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现代视域下的西游世

    一、神仙和妖精
《西游记》是一部写神仙和妖精的故事的书。
一提到神仙，我们就很崇拜，总把神仙跟正义、善良等好的字眼联系在一起。一提到妖怪，我们往往很鄙视，总把妖怪跟邪恶、丑陋等坏的字眼联系在一起。
这样的理解还停留在常识上，如果我们仔细阅读《西游记》，就会发现神仙当中也有很邪恶的，善和恶并不是神仙和妖精的本质区别。玉皇大帝是天庭的一把手，他的全称是“高天上圣大慈仁者玉皇大天尊玄穹高上帝”，但是从他的某些做法来说，既不慈，也不仁。凤仙郡的领导在祭天时把素供推倒喂狗，刚好给玉皇大帝发现了，天庭作出的惩罚是三年大旱让一郡百姓死掉三分之二。文殊菩萨是高级神仙，奉了如来佛祖的旨意去考察乌鸡国国王，结果被扔在臭水沟里泡了三天。为了报仇，他指使自己的坐骑青毛狮子精下凡为妖，杀害了乌鸡国国王，取而代之。这种睚眦必报的行为方式说明神仙并不像我们凡人想象的那样善良。而有些妖怪，比如通天河帮助唐僧师徒过河的乌龟精、荆棘岭一帮吟诗作词的植物妖精其实并不坏，那些背地里埋怨魔头吃唐僧肉伤天害理的小妖怪甚至让我们觉得有些可爱。
神仙之所以牛在于有组织。离开了组织，无论什么神仙，啥也不是。天庭里有三清、四帝、九曜星、五方将、二十八宿、四大天王、十二元辰、五方五老、普天星相、河汉群神等身居要职的神仙，还有像弼马温和蟠桃园土地这样的小角色。天上的神仙有文职的，像太白金星、张天师之类；有武职的，像李天王、哪咤之类。神仙的分工高度专业化，千里眼和顺风耳借助高科技仪器收集情报，四大天师传达信息，弼马温负责养马，还有负责夜间巡逻的夜游神，负责基层社会治安的土地爷。每一个神仙都有自己的岗位和职责，如果工作做不好，后果很严重。玉皇大帝身边的卷帘大将就因为打碎了一只玻璃杯差点被判了死刑。
与神仙相比，妖精的组织化程度要低得多。牛魔王是西天路上大哥级的妖怪，除了老婆儿子和二奶，一个手下也没有，打架的时候都是亲自上阵。白骨精也没有手下，活动范围只有四十里。大多数妖精还是有些手下的，一般数量也就在几百名左右。妖精王国的岗位设置很简单，一部分负责巡山和收集情报，一部分负责烧火。成熟一点的妖精组织在大王和小妖之间有个把先锋。最大的妖精组织是孙悟空的花果山和狮驼岭三魔头建立的狮驼国，规模都是四万七千小妖。四万七千是个极限，超过了这个数字，妖精王国就会出现管理上的混乱。妖精的管理能力很低，有些大王，手下没有几个小妖怪，也要给他们弄个腰牌，在上面写上“有来有去”之类的名字，好像不这样就不认识自己的手下一样。
妖精的组织化水平低归根到底是由于智商低。在智力上，妖精是弱势群体。这是一帮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语言是存在的家，我们从语言使用的情况基本上看出妖怪的水平不高。从书中的记载来看，神仙要么不大说话，说起来都是一套一套的大理论，特别像如来佛祖、太上老君之类的高级神仙，一张嘴都是专业术语，显得水平特高。人类不像神仙那么有水平，但要是说个谎骗个人，也比妖怪厉害得多。妖怪的语言就简单得多，小妖怪的口头禅是：“大王，祸事了”。这个时候往往是孙悟空打上门来了。小妖怪还有个很不好的习惯，那就是走路时喜欢自言自语，结果走漏了消息。自言自语说明脑子里存不住事情，是头脑简单的表现。与小妖怪相比，魔头们智商也高不到哪里去。这些魔头信息闭塞，对于三界的大事一问三不知，孜孜以求想吃唐僧肉。结果呢，没有一个能够吃到唐僧肉，最终一个个被神仙收服或死于孙悟空的棍下。
妖怪不像神仙那么有组织，也不像神仙那样高智商。但是妖怪比神仙快乐，这些妖怪出场的时候有的荡秋千，有的踢球，有的巡逻，还有的烧开水准备蒸唐僧，屁颠屁颠的很积极，忙并快乐着。妖怪世界上下级之间比较宽松，精细鬼和伶俐虫拿着金角大王、银角大王的红葫芦和玉净瓶去装孙悟空，结果反而被孙悟空把宝贝骗走了。要是在天庭，哪个神仙犯了这种错误，不被处死，也要被打上几千锤，或者每天用飞剑穿过身体七八个来回。而在妖精的世界里，大王只是说了句“罢了，罢了”，这件事就算结束了。
妖怪虽然自由，但是不在组织内，吃不到蟠桃、金丹等高级滋补品，寿命很短，所以有志气的妖怪总想挤到神仙队伍里去，孙悟空就是一个成功转型的例子。前西游时代奎木狼等二十八宿，估计也是由地上的妖精升格为神仙的。孙悟空取经途中遇到的黑熊精、红孩儿，更是直接被观音菩萨收编为神仙。我们只知道神仙本是凡人做，其实在更多时候神仙也可以本是妖精做。妖精能够做神仙，这是上进。反过来，一个神仙如果不努力，也可能堕落为妖精。比如，天蓬元帅对嫦娥性骚扰，结果就变成了猪精。沙和尚犯了错误，就成了专门吃人的流沙精。太上老君的烧火童子，弥勒佛的击磬童子，厌倦了天上枯燥了生活，跑到人间寻开心，也都成了妖怪。
所以，神仙和妖怪其实是能上能下的，关键是有没有编制。妖怪获得了天庭的编制，就成了神仙。神仙失去了天庭的编制，就成了妖怪。说得透彻一点，神仙是有编制的妖怪，妖怪是没有编制的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