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部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7 06:58:54
第三部 碧血汉卿 第一章 史上最倒霉的魔教教主    暮色阴沉,断崖森然。险峰奇峻,虬枝纠结。

    这处不知名的断崖仿佛已在这郁郁暮色中,沉寂了千年万年,从不曾被红尘所惊扰。

    唯余巨石苍松,青苔枯枝,伴着雀鸟雄鹰,共对浩瀚天地。

    直到这一年,这一月,这一日,那一声,震天长啸,穿云裂石。

    又仿佛,千万年的等待,只为这一刻惊醒,万千年的沉寂,只为这一瞬的惊雷。

    “哈哈哈哈,我终于练成神功了。”

    “从此这后,天下地下,谁能是我敌手。”

    “武林?江湖?正道,名侠?你们这些伪君子就此看着我杀戮天下吧。”

    “哈哈哈哈……”疯狂的笑声在群山间回荡“从此之后,我将纵横天下,再无一败。”

    随着大笑之声,山石塌,大地陷,群鸟惊飞,雄鹰飞避,仿佛天地万物,都为这一刻的煞气所惊震。又似人间生灵,都已感觉到,人世间,注定不可避免的一场杀戮。

    如果,不是……那忽然而来的……

    或许,江湖的未来,真的会,只剩一片血海。

    然而,从悬崖上猛然掉下的一团黑影,让一切就此更改。

    笑声愈发雄劲:“好,这是上天赐我的试功之物。”

    卓立崖底的高大男子,一头雪白的长发遮尽了容颜,一身锦衣,也因长年处于崖底,而染尽脏污,他抬手一掌,遥遥向那自天上跌下来的人影劈去。

    劲风起处,崖底巨树,无不枝断而叶绝。

    魔教之主,当今天下黑道第一人,狄绝的名字,足以止小儿夜啼。当年血战连场,武林各派高手尽折,才好不容易把魔教势力,赶往穷山恶水之地。而这位黑道第一高手,受辱之下,竟只身远循,不但天下正道人物,不知他的下落,就连魔教弟子,亦无法联络到他。

    没有人知道,他为报大仇,一个人在这断崖之底,闭关二十年,苦练魔教威力最大的天魔大法。至今日九转功成,他深信,就算再遇上天下正道联手围剿,他也足以轻易应付。此刻他满心大恨,又是满怀激动,恨不得即刻重入红尘,再起杀戮,令得江湖自此流血千里。

    值此之时,断崖上竟落下一个人来,以这位盖世魔尊的性情,自是要将这当成第一个试功之人的。

    他就这么信心满满,信手一挥,满以为,此掌下去,来的就算是当今正道的武林盟主,在他苦练而成的天魔大法之下,也会转眼被劈做肉泥。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事,就此发生。

    半空中那人手忙脚乱,手舞足蹈,惊呼连连,偏偏又无巧不巧,在被他一掌击中的一瞬,也一抬手,与他手掌对个正着。

    就此,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天下第一魔功的强大内力击出,竟如泥牛入海,转眼无踪,倒是那人掌中真力如潮如海,惊涛骇浪,不可抑制,不能断绝,甚至无法稍稍抵挡。

    狄绝甚至来不及思考,来不及惊愕,只是闷哼一声,整个人被弹飞出去。

    在二人双掌一交的这一瞬间,整个崖底,猛烈得震动起来,大地无由裂开长达数丈的可怕缺口,断崖之外,山下的小村庄,都震觉到了震动,淳朴的村人只当是地震,惊慌得四处奔逃,可没想到,这样的震动,仅只一下,就再无声息,惊魂未定的村人们怔愕很久,才敢回到家中。这一次莫名的剧震,从此成了村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相关的理由,想出千千万,甚至在后世,人们可以听到无数种版本,由神仙,妖魔,鬼怪,因为种种原因而引发奇特地震的美丽传说。

    然而,在那一刻,断崖底下掉落的人,砰然跌到地上,然后被巨震扬起的灰尘蒙上头脸,整个人立时灰蒙蒙一片。

    他扎手扎脚爬起来,想也不想往前冲。一边被灰呛得剧烈得咳嗽,一边努力奔向狄绝跌倒的位置,一直扑到他身边:“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该骑马打瞌睡,我不该稀里糊涂由着马乱走,居然跑到断崖顶上了。”

    他一只手扶起狄绝,拼命为他抚摸胸口,替他顺气,一只手,努力地四下挥舞想驱开灰尘,完全没有注意到狄绝,直愣愣看鬼一般的眼神。

    这不可能,这绝不可能。就算当今天下,武林榜上,前二十名高手,联手把内力合在一处,也绝对不可能一击把天魔神功完全打散。这是什么人,这到底是什么人?

    “不过,说真的,你也有点错啊。你跑这练什么天魔大法啊?你不知道天魔九转而百劫吗?天魔大法,九死一生,随时都会走火入魔,经脉尽毁的。而就算大法练成,也需要沉凝定气,慢慢把修出的惊世内力和自己的身体完全融合起来,这其间,如果受到反震,天魔之绝大力量,反冲自身,那是神仙难救啊。你练成了就练成了,赶快找个地方打坐定气去,干嘛大吼大叫吓死人的。我的马被你吓疯了,在山顶把我从马背上直颠得掉下悬崖。你又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掌打过来,我当时也不知道你在练天魔大法,一不小心也就接了你一掌,这下好了,你死定了,我可怎么办才好?”那人急得又是跺脚,又是大嚷,又是唉声叹气。

    狄绝的眼睛还在发直,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他是谁,他是狄绝,是魔教之主,是天下第一魔头,是十一国的通辑犯,是天下正道的公敌,是所有正人君子的噩梦。就算死,也应该是轰轰烈烈得战死,就算死,也应该是死在正道的围剿之下,就算死,也应该顺手带走十几个正道高手的性命,再惨再不象样,至少也要死在正道苦心积虑的阴谋下,绝不至于因为某个白痴骑马打瞌睡,不小心让马跑上悬崖而死掉。

    被反震的天魔劲在他体内横冲直撞,他的身体剧烈颤抖着,脸色已青白得不似人样,他死死抓住那人的衣襟,声音颤抖地说:“你是什么人?是谁指使你来的,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练功的,你们如何知道天魔大法初成时,不可反震,为了成就你这身内力,正道废掉了多少高手?你们这阴谋是什么时候定的?”

    那人很郁闷得说:“我说的是真话,你怎么都不信啊。我真是不小心睡着了,让马自己跑上这来的。我的内力本来就天下第一,有什么奇怪,天下只有我没练过的武功,没有我不知道的武功,我与你掌力一交,一感觉到你的真气流动,气机运行,就知道你练的是什么功,功力到了第几重了。可惜我的内力运用还不灵活,不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及时收敛所有内力,避免你受反震。不过,我们先说明白。我承认,你的死我是有过错,但你也负有一半的责任,不能全赖给我的。”

    狄绝全身因为受真力冲撞而剧烈得颤抖,他的牙齿也咯咯直响:“你到底是谁?”

    那人想,这个可怜人真的要死了,看,连牙齿都哆嗦成这样了。他是绝对想不到,这也许是魔教之主恨他恨得咬牙切齿呢。他诚恳地说:“我叫傅汉卿,不小心害死了你真是对不起,不过,因为这是误杀,而且,你自己也要负一定的责任,所以,我想,理论上,我是不需要偿命的,当然,如果你需要补偿,有什么要求,你提出来,我尽量为你做到。”

    狄绝猛然一震,一口气喷了出来,而拉住傅汉卿的手,却倏然用力:“你的名字里,有一个汉字?”第三部 碧血汉卿 第二章 死不瞑目    外人从来不知道,自从开山教祖狄飞死后,魔教已经有近七百年,没有真正的教主了。每一代外人所谓的魔教教主,其实都只是魔教诸王中的天王,以代教主的身份,行教主之职。每一代的魔教教主,都必须改姓狄,都必须容貌酷似当年的开山教祖,代教主的职位,不过是为了报答他们为教祖传嗣的功绩罢了。

    为什么会订下这样诡异的规矩,在漫长的岁月流逝,一代代相传的叮咛中,真相已不可考了。魔教最高层之中,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说。有朝一日,魔教会迎来一位真正的教主,那人名字里必会有一个汉字,那人必有一双清澈得不染半点尘埃的眼睛,那人答应过的事,一定会做到。

    除了这三点相同之外,又相对生出无数传说,那人必会有何等神奇的力量,出众的智慧,神祗般的能力,种种设想,种种故事,已传至匪夷所思。

    而真正可信的,也仅限于魔教七王才知道的真相,仅仅是,只有符合那三个条件的人,才有资格,成为真正的魔教教主,而这个规矩,是从开山教祖之时,由第一代天魔八王以铁血之律,天魔之誓传下来的最大教规,凡犯此规者,不论职位高低,必受教中一切至惨刑罚。

    然而,七百年的岁月流逝。忠诚,信念,随着真相,也都渐渐消逝于时光中了。

    在魔教高层看来,传说,也不过是传说罢了。

    不是没有过符合那三个条件的人出现。只不过,都往往会在最快的时间内,因种种意外而死去,当然,不管如何追查,肯定是查不到天魔七王身上的。

    魔教上层的权利争夺也从来没有停止过,甚至有人利用这久远的传说,初代的铁律,而故意制造符合那三点条件的人,以求掌控大权,而所能引发的,也不过是另一场残酷的权力争斗罢了。

    对于狄绝来说,那个每一代天王口耳相传的故事,也几乎被他遗忘了。几十年的岁月中,也曾想过,如果在他任内,那个人出现会怎么办?而最后能想到的答案,从来只有一个字“杀!”

    然而,在这一刻,在他生命即将消逝的这一刻,猛听到一个“汉”字,竟是动魄惊心,他愕然睁大眼,死死得盯着烟雾中由迷朦而渐渐清晰的脸。

    然而,他能看见的,却只有一双眸子,聚集他全部注意力的,看入眼中的,也只得这一双眸子。

    清澈明净,不染红尘。

    那么多的烟雾中,仍会有一双这样清明的眼。

    那样烦人得唠叨着,却还保持这样一双,清净的眼。

    从悬崖上跌下来,一掌打死一个人,却依然有一双这样清澈的眼。

    狄绝忽然间一阵恍惚,这样的眼眸,在他的人生中,可曾遇到过,这样的明净清澈,万丈红尘,三千世界,也沾染不得半点,便是稚龄幼童,也少见这样的纯净。

    胸口又是一阵剧痛,使他不得不抽搐着更加用力地抓住傅汉卿:“你答应过的事,是否一定会做到?”

    傅汉卿微微一怔:“是啊,我答应过的事,一定会做到的。”

    “好,我要你答应我……”

    “是继承一个庞大的家业,还是一个神秘而强大的门派,或是替你管理一个大宝藏?”傅汉卿有些好奇地问。

    狄绝闷哼一声,努力睁大眼,失声道:“你怎么知道?”

    “这很容易猜啊,这么高的悬崖,一个看衣服和头发,就知道有很多年没离开过的练功者。”傅汉卿长叹摇头“说起来,真不能算我害死你。谁叫你这么老,还要跑到悬崖底下闭关练功呢。根据我的经验,在悬崖底下好多年,练一身武功,然后跑到外头去,报仇啊,大显身手啊,名动天下啊,外加娶一堆老婆啊,这事,不是没有,而是,必须由年轻的,英俊的男人做,才有成功的可能性,一个老头……”

    傅汉卿用力摇头“一个在悬崖底的老头,而且长得象你这样……”

    这时,烟雾已经渐散,狄绝的容貌已隐约可见。苍然的白发染满污泥,遍布皱纹的脸,述说着,他生命中每一点艰难和辛酸,脸上三道长长的刀疤,和七八道不知因何原因浮起的肿块,不但让他本来的容貌完全被毁,更加使他的形象,狰狞恐怖,如地狱中的魔鬼。

    “最大的可能,就是守在悬崖底下,等着一个掉下来的年轻人,然后把你的内力全送给他,自己变成人干,或是,忽然间非死不可,于是在断气之前,把自己那无比强大的家族啊,帮派势力,或是某一个非常非常大的宝藏送给莫名其妙掉下来的年轻人。”傅汉卿抓抓头“你已经没内力可以送我了,那当然是送个什么帮,什么派,或是什么宝藏给我。”

    傅汉卿说话是很诚实的,所以当狄绝一口血喷过来时,他一点也不觉得是自己把人生生气吐血了,只是忙着给他拍背抚胸:“你有什么要送给我快送吧,我看你撑不了多久了。不是我不救你,实在是,我已经想尽了我知道的所有知识,好象天魔大法走火入魔,真气反震,真的是完全没救啊。所以说呢,练什么不好,练这种破烂功夫干什么啊……”

    “破烂功夫……”狄绝想努吼,然而眼耳口鼻已经一起溢出鲜血来了。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却已经被气得连伤心难过都忘掉了。这个骑马都会打瞌睡,打到马儿上了悬崖而不知道的白痴,居然敢说,天下第一魔功是破烂武功。这人到底知不知道,有史以来,黑白两道,天下各国,共有一百三十八为绝顶高手,修练过这项奇功,其中七十九人走火入魔而死,三十二人失败,武功尽废,剩下仅有几个练成的,也不过是练到第六重,就难有寸进。他是唯一一个九转功成,练到第九重大成境界的绝代高手。

    这个说话都语无伦次的白痴,还敢嫌他老,嫌他丑。当年我狄绝,还不是年轻英俊,风度翩翩,如果不是被正道陷害,我现在也不过五十岁,走出去,照样光彩照人,迷死一堆男人和女人啊。要不是为了练魔功,我至于象八九十岁老头这么老吗?我一身的伤痕,包括脸上三道伤痕,和因中毒而留下的永远无法消褪的肿块,哪一处旧伤,不是一场可歌可泣的战役,哪一道伤,不代表一场轰轰烈烈的战斗。对江湖上的男人来说,每一处伤口,都是足以宣扬的他英雄事迹的证据。都是足以让后世江湖中人,津津乐道,传颂向往的理由,你居然还嫌这嫌那,看不上眼。

    他气得两眼突出,牙齿再次咬得咯咯响,恨不得把傅汉卿的肉一块块全撕下来:“你,你说得是,你害死了我,就应该替我把本来我要做的事做完。不过,你必须答应我,不能告诉别人,我是被你打死的。”

    傅汉卿有点感动地说:“你怕你的亲人或下属找我报仇?”

