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后故事:李连杰谈《黄飞鸿》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30 10:14:49
我把《黄飞鸿》当成是我电影事业的第二个的转折点,不单是因为电影很成功,这部电影也给了我如何拍好动作片的全新认知。我从这部片所学习到的,从此改变了我对打斗场景的看法。 1980年,我开始拍电影之后,我和其他的演员都对拍摄过程一窍不通。就拿前两部少林片来说,要拍打斗场面,导演只是叫我们把过去十年所受的武术训练通通演练出来,然后再拼凑在一起。我们不清楚这样在镜头上看起来如何,也不知道是不是行的通,但是我们自己组合自己的打斗部分,对练了几次之后,导演就这么拍了。 接下来的两部戏,制片请了武术指导来设计武术动作,此后我在这部分的电影制作上所扮演的角色就不是那么重要了,动作导演设计好动作,我只要加以练习,然后表演出来就好了。 不过拍摄《黄飞鸿》第一集,给了我与徐克合作的机会。他是一位很杰出的导演,在动作片的资历表现令人印象深刻。拍摄前几个礼拜,他叫我到他家去一起研究武打场面,当我坐下后,他放了一卷带子给我看。 叫我吃惊的是,那是野生动物纪录片。 先是看到一头狮子,紧盯着他的猎物,偷偷摸摸地在草丛中徘徊,一有甚么动静,它就会紧张地全身伏地,暂停数秒,然后再踏出几步,再伏低身体。 然后镜头转向另一个焦点,附近有一群羚羊,正在河边喝水,一听到甚么风吹草动,就会抬起头来闻闻空气。 没事。 继续弯下头喝水。 又有什么沙沙声吗? 他们动了动耳朵,小心地聆听。 动作既慢又闷,狮子在草丛中慢慢爬行……然后突然跳出来,在羊群中引起一阵恐慌,狮子选定了一只羚羊,毫不留情地捕杀了它。 我记得我看完这卷带子后,并没有留下很深的印象。的确,看起来很刺激,但是我以前也看过类似的野生动物纪录片。 看完后,徐克站起来问我:“好吗?你觉得怎样?” “什么怎么样?”我很困惑地问他。 “我们刚刚看的打斗场景啊!” “你在说什么啊?我们根本还没开始讨论打斗场景啊!” 然后他说:“你知道吗?动作电影除了表现武术与体能技巧外,捕捉决斗前那种不安的紧张时刻,也是很重要的。” 这时我才了解到刚刚我们一起看的纪录片,可能与我即将要拍的电影有关。 “再放一次。”我说。这一次,我们更仔细地观察狮子如何捕杀猎物。我开始注意到一些细节:当狮子肚子饿了,开始寻找牺牲品时,眼睛散发出某种鬼祟的神情。羚羊——则是如何警戒地扫瞄附近区域,战战兢兢地低下头喝水┅┅ 早在暴力的猎杀开始前,观众已经先感受到一股焦躁不安的气氛。你会专注地观看,把自己想像成那只羚羊或狮子,这种祸害临头的悬疑感让人十分紧张。当狮子终于一跃而出,把羚羊扑倒在地,这段一下子就结束了,但是之前酝酿的紧张感却很重要。《黄飞鸿》要表现的也是一样。看着两个即将对决的主角,彼此绕着圈子,风吹、火光、与两人眼中的神情,你知道一场猛烈的厮杀已经在进行了。而这样的灵感竟然是来自一段野生动物纪录片!我学到了以另一个角度来看待打斗场景,打斗不再只是一连串攻防的肢体动作而已,还得往后踏一步看看整个情绪。我从徐克那里学到的还不只如此…… 偶尔,剧本要求我们的角色要表现出不太合理的怪招,例如黄飞鸿的“无影脚”,我们有一些人提出抗议,认为观众会觉得这招式太离谱而难以服人,哪有人可以在半空中连续踢了七下才落地?