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伯温的智与不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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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基(1311——1375年),字伯温,是位被民间神化了的人物,同张良一样,他的确是位杰出的智者。

  朱元璋见到刘基时,朱元璋正面临着东西夹击的局面,不知如何是好。刘基向他陈述了思谋已久的时务十八策,指出,东面的张士诚,据有江浙一带,地盘小,力量弱,但地区富庶繁华,张士诚其人,胸无大志,贪求苟安;西(南)面的陈友谅,占据江西、湖南一带,地盘大,但陈友谅其人,亡命之徒,野心勃勃,凌上欺下,不得人心。

  当时,朱元璋手下的将领贪图江南的富庶繁华,多主张先进攻张士诚,刘基力排众议,指出:如果先打张士诚,陈友谅必然趁虚而入,我们腹背受敌;如果进攻陈友谅,张士诚不敢轻举妄动,因此,他提出,捕兽先捕猛,擒贼先擒强,只要拿下了陈友谅,张士诚可不战而胜。刘基的这番话,如同诸葛亮的“隆中对”,从全局着眼,廓清了朱元璋眼前的迷雾,认清了主攻方向,得到朱元璋的激赏,说:“先生今后有什么计谋,还请不吝赐教。”从此朱元璋按照刘基的这个战略思想行动,事业得到快速的发展。朱元璋对刘基也十分重视,“帝每恭己以听,常呼为老先生而不名,曰:‘吾子房(即张良)也!’”

  比起张良,刘基后来居上,他不只善于“运筹帷幄之中”,而且能够“决胜千里之外”。元至正二十三年(1363年),朱元璋以20万人的队伍,与陈友谅的60万大军,决战鄱阳湖,双方力量对比的悬殊,使朱元璋也不免疑惧重重,刘基鼓气说:“臣昨观天象,我军必胜,但努力痛击。”并与朱元璋乘坐同一艘白色战船,亲自指挥。这一仗以后,朱元璋的大业可以说基本告成。《明史》说:“其后,太祖取士诚,北伐中原,遂成帝业,略如基谋。”

  张良“运筹帷幄之中”的事业,到刘邦称帝时,便基本终止,对汉朝建国以后的事,未进一策,建一言,而刘基还在延续,他不只要为朱元璋打江山卖命,还要为朱元璋坐江山继续效力。正是在这时,刘基暴露出了他的不智。

  鄱阳湖之战后的二个月,即1364年正月,朱元璋在应天(即今南京)即吴王位,又过了4年,到1368年正月,终于正式登上了皇帝的宝座。在这一段时间内,刘基为这个新王朝的建立,真可谓殚精竭虑,显示出了他“治世之能臣”的杰出才能,至少有以下几件事,是载入了史册的。

  一是新王朝的都城是由他主持兴建的;二是新王朝的国号“大明”是由他提议的;三是新王朝的最初法律,是由他提议并参与制定的,这部法律,为后来的《大明律》提供了一个良好的基础;四是主持制定了明朝的军事制度——卫所制;五是设计了一种新的科举考试制度——八股取士的制度,这种制度,盛行于明清两朝,对巩固专制统治方面,起了巨大的作用。

  凭这些功业,他可以傲视张良,可在处理人际关系上,刘基就没有张良那么老道。

  张良从来不干预刘邦的决策,当年刘邦建都洛阳,张良虽然明知不合适,但他一言不发,直到娄敬提出了,他才附和。朱元璋本来想将国都安在他的老家凤阳,可刘基明确地表示了反对,说:“凤阳虽帝乡,非建都地。”居然说皇帝的老家不是建都的地方,朱元璋未必会乐意。

  张良对刘邦的心腹大臣从来都是敬而远之,不招惹他们;而刘基从对皇帝的耿耿忠心,执法严格,不顾私情,与朱元璋权力核心集团的“淮西帮”成员一再冲突。李善长是朱元璋的第一宠臣,他的亲信李彬犯法,他出面向刘基求情,让他网开一面,刘基不予理睬,照杀不误,于是开罪了李善长。

  一次,朱元璋就宰相的人选问题,向刘基征求意见,在刘基看来,既然皇帝就如此重要的问题向他咨询,他应当知无不言,他对那几名人选都表示反对,可后来,朱元璋还是任命了李善长推荐的胡惟庸。可见,朱元璋并不重视刘基的意见,而这,却为刘基后来的遭祸,埋下了祸根。