    “我呸,我纵横天下,一世英雄,要让人知道,我被你这个骑马都不会骑的白痴给弄死了,不但我,就是我教历代祖师,七百年的面子,全丢光了。”狄绝用尽仅有的力气一声怒吼,立刻满天飘飞血沫沫。

    傅汉卿吓得猛往后退。狄绝失去他的扶持,整个人往后又是重重一跌,脑袋正好撞在硬硬的石头上,发出咚得一声响。

    傅汉卿连忙又扑过来,扶他起来,一看,果然,脑袋后肿起一个大包。他手忙脚乱得替他揉,口里又是一迭声说:“对不起,对不起……”

    幸好,这时,狄绝已经顾不得生气了,只是喘息着说:“你就说,正道探出我的所在,在我练功的紧要关头,聚集了几百个高手来偷袭我,我在这里和他们展开了轰轰烈烈的大战,因为练功受扰,走火入魔于前,又中毒药暗算于后,才重伤而死的,你说,是你救了我,这样,大家都会承你的情。”

    他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锦囊,递给傅汉卿:“这是,教主信物。”

    傅汉卿信手接过,打开一看,忽得一怔:“你是修罗教中人。”

    魔教原名修罗教,源自于创教始祖血修罗狄飞。教中密传的武功,大多都是狄飞所留下来的,这其中包括天魔大法,但几百年前,第九代代教主狄靖手中,魔教曾遭过一次浩劫,许多典笈神功都散失于天下,天魔大法就是其中之一。可是这等神功,就算被无数人抢过,看过,在此之前,却没有一个人练成过。

    而傅汉卿也因此并没有因狄绝练成天魔大法,而在第一时间,想到他和魔教的关系。在他打开那小小锦囊,低头一看的瞬间,狄绝觉得自己在明明看到,傅汉卿脸上似乎有什么,极为奇异的表情,然而,他定了定神,注目再看,却又见傅汉卿的神色和刚才似乎又并无半点变化。

    是伤得太重了,眼花了,还是四溢的烟尘太多,难免会看错些什么。

    狄绝略一犹疑,忽得全身剧烈震动起来,七窍同时喷出大量鲜血,全身百脉,无不痛极。他知道最后的时刻来临了,他惊慌得用力抓紧傅汉卿,想要大喊些什么,却再也无力说出一个字了,一张口,涌出来的,只有浓浓的,无穷无尽的鲜血。

    他心中满是惊痛,不,不,不,他还没有交待完,他还有很多事要告诉这个白痴。

    他没有说过,教中总坛在哪里,象这种骑个马都能不小心跑上悬崖而不自知的白痴,他找一辈子也找不到啊。他没有说过,总坛附近有多少生死陷阱,这人只怕离着总坛还有老远,就死得连骨头都找不着了。他没有说过,教中诸王勾心斗角,各怀心机,这个笨蛋毫无防备,手捧教主信物,贸然现身,必会有数不清的危难,天知道会不会被人卖了还为人数钱。

    还有,江湖正道,视魔教为异端,只要他一不小心暴露自己是魔教之主,必会引来无数杀身之祸,这个白痴明不明白这一点。

    还有……

    还有……

    还有,很多,很多,他都没有来得及说。

    这人虽白痴,毕竟有一身不可思议的内力,并对武功有着匪夷所思的了解。如果给他机会,也许他真能如传说中那样,给魔教一个新天地,他真是天命中,唯一可以成为真正修罗之主的人。他真可以让修罗教扬眉吐气,再不受正道压迫。

    他有一双清澈的眼,他的名字里有一个汉字,他说,他答应过的事,一定做到。

    但是,无论如何,他必须活下去,他必须在做到那一切之前,先活下去。

    狄绝努力瞪大眼,死死盯着傅汉卿。他多想,用尽他的一切,去换取说几句话的时间。然而,他再不能说出一个字来了。

    傅汉卿见他七窍鲜血狂流,却还死死扯着自己不放手,双眼大睁,满是绝望与痛楚,心里多少也有些难过,他自是不知道狄绝的心意,只道他是没得到自己的答复,微微迟疑一下,终于下了决心:“你放心,我的确不想做修罗教的教主。但是,你的死亡,我也有过错。人必须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所以,虽然不愿意,我还是可以答应你,只是,我不能说谎,也不会说谎,我最多不告诉他们你是怎么死的,却不能对他们说瞎话。”

    他很诚恳得说完一番话,却见狄绝还是死死瞪着他,只好叹口气,低下头,凑到他耳边,一字一断,字字千钧地说:“我答应过的事,一定会做到的。”

    狄绝又是一阵剧烈得抽搐,身子猛然一挣,然后,重重地倒下去。

    傅汉卿伸手扶住他,轻轻一探,知他已气绝身亡,却仍是死死瞪着眼,眼中依然是绝望焦虑和痛楚。

    傅汉卿很困扰得抓抓头,唉,我已经答应他了,他为什么还是死不瞑目呢,我看起来这么没信用吗?第三部 碧血汉卿 第三章 九重天王尊    死亡海没有一滴水,那是一片茫茫无际,沙的海洋。仿佛永远不会停息的狂风,永远飘遥不定的流沙陷坑,连空中的秃鹰,都会远远避开这一片沙漠中的死亡之地。

    相传,在那死亡海的最深处,有最美丽的绿洲,有美玉雕成的宫殿,黄金铺就的走道。有无数仙人般美丽的青年男女,永远饮着美酒,享受美食,轻歌曼舞,过醉生梦死的生活。

    然而,在沙漠中艰难生活中,苦苦挣扎的人们,曾无数次因向往那美好的传说而前往死亡海深处,然后,就此永远地把生命葬送在那沙漠中最险恶的地方。

    也曾有从遥远地方来的强大武者,他们拥有超人的力量,为了访寻传说中死亡海里,无数的黄金美玉而前往沙海深处,人们往往要等到很久之后,才会偶然发现,一两具被流沙和狂风带出来的骨骸。

    死亡海,绝对的死亡之地,绝对的静寂之地,只是……如果长居沙漠的人知道,在这么大的狂风下,死亡海的沙丘里,居然有人在好整以暇地说话,一定会感到无比震惊。

    “又热又闷,时间怎么过得这么慢,换班的那家伙怎么还没来啊?”

    “稍安勿燥,就快到了。”

    “真是没意思,这地方安全到简直让人厌烦,安静到,一点乐趣也没有,好端端的,怎么还要我们增加巡察时间,和禁卫班数。咱们这地方,谁能进得来。”

    “你也不算算,到今天为止,就是教主失踪二十年期满之日,照规矩,将会选出新的天王,然后通传天下,一年后,教主再不归教,我教就要奉天王为教主了。”

    “这倒是,这就是未来教主的登位仪式了,加多点警戒倒也应该。不过,我教八王,除修罗王一直空置,大明王从不现身,其他六王,有五王的正位大典都极之隆重,为什么天王这未来教主的正位大典却只在最隐密只有诸王能进的九重天举行,一个观礼的人都没有,就更别提隆重和盛大了。”

    “天知道呢,没准是有什么绝世秘笈啊,或是绝顶秘密的要交给天王,不让别人看到吧,毕竟人家可是天王,是未来的教主,谁知道会有什么最神秘最庄严最不可思议的仪式呢。”

    “说得也是。不过,我还是不明白,即然天王是未来的教主,他的正位大典,其他诸王都应该很重视吧。大明王一向神秘倒也罢了,为什么连大鹏王,夜叉王他们,都不回来参加仪式呢?”

    “这种上头的事,我们这些下头人哪里知道,诸王身份贵不可言,我们就别指手划脚讲一说二的了,安点心,做好我们的事就行了。”

    “可是,我就是不明白……”

    “你哪那么多不明白?咦……”

    “怎么了?”

    “你看,那是谁,这么大的风沙,怎么还敢到死亡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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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是魔教教主狄绝失踪刚满二十年。依天魔旧律,诸王之位,不可永远空置。新一任的天王,即将正位。然而,出乎所有魔教教徒的想象,举行正位大典的魔教禁地九重天,即没有黄金为砖,琉璃做瓦,也不曾有美玉铺地,珍珠镶灯。即没有繁花万朵,也没有美酒千坛。即不见数不清的武功秘笈,也没有看不完的名刀宝剑。

    在美丽的魔教总坛天外天里,九重天却不可思议得荒凉而冷寂。四周都是冰冷的石块,看不到一丝绿色。极广大的一片空旷中,只有一间极大极大的屋子,和屋外,许多平平无奇,却仿佛一直沾染着鲜血的普通兵刃。

    日已正中,九重天里一片静寂。

    那间大屋之外,齐齐站了二十人,相同的灰布衣衫,相似的英冷眉眼,相若的冷悍表情,相近的漠然容颜。

    在他们之前,静静站立一位葛衣老者,身量修长如苍松峻拔,面容清逸,双手捧一把样式古拙的长剑。

    在他们之后,却静静立着一个彩衣女子,手捧七宝瑶琴,唇边似笑非笑,容颜之美,竟令得烈阳失色,成为这一片空寂之间,唯一的亮色。

    老者目光扫视众人,然后沉声道:“狄九。”

    “在。”一人排众而出。声音和面容都同样冷漠无波。

    “经过一个月不间断的比试,你是所有待选者中,最强的一个,从今天起,你就是新一代的天王,而其他人,将成为影卫,从今之后,没有主人的吩咐,永远不可出现于人前。”

    “是。”依然是冷淡而漠然的回应,成为魔教最有权力的人,成为未来的魔教教主,却依然不会让狄九的脸上,有一丝波动。

    或许,在很久很久之前,他们这些影子的待选者,就失去了喜怒哀乐的权力了吧。那间大屋里,本来住了五十个面容酷肖一个遥远传说中人的孩子,而能活到现在的,也不过二十人。刀枪棍棒,暗器毒药,火器陷阱,从没有一刻停止过学习,每隔两个月的酷刑承受训练,让人尝尽人间一切痛苦,却又巧妙得不伤到人的筋骨。每隔三个月的大比武,失败者面对的,从来只有死亡。每隔四个月的任务测试,上天入地,百般难题,失败的人,甚至哪怕受伤稍重,不能立刻继续参予训练的人,唯一面对的,也只能是死亡。

    他们可以完美地笑或哭,完美地指挥一场战争,完美得完成一次刺杀,然而,他们很久以前,就已经忘记,什么是完全的欢喜或痛苦了吧。

    狄九静静站立在众人面前。一个月的比试啊,这一个月中,多少场生死相搏,多少次陷阱暗杀,在一起长大,一同学艺的人,他们互相攻击,互相杀戮,睡梦中会有一刀袭来,吃饭时,随时防着剧毒伤人,没有一刻安心,没有一刻停息。胜者逃出生天,败者永沦地狱,尘世变幻,莫过如此。

    一个月之后,他们每一个人都面无表情,腰杆笔直地站在这九重天中,谁会知道,他们每一个人都伤痕遍体,谁会在意,他们每一个人都在用意志与痛苦做战,苦苦挣扎着,不肯在高贵的龙王和乾达婆王面前倒下去。

    “传说,天王是司雷之神,这一把是天王专用的雷霆剑,前代天王弃剑失踪,现在,你是他的主人。”老者慢慢递上宝剑。

    狄九静静地接过来,神色依旧冷漠得出奇。

    “从现在开始,你是天王,你有权利为你自己取一个名字,而不再是只拥有一个数字代号的影子。”老者微笑“你想叫什么?”

    “我叫……”

    一阵阵纷乱的铃声乍然响起,如纷乱起伏的波涛,久久不息。

    那美丽女子秀丽的眉梢一挑,竟掠起几许英气:“有陌生人向总坛而来。”

    *******************作者的废话分割线*************

    常常有人问我Q群,或问如何进我的群.

    其实我是个极懒,极笨的人.上网很久之后,才学会申请一个群.

    名字是纳兰的幻境.不过,现在人好象也差不多满了.

    后来在写小楼后,有喜欢小楼的朋友帮我申请了一个群.

    纳兰的小楼传奇,不过,差不多也满了.

    当然,有时候,有别的读者,作过几个与我的小说有关的群,我也帮忙宣传过.但那并不是我的群,我也不常出现.

    汗,确切得说,我连自己的群,都经常好多天不上的.

    说是群里讨论文章,其实感觉上,大家凑在一块说闲话啊,胡闹啊,打发时间啊什么的.

    因为赶稿压力,所以我大部时候都是在潜水写文,上群聊天的时间,真的是越来越少了,有的时候,也不是不怅然的.

    这几天又常被读者问起,自己一个个地找,终于找到一个好象没有满的,读者申请的群了.

    太虚盟24288063

    大家有兴趣的话,可以加一加,不过,汗,我上网的时间真的狂少,汗死.而且,好象群里聊天说闲话倒是更多的,呵呵,其实改成聊天盟倒也不错.第三部 碧血汉卿 第四章 惊铃来异客    铃声清越,时轻时重,时长时短,竟似永无断绝一般.九得天中,三位魔教至高之王的神色,竟似被铃声牵系,隐约生起变化.

    “对方只有一个人?遮着沙漠中最常见的挡风的布巾,所以看不见容貌,只能约略估计是个年轻人.”

    “骑一匹又瘦又弱的老马,却能越过漫长的沙漠和最强的风沙.”

    “他好象完全认得路线,这么大的风,沙漠上眼都睁不开,可他一丝一毫也没偏离过,正对着我们这边过来.”

    “暗哨的弟子扮沙盗攻击他,才一靠近他,就被震飞老远.”

    “风沙中马行得很快,转眼就过去了,被震飞的弟子好象听到他在说什么对不起,不过,应该是听错吧.”

    美丽的女子笑吟吟一句句重复那铃声中传递的讯息,只是说到这一句时,脸上终有了抹不去的愕然.

    就连那身登天王之位也不见喜色的狄九,也微微挑眉.

    敢闯死亡海天外天的人,一是不知死活,二是自寻死路,三,应该就是武林正道大联盟,天下高手大联合,高举打倒邪教的所谓正义大旗,自以为是地冲进来吧.那一人一马,还可以勉强解释成艺高人胆大,可是把人震飞之后还一迭声喊对不起,这个,估计,应该,是听错吧.

    老者神色微沉,相比年青人的轻松,做为经历过二十年前的血战之后.唯一活到现在的老一代魔教高层,他绝不会轻视任何威胁到教派的事.

