐一个人在厨房忙碌,有时候累得在锅台边就睡觉了。如九说,二姐不太说话的性格,也就是那时候养成的。

大餐厅经营失败,全家人再次四散,家里7个孩子(因为贫穷,老二和老七生下来就送人)分散在几处,4个女孩子全在南昌打工,如翠做了健身教练;二姐在花店,三姐和九妹在服装店卖服装。虽然没受过很多教育,可几个女孩子在南昌工作,都谦和有礼。如翠解释:“可能还是因为我们是外乡人的缘故,生活得特别小心翼翼。”

在宜黄,他们不惹是生非,与外界也少往来,邻居说:“包括他们家的第三代,都显得特别乖,到哪里都不会乱动。”县城里盘根错节的亲属关系,利益之争,也都在他们视野之外,如果不是宜黄县的飞速发展,自己家房子当年所在的乱坟岗变成了黄金地段,也许,这家人在县城,还是默默无闻地生存。除了4个女儿都没结婚的事情,成为县里一些无聊的闲谈之外。

与此截然相反,本次拆迁中暴得大名的县委书记邱建国是宜黄本地人,父亲曾任县委领导,他的名声,在宜黄县的一般干部中的确很好,最主要的原因,就在于他曾经担任过本地区的驻京办主任,比起一般的县委书记,他有办法去北京要到政策和资金,使他到任后的宜黄迅速转变。

2006年,邱建国时任宜黄县长,县城当时没有一幢电梯房,没有国道,甚至没有红绿灯。邱上台后,给县里找来了资金,更关键是给县城定下了发展的轨迹:搞好基础设施,尤其是一些广场、滨河地带的区域建设,县城的房地产才能有发展,土地才能卖出价钱。

这种策略在短时期内使宜黄房地产很迅速地成为支柱行业,这也是钟家所在的偏远地段能够在10年跃升黄金地段的原因。宜黄县房地局拆迁办的一位工作人员反复对我们强调:“钟家应该知足,因为他们家所在地段,不仅在10年前一钱不值,甚至在邱书记上任前都不值钱。”

而本次拆迁中带队的副县长李敏军和房管局局长李晓煌,也都是本县人,前者近年分管城建和房产,有丰富的拆迁经验,后者也不例外。邱建国给县城的干部提的口号是,一周要变成7天用,一天要变成24小时用,简言之就是没休息时间,即使是一般县城办事员都负有招商引资的责任。县委一位领导告诉我们,他甚至过年都在客商家过,作为客商中的大头的房地产商尤其不敢得罪。

说整个宜黄县变成了拆迁大县很夸张,事实上,钟家只是本轮城建被强拆的第二个家庭。不过,宜黄县还是在拆迁中形成了自己的队伍,成立了专门的投资公司负责重大项目建设,而房管局也有专门的7个人组成的拆迁办公室,负责处理拆迁争端。

不过无论是钟家还是别的等待被拆迁的家庭,对拆迁办的人,还有投资公司的人和职权范围都很模糊,在他们看来,他们都是“政府的人”,专门负责拆自己房子的。而拆迁办公室那位工作人员反复向我强调:“我们只是负责解决争端,包括上门解释和调解,当然,最后裁决强迁的也是我们。”

一边是县委书记带领的强大的建设队伍,拆迁工作是其中重要的部分;一边是外来户钟家,他们还不太知道自己家的位置会被选成新车站所在地,避免不了拆迁的命运,对立的局面已经形成,一切在等待和酝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