  洪武三年(1370年),朱元璋模仿刘邦,大封功臣。人们常将李善长、徐达、刘基,与汉朝的萧何、韩信、张良相比,称之为明朝“三杰”、李善长相当于萧何,徐达相当于韩信,刘基相当于张良,然而朱元璋对这二杰的厚薄却十分悬殊。

  对李善长,朱元璋特别加以关照,说:“善长虽无汗马功劳,然事朕久,给军食,功甚大,宜进封大国。”于是,官授左柱国、太师、中书左丞相、爵封韩国公,四千石,子孙世袭,赐予铁券,本人可以免死刑二次,其子免一次,名列功臣之首。

  徐达排名第二,朱元璋说:“徐达与朕同乡里,朕起兵时即从征,摧强抚顺,功勋居多。”官授太傅、左柱国、中书右丞相参军国事,爵封魏国公,岁禄五千石,比李善长倒多出一千石,也享有免死的铁券。两个人基本上摆平。

  刘基呢?这一次一共封了36人,其中,公爵6人,侯爵30人,没有刘基的份。虽然当时就有人认为,刘基的功劳远高于其中许多人,即使同李善长相比也差不了多少,可他却被排斥在外。直到过了20天后,又补封了两个人,其中才有刘基,但官只资善大夫、上护军、爵只诚意伯,岁禄只二百四十石,官职爵位既比李善长、徐达低了两级,俸禄更是只相当李、徐二人十几、二十分之一,既无铁券,也不世袭,在38人中排名最后。

  唉,刘基,这杰出的智者呀,也许从这种赏赐的厚薄中,察觉出点什么,体味出点什么,于是,他仿效张良,他要归隐了。第二年,他回到了青田老家,而且杜门不出,与地方官员绝不往来,他以为这样就可以全身避祸了。可是,所谓“隐”,不止于身隐,更重要的还是“心隐”,要与政治一刀两断,不能藕断丝连。刘基却未能作到这一点,他人在青田,心向魏阙。在青田县南约170里,有一个叫谈洋的地方,地处两州交界,位置偏远,地势险峻,为官府势力所不及,而这里正是朱元璋的劲敌方国珍当年发迹之处,如今也还是一些作奸犯科者的巢穴。出于对国家安全的考虑,刘基向朱元璋建议,在这里设立巡检所,以加强控制。朱元璋同意了,并派兵把守。

  此时担任宰相的,正是当年刘基所反对的胡惟庸。对于刘基的反对,胡惟庸一直耿耿于怀,如今大权在握,正想整治刘基,便以此事为由头,指使人上书,说刘基看中了谈洋的“王气”,想占为自己的墓地,百姓反对,所以他才提出设立巡检所,以驱赶百姓。这触动了朱元璋对大臣早已存在的猜疑之心,他不分青红皂白,下书对刘基痛加切责,并夺了他的俸禄。刘基明白,皇帝怀疑他了,青田是不能再呆下去了,他必须留在皇帝的眼皮底下,以证明他没有二心。于是,刘基不顾老病之身,又从青田老家,千里迢迢,回到南京。

  可是,这位杰出的智者,如今已经自救无术了。他卧病在床,胡惟庸借探病为名,给他留下一剂药,他服下以后不久,腹中出现了一块拳头大的肿块,他对朱元璋说:“上位,臣如今肚内一块硬结,担谅着不好。”朱元璋未予理睬,三个月后,即洪武八年(1375年)三月,得知刘基已经救治无望,这才打发他回乡。四月十六日,病逝于家。

  为什么刘基不能像张良那样,及早抽身退步,反而越陷越深,终于到了不能自拔的地步呢?并不是由于刘基的不智,而是由于两个人的教育背景不同,以及由此而产生的人生追求的不同。

  张良属道家者一流,老子的“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故知足之足,常足矣”、“功成而弗居”、“功成名遂身退”这些思想,无疑对他有着深刻的影响,他之所以投身政治,不是追求个人的功名得禄,而只是为了复仇,这个目的达到了,他也就没有必要再去淌政治那滩浑水了。

  而刘基不同,他是在儒家教育的熏陶下成长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他的人生追求,他不屑于作书斋中的扬雄,竹林中的刘伶、嵇康,也不甘于像自号“四明狂客”的唐代诗人贺知章那样,诗酒流连。他要像东晋的谢安、三国时的诸葛亮那样建功立业。试想,怀着这样的人生目的,他怎么会在仕途中止步呢?他必然要在政治这条道路上一条道走到黑,因为这是他实现其人生目的的惟一道路。

  刘基与张良的区别,便在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