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苏力推勤廉公示：宿迁3000官员接受群众问话

http://www.sina.com.cn 2004年12月08日10:04 新周报
“这些问题你要说清楚：你有没有公款私用的情况？有没有接受别人的钱财？”时下，在江苏省宿迁市，全市3000余大大小小的官员都要接受群众这样的问话。这种被当地部分官员称为“画像过堂”的方式，正在江苏全省悄悄推广。
11月12日，江苏省委书记李源朝在一次会议上说，“要让公共权力在阳光下运行”，“要增加党员领导干部勤廉状况的透明度，认真执行领导干部每年述职述廉制度，全面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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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导干部勤廉公示制度”。
半个月后的11月29日，涉嫌受贿数百万元的江苏省原组织部长徐国健被宣布执行中纪委“双开”决定。李源朝在当日的会议上告诫全省党政干部要引以为鉴，提高反腐倡廉的自觉性。
分析人士指出，一场“勤廉公示”风暴即将覆盖江苏全省，它开创了党内监督的先河，可能最终走向全国。
“说得清楚”与“说不清楚”
宿迁电视台台长庄勇的经历令宿迁市的官员们印象深刻。
今年8月份，庄勇作为市广电局领导班子成员之一，成为勤廉公示的对象——他的姓名、职务、工作职责和照片上了报纸、单位的公示栏，接受群众评议。
很快就有人反映庄勇在操办家中老人丧事时，收受了礼金。市勤廉公示办公室要求庄勇在他的述职述廉报告中对这个问题“说清楚”。
庄勇说：“去年2月我的养父去世，虽然事情很保密，但是广电系统仍有44人获悉进行了吊唁，共送礼金6300元。后来我和办公室有关人员一起打印了一封短信，对他们表示感谢。按照我们当地的风俗，每个人留10元钱作为相互之间感情交流的象征，退了5860块钱。”
庄勇的这番解释写进了述职述廉报告并进行了公示。
和庄勇相比，宿迁下辖泗阳县王集镇党委书记朱成虎是一个反面的典型。
今年42岁的朱成虎本已被县委组织部列为县计划生育局局长的首选人选，但在其后的“廉政公示”中，他因为没有“说清楚”而落马。
记者看到，今年3月份朱成虎所写的述廉报告只有3页纸，是泗阳县所有述廉报告中最简单、自查问题最少的：一是有时出公差买少数农技、科技等方面工具书籍的费用从财政报销了；二是有时可招待可不招待的也用公款招待了，少数招待存在浪费现象；三是有公车私用现象；四是遇到不顺心的事或工作压力大时会说一些牢骚话，不利于工作落实；五是有时考虑多方面因素收受了一些小额礼物，有的退还了本人，有的以不同方式回赠了一定的东西，个别未能退回的上缴了财政。
朱成虎的这份述廉报告没有让群众满意。有人反映，朱成虎将价值200万元的镇政府房产低价卖出，收受现金5万元，还贪污挪用救灾款。还有人反映他有“用楼抵饭账、非法征用40亩土地、强迫农民种雪菜决策不当、村干部配备用人不当”等问题。
随后，朱成虎被查出收受贿赂人民币74800元，现已被免职，正等候组织部门进一步处理。
群众“点题”是重点
在宿迁市纪委，庄勇和朱成虎所遇到的这种“说清楚”有着更为正式的说法——点题。在宿迁市的勤廉公示中，这是第一道程序。
宿迁市委副书记、纪委书记沈成说，他们对各级干部的监督手段比较多，但纪检监察工作也要围绕经济社会发展这个第一要务，因此要领导干部廉洁，也要领导干部廉政勤政。在这样的基础上，他们在全市全面推行领导干部勤政廉政公示制度。通过公示的办法，把知情权、监督权和评判权交给群众。
勤廉公示的具体操作者、宿迁市纪委党风室副主任王卫国说，为了让干部实事求是阐述勤政廉政情况，第一个程序就是在他们写报告前进行“点题”。“点题”主要有两种方式：一是由纪委、组织部、宣传部的同志组成勤廉公示督察指导组，深入到公示对象所在单位，通过个别走访和发放问卷调查表的形式，征求干部群众对公示对象的意见和建议，请他们提出要求公示对象重点“说清楚”的问题；二是纪委、监察局、组织部从平时掌握的群众来信来访、案件检查过程中发现的轻微的问题。
王卫国说，对这两个方面加以梳理，形成一个书面的点题反馈书，反馈给公示对象，要求他在述职述廉报告中，除了对照规定的21条逐一阐述外，对“点题”的内容要重点“说清楚”。
宿迁市纪委常委、廉政室主任陈福亚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具体操作中，让领导干部比较害怕的就是群众“点题”。
陈为记者展示的“点题”内容果然五花八门，有的十分尖锐。
