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商报特稿

李里

字关雎。1976年生于重庆。父亲为大学教授，母亲为公安局的才女，其祖上有“小三苏”之称。

李里5岁开始看《红楼梦》，并学四书。幼时便擅长绘画。

13岁，自找裁缝缝制一件长衫，后来一直长衫着身。　16岁，放弃正常的升学路径，自修国学，游历江浙一带。18岁去农村锻炼。19岁，修习佛经，其后学中医。

李里曾拜会国学泰斗季羡林，季老说：“别客气，你是孔子荐来的，我焉敢不见？”并以“天道酬勤”对他寄予厚望。同时，张岱年、杜道生、侯仁之(中国地理学创始人)等大师都对他寄望殷切。

2002年，因艺术家林木慧眼，仅有自考文凭的李里被破格聘为四川师范大学教师，教授“国学”等课。著有《竺霞法师传》、《论语讲义》。

他一袭长衫走在21世纪的阳光里，住古式农家院，看古籍，研究国学，又兼习中医、佛学、绘画、书法等。31岁的巴蜀“美男子”李里，近日，带着他7年间义务讲课的所得《论语讲义》在这个秋天和大家见面。相较两年前，媒体对他着长衫的关注依然不减热情，但对于“国学”本身的关注还是多了些。

李里13岁开始穿长衫，16岁放弃正常的升学路径，开始自修国学。关于穿长衫，他在新书里说，希望“通过这个形式，唤醒人们对儒家的意识，进而唤起人们对其内容的探讨。”

对于由95岁国学大师杜道生亲自题写书名，102岁国学大师刘克生欣然撰写序言的《论语讲义》，有学者评价说，相比于丹“论语心得”，它更有“格”，深入浅出，颇不容易。

“长衫是行为艺术”，“国学有包装”，读者不乏质疑，“是否在深入了解过西方文化后才固守国学”，本报记者也不乏疑惑，平和温雅善谈的李里，却始终自信，娓娓道来，期间频频穿插“不敢说，不敢说”(口头禅)，又频频“随缘”。作为被日本NHK电视台、台湾东森电视台、央视面对面等众多媒体“围剿”过以“奇”字称的李里，他似乎闲庭散步，“许多事不求而至。人能弘道，而非道能弘人。”

【新书

我是接着朱熹来讲的

锐读：于丹《论语心得》重在启蒙，你的《论语讲义》则深入不少，你新书的目标群是？

李里：倒没有想过自己的读者群该是怎样。我2000年开始在成都教大学(编者注：李里当年24岁)，宣讲传统文化。这本30万字的书，是7年讲《论语》的结集。按讲课的方式来写的。有阐释传统文化与当代人、当代社会的意义，做到了深入浅出。

锐读：你的讲课，想必是很受听众欢迎。但是作为一本书，我看到里面有些文段是数千字一个段落，也多“说文解字”的道理，是容易使人有阅读障碍的。

李里：我承认，讲课的时候，可能会更加吸引人。讲课，是一门综合艺术，它借助于口才，还附以丰富的表情和肢体语言。文字，则适合长期去读。我想它是便于阅读的。比如，书中有21幅我自己画的插图，通过当代人的生活来阐释圣人之道，与读者并不遥远。

锐读：现在对于经典的解读流行“心得”、“正解”，你的论语是“正解”么？是的话，“正解”的具体含义是？

李里：基本是“正解”论语。秉承儒家的道统，准确地说是秉承朱熹道统而来。我是接着朱子的来讲。何谓“接着讲”呢？就是把朱子论述中讲得古奥的地方，讲浅近了，讲得玄远的地方讲清楚了，把某些宋代没有而现代有的情况，补充出来了。这就是我“接着讲”的意思。同时，也将当代人的生活，我自己的特殊经历、体验贯穿在一起。

锐读：有没有借新书作一些现代阐释？有，表现在哪里？

李里：不少。比如，现代人的婚姻状况。儒家之道的核心是夫妻之道，一切人伦自夫妻之道始。能够相敬如宾，白头到老是最理想的，至于当代社会外遇、丁克家庭等情状，也是可以理解的。人性的，便是合乎天道的。从宇宙的角度来讲也是正常的。

比如，现代人健康状况。现代许多人的生活状况是有违天道的，沉迷网络、夜生活，爱好喧闹的迪吧，晚上不睡，白天大睡；饮食上，吃太多肉是有碍健康的。正常来说，草食动物是平牙，它吃草，肉食动物是尖牙，它吃肉，人有32颗牙齿，4颗尖牙，28颗平牙。所以吃肉和吃素的比例1：7才是正常。

