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毅峰：《大哉庄子：未有知其修者》（六）

宋毅峰：《大哉庄子：未有知其修者》

汤之问棘也是已。汤问棘曰：上下四方有极乎？棘曰：无极之外，复无极也。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为鲲。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且适南冥也。斥鵪笑之曰：“彼且奚适也？我腾跃而上，不过数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间，此亦飞之至也，而彼且奚适也？”此小大之辩也。（《庄子.逍遥游》） 

未有知其修者 

庄子说，商汤曾经去问一个高明而有修养，学问道德都了不得的人，这个人叫棘，这个“棘”，可不是温柔的刺猬，更不是严肃的木乃伊。

商汤问：“上下四方有极限吗？”这个问题要特别注意，我们有时候问人家，其实心里已经有了一个自以为是的答案。估计商汤也不例外，你想想商汤是什么人啊，他那颗脑袋可并不是只用来长头发的。他或许已经寻思了好久，正好“寻隐者不遇”，好不容易把“棘”逮住了，于是马上访谈一下，抓紧时间沟通起来。

棘说话了，大概表情是很淡定的，无可无不可地看看商汤，说道，“无极之外，复无极也”，无极之外，仍然是无极啊。意思就是说，这个宇宙是一个多重的宇宙啊。说到这里棘讲了一个故事，说，俄罗斯那边，有一个海，叫天池。这天池里有一种鲲鱼，大约总有数千里那么大，“未有知其修者”，这句话很关键，表面看来，意思好像说，“没有人知道它到底有多长”，其实不是这么简单的，估计商汤听到“有鱼焉，其广数千里”时，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所以棘就又补了一句，“未有知其修者”，意思说，你觉得不可思议吧，呵呵，平常人，怎么知道这其中的境界和内涵啊。

这句话，关键在一个“修”字。为什么你老是眼光向外求呢？问什么“上下四方”，你只消把关注焦点转移到自己的内心，所谓“心性修持大道生”，窍门就在这里了，心一旦觉悟，就不会傻头傻脑的问这种问题了。

但是棘没有这样讲，他接着说，有一种鸟，叫做鹏。伙计！你可知道它那个背脊，如同大山巍巍，那翅膀垂下来，太阳都给遮住了。它一飞冲天，仿佛起了一阵龙卷风，就已经翱翔在九万里的高处了，超绝运气，大气层都在它的肚子下面，背上就是渺渺太空，它飞到南极去了。哪像很多人，那肩膀甚至都担当不了“道义”。

棘接着往下说，小麻雀听人家说起大鹏鸟，得意得恨不得满地打滚，晒笑而言，“这老兄怕是犯了羊角疯病了，去那么老远干嘛？我只消扑哧一下，腾跃而上，不过几丈远，便可以悠哉游哉地落下来，在蓬蒿丛中，自得其乐地窜来窜去，不亦悦乎。可是大鹏这个神经病，漂泊流离的，干去那么远的地方，何苦来哉啊？”

故事到这里嘎然而止，没有了下文。也许商汤就已经有所了悟也未可知，所以棘不说了。

庄子就感慨说，“这就是小和大的区别了”。这句话看起来很简单，可是，言虽尽，而意无穷，要靠我们自己去体悟。一个人，要是总在自我愚见的框框里撒泼、爬行，也罢。四个字，自作自受！

可以讲是非，但不单纯讲“是”，也不单纯讲“非”！

庄子的文章，真是太妙了。我们先来看看“穷发之北”，他说，地皮没有头发，不说聪明，但“绝顶”了，也就是没有草，那是什么地方？差不多是冰山和沙漠。《山海经》上有很多这样的地方，比如“姑射山”，说那里啊，“无草木，多水”，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去读读《山海经》，上面有记载。

在地球的极北处，连草也没有的地方，肤浅一点说，连生命迹象都没有的地方。但是，真是这样吗？这地方，既然没有生命的迹象了，势必就会有另一种迹象，是什么呢？呵呵，你自己去悟。一个人的改变和成就，只能靠你自己，别人在你旁边就算急得抓耳挠腮，一点办法没有。

在上古文化里，在地球上，从俄罗斯到北极的人，称之为穷发之民。当年成吉思汗很淘气，玩儿够了“弯弓射大雕”，带着一群吃羊肉长大的弟兄，护照和签证都没有办，就骑着马干到俄罗斯去了。你还不要说我在吹牛，你翻翻历史看看，就知道有没有这回事。

庄子在这段文字里讲的北极，就是北冥。但是注意了，前面他讲，南冥才是天池，在这里他又说，“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为什么说北极也是天池呢？奇怪吧？不奇怪！南北本为一体，地球不是比目鱼，不是平的，它是一个球体。就像一个胎儿，在娘肚子里，头朝下；生下来了，头又朝上了。就这个道理。

据说地球的内部很热闹，但是你走进去，就出不来了，因为吸引力很大。《山海经》里说，人若是进去了，可以长生不老。

在云南的昆明，有一个地方叫石林，里面有一个洞，常常发出类似人打鼾的声音。曾经有人拉着牛去那里放牧，被吸进去了，再也没有出来。在中国的甘肃，黄帝的墓穴后面，有一个洞，可以进到地球里面；华山，以及蜀中的一些地方，据说也有类似的洞，可以到达地心。究竟是否属实，先不管，可以暂且当作是神话。

再来看一个字“冥”，这是无水之冥。北极、南极，称之为北冥、南冥；太空，称之为青冥。很有意思。联想到庄子说的“小大之辩也”，你就知道，人类的痴迷，很多时候是自己搅浆糊。“骑着马找马”，就这么简单。一般人不相信“物化”，为什么不相信呢？智慧、境界的大小不同。不说是平常人，商汤当年也还有这样的问题。你看看庄子的这些文字，就像血液循环一样，无处不在，无处不有，无所不包。

人的思想观念，做一个比喻，有时候就是这样，“衣无领，裤无裆，光着屁股走四方”，但是，每一个人，照例如此，总有理由让自己相信，自己是穿上了皇帝的新装。独自陶醉的那个境界，自得其乐，只要自己高兴，吃辣子满头大汗，比你赚百万美金还享受。

本来，人类完全可以解脱宇宙物理世界的束缚，而找到自己生命的自在和自由。但是，就像前面讲到的，人世间不管做人做事，乃至于修道，首先须得见地高超，有远见，才容易成就。不然的话，就像那只小麻雀一样，跳来跳去，滴溜着小眼睛，哪里能够知道“无形天涯马，奇异人中龙”的道理呢？

反过来讲，难道小麻雀错了？没有错！

因为，这是一个“比量”的问题，不是“是非”的问题。我们看小孩子过家家就知道了，找个小板凳一座，装腔作势的在那里扮演皇帝，那份“敬业”的态度，比很多职业经理人都要真诚。你看看他那小样，可能都想笑，但是在他自己，还真是有“撒豆成兵”的威仪造型。

所以，我们可以讲是非，但不单纯讲“是”，也不单纯讲“非”！只是“比量”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