一群众说，泗洪县一县政府主要领导“无效招待浪费大量资金，虚荣心大，听不得下面意见，凭个人好恶，主观臆断待人”。他要求该领导把人员编制安排的情况向全县说清楚，并解释为什么城乡国家工作人员工资会不一样多。
另一个县的领导则被群众指为“本科文凭、村长水平、小组长的工作方法”。陈福亚说，这个干部主要是工作方法比较粗暴。
此外，还有干部被群众直接要求说清楚包养情妇的问题。陈福亚说：“在平时，群众是绝对不敢对领导提这些问题的，领导们平常哪里会听到和在意这些评价和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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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员升迁要查廉政档案
述职述廉报告写完以后，市委组织部和市纪委对报告初步审核，组织部主要审核勤政方面内容，纪委审核廉政方面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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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卫国告诉记者，这个阶段主要是看报告是不是符合要求。“审核中也有一些初步标准，比如说空话、大话、假话、套话的，这就不行。有些问题讲得不清楚，也要退回去重写。”
述职述廉报告完善后，才进入最后的对外公示。报告将被公开张贴7个工作日。公示完后组织相关人员正式述职述廉，进行民主测评，按照一定的计算办法评定档次，勤政方面分优秀、称职、基本称职和不称职，廉政方面是满意、比较满意、基本满意、不满意。结果将形成正式的反馈表，在一定范围内公开，同时还将进入廉政档案。这些结果和人民来信来访、党风责任制检查考核的结果及案件检查线索等各方面情况一起，组成领导干部廉政档案，只要是在宿迁市范围内调动，这个档案要和人事档案一样随人走。今后，组织部门、人事部门提拔任用的时候也一定要查廉政档案。
陈福亚认为，勤廉公示特别是“点题”，可以进一步密切党群干群关系，“群众通过点题可以了解领导干部；对干部有误解的，也可以通过点题来消除。”
述廉报告有时候又给了一些干部分辩冤屈、讲清真相的机会。
泗阳县裴圩镇党委书记刘冠金由于严格执行不准用公款相互宴请，大吃大喝，不准用公款在社会上的经营性饭店用餐等规定，以致有些机关部门的同志认为他瞧不起人，甚至有的部门个别人对他们的工作考核、检查、验收时“给小鞋穿”。刘说：“即使这样，我也没有改变做法。”
作为今年年初颁布的《中国共产党党内监督条例》规定的一项重要制度，述职述廉工作过去也在开展。但是，在具体执行中有很多是走过场，关键是怎么样才能有实效。
“我们规定，述职述廉报告分三个部分：勤政方面(7个问题)、廉政方面(14个问题)以及‘点题’内容。对群众满意度比较低的同志，特别是不称职或基本称职的同志，要进行诫勉谈话，对其他存在轻微问题的、有一项群众满意度比较低的，要进行提醒谈话。”
王卫国告诉记者，勤廉公示开展以来，全市已经有144名领导干部被提醒或诫勉谈话，4人被免职。
据陈福亚介绍，宿迁市第二批324名县处级、县区2115名乡科级领导干部的勤廉公示工作正在稳步推进，已经进入结果评定、情况汇总阶段。从8月13日开始试点以来，目前市直所有政府序列部门总共378名县处级干部全部完成了公示。到第三批，纪委、组织部的干部也要参加勤廉公示。
让公共权力在阳光下运行
对于宿迁的勤廉公示，江苏省委非常重视。在省委书记李源朝的推动下，勤廉公示将从年底开始在江苏全面铺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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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中旬，看到关于宿迁勤廉公示的情况，江苏省委书记李源朝即要求省纪委派人调查。数日后，省委副书记、省纪委书记王寿亭告诉李源朝，9月上旬已经进行了专题调研，打算在全省总结推广。一个月后，李源朝同意了省纪委的意见，明确批示“推广廉政公示，加强群众监督”。
11月3日，省纪委在宿迁召开全省领导干部勤政廉政公示工作现场会，王寿亭要求全省各地各部门要认真学习借鉴宿迁市及泗阳县的经验，结合本地区本部门的实际，积极开展勤廉公示试点，在明年全面推行。