    这么多年来,天下正道,毁灭魔教之心,无日无之,若不是有死亡海的天然屏障,若不是,教中总坛,外人无法得知,若不是有最好的机关守护,他们绝不能安然而退,休养生息到如今.这么多年来,时时刻刻防备着正道的大举进攻,时时刻刻提心吊胆.狄绝失踪,教中以他为长,他苦苦支撑,直到新一代的孩子们渐渐成器,可以各归王位.各领职责.无论如何,他都不想,在天王继任之日,再有任何变故.

    “不管他是谁,就算进了死亡海,也渡不过莫愁林.”老人沉定的话,仿佛是死神的宣判.而在场,没有人会对此有异议.

    莫愁林中,几多愁.

    在莫愁林,哪怕是一株树,一根草,一朵花,都可以杀人夺命,偶尔吸进风中吹来的一丝花粉,无意中被荆棘刺破皮肤,都足以让一个活生生的人,转眼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更不要说,那能自动把人卷往吸干的吃人树和食人花,更不要说,那无数经过训练的毒蜂毒蛇和毒蚁.

    身上不佩戴专门的药物,就连魔教中人,也不敢在莫愁林出入.

    然而,老人的话语刚落,铃声就变得无比急促起来.

    美人脸色一变::”怎么回事,所有的毒物都不靠近他.他穿过莫愁林,倒象是走在大街上一般轻松.”

    狄九微微吸气,握紧掌中雷霆剑.

    老者眼中已有隐隐风雷动:”就算过了莫愁林又如何.天外天前还有一条隔世路,只能通过那条路,才能从万丈红尘,走进这天外之天.而那条路没有人过得了:’

    美人微笑:”不错,第九代代教主狄靖,结怨于天下,却也在那之前就为我教谋下退身之路,他倾全教之力,或携或请或绑,搜罗了世间最好的机关圣手,暗器高人,在那条无比漫长的隔世路上,做出这世上最巧妙,最不可测度的机关.直至今日,也没有人能造出更完美的机关了.当年我教浩劫,残余教众,就是退入此间.武林盟主领一千名各派高手冲进来,在那隔世路上,就死了一大半,最后只得含恨退回.二十年前,我教大难,又是靠这隔世路,这得延续教中命脉.那隔世路中机关之巧之险,便是我等,进进出出,也需万分小心,行差踏错半步,说不定,便也死得不明不白了,又何况一个外人.不管那人是什么来路,也断断过不了隔世路.”

    她这里美目盼兮,巧笑婧兮,一番话说来,自是有极美的风姿,原本沉肃的气氛也为之一阵轻松,眼看着老者眼中渐渐有了笑容,狄九僵硬的神色略有缓和,银铃再次急响不绝,那么响亮的声音,那么急促的节奏,竟似要把天地都震彻了一般.

    在场众人,同时色变.

    美人失声道:”这不可能."

    老者面如土色:"他能踏隔世路如平地,他好象比我们都熟悉每一处机关,一举手一投足,绝无半点差错,竟似轻轻松松,闭着眼,吹口气般地过了关."

    狄九眼中杀意渐起:"一出隔世路,便达天外天."

    "我教弟子,此刻必已倾力出动了."美人淡淡说完一句,脸色已是异样紧崩,只凝神听那铃响之声.

    铃儿震得无比疯狂,美人纤紧已紧紧勾住琴弦,声音低沉:"无人可近他身三尺之内."

    铃声长时间不断剧烈得震响,系着无数铃铛从外伸入天外天的索子,终于发出崩得一声,断了开去,无数铃铛,随着一声最巨列的大响之后,纷纷落地,刚才满天满地满环宇的铃铛声,转眼消逝,再无声息.一如这九重天中,似乎也已安静得,连呼吸和心跳声都已不可再寻.

    美人慢慢抬头,容颜冰肃如霜雪:"我们的天外天方圆共五里,九重天在最中心,以他这种前进的速度,要冲到这里来,估计用不了半个时辰."

    "或许根本用不了一柱香."老者声音苍然,却隐隐有杀伐之气.

    仿佛是在回应他这句话一般,远远传来一声长啸,穿云裂石,排空驭气,声闻十里,久久不散.

    老者振衣而起,也是朗然大喝:"天龙八部众,给我截下."

    这一声喝,竟是轰轰浩浩遥遥荡荡传出去,整个天外天,无一人,不听得清晰入耳.

    狄九眉锋轻动,魔教资历最老的九霄神龙王,已经调用了他部下最精锐的队伍截杀来人.

    然而

    仿佛只过了短短一瞬,那啸声排山倒海,劈山破浪,竟是已在一里开外了.

    美人俏面生寒,喝道:"我倒要看看,来的是何方神圣.五音九宫部,给我拦住."

    她纤指一抹,一缕琴音,破空而起,清越峻拔,却又满是杀伐之声.

  狄九沉定心声,潜运内息,以抗拒琴音带来的杀伤力.

    瑶琴一响,九宫动,瑶琴二起,五音生,乾达婆王部下,宫商角徵羽五部兼九宫精锐,闻音而动,扑杀来敌,不死不休.

    然而,一曲瑶琴尚未息.长啸之声,倏起倏落,却又飞扬雄劲,竟似已在近前.

    狄九面沉若水,来敌已至九重天外,再不容他坐视,他只低低喝一声:"杀了."

    十九道人影同时向一个方向掠去,十九个最顶尖的高手,十九个和魔教新任天王,在一起成长,一起学艺,一起精受磨练的魔教精英,必将尽一切可能,以一切手段,只求杀死一个人.

    然而,众人身影乍起,就看到了一幕让人不敢相信的画面.

    那是一道由上百人组成的浩浩荡荡的龙卷风.上百个人,手拿各式兵器,身不由己,手舞足蹈地被带动着向九重天冲过来.只因为人群中间有一个人在飞奔,他一人飞奔,产生的气势,却带动上百个想要杀他的人,不得不跟随着他,一直往前跑,甚至没有力量,没有机会,逃脱他气机的控制.

    这种打斗方式,这种进攻方法,不但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甚至连想,都没有人想到过.

    老者和美人全都满面惊愕,竟似怔在当场.

    而十九个影卫却连惊愕都来不及,他们是影卫,不得主人允许,不得在人前露面,如今见一下子冲进来这么多人,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迅速退步转身,把影卫专用的铁面具戴在脸上.只这一耽误,他们已错过了攻击的时间.

    那冲进来的人终于立定,随着他的站定,强大的气流倏然烟消云散,原本被带着一起往这里冲的人,失去这股力量的控制,无不是东倒西歪,收不住桩,有人跌倒于地,有人踉踉跄跄,有人晕头转向,有人两眼冒金光,再无一个人顾得上攻击敌人了.

    那人喘了口气,一脸喜色对着这边大叫:"你们能在九重天,应该是能做主的人了,可算找到你们了,这里竟没有一个讲理的,见面就喊打喊杀,咱们有话好好说嘛."

    他一心一意要讲道理,可惜没有人想和他好好说.

    至少狄九绝对不想,对方带着上百个人,声势浩大冲进来的这一瞬,他就知道影卫不能第一时间动手,他也不多想,翻腕拔剑,雷霆剑出,剑起雷霆,已是身随剑走,一掠而近.

    剑光掠处,雷光起,那正在说话的人一怔抬头.剑风呼啸,已将他脸上那用来遮挡沙漠风沙的布,给完全掀了起来,露出他年轻的容颜.

    傅汉卿一心一意想讲理,然而一句话还没说完,劲风已至眼前,他一抬眸,忽得一怔,剑光里,那一张脸,何其熟悉.

    是多少年前,那张脸,在灿烂阳光下,美丽桃花旁,微笑着对他说过什么,然后把他送到别人手里,任他被涮尽血肉.

    又是多少年前,那张脸,在明月星光下,对他微笑,拉着他喝酒玩闹,然后,把他所有的内力都吸尽,一点点,夺走他每一分生命.

    到如今,还是这张脸,还是这容颜,一剑经天而来,追魂夺命,绝不容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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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不少读者,问我有关更新的时间.

    基本上,周一到周五都有可能更,但不能保证日更一章

    周六,周日应该不会有更新.第三部 碧血汉卿 第五章 乾达婆王名瑶光    在后世的无数传说中,魔教教主傅汉卿的武功,被传成了一个神话。尤其是他突然出现在魔教总坛,以一人之力,轻而易举闯进集天下正道之力尤不能攻破的天外天,其中种种神奇的武功,因为历代的传说,和后世诸人的种种想想,已被传得强大到如同神祗一样了。

    传说中他可以一跃百丈,传说中他一声长啸,声闻百里,甚至千里,传说中,他一掌可以撼山震岳,随便跑一下,就让大沙漠里刮起龙卷风。

    当然,一代又一代地传说,一代又一代地渲染,就算是个普通人,也会被无限夸大神话,何况,当年那初入天外天的傅汉卿,表现出来的,的确是无比惊人的力量。

    所以,几乎没有人相信,傅汉卿其实根本不会什么武功。

    他只不过是内力天下无双,外加通晓这人世间,所有与武功有关的知识罢了。而且他性子懒散,最讨厌打架这种需要花精力时间的事,所以一向对所有的麻烦都是避之唯恐不及的。然而几世的经验告诉他,你不找麻烦,不代表麻烦不找你,光内力好,却不会打架,只怕不容易应付麻烦,于是,他找尽所有的武功知识,找到一种,比较轻松,不需要太费力就可以练成的上好轻功,很心不甘情不愿却又无可奈何地花了点时间练。

    所以,除了内力和轻功,傅汉卿什么武功都不会,真要打架,如果不用内力伤人,没准他连街头泼皮都打不赢。但他有轻功,打不过可以跑,有强大的内力支持,几乎没有人可以追得到他。所以,这一世的十几年岁月,虽说偶尔也碰上过几次麻烦,但都被他一个跑字诀给轻易解决掉了。

    可是,莫名其妙在悬崖下打死魔教教主,不得不负起责任,替他管理整个修罗教,这个天下最麻烦的工作,让世上第一懒人,痛不欲生,悔不当初,暗中恨了百八十回,啊啊啊,我怎么就那么没用呢。怎么骑会儿马,也非得打瞌睡不可呢。

    当然,不管傅汉卿心中有多少怨闷,但言出必行这一点好品质,还是值得敬佩的。

    或者说,也不能算是什么重信重诺,只是在傅汉卿的认知中,答应过的事,应该做到,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他不理解,不能明白,不能接受,人,其实是可以把自己说过的话,当成放屁,讲过就算,完全不放在心上的。

    所以,来到天外天,闯进死亡海,这一次,再也不能遇事就跑,反而要往里冲。那么多人拿刀拿剑地冲过来就砍,傅汉卿即不能跑,又不会打,心里一着急。灵机一动,忽然往前猛冲,同时把体内无比强大的内气以逻旋方式散发出去。

    他那天下第一的内力全力发挥出来,再加上他这急跑的速度,形成了一个人形的龙卷风。所有靠近他的人都会被卷入其中,失去身体的控制权,身不由己,被他带动着走。如此强大的劲风,如此诡异的做战方式,让这些悍不畏死的魔教教徒都纷纷走避,唯恐一个躲闪不及,又成为被卷进旋风中的人。

    有些人躲在远处,拿弓持弩抽暗青子,外加吹口哨,弹怪琴,驱虫呼兽,然而,整个龙卷风,以傅汉卿为中心,四周全是魔教弟子,所有的攻击打过来,就会先一步伤及这些人。

    就在魔教教众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攻击之时,傅汉卿就这么一直大叫着往前冲。

    当然,在他强大的内力下,一声声大叫,也响得吓死人,这也就是在后世,被传得玄之又玄的,声震十里,百里,乃至千里的长啸了。

    傅汉卿知道这些小弟子们,即做不了主,也无法参予教中高层决策,没准连教主的最高信物是啥样子都没见过,要讲理,必须直接见到高层,而魔教的高层,有极大可能会在九重天中。

    于是他就这么一路冲进九重天,见到果然不出所料,九重天里站着一堆人呢,一看样子,就知道不是什么没名没姓的张三李四,而是重要人物。他松了口气,笑嘻嘻说了句:“有话好好说。”

    然而,显然没有人愿意同他好好说话,所以才有了那天外飞来的一剑寒锋。

    然而,傅汉卿也只怔了一瞬,立刻把手一伸,正对上刺来的宝剑。

    灿然的光辉,刹时间,耀花了每一个人的眼,而一股奇异的清凉气息更是将以傅汉卿为中心,方圆三尺之内,完全笼罩。

    “且慢。”

    “住手。”

    两声呼唤同时响起,一苍老,一清柔,却同样急促而紧张。

    然而,根本没待他们发出声音。在那光华乍现的一瞬,狄九已是剑势一转,擦着傅汉卿的脸颊斜斜削了过去,正在飘落的面巾被剑风裂为两半,却不曾伤及傅汉卿一丝半毫。

    呼啸剑风中,两片断裂的面巾随着狄九飘逸矫健的身姿徐徐落地,露出傅汉卿的容颜来。

    他有一张极英挺俊美的脸,唇边又似带着一缕笑意,观之可亲,在任何时候,都易让人心生好感。然而,这个时候,根本没有人注意他的面容。所有人都只紧紧盯着傅汉卿掌心那一颗放出灿烂光华的明珠。

    狄九眉头微皱,剑势一涨,剑尖已指在傅汉卿咽喉之上:“你这颗珠子可是……”

    “没用的东西,全都给我滚出去,自己到刑堂领责。”苍颜白发的龙王忽得面现怒容,发出一声暴喝。

    那些身不由己被傅汉卿带进来的人手忙脚乱连滚带爬地飞快退走。

    美丽的乾达婆王微微一笑,回首道:“你们也累了一个月了,歇着去吧。”

    十九个影卫静静站了一会,直到狄九点点头,才各施一礼,转瞬便已消失无踪。

    乾达婆王微笑:“不愧是影卫,天王上任还不到半个时辰,已经能够在第一时间,确认,谁的命令,才是最重要的了。”

    “并非不敬诸王。”狄九淡淡道“只是我们从小就必须谨记,影卫的主人,只能是教主与天王。只有在天王与教主都不在时,诸王才能代行管理之权。”

    “我没说他们不敬啊。”乾达婆王笑颜如花“我这不是为他们能守住本份而大加赞赏吗。”

    “狄九,瑶光,你们够了没有。”龙王隐含怒意的一喝,终于让两个人暂时止住口水官司,他凝眸看定傅汉卿:“请问,你手中这颗,可是我教天魔珠。”

    傅汉卿点点头:“是啊,这就是天魔珠。”

    狄九剑锋一紧,傅汉卿只觉得咽喉处凉气直透心头。

    “你从哪里得来的?”

