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跨省追捕”

作者：英国《金融时报》中文网专栏作家 徐达内  2010年12月1日

虽然曾经被方舟子引经据典判定为“不可能”，但编辑还是乐于将“一夜白头”的陈述纳入标题，用来形容那位开车撞人后八刀捅死伤者的大学生，承受的压力是如何之大。《新快报》引用陕西电视台消息，称这位最新的“富二代”恶人典型自陈，被拘当夜“彻夜未眠”。而他那句“害怕撞到农村的，特别难缠”更触发腾讯编辑制作一期今日话题，讲述何以城市里的“农村人”遭受着双重歧视：“常常处于被侮辱和被损害的无助境地，又承受着话语上的污名”。在分析了或许存在于我们每一个人身上的某种偏见的由来后，编辑引用早年评论，强调“偏见或者污名化，并不是一个玩笑那么简单，它的害处是实实在在的。每个人都该为此检点自己的言行”。

八刀杀死“农村人”的药家鑫现在不是最“风光”的“X二代”。接替他成为千夫所指的是“官二代”马晶晶，一位被同学王鹏举报为在公务员招考中凭借父母官位而作弊成功的银川团市委学校部科员。《南方都市报》昨发报道，引用王鹏父亲王志昌及警方证言，称宁夏吴忠民警赴甘肃将王鹏刑事拘留，因其发帖行为“损害了公务员考试的秩序和声誉”，“严重危害国家利益和社会秩序”。自此，这一官员家庭及宁夏警方即处于民间舆论的焦点。《现代快报》今以此事为头版头条。作为团中央机关报，《中国青年报》发出长篇报道，刊出宁夏吴忠警方发给王志昌的短信画面及拘留通知书，并在副题中引用律师质疑：吴忠警方办案是依据领导指示，还是公安部的规定？宁夏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厅的回应也得到了刊登，该厅发言者称，多次调查或协查结果显示，“作弊等问题不属实”。

　　除了宁夏本地畅销的《新消息报》外，各地市场化媒体纷纷跟进报道此事，刊出了对举报者王鹏和被举报者马晶晶各自有利或不利的“熟人印象”，有证人声称王鹏“富有正义感”或者“素有积怨”，也有证人声称马晶晶“学习认真”或者“游手好闲”。人民网的介入方式在新浪微博上成为一个“传说”：截屏图显示，这家隶属最高媒体的网站，在“跨省追捕”追踪报道的副题中写道：“希望各相关部门与人民网联系说明情况”。午后，财新网发布最新消息，称有知情人员透露，王鹏被捕主因并非举报马晶晶，而是举报马晶晶父母有“经济犯罪问题”。
　　不过，最能触动批评家神经的并不是这些指控的真假，而是警方再一次的“跨省追捕”，他们纷纷回忆往事，指责公权力滥用警力，警方沦为“权力家丁”，向公民监督权“寻衅滋事”。《中国青年报》配发的评论称，“‘诽谤罪’的大刀正向举报者砍去”，得到新浪、凤凰等多家门户推荐。文章批评权贵阶层滥用“诽谤罪”，对公民举报和舆论监督抡起大棒。《广州日报》的评论者痛恨那个“严重危害国家利益和社会秩序”的罪名，回忆起早前福建屏南财政局“内定招聘”的丑闻，责问道：“在那些官员看来，国家利益就是官二代利益？”　　在邻国朝鲜，国家利益莫非就是“官二代”金正恩的利益？朝鲜半岛的紧张局势继续为媒体关注，各都市报广泛引用朝鲜官方媒体《劳动新闻》的消息，称这个神秘国家“高调自曝宁边核机密，数千台离心机正运转”，并得到门户网站共同头条推荐。《环球时报》继续用头版标题嘲笑韩国“悄悄取消”实弹射击、“向朝鲜小心挥拳头”，也继续指责美韩日三国是如何“听不见劝和声音”。嘲笑“美韩朝不想打仗就别假装强硬”的该报社评，虽然已是刊出第三日，但仍停留在新浪评论频道的首页上，而这份人民日报子报的网站今天又推荐一文，由中国社科院日本所研究员冯昭奎署名，警示一些人“对美国的霸道、鲁莽性格有些认识不足”，进而呼吁朝韩双方都需要十分谨慎，避免玩战争边缘策略，尤其是要避免再次出现擦枪走火事件，以免“引火烧身，引狼入室”。美国那艘“乔治•华盛顿”号显然就是一条黄海上的“狼”，于是，《环球时报》再适时加推一篇提议：“没有航母，难成大国”。

　　《环球时报》在表达立场方面的作用是如此重要，以至于今日《人民日报》海外版都需要转载其昨日社评，警告韩国人“‘压服朝鲜说’是自欺欺人”，并通过新华网首页显要推荐。

　　午后，杨洁篪再公开劝说一次，媒体引用这位中国外长的发言是：“中方一贯按照事情本身的是非曲直决定自身立场，不偏袒任何一方。中方主张，当务之急是防止紧张局势升级，决不能再做火上浇油的事情”；“国家间的领土海洋争端应由直接当事方通过双边谈判和平解决”。而这也响应了《人民日报》今天愿意强调的标题点：外交部举行例行记者会，呼吁使朝鲜半岛问题尽快回到对话协商轨道。

　　虽然凤凰网推荐的专家分析还在赞扬“中国关于六方会谈团长紧急磋商的建议，不但有建设性，而且一下子就化被动为主动了”，但韩美日显然是不准备领这个情了。《中国青年报》发自华盛顿的消息明确说明这三个国家“再度坐到谈判桌前的希望不大”。
　　根据微博等处流传的消息，在最近成为国际热点话题的“维基解密”网站上，一些中国高官对朝鲜的态度转变也得到披露，据称是“不再把朝鲜视为一个有用或可靠的盟国”，“已经做好由韩国主导统一朝鲜半岛的心理准备”。但中国外交部显然还不准备承认或否认。根据外媒引述，外交部发言人昨天的口径是，“希望美国妥善处理相关问题。有关文件内容，我们不予评论”。

