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文化力量的较量——“我者与他者”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5/02 01:22:53
 作者:向敬之| 来自:南方都市报数字报摘要:许倬云将历史上的中国,视为一个不断嬗变、向前发展的系统,不论是作为政治性的共同体,还是文化性的综合体,都有着其自身特有的现实与秩序。他的视点渐次转移,从史前时代开始,辗转殷商、姬周、刘汉、李唐、赵宋、蒙元、朱明和满清,着重阐释王朝史上的历代中外关系。从严格意义上来讲,其所叙说的“中国”,当理解为“中原”。


翻开中国历史,总能看到东夷、南蛮、西戎和北狄之类的名词。即便是三皇五帝时期,不同部落的纷争,就已萌生了华夷之别的早期状态。数千年以降,中国文化系统也随着领土分割、朝代更迭,始终未以单一模式和观念出现。历史学家许倬云把研究视角,从新石器时代,一直延伸到国共较量的现代历史,充分运用“自—他”、“中—外”、“中心—边陲”等辩证理论,审视“中国历史上的内外分际”,反思历史存在。

许倬云将历史上的中国,视为一个不断嬗变、向前发展的系统,不论是作为政治性的共同体,还是文化性的综合体,都有着其自身特有的现实与秩序。他的视点渐次转移,从史前时代开始,辗转殷商、姬周、刘汉、李唐、赵宋、蒙元、朱明和满清,着重阐释王朝史上的历代中外关系。从严格意义上来讲,其所叙说的“中国”,当理解为“中原”。

外来的游牧文化,不断侵蚀中原的农耕文化。汉人和异乡人你来我往,相互渗透,彼此影响,甚至通婚联姻、商战争斗,明里依助,暗中较劲。八次颠覆与重建,致使传统的中国,早已不复存在。我者与他者,在一次次严酷的较量中,或消融互补,或替代重组。数个古老的文化体系,没有遏制住坚守自我、天朝至上的旧中国,呈多元的曲线发展。

综观中国史上多次变迁,不外乎表现在六个系统内部的互动:中原国家同其他国族、中原本部同边陲族群、中央政权同地方政权、国家上层同社会底层、文化学术方面“正统”同“异端”,与市场经济网络的运作。竞争貌似苦涩惨痛,但所有的调节与适应,让不同时期的中国,在全局上都处在挣扎与蜕化的历程中。

李唐初年曾屈膝向突厥臣服,后发展壮大,数番用兵,迫使突厥诸部尊李世民为天可汗。大批胡人进入中原地区,或经商贩卖,或定居做官,促使了唐朝经济文化日趋繁荣鼎盛。但“我”“他”之间的兼容博弈,自始至终,未曾停歇,胡人安禄山、史思明辈,借在中土节度擅权的机会,大兴干戈,动荡天下。渐已怯弱的唐政权,不得不求助于郭子仪、李光弼、仆固怀恩的外族军队,甚至直接延请回纥、吐蕃出兵参战,还对客军写出子女金帛任其处置的许愿状。贼将被迫自戕,国土收回不少,但那时不再有贞观之治、开元盛世的那般情景了。如此劫难,最高统治者是应负责任的。若是妥善处理好了“我者”与“他者”之间的关系,又怎能让安、史之徒有机可乘呢?

同样是唐朝君王,在对待外来文化上,各怀态度,大相径庭。早年玄奘西去天竺,求得佛经东归,得到太宗礼遇甚隆。这是久受儒家文化熏染的中国社会且以李耳后人自居的李唐王室,对外传宗教的宽容和大度。但时过一百多年后,韩愈上表谏迎佛骨,触怒宪宗,险被处死,后贬谪出京。武宗崇信道教,下令废佛,除长安、洛阳及诸道保留规定的少数佛寺外,其余的寺院一律拆毁,毁废寺院、庙宇数万处,勒令僧尼二十余万众还俗,解放寺院奴婢十五万人,皆充两税户,没收寺院良田数千万顷。一个以礼待佛,一个盲目信佛,一个疯狂灭佛,对外来“他者”影响的不同做法,可看出不同阶段“我”“他”之间的和谐与矛盾。

“安史之乱”后的中国,阉宦专权,藩镇割据,加之不时兴起的农民反抗,引着曾强盛一时的李唐王朝,陷入了崩溃境地。是时肇始,“他者”与“我者”斗智角力,先是五代十国中异族强权蹂躏中原,分得某一区域;后为两宋虽有心反抗但又贡献“岁币”,求取暂时安宁。“我者”的气力似乎疲软了许多,而“他者”的更新愈发强悍。契丹族、党项族、女真族、蒙古族的首脑们,无一不想漫步中原、踏歌江南,但“我者”依然坚守着狭缝里的最后一隅,反而欣赏了外来族群的恶性厮杀。即便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强攻硬占,横跨欧亚,威武煊赫,也只能将南方的虚弱政权,留与孙子忽必烈争取。南宋最后还是被灭了,但“我者”的力量,一直延续、壮大着,后来给予矛盾重重的“他者”集团一个致命一击。

朱元璋重组的汉人政权,建起了“我者”的信心和荣耀。但不到三百年的守卫经营,又一次为“他者”力量攻略坍塌。满清统治者自皇太极开始,便重视与汉族势力联手,数代以降,满汉一家,相互消融,“他者”朦胧地转为了“我者”。(南方都市报 www.nddaily.com SouthernMetropolisDailyMark 南都网)

此前,不论先秦的列国体制,还是封建政权的转移,都属于中国内族群的“主”“客”转化、“我”“他”混合,为中国世界形成、帝国系统衰变的具体表现。然而,自明开始,迄清日隆的闭关锁国、颟顸尊大,使中国在欧美势力、东洋威胁等“他者”面前,外强中干,苟延残喘,无所适从,直至最后丧生于一片“驱除鞑虏”的排他呼声和炮声中。虽其间曾有几位汉臣试图中兴,力挽狂澜,但不能辩证地认清“我”“他”体用关系的正确运作,也只能叹惋时运不济。

四千年来,虽不断有对外贸易、交流、馈赠发生,但无论是张骞出使西域,还是唐代接收遣唐使,或清帝乾隆接见英使之跪拜,都不难发现中国中心论,始终转动在大多数国人心里。他们不情愿同其他的国家与人民平等相处。这个很难摆脱的“心障”,将原本胸臆开放的普世主义,慢慢演化成自设的局限。受这样的文化观念与政治观念的双重影响,周边的日本、越南等东亚国家,也自我期许为中华文化的正统。今日之韩国,就端午祭、中医等中国传统文化进行申遗并成功,足见一斑。

如今的中国,已不再是史前文化中的原始部落联盟,也非动不动诉诸武力解决族群矛盾的封建王朝,而是经历了三十多年改革开放的现代化主权国家,自然进入了国际社会、世界文化的范畴。如何消解“我者”同“他者”历史缺失,同生共荣,生发出新的巨力,将是一个化“他”为“我”、弃“我”为“他”的涅槃过程。我们可以循着许氏思想与社会现实,找寻到尊重历史与冷静思考的重心和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