    “你们教主给我的。”

    瑶光点头:“怪不得你出入莫愁林如同上大街那么简单,天魔珠可驱天下毒物,自能保你无碍。”

    龙王面容一紧:“教主现在在哪里。”

    “他死了。”

    什么?三人都是一怔。等了二十年,好不容易等到那个不负责任死老头的消息,想不到竟然只一个死字,就让他们二十年来,满肚子的火再也没处可发泄。

    然而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来,傅汉卿的下一句话,差点让魔教三王一起趴地上去:“他把天魔珠给了我,让我来当教主。”

    “你胡说。”狄九一剑挥下,决无迟疑。

    好在傅汉卿动作也不慢,飞快往后一跳,到底逃过一剑,只是咽喉处,却还是有血丝溢了出来。眼看着狄九还要挥剑,他急得双手乱摇:“我们有话好好说啊。”

    “狄九你住手。”瑶光一掠而近。瑶琴一伸,架住狄九一剑“兹事体大,没问出端详来,此人杀不得。”

    “他这样胡说八道,拿颗宝珠,就敢说来当我们的教主,你还能容他。”狄九眼中有隐隐怒意。

    “那倒也未必。宝珠是从创教之始,就传下来的教主信物,除教主之外,无人可以佩戴。教主即将此物给了他,没准是真属意他当教主。”瑶光看向傅汉卿,微微一笑“说起来,那老头眼光不错,这小哥,长得,倒极是俊俏的。”

    狄九冷哼一声:“不过是他一面之词,也许是他害死了教主,抢了宝珠,再来这里招摇撞骗。”

    “那他如何知道总坛的所在,怎么知道死亡海的路线,又是如何走过隔世路的。”瑶光对傅汉卿柔情脉脉地一笑“俊俏小哥,这一切是不是教主告诉你的?”

    傅汉卿迟疑了一下,这才说:“修罗教的总坛在死亡海中天外天,隔世路的每一道机关如何趋避,这些,的确都是修罗教的教主告诉我的。”他从来不说谎,他也不会说谎,但经过数世历练之后,他至少学会了,如何在不说谎的情况下,误导一下其他人。毕竟,他没有说明,告诉过他这一切的,到底是第几代教主。

    “你瞧,果然如此。”瑶光笑望狄九“只凭他能轻松走过隔世路,就该相信,他真是教主选中的人。你总不会认为,那老头会被正道中人捉住,严刑逼供,然后把这一切全招出来吧。”

    狄九无话可说,就算他与狄绝没相处过多少日子,也该知道,依那位的性情,若非他心甘情愿,绝无可能把如此重大的秘密告诉旁人。

    二人争执之时,龙王一直保持着沉默,直到这里,才沉声喝问:“教主是怎么死的?”

    傅汉卿摇摇头:“对不起,我答应过他,不把他的死因告诉任何人。”

    “语焉不详,遮遮掩掩,如何可信。”狄飞抓住机会,又是一剑刺来。

    “明摆着有秘密不说出来,而不伪词以饰,这也是一种坦荡。”瑶光娇笑一声。瑶琴动处,连挡狄飞数剑,飘身退到傅汉卿身旁,冲他无限柔情地一笑“俊俏哥儿,我帮你。”

    狄九脸都气白了:“你这个看到略整齐点的男人就发疯的花痴。”

    “总比你这口口声声骂人家是骗了,其实不过是一心想保住自己教主之位的伪君子强。”瑶光冷笑“我就是看不起你,又怎么样?”

    或许是被揭穿心事,狄飞脸色大变,怒喝一声:“我先杀了你。”身形跃起,如鹰击长空,一剑刺来。

    龙王眉头紧皱:“你们疯了,教中正适巨变。你们还闹内哄。”他袍袖一拂,人已一掠而近,一掌拍来,意欲分开正要缠斗的二人。

    傅汉卿也急忙跳起来喊:“你们别打架,听我说……”

    然而,这一次,依然没有人听他说话。狄九那刺向瑶光的一剑,忽然微乎其微地一偏,以比刚才一剑凌厉十倍的威势,正刺向瑶光身后的傅汉卿双眉之间。

    同一时间,瑶光一声娇笑,掌中瑶琴七弦皆舞,一弦飞卷如丝,缠向傅汉卿掌心的天魔珠,一弦紧崩如剑,直刺傅汉卿的心口,一弦如同会拐弯一般练到傅汉卿背后射入,另有四弦,分击傅汉卿的咽喉,胸口,小腹甚至下阴。琴身也在此时一震,一大篷暗器一齐射出,有的即劲且疾,有的角度刁钻,有的方位诡异,有的暗器能在人体炸开,有的上面淬满巨毒。且不论这些暗器的诡异和威力,只是这么近的距离内,贴身的暗器攻击,就算是天下第一高手,也无法全部接得住。

    更何况还有狄九那要人命的一剑。他剑刺瑶光时,傅汉卿全无防备,而等他这一剑临时改招刺向傅汉卿时,剑尖与傅汉卿的眉心,相距仅半尺。就算是傅汉卿再想自救,也断断来不及。

    更何况,这时,魔教资历最老的高手,已是遥遥一掌,汇集平生之力,毫不留情地袭至。

    http://第三部 碧血汉卿 第六章 白痴与伪君子    在外人看来,魔教教主,自然是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生杀予夺,言出法随,没准还动不动把自己的手下又打又杀,以表现自己有多么威严多么强大多么了不起,在传说中,所有的邪道魔头,大多都是这么残暴无情,而又可怕的。

    然而,即使是在魔教内部,也只有高层才知道,教主的权威其实很有限。

    原本从初代以来,每一代继位的都只是代教主,身份不正,并没有过于强大的权限,诸王对教主有节制之权,代教主违背教规,或做了过份的事,诸王都是可以加以干涉的。

    特别是第九代教主狄靖,倒行逆施,迫害诸王,想将教内权利集于一身,对外,又横行霸道,结下无数仇怨,几乎给魔教引来灭顶之灾,自那之后,教中规矩又有了极大的更改。为防历史得演,教主的权限被进一步缩小。如果没有诸王的同意,教主甚至无法调动诸王的亲卫下属。而身为最高的修罗八王之一,对教主的意见都有权置疑,只要有三王保持相同意见,就能否决教主的意志,而只要有四王起来号召,就可以召开罢免教主的大会,只要有五王意思相同,甚至可以让教主宝座换人。

    在这种制度下。别说傅汉卿只是拿了颗珠子来,哪怕狄绝从地里爬出来,护着傅汉卿回天外天,指着他说,这是我选好的下一任教主,其他诸王,都完全可以不搭理。

    开什么玩笑,教主传承是天大的事,自初代以来,就有铁律,修罗诸王,谁不曾在教祖灵前发下天魔血誓,绝不违背世代相传的诺言的。代教主只能在做为影卫培养的容貌酷似教祖的人当中选择。

    当然,时隔无数年,所谓的初代铁律,也不过是个场面上比较可以说得过去的理由。骨子里最大的原因是,魔道中人,容不得旁人来分薄他们的权力,容不得陌生人轻易进入他们的势力范围。

    开玩笑,就算是皇帝老子金口玉牙,也不能随便抓个人就下旨让这家伙当太子,朝中的臣子还不得跟你玩命得谏谏谏。

    就算是象名门正派那么厚道,掌门传承,也一样要问大多数人的意见。换个不认识的阿三阿四,拿着掌门信物,上门说,我来当你们掌门,估计就算最厚道,最讲道理,最看重师徒尊卑的门派,也会有人跳起来大发作吧。

    何况魔教从来不把这一切放在眼中。对于曾遭受正道多方压迫围剿的魔教中人来说,不管傅汉卿说的是真是假,这么一个来历不明,实力高深莫测的家伙,忽然冒出来要当教主,绝对是重大的威胁,即是威胁,就要除去。

    魔教诸王之间,的确谈不上肝胆相照,友爱和谐,但即为至高之王,能登上这个位子,谁不是历过无数艰险,付过无数血汗,早历练得腹有山川之险,胸有城府之严,绝不至于凡事形于色,让情绪外露。

    所以,当狄九怒而挥剑之时,其他双王,已知他是在隐藏实力,并开始演戏。大家自然不会缺乏默契,不需要语言商量,不需要言语沟通,便能彼此呼应,天衣无缝。

    他们不是不想活捉傅汉卿,实在是傅汉卿强大的力量让他们心中太过疑忌,偷袭之前,所有的刺杀,交手,都至少隐藏了一大半实力,直到偷袭的这一刻,全力出击,不敢有半点保留。

    所以,也就顾不得傅汉卿的死活了。

    反正,这家伙的话,若是假的,自是该死的。若是真的,那个明知道教中情况,却还什么也不说,就让这家伙跑称要当教主的死老头才是害死他的罪魁祸首呢。

    大家根本是毫无内疚,绝无丝毫心理负担地往死里下杀手的。然后,就在极低极低的闷哼声中,向三个方向被反震回去。

    狄九身子一阵摇晃,不得不用左手扶住最靠近的一颗大树,才能勉力站稳,手里的剑已是寸寸而断,虎口迸裂。鲜血转眼间已染满右手,他整个右臂如同失去了控制力一般垂在身旁,脸色惨白地望着傅汉卿。

    内力最是浑厚的龙王,被远远震开,虽年迈却一直挺拔的身影终于彻底地佝偻了,他很努力地想要立住桩,却是身不由己,一退,二退,三退,最后身体一阵剧烈得震颤,连骨骼都发出一连串咯咯的响声,这才勉强没有失足倒直去。

    然而,最惨的人却是瑶光。她距离最近,出手最狠,七根琴弦全部断裂也就罢了,最要命的是,她打出来的所有暗器全被震飞了回来。这么短的距离之内根本没有闪避暗器的余地,亏得她技艺高绝,百忙中运起全部内力,瑶琴飞舞间扫掉一大片,击飞一大片,却还是有一部份击中了她。

    有的暗器击中人时极小,却在入体后炸开一大篷铁片,有的暗器直接在人体内炸出火药来,有的暗器更是巨毒无比,被击中的一瞬,她第一时间伸手掏药,然后整个手臂,已经开始麻木,不听使唤了。

    而出乎所有人预料的却是,傅汉卿怪叫一声,扑过来,一把抱住因为中毒和痛楚,全身都在流血,正无力倒向地下的瑶光。强大的内力就这么涌入她的身体,所过之处,仿若惊涛骇浪,无对无匹,转眼就把她体内的所有毒素全部逼得一干二净。口里犹在说:“对不起,对不起,我内力太强了,一遇袭击自然反应,真是对不起,伤着你们了吧。你们下手偷袭怎么也不打个招呼啊。我要事先知道的话,就会注意控制内力,不会让你们受伤了。”

    如果不是因为身上太痛,瑶光简直想破口大骂,事先打招呼,那还能叫偷袭吗?

    狄九站在不远处,面无人色地望着傅汉卿,刚才发生的事,让他几乎以为,自己是陷在一个噩梦中,而不是正亲身经历这一切。

    不错,内力极高的人,可以轻易震飞别人的武器或暗器,然而,这都需要有一个凭借物,或刀或剑,哪怕是拿一条衣带,一根树枝,至少要有一样东西,做为内力发挥的凭借,然而,这个人什么也没有用,纯以无形的内力,就震开最浑厚的掌力,最尖锐的宝剑,最无孔不入的暗器,这根本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龙王微微颤抖着站直了身体,努力咽下喉头浮起的腥甜,庄然重色:“修罗教,九霄云龙王莫离,拜见公子,请问公子高姓大名。”

    傅汉卿抱着瑶光,望着那四处溢出的鲜血,心惊肉跳,手忙脚乱,一双手不知道堵哪才好:“我叫傅汉卿,你快叫大夫来,我只能帮她驱尽毒力,我不会治伤啊。”

    “傅汉卿?”莫离微微一震,神色却没什么大的变化,只是定定望着傅汉卿,过了一会,才道:“公子称教主选中你为下一代教主,我教之主,绝不可由武功轻微之人担任,我等迫于无奈,出手相试,得罪之处,公子请见谅。”

    这样的理由,估计只有白痴才会相信,不过,看起来这人目前并无翻脸的意思,给一个彼此都能下的台阶,是必不可少的。

    不过,傅汉卿根本没认真听他在说什么,只是惊慌得望着浑身仍在不断冒血,大大小小的伤口抽肉都在抽搐,脸上已白得不见一丝血色,却至此仍未发一声的瑶光:‘好好好,你说什么都好,快叫大夫来啊。”

    这样的焦急和惊慌,让旁观者的莫离与狄九都有些怔愕了,如果他们不是清楚瑶光这一身伤的来历,几乎就要误以为傅汉卿是瑶光的至亲之人,才会这般焦虑了。偏偏傅汉卿的语气神容包括眼神,都是一片挚诚,即使再不合情理,也让人很难怀疑他的诚意。

    就连瑶光,痛极恨极,想要骂一声:“少在这里惺惺作态装好人,还满眼无辜……”但,就连心里的骂,都在触及到傅汉卿那清澈明净,此刻满是焦虑,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神时,也为一顿,然后,就再也记不起了。

    恍惚中,似乎听到莫离在说:“傅公子,我这就带瑶光去医治,你也请暂时稍做歇息。有关接任教主之事,过于重要,我也不便擅决,必须等其他诸王集齐,才好给公子回应,公子可愿在天外天,做客几天?”