　　虽然从外交部网站到几乎所有中国报章，都没有提及这段“维基”问答的存在，但《环球时报》依然又站在了风口浪尖。其头版导读宣告，“维基解密”正在针对中国挖陷阱，举出的罪证不仅有“诬称中国攻击谷歌”，还有“挑拨中朝传统友谊”。并由社评助阵，呼吁那些兴奋于发现政治交易内幕的人们“对维基解密网站打个问号”。

　　各家都市报与晚报虽然不能刊载那些有关中国的“维基解密”，但出于吸引读者的需要，这个网站已经成为当仁不让的主角，足以令各国政要尴尬的“傲慢与偏见”四处流传，昨日《都市快报》的通版主标题将这25万份文件带来的后果形容为“美国被扒光”。最新消息是，这家网站将公布美银行业内幕，而其创始人阿桑奇已遭国际刑警组织全球通缉。

　　中国铁道部的新政策被网易编辑在标题中直接形容为“争议法规”。事实上，这则要求“非动车组乘客迟到车票作废”的规定，成为了大江南北诸多市民报纸的头版头条，以及首要的批评对象。最大的愤怒果然来自“歧视”，来自“贫富之别”：普通列车迟到车票作废而动车可改签，持低票价席别车票的旅客不能在高票价席别停留，再加上“火车晚点不赔钱”的权责不对等，这些“嫌贫爱富”、“制造不平等”的表现，令论者大为不满，《华商报》以社论斥责铁道部之“霸道”，《东方早报》上得到引用的专家认为旅客承担100%违约金的规定“与合同法不符”。而由搜狐推荐的《国际金融报》分析，则批评铁道部新规向“钱”看：“在此敏感时刻出台强化‘金钱差别’的措施，无疑将引发大众对金钱至上理念的进一步崇拜，危害不可小觑。” 　的确是敏感时刻，“人人平等”的话题岂可轻易挑战？但，如果是个艾滋病患者呢？《新京报》引用北京一中学调查结果，称“五成中学生恐惧艾滋病人，态度很矛盾”，并为今天这个世界艾滋病日发表社论，呼吁人们拆除心中的“隔离墙”。《南方都市报》社论题为《歧视艾滋病感染者会让所有人都不安全》，强调“惩罚式地对待H IV携带者，除了有利于体制推脱责任外，还会让后者更惧怕暴露，避免主动检查，更深地隐藏起自己，从而也间接地让那些持有歧视思维的人处于更不安全的境地”。中共中央机关报也在今日刊出时评，由一个艾滋病病毒携带者——中国广西山村的六岁孩子阿龙的故事讲起，呼吁国人消除歧视，铭记并努力践行“与艾滋病作斗争，而不是与艾滋病人作斗争”的精神。

　　本周以来，多有媒体开始一年一度对艾滋病现象的聚焦，今天更是高峰。《羊城晚报》、《济南时报》、《东南商报》、《市场星报》、《重庆时报》都在头版放上红丝带的图样，腾讯推荐一首名为“给我爱的光”的主题MV，搜狐呈现北京高校生有关“艾滋救助靠政府还是公众”的辩论记录，央视十套在黄金时段播出特别节目宣告“反歧视•我们在行动”。在被统计为疫情高发区的河南，《郑州晚报》以“平等友爱”作为该省艾滋报告的栏口；在上海，《东方早报》除了刊出对那位广西六岁艾滋孤儿的重访外，还连续第五年记录一个艾滋病夫妇家庭的故事；在云南，《都市时报》推出八个版的专题，包括以“救赎”为名讲述男同性恋、男性工作者的生活。

　　晚间《新闻联播》出现温家宝画面，他前往四川凉山考察，看望艾滋病感染产妇及孤儿，要求将防治艾滋病与扶贫禁毒结合，遏制艾滋病蔓延。

　　不过，温家宝现在最需要向民众承诺的恐怕还是物价。根据新浪网的解释，发改委最新表态的重点在于“价格干预措施不是向计划经济体制回归”，而今日《人民日报》已然宣布“稳定物价取得初步成效”，作为配套，新华社播发评论，强调“暂停涨价”凸显政府责任心，敦促各地政府加强对公共产品供应的检查监督。
　　在各地的菜价下调喜讯中，《扬子晚报》发现了一场因此引发的“歇菜”乱子。该报称，由于江苏溧阳一家蔬菜基地直销点所供应的低价菜吸引大量市民，导致20多个菜摊联合起来“罢市”两天。但经过协调，市场秩序暂时恢复，并且“该市场的菜价普遍都下降了”。

　　“倒周”风潮今天来到凤凰网。这家正在超越老牌门户新闻影响力的网站，在首页醒目处推荐“自由谈”专题，形容周立波骂战风波正说明“微博时代，考验演员自我修养”。而在其娱乐频道里，更由人大教授周孝正出面，在访谈中“怒批周立波得势猖狂，斥其是社会畸形的产物”。根据《新民晚报》描述，这位上海明星已于昨日通过微博表示“准备退出网络骂战”，“收官了”。

也的确是收官季节了。进入2010年的最后一个月，已经有报纸开始总结，在东北，《辽沈晚报》头版列出“涨、炒、控、荒”四个关键词，配以“钱袋子”“菜篮子”“车轮子”，感慨“2010财经热词，都和钱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