【国学

梅树只开梅花　　西体不能中用

锐读：你如何看待当前的国学热？它的现实意义在哪里？在你看来国学如何与时俱进？

李里：当前，社会对于文化复兴有认同，政府也大力倡导。央视直播祭孔大会，人大建立国学院，海外建立孔子学院，儿童读经，出版社大量出版国学著作这些措施都有利于国学的弘扬。

国学的核心精神是“致中和”，也即“和谐”，而建立“和谐社会”、“以人为本”是当下社会的主题，它是承接传统而来的。国学复兴是大势所趋。国学的弘扬，重要的是要和现实生活多多关联，自然能够引导未来社会。

锐读：你用手机？坐飞机？不看电视不上网么？作为国学捍卫者，你似乎拒绝接受西方的文明和思维方式？

李里：不上网。我用大灵通，坐飞机，电视也看一些的，新闻，黄金时段的电视剧。为了更好地了解当代人的关注点，我也会看许多当代作品，比如，池莉，我是喜欢的，她准确地反映了武汉小市民的生活。还有张洁，我曾经将她的《拾麦穗》和《红楼梦》联系起来讲课，那种对爱与美的哀悼。

西方古代文明，我也是喜欢的，但对工业革命以后，现代、后现代的思潮不能接受，对于西方精神，我确有些不以为然，特别是西方对中国的文化侵夺令我很气愤。

现在我国对西方的学习和利用，已达到了极致，对此，我不满。至于中西文化交流，存在一个误区。西体，不能中用，就像梅树只能开出梅花。理想地来说，西方文化和中国文化，应既有同一性，又有民族性。

锐读：这些说法建立在你对西方文化深入了解的基础之上么？季羡林先生曾建议你至少要学英文、日文，你有在学吗？　

李里：英语学过一段的，“不敢说”怎样。西方文化我研究过的。因而有比较。我不是完全摒弃西方，我很赞同像卡西尔的《人论》，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还有黑格尔的辩证法，这个辩证法是一切哲学的核心。比如中国传统文化中说的阴、阳，即是辩证法。

【游历

寻访江浙，遍游西秦

锐读：方舟子认为中医“不是科学”，是“玄学、巫术”，你怎么看？为什么如今的市民们一般会选择西医，而对中医持怀疑态度？你有一年时间专门研究中医，治病的技术如何？　

李里：市民对于中医的怀疑，其实是自鸦片战争以来，民众对自己的文化都有怀疑。

我是能治一些病的，感冒，肠道疾病，呼吸道疾病，甚至妇科病，有女学生甚至是学生的家长来找我看病，反响还好。(如果我犯了肠道炎，你会怎么给我诊断？)阴阳学说是中医理论体系的核心。要看是阴气过重还是阳气过重，然后对症下药。

锐读：你18岁时去农村做了一年农民，这段生活对于自己修学的益处在哪里？

李里：主要是对中国农业社会的现状，农业文明的特质，以及农村妇女的情况有认识，在后来的修学过程中，也会常思考关于农村的问题。

锐读：你觉得“行万里路”也是成就学业最佳的方式，出游的频率是？第一次出游是何时？经济最窘迫的是哪一次？受启迪最大的一次是哪里，为什么？

李里：出游是随缘。16岁时第一次去上海江浙一带寻访，去过丰子恺的缘缘堂，茅盾故居，鲁迅的三味书屋，还有郁达夫故居，一路顺富春江漂流而下。我那时只带了600块钱，其中200块还买了上海书店大捆书。我是很节约的，有时为了省钱不吃饭，一天只吃西瓜，连续吃了好几天西瓜，哈哈。

启迪最深的是25岁那一年，遍游西秦，也就是以前秦国的地域。像黄帝陵，炎帝陵，司马迁祠，仓颉庙，孙思邈故居，王重阳故居，还有张三丰修道的金台观……西秦文化特质鲜明，迥异于吴越、湘楚文化，它恢宏古朴、厚重沧桑。　

【长衫

我会一辈子把长衫穿下去

锐读：依然有很多人说你着长衫是一种典型的行为艺术，也有人说，你像21世纪的辜鸿铭，你如何看？你说这其实是一种“维新”，这个“新”主要指什么？　你的长衫完全古制，还是也会融合现代的因素？13岁到今天，有没有不着长衫的时刻？是怎样的情况？

李里：也是可以用现代名号来说的。我是信奉将艺术化在生活中的，嗜好诗意地、艺术地生活。就比如“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一样的意趣。把我理解为辜鸿铭，是人们的误解。

和流行的不同，便是新。(或许不如说是“异”？)哦……是吧。

若是短装，会加进一点西洋元素，而长衫，其形若是有变，便会失去它典雅、庄重的美感。中国人应该有自己的民族服装，我一辈子都会把长衫穿下去。但也有穿西装的时候，极少，兴之所至吧。

当代社会是多元化的，各种个性应当共存，比如有人着文胸上街或街上裸奔，不影响到他人，社会都应能包容，这样才真正接近天道，显现宇宙的丰富性，这样的社会就更现代，更健康。