    那个不知道是笨蛋还是天才的家伙,还在一迭声喊:“好,好,好,你快带她治伤去。”

    好象听到狄九试探般说:“天魔珠是本教圣物,公子可能交还我等保管。”

    听到的回应,居然还是一连串的好好好。

    天啊,晕沉沉的瑶光,有一种想要惨叫的冲动。那个家伙,到底明不明白,天魔珠有多么珍贵,在修罗教又代表怎样的意义。他就这么好说话地答应交给一个刚才还偷袭他要置他于死地的人。

    瑶光昏沉沉得想,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功夫高得吓死人的家伙,要么是天下第一白痴,要么就是天下第一最最可怕的伪君子了。

    http://第三部 碧血汉卿 第七章 八王风云动    傅汉卿被招待得非常好,白玉雕成的巨大泳池,只供他一人沐浴,旁边还一排站了七八个美丽的少女,替他捧衣,擦背。每一个都颜比花娇,每一个身上都只简单穿些短衫,优美的暴露无遗。全都满脸带笑,恭敬地服侍他洗尽风尘,清凉的水溅在美人本来就很少的衣服上,令女体最美丽最具诱惑的部位,更加若隐若现,引人暇思。

    傅汉卿坦然接受这些女子的服侍照料,全无半点不安,却也同样坦然地看尽美人种种曼妙之态,眼神与看一朵花,一棵草,并无半点不同。

    洗尽风尘之后,换上最华贵舒适的衣服,去赴修罗教最盛大的宴席。最美味的佳肴,最名贵的美酒,最动人的歌舞,应有尽有。除了瑶光伤得太重,实在不能出席,狄九和莫离都强压伤势,亲自相陪,殷殷劝酒,语气诚挚,倒似多年不见的知己一般。

    傅汉卿是有酒就喝,有菜就吃,旁人不提接任教主的事,他也便不多说什么。别人问什么,他就能答就答,不能答只说,我不能告诉你。至于旁人是不是在套他的话,说话是否有艺术,够技巧,过于直接的拒绝会不会让别人难堪,这些他是全部不考虑的。宴席已毕,狄九亲自把傅汉卿领到整个天外天最好的房间里。

    那些华丽的装饰,价值连城的摆设傅汉卿通通没有注意,他一眼看中,心中高兴的就是那张最大最舒服最柔软最精巧的床。说起来,为了这个倒霉的承诺,他一个人在沙漠里,可是吃苦受罪了好多天,好不容易才来到这里的,终于,可以睡一个幸福的,舒畅的懒觉了。

    想到这一点,心情十分激动,可怜的懒散家伙,简直要热泪盈眶了。

    所以在狄九客气数句告辞之后,在其他留下服侍他的人,都被他以没事打发出去之后,未来的魔教教主心情异常快活,象个孩子般简直是迫不及待地直扑上床去。然后惊叫一声跳起来,掀开柔软的被子一瞧,温暖的被窝里,一个周身未着寸缕,肌肤雪白,身带异香,容颜绝色的女子,对着他微微一笑,即美且媚:“公子。”

    这时,瑶光身上所有重要的伤口已得到最好的处理,修罗教新任的天王和资格最老的龙王聚坐在乾达婆王的床前,神色都十分凝重。

    莫离沉声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他的名字里,有一个汉字?”

    瑶光强提精神问:“你们有没有发现,他的眼神,比孩子还要清澈明净。”

    狄九愕然:“那个有关教主之位的传说教中很多人都知道,总有一天,一个名字里有汉字,眼神明净的人,会来把我们的圣教来进一个新天地,但是,那只是传说,这很多人听过的传说,也有可能被很多人利用。”

    莫离与瑶光互望一眼,然后莫离轻轻道:“不是传说,或者说,这传说,其实是很多年前,第一代的不动明王,为了制约后代诸王,为了替一个不知道哪一天会出现的人造势而故意营造出来的。”

    狄九微微皱眉:“什么意思?”

    瑶光轻轻道:“有一个至大的秘密,最高的铁律,从第一代以来,就只有诸王才能口耳相传的最高教命,你不知道。本来,这个应该在你接任天王的这一天,由上任天王亲自告诉你。但是,那个老头不见了,而龙王也来不及告诉你,就被傅汉卿的闯入打断了。”

    莫离轻轻点头:“此事有关我教历代相传的代教主制度?你知道,为什么,每一代教主都只能称代教主吗?因为自初代教主以来,我教能认同的真正教主只有一个,那个人……”

    在魔教最年长的龙王向新任的天王讲述教中最高机密的过程中,狄九的神色一直没有大的变化,直到讲完,他才淡淡道:“所以,他应当就是初代教祖预言中的那个人,他将成为自教祖以下,第一个我教真正的教主。”

    莫离有些奇怪地看看狄飞,虽说这般影卫的训练方式极之冷酷而铁血,然而知道自己的地位受到这么大的威胁,还能这么面无表情,语气平板,这个少年,真是有些老成地不象话了,也难怪能在众人之中,脱颖而出。

    瑶光忍着痛,轻轻笑道:“已经七百年了,虽说有天魔血誓的约束,但这年头,谁还真把誓言,把尊师重道当回事。倒是我们的诸王与教主的制衡制度更能保证这初代铁律在漫长的岁月中,有被实践的可能。如果诸王与代教主不合时,倒是可以借着这个理由把代教主拉下马,扶助符合教祖要求的人上去,所以……”她笑着对狄飞抛个媚眼“记着对我们客气一些,多多讨好,将来保住代教主之位容易许多。”

    狄九冷冷挑眉,有些不知该气还是该笑,这位全身上下大大小小的伤口有几十处,居然还不忘开玩笑。

    莫离淡淡道:“数代以来,也不是没出现过看起来符合要求的人,我教历代诸王,甚至暗中培养一批眼神清澈的人,然后用来争权夺利。”

    狄九眉锋微动:“你们认为他是……”

    “他的确有可能是其他诸王暗中培养指使,用来夺权的,但是,以他的武功,这一可能完全不存在。拥有这等武功的人,怎么甘心成为别人傀儡,坐在宝座上的摆设呢。不会有人扶助这么一个过于强大,自己无法控制的人上位的。”莫离微微摇头。

    瑶光淡淡笑笑:“其实要当我教之主,也并不是太难,重要的,不是是否符合初代教祖所说的那些条件,而在于他是不是足够强大,是不是能够领导我们击败所谓的正道,是不是能够把我教带向昌盛。”

    狄九抬眉,平静地说:“傅汉卿足够强大,他强大到,超过我们的想象,如果他真心为我教着想,那么由他当教主,的确有益无害。”

    瑶光故作惊愕地道:“这可是你的真心话,若是你都没意见,那我可真要支持他做教主了。”

    狄九眼神森冷看向她:“我没兴趣故作大方。你们原与我没什么大的交情,利害之间,也不敢指望你们来维护我反对他。若他登位对我教有好处,你们自然会支持,到时也就由不得我不同意。”

    “好了好了,事情都逼到眼前,大家正该同心协力才是,你们怎么又闹上了。”莫离头疼得怒视二人“这件事太过严重,不可能由我们三人决定。今天在酒宴上,该打听的,我们全套出来了,现在立刻传讯,让大鹏王查清关于傅汉卿的所有一切。这个人太强大,太深不可测,一定要找出来的出身来历,掌握他的弱点才行。还有,通知紧那罗王,调动人手,在他所说的地方,寻找教主的坟墓和遗体,如能找到尸体,要对尸体做最详细的查验,以确定他说的是不是真话。让各地诸王全都给我尽快赶回来,天都要塌了,看他们还逍遥不逍遥。”

    瑶光美丽的眉锋微微挑:“别人会不会回来,我不知道,不过,咱们的大明王只怕不会这么听话的。”

    莫离冷冷哼了一声,看向狄九:“你的天王传承仪式还没进行完,就被打断了,不过,关于你的天王权限是不会受影响的,只是,你还没有为你自己取名字呢?”

    “不用了。”狄九淡淡道“天意让我来不及为自己取名,那就叫狄九吧。”他的眼神漠然如死“让我永远记住,不管我将来身份地位如何,我也不过是个只有序号的影子。不过是为修罗教的强大而存在的工具。所有和我一起长大,一起苦苦挣扎活下来的人,到现在,拥有的,也不过是个数字,我又为什么要特殊。”

    他站起身,也不再看莫离与瑶光,推开门就大步出去。

    瑶光轻轻笑起来:“这家伙心情不好呢,看样子,除非他能当上教主,否则他会赌气,永远不为自己取名字。”

    莫离对于她的幸灾乐祸也只能微微一叹,正郁闷中,听得外头一声狄九叫:“媚姬,你怎么就来了。”

    莫离惊异得大步出门,果见回廊上,一个极美丽的女子,神色郁郁,正立于狄九之前。

    “不是命你去服侍他吗?怎么就回来了?”

    媚姬脸色有些青白,咬了咬牙,才愤愤道:“他睡着了。”

    “什么?”狄九和莫离一起问。

    “他睡着了。”媚姬大喊一声,满脸都是恨色“我给他捶腿,替他揉肩,他居然敢睡着。”她咬着牙,一付想把人给生生撕碎的样子。

    狄九与莫离相顾愕然。

    能让修罗二王如此失色,绝不是因为傅汉卿睡觉,这种简单的事。

    媚姬是瑶光属下最得力的一个女子,也是整个修罗教媚术造谐最高的人。本来她就是个绝色美人,不施术时,已能令人心摇神动,若是把媚功全力施展开来,正道武林,德行最厚修行最坚的僧人道长,都会把持不住。她衣衬尽褪,不着寸缕地娇滴滴上前为你捶腿揉肩时,更把催情手法,刺激人体欲望的方式融合到推拿按摩之中。哪怕是清心寡欲的神仙,也会忍不住立刻把她推倒的。

    傅汉卿居然会在这样的女子服侍自己时,沉沉睡去。除非他不是男人了。也难怪媚姬的自信被打击得一塌糊涂,气成这个样子。

    就连狄九都自问,以他的定力,若是媚姬在面前功力全开,自己要想保持清醒,唯一的办法,也只能是不让她近身,此刻见媚姬气成这个样子,竟是又惊又怒又好笑,难得地让冷硬的脸容柔和了一下,笑道:“你别太难过,我看,没准这家伙根本不行呢,否则他怎么能在媚姬面前睡着。”

    媚姬失笑:“天王竟也会戏弄我这样的小人物了。”她笑着说“我想,凡是正常男人,没有理由对我不动心,除非……”

    “除非他喜欢的根本不是女人,是吗?”狄九眼神微动。

    莫离已淡淡道“挑选两个最俊俏的少年,给他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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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即郁闷,也惭愧.前不久才刚就正常的更新时间做了说明,没想到,没过几天,就因为一些突发事件,而弄得一点空都没有,直接影响了更新进度.

    最近真是忙得天昏地暗,极度郁闷.

    所以满身是债的纳兰,只好狂惭愧地失言,并且眼睁睁看着更新速度减慢了.第三部 碧血汉卿 第八章 比白痴更白痴    确切地说,傅汉卿在魔教的生活,好得不能再好。牙床软枕高睡去,美酒佳肴眼前来。啥事都不用他操心,他自管吃饱了睡,睡饱了吃,所有人都对他客客气气的,他的任何要求都会被立刻满足。

    当然,如果魔教的这些王们,不要那么热情,不要那么好客,不要那么整天拖着他去参加宴会啊,到处游玩啊,不用他费精神应付的话,那生活自然就更加美好了。

    不管怎么样,目前的生活,几乎达到了他一直以来,最大的梦想,吃了睡,睡了吃,啥也不用操心,就能幸福得生活。虽然他知道,这种待遇不是长久的,却也乐得享受,至于陪着笑脸应付他的一干人等,在欢快的笑容之下,藏着什么,他也就懒得多想了。

    这一天,他刚刚赴完晚宴,迫不及待得回到他宽大的房间,欢呼一声,隔着老远,以雄鹰扑兔的身姿,直扑他那温暖的,可爱的大床。随着他的身体重重压下去,耳边即刻响起两声负痛的低叫。傅汉卿咦了一声,跳起来,一把掀开被子。

    啊,又是一丝不挂的美人,而且有两个。只不过……

    傅汉卿的眼神慢慢从两张如画的脸向下扫去,平坦的胸部,以及腹下那个重要部份,只不过这是两个男人,很美的男人,很美很年少的男人……

    傅汉卿直愣愣得望着两个极之漂亮的少年,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不是不清楚,这两个少年是什么身份,在无比漫长的岁月中,他曾生活在这样的人当中,曾学过他们懂得的一切知识,曾经历过无数他们必须经历的事,只是,在他那漫长而遥远的回忆之中,一直都是别人把他当男宠来对待,还从来没有人把男宠送上过他的床呢。

    “公子。”少年的呼唤,带点羞涩,却带更多的期待,

    少年的眼神,清澈明净,却有带着不可思议的诱惑。

    那么年少的男人,说起来,几乎是大孩子了,对于好男风的男子来说,这个年纪的男孩是最柔软,最可爱,最让人销魂的了。如果是男娼馆,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是最红的了。

    傅汉卿愣愣得站了一会儿,心中在睡觉和运动之间,做了点小小的挣扎,到最后,奇妙的好奇心,略微占了一丝上风。

    一直以来,他所见过的人,大多数都极喜欢整日整夜,没休没止,没完没了,就惦记着用种种方法逼着他做运动,有时候,一边做还一边哀怨,我对你这么好,你为什么冷冰冰,有时候,一边做还一边郁闷,我都这么卖力了,你为啥就是不给点反应。一边做还一边疯狂,我对你都这样这样了,你还敢那样那样,然后自然是一边做,一边以很有技巧,即能伤人,又不影响继续运动的方式的来伤害他的身体了。

    傅汉卿一直不觉得做运动有啥好的,不过,那些和他运动的人,担负的工作,采取的姿式,和他都不同。有时候看看这些人疯狂的,激烈的样子,他也会有那么一点小小的好奇,难道同样是运动,以他们的方式,采用他们的姿式,就会给人完全不同的感受,就会让人那么快活,那么疯狂,那么销魂吗?

    连象傅汉卿这么懒的人,都会产生这一类的好奇,可见以前他曾经历的这一类事情,有多么繁频,又有多么激烈了。

    所以他愣了一会儿,在两个少年蛇一般的身体缠上来之后,他开始伸手拥抱他们。

    两双手无比灵巧地开始为他解衣衫,而傅汉卿正在很努力地回忆,唉,以前他只学过怎么做男宠,怎么服侍别人,却没有学过怎么做被服侍的人啊。怎么办呢?努力想想以前经历过的那些人做什么吧?当然,那些伤人的行动,还是不要回忆了,这么小的孩子,肯定怕痛的。

    嗯,第一步,嗯,应该是……是先亲,还是先抱,还是先脱衣服?对了,大部份时候,是直接把衣服撕掉的。

    啊,不行啊,他们身上根本没衣服,不管是撕还是脱都用不着我了。啊啊啊,那么我现在第一步该干什么才好呢?

    一个时辰之后,两个眉眼如画的少年,垂头丧气地站在瑶光的病床前。

    看到他们出现,莫离皱起了眉:“又没有成功?”