11月12日上午，在江苏省委十届八次全会第二次会议上，李源朝提出，“要让公共权力在阳光下运行”，“要增加党员领导干部勤廉状况的透明度，认真执行领导干部每年述职述廉制度，全面推行领导干部勤廉公示制度”。
随后公布的《中共江苏省委贯彻〈中共中央关于加强党的执政能力建设的决定〉的意见》中也明确表示，“建立健全领导干部个人重大事项报告制度、述职述廉制度、民主评议制度、谈话诫勉制度和经济责任审计制度，积极推行评廉、考廉和勤廉公示制度。”
由于勤廉公示体现了自下而上的监督，把领导干部的知情权、评判权交给群众，充分体现了教育、制度、监督并重预防和惩治腐败结合，已经引起了中纪委的重视。“不久前中纪委已经派调查组前来做过调研，下一步很可能向全国推行。”陈福亚告诉记者。
中共中央党校党建部党建原理教研室主任高新民教授认为，没有公开，就不可能有真正的监督。“滥用职权的行为，一般发生在暗箱操作过程中，”只有当权力运作过程处于公开化状态时，来自人民的监督才是可操作的监督。高教授说，党内监督作为一种民主形式的监督，其特点之一就是党员群众的广泛参与，这种参与是党内民主的必然要求。没有公开制度的保障，监督就只能是少数人的监督、专职机构的监督，而不是来自群众的监督，其同体监督的局限性就很难克服。《新周报》驻上海记者 鞠靖
“铁腕治吏”后的“泗阳经验”
朱成虎成为宿迁市勤廉公示中第一个落马的官员，并非巧合。勤廉公示的雏形——廉政公示正发端于泗阳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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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迁许多政府工作人员均认为，泗阳县委副书记、纪委书记郭金就是廉政公示的发明者。他2002年6月底赴泗阳任县委副书记，2003年12月兼任泗阳县纪委书记。在他任纪委书记至今的半年时间里，已查处17名科级官员，逮捕10名科级官员，被称为“铁腕治吏”。而廉政公示正是他上任后烧的另外一把火。
今年41岁的郭金是“笔杆子”出身，曾经担任过宿迁市原市委书记徐守盛(现甘肃省委常委、副省长)和现任市委书记仇和的秘书，调任泗阳前担任市委办公室副主任。
泗阳过去是苏北第二个财政过亿的县，而现在却退到全省52个县中的倒数第三位。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从2001年起的3年间，泗阳县原县委书记(后来任宿迁市委常委副市长)曾鸿翔、原县长郑法忠、原常务副县长张祥先、原政协副主席蒋贵明等一批人因滥用职权、贪污受贿而相继落马，有的被组织处理，有的被判刑。
江苏省纪委副书记葛绍林说，这说明了一个道理：党风廉政建设抓得好，确实能够保证经济建设的快速发展，否则，就会阻碍经济建设的发展。在这方面，泗阳的体会比一般地区更加深刻。
郭金说，每查处一名官员，自己的心里都很不好受，因为国家培养一名干部很不容易。县纪委实施廉政公示的主旨是将监督关口前移，试图将腐败遏制在萌芽阶段。“开展廉政公示工作是贯彻落实《两个条例》的具体行动。”
今年2月份，泗阳县出台《关于在全县乡镇长、县直单位党政主要负责人中实行廉政公示制度的实施办法》(以下简称《办法》)，在全县推行一把手廉政公示制度。《办法》规定：对一把手的车子、房子、票子、杯子、孩子、妻子等群众关心的问题向社会进行公示，同时公布领导干部廉政自律方面的相关规定和举报电话，以便群众对照规定对一把手进行监督，对违规的一把手进行举报。公示的内容先由一把手对照《办法》中规定的16个方面撰写述廉报告，由单位全体人员评议修改后，报县纪委审核，最后在新闻媒体公示。
到今年6月，泗阳的廉政公示进行了两期。全县78个单位的92名党政主要领导干部进行了廉政公示。公示过程中，因群众举报而被查纠的廉政问题有366个，21名干部被诫勉谈话，朱成虎是唯一一个被查处的。廉政公示很快引起宿迁市委、市纪委的重视。
王卫国说，述职过去按惯例是由组织部门负责的，而述廉是纪检部门负责。泗阳的廉政公示是纪委负责搞述廉部分，述职部分则没有。
宿迁市委认为，既然党内监督条例要求每个领导干部述职述廉，那么单述廉不够，述职在操作上也要结合起来，防止重复劳动。“因此我们决定述职和述廉一起公示。要求领导干部既要勤政又要廉政，既要干净又要干事。从党内监督条例中述职述廉进一步深化的角度，从强化制度建设构建防腐败体系的角度，从发扬民主建设政治文明的角度，从提高干部队伍素质的角度，市里决定实行勤廉公示。”王卫国说。《新周报》驻上海记者 鞠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