锐读：有报道似乎说百家讲坛如果邀请你讲学，你会去，你觉得自己能在百家讲坛上讲什么？除了论语。

李里：百家讲坛定位上，迎合、媚俗过多，普及(文化)这一点是做到了，但提高上做得还不够。若以后做得更好点，则会缓解人们对百家讲坛的质疑。

我若去百家讲坛的话，像国学概要、中医养生、清末遗恨(讲解国学大师与民族命运)……都应是可以讲的。或比如从儒学的角度来解读《红楼梦》。(如果某日你的曝光率更高，你还能游刃有余么？)随缘。许多事是不求而至。人能宏道，而非道能宏人。物极必反。

【感情

羡慕但不敢向往“知己”

锐读：你名里，字关雎,　为何取这个“字”？据说你还是单身，那么有意中人吗？你向往怎样的感情。

李里：“关雎”是《诗经》的第一篇，它反映了人的真性情，是真正对人性的尊重。感情经历是有一些，意中人么，不敢说。感情么，不敢说“向往”。若对方能与我与家人比较和谐地相处，相互尊重，这就可以了。

锐读：你曾在央视面对面回答王志关于感情的问话，你用徐志摩的话作答“吾将于茫茫人海中寻我惟一灵魂之伴侣，得之我幸，不得我命。”何等浪漫、唯美，你怎么改变了？

李里：彼时彼地。意愿上我羡慕灵魂的知己，但我深深觉得不敢“向往”，理智上，我认为很难“求得”。

锐读：你的贴吧里有粉丝说，想做你的太太，但是她又说“做李里的太太，肯定没法看电视、电影，那就不必关注张艺谋又拍了什么大片、周杰伦又出什么新专辑，不必为不知道娱乐圈新闻而被那些所谓追星族们瞧不起”。有这么严重么？

李里：哈哈。真的么？我会很民主，很包容，会完全理解对方。她追星什么，我都不会流露出不高兴，只要不太盲从就好了。(难道你会甘愿要一个胡适那样的婚姻？)不敢说，不敢说。认识程度上(相差太远)可能是有点问题。

本报记者　徐长云　采写

【恩师、亲人谈李里

他讲述“毛泽东思想概论”

李里恩师：林木　四川师范大学视觉艺术学院院长

李里教授过《大学语文》、《思想品德》等课程，深受学生欢迎。他也讲解过“毛泽东思想概论”。他讲这个，也是如鱼得水。为什么呢？毛泽东对传统文化了解很深，在我看来，毛对马哲其实也是用传统文化来阐释的。

现在他在学校开设有“国学”课，选修的学生很多，学生们学习传统文化的热情很高，可以看到国学普及的益处。他跟时代脱节？在传统文化复归的思潮中，他跟时代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他的成名，是因为国学“热”起来了。而他早在13岁时就走修习国学之路了。

他的《论语讲义》绝对要超过于丹的《论语心得》，对《论语》一字一句做精准解释并得到专家认可，并不容易。该书最可贵的是做到了“深入浅出”。一般学者则是由“深”到“深”的。这个“深入浅出”自然和于丹的不一样。李里博古通今，就他年龄而言，极其难得。然而，他要取得突破性成就，独树一帜，则需更进一步努力，这也是我热切期许的。

母亲是李里的打字员

李里母亲：黄旬女士　曾任职重庆市公安局，退休后在四川师范大学视觉艺术学院工作

李里年少时就开始选择一条迥异于他人的求学之路，作为母亲，我不可能没有过担心。像蒲松龄他在世时也清贫艰辛，走正常的路径肯定更顺利些。但我和他父亲更多的是包容，理解，支持，帮助。他初中后不念高中，做自考生，这也是有利于他自身发展的。我曾想他即使没有文凭，找碗饭吃解决基本生活还是没问题。

他穿长衫，是他个人的喜好。长衫和他的气质是一体的，特别配他。13岁时，他用压岁钱偷偷找人去做了一件长衫，我们当时不太赞成。但不久，还是习惯了。相对来说，把长衫归结为民族自信的表现，我更觉得是他个人的喜好。当然，也许他穿些短装、西装会更丰富些。

孩子的感情么，我们并不着急。他还年轻。他的另一半，首先要能够理解他，其次能给他支持和帮助，再次能够做一些牺牲。并不要求很有才华等等。如果是很前卫很新潮的女孩子，即使理解度包容度很高，我想还是不能契合的。“两个极端”不太可能真正和谐。

李里不上网，但我上网。退休之后，我上网，一是关注李里的有关新闻；二是查点资料。会电脑另一好处是，整理李里的稿件。他的第一部作品《竺霞法师传》便是我打出来的。

本报记者　徐长云　采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