    狄九回头望望瑶光,冷哼一声。

    这一声哼,对瑶光刺激极大,她怒视两个少年:“给我把全部过程仔细说来。”

    两个少年低着头,都没说话。

    “给我讲。”

    一声怒喝让两个少年各打了个寒战,一人脱口道:“一开始还很好,他拥抱我们,亲我们,抚摸我们,调情的手法极为准确,几乎象是受过训练一样。”

    “那你们怎么现在会在这里?”瑶光冷声问。

    另一个少年脸色青白:“可是,亲了没多久,他就很厌烦得说,这样调情太麻烦,太辛苦了,等一下的工作,还很费腰力,还要不停得动来动去,肯定更辛苦,然后对我们说,对不起,我要睡觉了,今天还是不运动了。接着就把我们推开了。”

    “你说什么?”不止是瑶光,莫离和狄九,全部目瞪口呆。

    魔教的歪门斜道,向来是无所不用其极的,色诱,是最简单最常用的手段。

    对他们来说,急色儿见得多,伪君子看得多,就是真正道貌岸然,不为所动,一见所谓娃荡子,即刻声色俱厉的人,也没什么稀奇,可是一开始进行得那么好,转眼就不干,而理由居然是嫌干那个太累,他要睡觉,天啊天,这话说出来,也得有人信啊。

    瑶光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定一下自己的情绪:“你们没对他说,他要是懒得动,你们就来为他服务,他只需要躺着享受就行了。”

    “说了啊。”一个少年委屈地说“他也闭着眼睛,点头答应了啊。”

    “可是。”另一个少年,几乎没哭出来“可是,不管我们怎么做,他都没反应而且,没过多久,他就直接睡着了。鼾声都听到了。”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头越说越低,到最后两个少年的脑袋,几乎扎到地底下去了。

    瑶光愕然,这两个可是她在属下中,一再挑选出来的,床弟功夫最出色,调情功夫最到家的。就是神仙,被他们摆弄一下,也得把持不住了,那那那,那个人,就就就,就这么睡着了,这这这,这太不可能了。

    如果真是这样,倒真怪不得这两个,神色这么委屈,表情如此羞愤了,这简直是奇耻大辱,说出去,会让他们所有的同行,身边的同伴,全部笑掉大牙,看不起他们的。

    狄九的目光在两个少年和瑶光之间一扫,漫声道:“瑶光,你说,是那家伙,根本是个太监,完全不行,还是你这主管声色犬马音韵杂艺的乾达婆王平时说的那些话,全都是吹牛呢,你手下这些人,其实根本没多大能耐。”

    被他这么一讽刺,瑶光脸色都青了。天魔诸王,一向彼此争锋,互不相让。瑶光连续两次在自己最得意的工作上丢这么大面子,哪里按捺得住。激怒之下,她一把掀开了被子,站了起来:“我亲自去看看,他到底怎么一个油盐不进法。”

    莫离皱起眉:“瑶光,你身上还带着重伤呢?”

    狄九漫然喜鼓掌:“了不起,了不起,为了圣教,乾达婆王要牺牲自己,亲自上阵了,真是了不起,我实在是佩服。”

    瑶光重重哼了一声,再不理莫离的劝说,身形一闪,已出了房门。

    莫离重重瞪了狄九一眼:“你太过份了,大敌当前,你还有心思窝里斗。”

    狄九漠然无语。魔教年轻一代诸王,个个眼高于顶,骄横霸道,以前他还是影卫时,不知受过这帮人多少气。如今能有机会,怎么肯不讨回来。大敌当前,固然要齐心协力,但平时,他可不打算和这些人相敬如宾,更何况,那个莫名其妙的家伙,到底算不算敌,还真说不定。

    他坐了一会儿,想想,不知道瑶光一怒去找傅汉卿,会有多么精彩的故事发生,他自然也不便错过,便也起身,急急追去。

    瑶光怒极,一路来到傅汉卿房门,毫不客气一掌拍开房门。

    这么大的动静,傅汉卿从床上惊醒,抬头一看,房门被震断了。

    不过,他是一点也不生气,甚至没有任何吃惊的感觉,在以前他经历过的许多岁月中,他的房门总是一次一次被不同的人震断震飞震毁甚至震碎,以至于他很自然得感觉,毁掉房门,弄得砰砰大响,也是走进别人房间的一种正常方法。

    所以,他很平静地坐起身,很客气地问:“有事吗?”

    “有……”

    “没事。”快步赶到的莫离及时打断了瑶光的话“没事,瑶光只是担心下人们招呼不周,特意来看看。”陪笑的莫离,额头的汗水都快流成小溪了,嘴巴也笑得有些僵。

    天啊,这些年青人,平时碰上点大事,表现得还算可以,怎么这么受不得激,一受挫折,便失分寸,这人如此可怕,如此深不可测,好不容易把他稳住了,可是万万不能闹僵的。

    瑶光没好气地白他一眼,老先生啊老先生,平时看你年纪大,给你点面子,你就真以为吃的盐比我们吃的米多,就真比我们聪明了。要打圆场拜托也想个正常点的理由,比如说刚刚有个刺客逃到这里消失,我正在追刺客什么的,你说的这话怎么解释我一掌拍毁门的事,这人就算是个白痴,他也不会信你的。

    莫离心里也正恨得要命呢,冲动胡闹的是你,这会子倒能瞪我了,刚才发疯时你的理智跑哪去了,你就那么一下子拍毁了门,要编个圆满点的谎,我也得有时间才成啊。现在的年青人啊,真是的。

    然而,不管这二王怎么又是紧张,又是郁闷,事实证明,傅汉卿极可能就是个比白痴还白痴的家伙,对于莫离这种完全不合情理,完全没有可信度的理由,傅汉卿居然象是没有异议就全盘接受一般,只淡淡点点头:“你们来得正好,我有一件关于我接任教主的建议,正想和你们说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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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是周末两天没空写文,后是连停了两天的电,天啊,我这鬼地方动则坏变压器,还总是修当了.

    再接着是扫了一天的墓,

    所以,唉,一直到今晚才有空把新章更出来,前几天根本写一个字的机会都没有,因为停电,甚至还要投奔到别处去睡,真是极度郁闷中.第三部 碧血汉卿 第九章 取巧之法    “公子有什么建议?”莫离微笑着问。

    傅汉卿心直直口快地说:“虽然你们一直招待得我很好,可是,我想你们心里一定很着急,很生气,很不愿意真的让我当教主,对吗?”

    遍历数世,傅汉卿的阅历多少还是有些增长的,对于世人的正常反应,他也有那么一点了解。他不问,不追究,不代表他真的不明白。对正常人来说,怎么会喜欢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硬要当他们的头呢。虽说傅汉卿这两天吃吃喝喝睡睡的,非常舒服,但想到别人因为他而有这么多烦恼,他也会有那么一点小小内疚的。

    这句话对傅汉卿来说,纯是真心所言,然而莫离听在耳中,却似弦外有音,连瞳孔都在这一瞬收缩了,声音虽仍带笑,却似连笑都是僵的:“公子多虑了。”

    傅汉卿摇头:“我想,正常人来说,都不会欢迎我的,可是,我也没办法啊,我答应了狄绝要当教主,答应了的事,是不能不做到的,所以,只好让你们烦恼为难了。”他抓抓头,颇有一些不好意思。

    莫离与瑶光交换了一下眼色,是啊,答应过的事,一定要做到,正是那个传说中的人最大的特点之一。

    傅汉卿犹自说:“这两天,我也想过了,其实还是有一个办法的。你们不喜欢我做教主,我又答应过一定要做教主,可是,我没有答应做多久啊,你们让我当教主,就算我完成了诺言,然后过个两天,你们把我罢免不就行了。我记得,魔教诸王联合是可以罢免教主的,对吧?”

    他这里说得振振有词,自以为得计,脸上还带出些许兴奋之色,可是瑶光和莫离,听得是目瞪口呆,这,这这,这这这……这也太不可思议太不合常理了吧。

    莫离还在发呆,瑶光已经死死盯着傅汉卿的脸,一字一顿地问:“你说的,全是真心话。”

    “当然是啊。”傅汉卿举手道“你们不相信,我可以写保证书,发誓,写血书也行,保证我当两天教主就不当,绝不失言,你看,这个办法好不好?”

    “好,好,好!”

    说第一个好字时,瑶光满面笑容,说第二个好字时,她已经一步跨入房中,莫离拉都拉不住,说第三个好字时,瑶光已是声色俱厉:“你当我们圣教是什么,你以为我们这八部诸王,圣教弟子是什么?自初代以来,每一代都由最杰出的弟子以血泪性命铺平通往教主宝座的道路,为了达到教内平衡,即能保证教主权威又不至因人废教,历代诸王费尽心血,维护教规,每一代教主的传承都是最神圣,最庄严的大事,每一代,你当这是小孩子玩游戏,做两天就不做,是吗?”

    她骂起来凶狠凌厉,莫离半句嘴都插不上,打圆场根本想也别想。

    傅汉卿也被她这凶狠的样子吓得直往床上最里头缩,双手不知不觉开始抱住头:“这个,这个,我也是不想你们为难,为你们着想。”

    “为我们着想?”瑶光冷笑连连“好一个为我们着想。你当初和老教主之间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但他让你做教主,那意思,绝不是为了让你当两天教主就下台。你答应了他,却用这种取巧的方法来实现诺言。你叩心自问,这就是你的有诺必行,这就是你所谓答应了的事一定要做到吗?若是如此,天底下,又还有什么诺言找不到取巧的漏洞,那诺言的意义又何在,你这无信无义之徒,还敢口称是为我们着想。”

    傅汉卿初时被他骂得缩成一团,但表情多少有些委屈,此时神色地渐渐郑重起来,慢慢露出神思之色,然后点点头说:“你骂得对,是我不好,这种实践诺言的方式的确是另一种形式的说话不算,可是……”

    他抬头,眼神坦白纯净,甚至带点孩子的无助:“那应该怎么办才好?”

    瑶光为之气结,也顾不得身上伤痛,一掌用力打下去:“这是你的问题。”

    傅汉卿啊了一声,很自然地抬右臂去挡。

    莫离阻之不及,脸上露出不忍目睹之色。瑶光也太不知轻重了,有了昨天重伤的经历,怎么还敢这么胡来。

    果然,那骨头断裂的声音,响得极为刺耳。但是……但是……

    莫离张大嘴望着前方,见多识广的龙王嘴巴里已经足以塞进三个鸡蛋了。

    瑶光居然一点事也没有,只是一动不动站在那里,呆呆望着傅汉卿。

    而傅汉卿收回右臂,用左手托着,脸上还带着笑容:“这样就好,你这么生气,我就猜你肯定要打人,及时把内力撤掉了,要是你还象昨天那样,笑嘻嘻忽然一声不响得打过来,我来不及收功,就容易把你震伤了。”

    瑶光还是僵硬得站在那里,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傅汉卿。

    莫离这次是嘴巴眼睛一起张大,继刚才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之后,现在他又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怎么会有人因为不愿意把攻击自己的人震伤,就情愿自己受伤。

    傅汉卿见瑶光和莫离全象被人点中穴道一样发呆,有些不安得咳嗽一声,还是没得到反应。他想伸手在二人眼前晃一晃,奈何右臂骨受伤,左手要托着右臂,一时竟连这么个简单动作也不好作。他只好用力再咳嗽一声:“嗯,我说,你们还好吧。”

    刚刚骂起人来,还涛涛不绝,如长江之水奔流不息的乾达婆王,现在已经完全结巴了:“你……你,你为什么……这个……这……那……”

    傅汉卿脸有些红,很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这个,我这人有点懒,内力虽然很好,但我根本懒得去练习掌控运用内力,结果就搞成这样了,每一次都不是用得太过头,就是收得太过头,完全不能掌握好分寸,上次把你弄得伤那么重,我实在是有些怕了。”

    瑶光用看天下第一怪物,或者干脆说是看世上第一笨蛋的眼神望着傅汉卿,对于她这种顶尖高手来说,傅汉卿的话是很容易理解的。很多学艺不精的人都容易有这种毛病,对内力的掌控不够灵活自如,无法如臂使指那么心随意动。象刚才自己一掌击下,真正的高手有很多种方法来应付,用硬功实打实扛下来,以柔术化解,以四两拔千斤之术卸掉,或是以棉力吸纳,这每一种方法都可以即保护自己也不伤害到对方。

    然而,傅汉卿一样都不会。他的内力,要么是充盈全身以做防护,不加分辨选择得把所有攻击者反震,要么就是完全收敛,毫无反应地任人伤害。

    可是,这种事,又是完全不合情理的。学艺不精的人或许会有这种毛病,但内力练到傅汉卿这种鬼神般的程度,怎么可能连最基本的内功运用都不能做好呢。这,这,这,这太不合情。

    而这个笨蛋,居然只为了不震伤一个攻击自己的人,而把自己的内力强行收回,明明有力量反抗却不做,而身受重伤,这,这,这已经不是一个笨字可以形容了。

    在那之后,居然还象没事人一样,很不好意思地解释他的功夫不够好,内力使用不够精。

    天啊天啊,老天啊,这个人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重点。

    瑶光觉得自己要晕倒,也许晕迷之后醒过来,就会发现,一切全是一场噩梦,根本不曾有过一个白痴到让人吐血的笨蛋跑到他们的总坛来说要当教主。

    傅汉卿见瑶光的脸色阵红阵白,短短的时间内,竟变化了若干次,不免有些心惊肉跳,小心地说:“你没事吧,我,我刚才真的没运内力,应该没伤到你啊,你的样子怎么这么古怪?”

    瑶光气绝,这人到底知不知道他自己的臂骨很可能断了,这个时候,居然还在问这种问题,他到底知不知道痛啊。在确定再呆下去自己很可能要气至疯狂之后,她重重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傅汉卿在她身后喊:“你真的没事吗?你还没有告诉我,如果我不能只当两天教主就下台,那还有什么别的解决办法呢?”