但是徐克相当坚持。于是我们针对这件事热烈地争论,当然,最后总是导演的观点胜出,于是我们同意尊重他的决定。我还记得我问过他:“你不觉得这无影脚有点夸张了吗?” 他回答:“你忘了一件事,一旦观众开始认同这个角色,他的所作所为都是对的。即使他做了超乎常人的举动,他们也愿意保留怀疑的态度,因为他们已经沉浸在故事与角色之中,而不是在计较“无影脚”是否不合常理。所以当我设定任何招术时,我常自问:“如果我是观众,我能在出招的当下,就抓到其中隐含的概念吗?观众可能全部都错过。记住,一场打斗或许要花上一两个月来设计与拍摄,但是观众所看到的只有几秒而已,打斗从来就不只是肢体动作而已。”这些概念带给我很大的冲击,一路影响着我,从九十年代我所着手进行的其他电影,到我所参与设计的打斗场面。我有机会把这些方法运用在每一部电影里,而且每一次,我都学到了更多一些。即使到了现在,要草拟一场打斗,我还是会把自己拉回另一个角度思考:如果这是我第一次看这场打斗,我能了解其中的意义吗?
当然,《黄飞鸿》对我也是另一种考验。当时,我已经拍过六部电影,而且每拍一部,身体就承受一次严重的伤害。
少林寺:断了腿
少林小子:扭伤脖子
南北少林:扭伤背
中华英雄:打断鼻梁
龙行天下:折断手腕
黄飞鸿:折断左脚与膝盖 回顾这段令人不安的过去,让我不禁要反问自己一些严肃的问题:电影对我有多重要?继续拍电影真的是好主意吗?我开始忧虑了起来。说老实话,要是每拍一部片就折断了手脚或扭伤某些部位,你真的会开始担心,下一次难保不会发生什么事。是我运气不好,还是这就是我的命运?所有的事都因此蒙上了阴影。 我与这问题交战了好久,最后,我决定:“好吧,既然还是喜欢武术与电影,就继续向前接受磨练吧。”结果,《黄飞鸿》那次受伤是我电影事业的最后一次,九十年代以后所拍的片,再也没有让我受过更严重的伤害了。不过这些旧伤至今依旧困扰着我! 《黄飞鸿》开启了香港动作片的新纪元,而且教了我关于电影制作的最后一件教训:你今天所相信的事实,到了明天不一定管用,因为观众永远在变,而且越来越聪明。 动作导演会告诉你,打斗场面的体能与特技的可能性已经耗光了,人体是有极限的,而我们差不多用尽了。然而,打斗时的背景,以及动作的含意,这些来源却可以不断地革新,就像音乐一样。想想看,人类用同样的七个音符创作音乐有多少世纪了?而我们仍然谱出美妙动人的乐章。同样的,如果肢体动作在能力范围内已经完全定型了,是否表示动作片的打斗场面已经没什么好拍了?我相信永远都有发挥的空间。 动作戏,就像音乐一样,本身的基本元素并没有改变。如果你是个音乐家,你只要努力创新,重新组合七个音符,就能谱出新鲜的音乐。同样的,我们电影工作人员必须运用才能,编排出适合场景、更引人入胜的动作。就如我们在《骇客任务》或《卧虎藏龙》所看到的一样,那么动作戏永远有故事可拍。像这样的电影就可以证明,以新的角度来领会旧事物,也别有一番滋味。我会这么说是因为……音乐还是有人在创作!所以艺术是源源不断的,只要你有创新的能力。每一部电影,动作导演和我都要自我提醒,确定我们永远都能创造出新鲜感与刺激,如果我们让自己投入在故事里,了解到动作可以如何去丰富内容,那么总有新的突破等待着我们去发现,而且我们一定要发现,一定要向前迈进。我从不相信我们已经走到了尽头或没有尝试的空间。我相信永远都会有新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