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用也变质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30 13:34:23
不相信生活
肉是真的,但注了水;酒是真的,但不是瓶子上的牌子。
天亮了,我起来,早餐想下楼吃油条,不敢,怕泔水油和洗衣粉。
去了单位,先看报纸,什么地区什么企业增长多少多少,不敢相信,因为数字出干部。然后去开会,台上的人讲得很好听,不敢相信,因为在会下人们从来不是这么做的。
不相信医院
下午去医看病,有高级职称的叫专家门诊,不敢相信他们是专家,更不敢相信职称高的一定比职称低的强,因为职称的水分很大,里面的问题够写一本书。
不相信饭店
下班去饭局,朋友不相信海鲜的分量和鲜活度,跟服务小姐去核准。我不敢相信核准后端上来的真正结果。吃完结帐,朋友一个菜一个菜地核对,我不相信这种办法能把多算的钱核出来。于是边吃边看电视。
不相信保健
一大堆丰乳、减肥、健身器、口服液广告,不敢相信,因为如果真的那么有效,世界根本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不相信真诚
一对夫妇搀着个女孩向我问路,还说从外地来找亲戚没找着,让我给点钱为孩子买个面包。虽经历多次,但我不敢相信他们是假的,那模样,那孩子,特别是那真诚的眼神。但只能是假的。那样的眼神都不可以去相信,很让人痛苦。快到家了,过马路,绿灯亮了,不敢相信,左右看确认所有汽车都停住了,才兔子一般穿过马路,回了家。
不相信交通
前些日子看到报上说,深圳蛇口一个中学生看好了绿灯过马路,结果被横冲过来的大货车轧死,货车扬长而去,目击者全都傻了眼。于是反复对儿女说,过马路,得看车,不能光看绿灯。绿灯也不能相信了。   不相信物质
如果这种不相信停留在物质层面,有形层面,那这篇文字可写可不写。不幸的是,它毫不犹豫地向四面八方蔓延。假药假酒以及其他种种假货之后,假合同、假帐目、假集资等等冒了出来。不过商业欺诈也不是我们独有的,资本主义那一头也不少,可以不必大惊小怪。然后又蔓延,假证件、假护照、假增值税发票等等,那是团伙犯罪,资本主义也有。我还听到过有人经营更邪乎的东西:假的犯罪证明、假的刑事判决书,拿出去骗外国人。这可是任何一个黑色幽默作家也没法编出来的情节。
不相信档案

1999年12月,《云南日报》披露国家教育部一位官员的估计,目前我国持有大专以上假文凭的人有几十万。刚被枪毙的一个副省长的档案里就有假的北大文凭。
在一个国家里有几十万持假文凭者在各地区、各领域、各单位工作,人们会怎样看待自已国家的文凭和持文凭者,其他二百多个国家的人会怎么看待这个国家的文凭和持文凭者,我有点不敢再想下去了。
不相信亲人
老总B在儿子三四岁时,给他上了一堂启蒙课:儿子要喝水,他给了一杯。儿子喝了一大口,烫得哭了起来。他说,谁让你不试试烫不烫,什么都得自已试,谁也别信,爸爸也不能信。
B总的儿子被烫了一次,永远不会不试水温就喝开水。所以,有一条规律应该是存在的:怀疑的建立有时只需瞬间,怀疑的消除要花费几倍甚至几千倍的时间。同理,一个社会,信用的崩溃也许不用多少时间,而信用的重建可能得经过几代人的努力。
不相信童真
我们曾经跳过忠字舞,挥过小红书,批这个斗那个,发言、表态、写白纸黑字,人云亦云,推波助澜,把值得怀疑的东西弄得不容置疑,对不能怀疑的东西却怀疑一切、打倒一切,使人不知道究竟该相信什么。后来的年头,我们仍不时地说一些不是很真的话,做一些不是很真的事。到小孩子一代,他们就接了下去,写自已也不相信的作文,瞎编好人好事,对同学说瞎编的话。我女儿说她从小学到中学已经写了三四篇拾金不昧的作文了,但实际上从来没捡到过一分钱。我外甥现在读小学六年级,他告诉我,刚开学,同学们一见面,这个说,哎呀,我玩了一个暑假的游戏机,那个说,我整天看卡通片,其他人说,我没做习题集,没进强化班,没请家教......可开学的摸底测验卷子一发,奥林匹克数学个个做得哗哗的。他们现在谁也不相信谁。信用被破坏,他们也做了一点事。但做了的事总是要承担一点责任的,当然不一定是今天。
不相信同行
都说市场经济是信用经济,于是有信用卡,外贸信用证以及企业信用等级一个A、两个A、三个A什么的。一个社会如果信用出问题,肯定大家倒霉。比如外国寻头两个欧美商人和咱们这头两个中国商同时在做生意,那头可能已经成交了一笔,再成了一笔,又成了第三笔,然后各自带着赚来的钱到南欧的海滩晒太阳喝咖啡去了;而咱们这边还在互相调查互相揣摩,离签合同的日子还远着呢。他们合同签得快、签得多,工厂开工就快,商店营业额就高,每个人口袋里钱就比较多一些;于是我们就比人家穷一点域都在你验证我,我调查你,整个社会的运转成本就高了。比如政府针对社会上假文凭泛滥安排的文凭认证工作,以及组织人事机关为甄别人事档案所投入的人力物力,以及其他官方打假机构和验证鉴定机构等,都要花政府即百姓的钱,花你我的钱。这就是每个人在为社会信用付出的代价、承担的责任。没有人侥幸,不要窃喜,以为自已逃过去了,你没逃掉,你本可以比现在富得多。
不相信老师
一个小学的班主任,听任课老师说前面一节课他们班纪律很乱,就到班上说:“刚才上课谁不遵守纪律了?”全班鸦雀无声。“谁承认,谁就是好孩子,老师保证不批他。”许久,一个孩子站了起来,不料老师立刻翻脸,劈头盖脸地大骂他,还发动全班围攻他,使那个孩子精神受到很大剌激。
我听完了,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我问这件事是不是要处理?答曰:是。我说,就是嘛,不处理还行,心里这才轻松了一点,过了一会儿,我又觉得不对劲儿,再问:“会怎样处理那个老师呢?”“批评教育。”“就批评教育?能不能更重,比如说能不能调离教师岗位?”回答是斩钉截铁的--“不可能。”
那个教师用引蛇出洞的办法对付小孩,用这种世界观塑造几十个小孩子的灵魂,对他应有的处理只能是--“不可能”。我轻松的感觉一下子荡然无存。我们得回到幼儿园。
怎么使我们的社会信用达到一个正常的水平呢?
1987年,75位诺贝尔奖获得者在巴黎聚会。有人问其中的一位:您在哪所大学学到您认为最重要的东西?那位老人平静地说:“是在幼儿园。”“在幼儿园学到什么?”“学到把自已的东西分一半给小伙伴;不是自已的东西不要拿;东西要放整齐;吃饭要洗手;做错事要表示歉意;午饭后要休息;要仔细观察大自然。从根本上说,我学到的最重要的东西就是这些。”
我们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幼儿园老师对我们说的一句话:不要说谎。如果我们的每件事、每句话、每篇文章、每次发言、每张表格等等,尽可能地真实,不实的东西能少一分是一分,事情会一天天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