    瑶光咬牙如磨,她再次确定,啊啊啊,这个人如果不是天下第一伪君子,就是个白痴中的白痴,不,他肯定就是个白痴,伪君子?呸,这世上要有这么笨的伪君子啊,还是不要侮辱伪君了这个群体了。

    瑶光是头也不回地走了,莫离还张口结舌地站在原地,看到傅汉卿的目光望过来,这才回神,就算是见多识广的龙王也完全不知道如何应付这根本不合理的变化,他只得手忙脚乱道:“傅公子稍待,我这就去给你叫大夫。”然后几乎是逃一样地转身跑了。

    傅汉卿还在那儿怔怔发呆,我真的没弄伤她吗,他们两的表情怎么那么怪啊。对了,刚才忘记说了,其实我真的不痛,只是很困,这么晚叫大夫还不如先让我好好睡一觉,万事等明天醒了再说啊。

    瑶光出得傅汉卿的房没行得几步,就见犹九含笑站在道上,知道在这么短的距离内,只怕刚才的动静全已被他耳目查知,不觉冷哼一声,目中无人地横行直过。

    狄九竟也不拦不说话,向旁让开一步,等瑶光过去,后面的莫离赶上来,双方才交换了一个奇特的眼神,然后并肩漫步。

    待走到距离远得足够逃离傅汉卿的内力侦听范围,狄九才摇头道:“不对劲,瑶光非常不对劲,身为乾达婆王,为什么竟会如此怒形于色,令人查知喜怒,掌控心境,甚至不分轻重,不顾伤势地攻击那个人。”

    莫离轻轻叹息一声:“傅汉卿有一种象孩子一样出奇纯净的气质,刚刚开始相见,不知情的时候或许可以敌视戒备,然而只要时间稍稍一长,就让人很难对他有敌意,甚至很难不相信他。所以,傅汉卿的话,再不合情理,再不可能,瑶光竟是有一种信以为真的愤怒。他是那种也许可以让人很容易生他的气,却难以真正怀疑他,不相信他,敌视他,仇恨他的人。”

    狄九冷冷道:“那为什么我感觉不出来,为什么龙王你似乎也没有受影响。”

    莫离有些无奈地摇头:“我老了,年纪大的人,经得多,看得多,心重了,思虑多了,就算是小孩子那样明净的眼神,也不容易打动我了。可是瑶光不同,她到底还年青,很容易被感染被触动。我看她现在,竟是连傅汉卿重伤她的仇也不记了。而你……”

    他望望狄九,这才道:“影卫的铁血训练,早就让你的心变得比毒蛇还毒,血变得比冰雪还冷。傅汉卿是大奸还是大善,对你来说,根本没有区别。其实就算是我,现在也觉得很难用敌视的眼光去看傅汉卿,也许那个人,在我教待得时间长了,本教之中,或者只有你,才能完全不动心地去杀死他吧。”

   第三部 碧血汉卿 第十章 金翅大鹏王    傅汉卿在魔教的生活很好,有吃有住有玩有乐。

    当然身边服侍的人总是用监视的眼光看他,当然为了防止他窥探教中的秘密,走进一些断不可轻入的禁地,莫离是很费了一番心思盘算。到底怎么样才能即显得很热情,一点也不猜疑地接待他,随他到处游玩,一方面又可以不着痕迹得避免他走进教内最不可为外人踏足之处。

    然而,这番心思,根本是白费,象傅汉卿这种懒人,能在吃饱喝足之余,走出房门在最近的花园散散步,就已经是很难得的了,别的地方,他根本连瞄都懒得瞄一眼。

    长时间下来,就连身负重任专门服侍傅汉卿的魔教精英们都非常之郁闷,唉,整天跟着这么一头懒猪,就看他吃饱了睡,睡饱了吃,什么阴谋诡计也没看出来,什么不可被人发现的小偷小摸都没有,这份工作太无聊了。他们可是神教最杰出的精英,他们人人身上都背着一堆出生入死,险而又险的重大任务呢,哪里有这个闲功夫,天天在这里陪着这头猪。

    唉唉唉,不知道上头那些当王的是怎么想的。

    不过,再怎么样,也只能无声地腹诽,还没有谁胆大包天到,跑去找三王提出异议。

    这一天,傅汉卿吃饱喝足,高高兴兴吊着他那受伤的手臂,在园子里闲逛呢,忽听一声极沉极冷的斥喝:“傅汉卿。”

    “啊。!”他本能地应一声,抬起头,却只见人影一晃,胸前已受一击。

    自他内力大成以来,耳力目力都有了大幅度的提高,比之当世绝顶高手也并不输多少。普通人的动作在他眼里,已经很慢了,就算普通江湖人,用尽全力一剑刺来,他也能看得清清楚楚,并加以回避。

    然而这一声喝之后掠来的这道影子,迅疾得超乎想象,傅汉卿只来得及看到空中一道残影,还没回过神,就受了重重一击。

    只不过挨打的傅汉卿脸不红气不喘,没事人一样,打人的人反而低低闷哼一声,倒飞出去,虽却不惊不乱,在空中以无比美妙的姿式翻腾几下,卸掉反震之力,竟也能勉强落地。

    傅汉卿回过神来,见一个身量修长,脸色略带苍白,眼神似带着无比战意激情的少年站在自己的的正对面十几步处。

    他叫了一声:“你没事吧?”一边叫一边飞奔过来“你的轻功真厉害,明明先打了招呼,我还看不清你的身法,不过,你动作这么快,害我都来不及控制内力,你没受重伤吧。”

    他很小心也很关切地问。

    那少年只是微微抿着唇,神色有些说不出的倔强,眼神里几乎带着激烈到可以把人燃烧起来的斗志,狠狠瞪着傅汉卿。

    傅汉卿被他看得全身不自在,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两步,想想不妥,再退个三步,倒吞四五口口水:“这个,你没事吧,咱们先说明白,你就算受了伤,也不能怪我啊,你出手太快了,我还没回神呢。你不能让我赔偿你医药费,我赔不起。”

    少年眼中的战意变成啼笑皆非的神色,刚想说什么,身后却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傅公子请放心,这位是我教金翅大鹏王萧伤,生来好武,闻公子之神技,心向往之,刚才突施袭击,不过是想与公子切磋罢了,只是他不懂礼术,冒犯了公子,还请公子莫怪。”

    傅汉卿抬眼望去,见萧伤身后不远处,一个白衣女子盈然而立,遥遥俏立的身影,站在一片花草丛中,却映得红花绿草,也染上了莫名的清寒之意。

    那女子的容颜如冰雪,神色似玄霜,遥遥施礼,声音都清冷得出奇:“圣教紧那罗王碧落,拜见傅公子。”

    傅汉卿连忙还礼,转头又对萧伤说:“原来你就是魔教这一代的大鹏王啊,你好有名气啊,想不到你这么年少,就这么厉害了。我在民间都听人常常提起你,人们说你是天下轻功最好的几个人之一,怪不得你一掌过来,我看都没看清就挨了打。不过,你还是别和我切磋了,我不会武功的。”

    不会武功,这话说出来,自是没有人会相信的。

    萧伤定定看了他一会儿,这才道:“我打不过你,你内力太强,我就算轻功厉害,动作快到你来不及闪,来不及格,可是在打伤你之前,自己的就被震伤了,等我再苦练个几年,再来找你。”

    傅汉卿打个寒战,苦着脸说:“这个,不必了吧。”

    萧伤转过头,理也不理他,径自离去。

    倒是碧落还是很懂礼貌的,淡淡道:“我二人因公子之事日夜兼程赶回圣教。久闻公子之名,急于一见,一回教便往公子处来了,还没有见过其他同伴,待我们去与龙王天王还有乾达婆王相见之后,再来正式拜见公子吧。”

    傅汉卿当然没什么别的意见,只能点头说好了。

    碧落礼数周全但却又冷若冰霜地再施一礼,方才转身,正好和已走到她身边的萧伤一起,并肩离去。

    二人走出老远,确定身后傅汉卿已经看不到了,旁边也不见别的什么闲人,碧落才冷冷道:“别强撑了。”

    萧伤苍白的脸上倏然浮起一缕病态的红晕,伸手掩住唇,低低咳嗽几声,移开手时,掌心已有了殷红的血色。

    “你呀,真是太年轻气盛了,我早说了那人武功深不可测,我与瑶光狄九联手偷袭,尚且吃了大苦头,你偏不服气,硬要自己的试一试。”魔教年龄最长的龙王,在前方现出身形。

    “你们说的事太诡异了,我必得亲自试过才能信。”萧伤挺直了腰,少年的眼中,满是锐气“我事先有了防备,出手并不重,所以受的反震之伤也较轻,不至于象瑶光那么惨。”

    莫离摇头,为什么年轻人永远都这么任性,瑶光也好,萧伤也罢,骨子里全一样,不过,这种任性有时候,真是让自己的这样的老人眼红啊。他叹息一声才说“夜叉王还是那么偏激任性,最近他杀性发作,根本不管总坛发生了什么事,让人传话,谁当教主他都不管,只要不影响到他的职权就行。至于明王,也已经传信说不会过来了。看来,这次的大事,要由我们五个开会决议了。”

    对于夜叉王的任性妄为,以及到这个地步,居然还不动如山的明王,碧落和萧伤都没有什么吃惊的表情,二人互望一眼。萧伤冷冷说“果然是他们一惯的作事方法。”

    碧落淡淡道:“我们就是一直这么各自为政,彼此防备,人人只想保护自己的利益,所以才一直无法摆脱那些所谓正道的打压。”

    莫离叹息摇头:“这些事不必再提,倒是眼前这件大事不能再迟延了,我们需要商议个对策出来。”

    萧伤点点头:“我已经查出那个傅汉卿的底细了。”

    碧落也淡淡道:“我也已经找到了前教主的尸体,并亲自验过了,我想,我已经知道他的死因,并能推断出傅汉卿和这件事的关系了。”

    天王,龙王,乾达婆王,大鹏王,紧那罗王,当今修罗教地位最高的五王难得得聚首一处,商议关系修罗教未来教主的大事。

    密室中,除了他们五个之外,再无半个闲上,桌案上,已放好了萧伤准备的大量资料。

    这个刚才还显得很好战很冲动的少年,此时神色沉稳得不可思议。

    他慢慢拿出一叠又一叠厚厚的文册,分发到每一个人手上。

    “我接到龙王的急讯之后,就把所有人手都派出追查有关傅汉卿的一切资料。我们先假设傅汉卿这个名字是真的,由此名字开始追查。我们查出天下各国,年纪相当,名叫傅汉卿的人,共一百二十三人,又根据龙王派人传来的图象容貌和性情特征等一一排查。剩二十一人比较相符,再调查每个人的行踪,加以印证,最后确定,唯一可能的身份,就是前不久离开家乡的,晋国山阳郡大富户傅家的长公子傅汉卿。而后来,我们给傅家很多下人,看过他的图象,这才能够肯定,他报的的确是真名,这人就是傅汉卿。”萧伤神色平淡,程式化地加以解释。

    “我们手上有关于他的一切资料,他的父母祖辈的名字,各层姻亲关系和发家史。他自出生之后,人们记忆所及的一切与他有关的事件,上面全部有记载。就连他身上有几块胎记,长在什么部位,我们的人也都查出来了。另外,我们还仔细问过很多人。其中二十三个是他的亲戚,三十八个是认识他的人,四十五个是没有见过但听说过他这个人的人,还有六十几个,是不认识,不知道他是谁,但曾偶尔见过他的人。我们记录所有的身份不同,地位不同,学识不同,见识不同,与他的关系也不同的人,对他的了解和看法,详细记录,每个人关于他的见闻,整理并分析所有人对他的看法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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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段时间狂忙,根本没有时间上网,更新速度受到最可怕的影响.

    希望从现在开始,可以渐渐恢复正常了.

    因为太忙,也没什么空回复读者的意见和贴子.

    看到读者帮助我挑出的错字,我已改正.

    看到读者三木的一些意见,感觉很有道理,正在很郁闷地反思中.

    在此感谢所有提意见和帮助我挑错字的朋友,谢谢.第三部 碧血汉卿 第十一章 真相暴露    萧伤的声音冷淡而无起伏地做简要述说:“他虽生于富户之家,但幼年丧母,未几年,父亲也因病去世。他的家产被几个叔叔以替他管家的名义霸占了。而他得到的只有一个小院子,一个老仆人,和仅够温饱的衣食。为了防他夺家产,他的叔叔们从不让他读书,也不让他出来和别的人接触。不过,他倒是个怪人,处此境地,居然泰然自若,有吃便吃,能睡则睡,毫无忧愁之容,据说那个服侍他的老仆人是忠仆,曾经劝过他好好努力,将来夺回家业。他居然回答,那么多家业要管理是多累的事啊,现在有吃有住,不用做事,不用费心思,有什么不好。没过几年之后,他的老仆也因病去世了。他的几个叔叔长年一起管理财产,不免就会有纠纷磨擦,彼此争闹起来,有的人就想把傅汉卿抬出来,当做自己的傀儡,借用他正统继承人的名义来控制家产。于是那些冷落他多年的叔叔们,开始整天在他的小院子出入,纷纷向他示好,拼命拉拢他,百般手段,层出不穷,最后他嫌烦,受不了,就拜托人请来了族长,并宗族众人,在全族人面前宣布,他对于家产没兴趣,因为他根本懒得去打理那么大的家业。所以,对于叔叔们怎么处理财产,他不想干涉,他只希望能给他一匹马,一点可以让他不愁衣食的钱,让他出去散散心。因他公开表示了不想要财产,而这么多年,他一直是闭居在小园中,家族中也没有什么人与他有情义,自是没有人为他说话,他的庞大家业就这么轻易地被叔叔们正当地瓜分了,而他自己的则带着一匹马和一小笔钱离开了家。可能他的本意是想避开这片混乱,出去轻松一下。按时间计算,他是离开家不到十天,就遇上我们那位失踪二十年的前教主的。然后就一路马不停蹄地赶往这里了。”

    萧伤一边说,一边扫视众人:“我查过他所有的亲人,没有一个和他曾长时间相处,或同他有什么感情,也追查过他自离开家的所有路线,以及问过很多见过他的人。不管是熟人还是陌生人。认识他的人,都说他是个没用的懒鬼,胸无大志,毫无才能。与其他将来败坏家业,现在把家产交给叔叔,说不定是对的。不认识他的人,说他是个废物,是个对不起爹娘祖宗没有骨气的不孝子。而只是在街上偶然见他一面,并不知道他是谁的人,只是以为他是个怪人,整天骑着马,懒洋洋好象一直在睡觉,眼也不睁,随便马想哪就去哪,马背上带着大量的干粮饮水,他不用操心没处可以投宿,他甚至连喂马都省了,每次出了城,到了村郊,他都会解开马,让马儿自己的去吃草。详细的询问记录,你们手上全部有,不用我多说,你们自己看吧。”

    瑶光一边听萧伤说,一边看手上的资料,不觉笑着摇头:“懒到这种地步,真是不可思议。”

    莫离却觉愕然:“那他的武功是怎么来的。”

    “不知道。”萧伤答得干净俐落,视莫离失望的神色如不见

    瑶光却笑吟吟道:“怎么我们消息最灵通,天下没有什么事打听不到的鹏王也会有不知道的事?”

    萧伤冷冷看向她:“怎么我们乾达婆王,遇事专爱刺人几句的毛病还没改过来。听说前一阵子你和新任的天王闹得很不愉快,看样子你是不介意再多一个仇家了。”

    他这一提到狄九,几个人的目光很自然地望向狄九,却见狄九一直皱着眉,久久不语。

    碧落见他神色有异便问:“你觉得有什么不妥。”

    狄九淡淡道:“目前的资料显示,他身边根本没有任何一个活着的亲近之人。他十多年独居小园,没有朋友,他的亲人都贪图他的财富,同他更加没有感情可言,我们目前,没有找到他的弱点,没有找到任何一个可以用来胁迫他的人。”

    瑶光冷笑抬眉:“你可真是无时无刻不惦记着除掉这个眼中钉,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一点。”

    狄九冷冷道:“为了圣教的安全,不该如此考虑周全吗?”

    莫离也点头道:“这个人实在太强大了,天王有这份顾虑也是理所当然的。”

    碧落却仿佛在想别的事,出了一会子神,才问:“他从小到大,所有的行踪生活全都非常清楚,我想,他唯一能学得绝艺的机会,应该是被封闭在小院子里,不为外人注意的时候。”

    莫离也同意:“不错,在很多江湖传说中的故事里,独处小园的少年,偶遇一个风尘异人,学得惊世之艺,而身边之人一无所知,这种事倒是常有。”

    “也只因为学成了这等绝艺,便将家产看轻,不愿象普通富家翁一样,窝在家里过一生,所以才任叔叔们争夺家产,他却一人一马飘然而去。”瑶光发挥自己的想象力,眼神带着笑意猜测着。

    萧伤心念一动,忽问:“有没有可能,他遇上的那个异人就是前教主。”

    莫离摇头:“前教主的武功我清楚,就算是他倾力传授,也没有可能让傅汉卿有这么强的内力造谐。”

    “这个,有没有可能是……”瑶光眼睛放光地说“前教主不但教导他成才,还把一身内力全都传给他,让他武功倍增个一二三四五六甲子什么的,而他自己却油尽灯枯而死,在临死前嘱咐他来当教主,所以,他的内力才这么神奇,所以,他不但不用武力来强迫我们,反而表现得对我们这些江湖人仇视的邪教如此友善,江湖上,这一类的传说故事,不是从来都数不胜数吗?”

    莫离,狄九,萧伤,互相交换了个眼神,一起摇头。开玩笑,他们那位上任教主,怎么可能会有这么舍己为人的好心肠。

    碧落却淡淡道:“我认为你至少说对了一半。”她目光平静的看向众人“前教主的确是因他而死的,根据我的分析,以及萧伤刚才出手试探的结果来看,前教主应该是被他的内力震得经脉寸断而死。”

    众皆怔愕,瑶光疾道:“你怎么能确定?”

    碧落平静地道:“我亲自验过尸,他身上没有别的伤痕,也没有中毒的迹象,不经过苦战围斗或下毒擒拿,你认为,什么人能让他全身经脉寸断?”

    萧伤淡淡接口:“那个傅汉卿可算是天下间唯一的一个可以仅用内力就把那个不负责任的老头震死的家伙。”

    瑶光皱眉:“有没有可能是他自己走火入魔?”

    碧落微微抬眉看她一眼:“你认为我会分不清被震死和走火入魔?”

    莫离赶紧打个圆场:“碧落,你在医术毒术上的造诣当世少有,不但是圣教第一,亦稳居天下前三位,没有人会怀疑你的判断,只是兹事体大,大家都希望能确定一下而已。”

    碧落七情不动地道:“我看也不算什么大事,都这么多年了,有没有那个教主也还是一样过,他死了倒好,我们可以名正言顺得选下代教主。”

    “还选什么,如果傅汉卿不出现,下代教主依例就是狄九,可现在嘛……”萧伤拍掌笑道“他杀了我们的教主,然后口称有前教主的遗言,跑来想做我们的新教主,这可真是有趣。”

    “有趣?”狄九冷冷看他一眼“这么严重的事,你会觉得有趣,大鹏王的兴趣的确和我们普通人不同。”

    萧伤微笑望向他:“自然自然,对眼看就能登上教主之位的天王来说,这自是天下最严重的大事。”

    在狄九反唇相讥之前,莫离已经一掌拍在案上,好好一个紫檀木的桌了生生给他拍得裂开,他立身怒道:“什么时候了,你们还这样彼此内哄,就不能认真一点,好好解决眼前的大事吗?”

    无论如何,对教中最年长的这位老人,大家还是给点面子的,虽说眼中毒箭互射,表面上,也就不再多做唇舌之争了。

    莫离暗中自觉头疼欲裂,多少年了,圣教还是这样,因为种种权利纷争,诸王互不相让,彼此内斗不休,若是这种情形再继续下去,别说反攻正道,总有一天,他们自己就得把自己给灭了。

    碧落也冷冷淡淡地说:“是,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想想怎么处理傅汉卿的事。”

    “这……”狄九扬眉欲言。

    “等等。”瑶光忽然叫了一声,打断他的话“们何不各自把自己的想法用纸笔写下来,看看会有什么不同呢?”

    狄九想不到这时候她还有玩这个的心情,莫离则是无可无不可,萧伤已经第一个赞同:“好,就这么做。”碧落则直接站起来,为大家各自取了纸笔。

    五人各自写好了,聚在一起,人人递出一张纸条来,纸上字迹清晰入目,五人多有微微震动,大家抬起头,彼此或是相视一笑,或是眼神交望,会心会意。

    莫离大笑一声:“看来大家还是可以求同存异的呀。”

    狄九却淡淡道:“毕竟一切只是我们的猜测,并没有确切的证据,到底如何证明,的确是他杀死了前教主……”

    “好办。”瑶光眉飞色舞“我们直接去问那个白痴就行了。”

    傅汉卿正在享受他丰盛的午饭,就只见房门砰得一声,又一次被打得飞了出去,眼前人影连闪,转瞬间五个人就呈半圆形逼到了面前,空气之中肃杀之气逼人而来,而强大内力所带来的灵敏耳力也让他清晰地听到,房间外,正飞快奔近的脚步声。

    即使迟钝如傅汉卿,心头也不由微微一紧,抬头面对眼前五个把脸板得象块冰,全身冒杀气的人:“这个,嗯,大家好,吃过了吗?”

    没有人理会他的招呼,五个人,十只眼睛,全都狠狠地剜过来。而房外纷乱的脚步声已经停驻,隐约可以听到悠长的呼吸,和偶尔一两声极轻极轻的兵刃相撞声。

    傅汉卿从没面对过这么严重的局面,想到外头不知道埋伏了多少人,以及眼前五位一副不能善了的样子,一时手足无措。

    就在他被大家看得渐渐惊慌起来时,瑶光干净俐落问一句:“前教主是不是被你杀的。”

    傅汉卿根本来不及思考,几乎是直觉得反应:“你怎么知道的?”

    除了刹时间满脸得意的瑶光,其他四人无不愕然,简直不能相信世界上还真有这种笨蛋,让瑶光这么最简单直接地随便一问就脱口招供了。

    傅汉卿虽说仍然不习惯防备别人,但已不是很久以前,完全不懂人情世故,纯然如一张白纸的人了。虽说他很乖很老实有问必答,并且话不经脑地脱口说出来了,但也立刻意识到自己失言,一手为时已晚地堵住自己的嘴,整个人跳了起来,小心地往后退:“这个,那个,你们听我说,这件事,不能全怪我……我那个是正当防卫……你们教主不让我说出来……说会很丢人什么的……”

    看他一幅想溜却不知道往哪溜的样子,萧伤和碧落大为失望,唉,就这种不堪大场面的家伙,至于让莫离他们如临大敌地把大家召回来吗?

    瑶光却不觉听得暗笑,正当防卫,教主不让说出来,怕丢脸?哈,果然是傅汉卿有可能杀人的方式,果然是那个不负责任的老头会有的死要面子性情。

    狄九却上前一步,手按剑柄,杀气腾腾地盯着傅汉卿:“理由已经不重要了,谁对谁错更没什么可谈的,我们是魔教,不是跟你讲理的正道,你即然害死了我们的前教主,那你就要……”

    他盯着傅汉卿,眼中杀意毕露:“付出代价。”

    傅汉卿头大如斗,他倒不怕别人找他报仇,可是一想到打架这种事,立刻无比头疼,心慌意乱地双手乱摇:“这个,这个,你们听我说,咱们万事都好商量,是吧……”

    瑶光立此大功,心头得意,娇笑一声:“这可由不得你了。”

    话音未落,已然欺声而近,不容傅汉卿再作分辩,出手如电。

    ************作者的废话分割线*****************

    有读者因为修罗王,夜叉王,龙王等名称而异常奇怪,大多觉得本文与圣传有关。

    有喜欢圣传的读者十分高兴,也有不喜欢圣传的读者十分不快。

    在此说明,本文与圣传没有任何联系,所谓修罗,夜叉等称谓,多是于天龙八部,而为什么圣传也有这样的称谓,只是因为,圣传中相关的内容,也同样参考了这些资料。

    所以说,套一句电视剧常用的词,如有雷同,纯属巧合。第三部 碧血汉卿 第十二章 新任魔教教主    傅汉卿内力虽好,但武功基本上就没练过,所以瑶光这一抓,竟是避无可避,被瑶光一把抓住,他正打算承受预料中的打击,谁知瑶光居然不打不骂,拖着他就往外走。

    傅汉卿傻愣愣得被她硬拖出去,放眼望去,不觉倒抽一口冷气,黑压压一片全是人头,一直延伸到很远很远回廊转阁之外,视线被阻隔,再也望不过去,也不知道那边是否还有人。

    瑶光把傅汉卿往前一推,淡淡道:“拜见新任教主。”

    然后,傅汉卿就只见无数人头无比整齐划一地同时低了半截。

    “参见教主。”

    无数个声音一起响起来,那个声势确实是蛮吓人的。

    傅汉卿已经被这番变故震得两眼发花了。若是很久以前,他完全不知红尘事,这样的变化,也许他因为不懂,所以也就不觉得奇怪。可是现在,人世间一些常识性的东西,他多少还是明白的,最基本的人情事故他也懂一点。

    无论如何,他也想不通,怎么会有人知道他弄死了上任教主,还没事人一样让他当教主。

    看他这满脸茫然兼两眼雾蒙蒙的样子,瑶光强忍着笑,板起脸一本正经地道:“男子汉大丈夫是不是应当为自己做的事负责?”

    傅汉卿迷迷糊糊地点头。

    “那你杀了我们一个教主,不是应该赔我们一个教主吗?”瑶光冷冷道“何况你来这里不就是要当我们的教主吗?现在也算遂了你的心意,怎么……”她眼中倏然露出杀气来“你不愿意?”

    忽然间发觉四周温度急速下降,傅汉卿急忙拼命点头。

    “好,就这么办了。”瑶光漫不经心挥挥手“三天后行新教主上任大典。”

    这话说得虽平淡简单,却透露出,这次的新任教主和以往历代全不相同的实情。

    虽然魔教教主的权限远不如旁人想象中的那么大,但这毕竟是一个流传了数百年的悠久教派,实力庞大,根基深厚,魔教教主是极尊贵的身份,所谓的正位大典,绝不可能仅只三天的准备期。

    每一代教主上任前必会给各大门派发请贴,通知他们来喝酒。尽管那些所谓的贵客从来不会真来赴宴,但能让他们心惊胆跳愁眉不展,再看他们上窜下跳地彼此串联,丑态百出的样子也是一个大大的乐子。

    更何况还要给所有附属于魔教,依赖魔教保护,或推魔教为首的一众小门派和黑道势力打招呼,叫他们备好重礼来观礼,这也是给新教主造声势必不可少的。

    另外,也要通知各地掌控魔教势力的头目们回来参拜新教主,在教主上任大典上行礼,呈递花名册和帐目,这也是权力交接中必不可少的一环。

    无论如何,教主的权位和尊贵都使正位大典不可能太草率。

    三天,根本什么都来不及做。

    其实,依瑶光的意思,最好立刻就举行大典。还是性子较严谨的碧落一力反对,才推迟到三天。

    不管怎么样,对新教主多少还是得给点面子的,大典时总得搭个台子吧,总要挂几块红布,贴几个意思大吉大利的红字,外加几个红灯笼什么的,就算是演戏过家家,也得演得略略认真些才好。

    傅汉卿却不知道仅在这句三日后举行大典的话里,就包含了这个所谓教主何等不受重视的内情在其中。这个时候,面对这种诡异的,不合情理的变化,他整个人基本上已经没什么思考能力了。

    瑶光笑盈盈一挥手,只见无数个人头,潮水般退了出去,她这才亲亲热热挽了傅汉卿的手:“教主小弟弟,再过三天你就要继位了,让姐姐我带你做件最重要的事吧。”

    刚才还满面严霜,杀气凛凛,这会子已经笑如春风,亲热无限,女人的千变万化,永远比世事更难预料,而呆头呆脸的傅汉卿就这般木愣愣,又给她拉着向另一个方向走了。

    其他几个人相视一眼,也都不觉笑笑,跟在旁边,同路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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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才五王秘会,各写了一张纸条,递在一起观看,内容大多相似。

    “让他做教主。”

    “暂且让他做教主。”

    “先让他做教主看看。”

    “看看他怎么做教主。”

    “就让他当这个教主好了。”

    事后问起,为什么大家都做出这样的选择。

    莫离拿出第六张纸条:“这是大明王传给我的密讯,我只是相信他的判断罢了。”

    纸条上只有四个字。

    “让他继位。”

    萧伤眼中战意飞腾:“我只不过想让他长长久久留下来,我武功进步了,也可以随时找他打一架,即然他是想当教主,那让他当好了。”这说话的口气,那魔教教主之位,倒似块抹布一般,可以由得人随便丢来扔去的。

    他转眼去看瑶光:“倒是你,就不记恨他震伤了你吗?”

    “就是因为记恨,才要他当教主的。”瑶光恨恨道“根据我这些日子的观察,这人不爱钱,不爱名也不爱权更加不爱女色男色,简直就不是人了。除了懒散,他几乎就没有缺点。即然如此,我就要这个懒得象猪一样的人,尝一尝被所有的教务压下来是什么滋味。”

    她几乎有些咬牙切齿地说:“即然打也打不赢,杀也杀不了,咱们就累死他好了。”

    碧落眼神有些淡淡得不快,漠然地扫视了萧伤和碧瑶,显然对同伴这样极度的任性有些不以为然:“我选他,是希望给我教一个希望。已经几百年了,我教虽然是天下最有实力最强大的教派之一,但每一次被各派围剿,被各国清洗,失败的,总是我们。究其原因,权力分散,大家各行其政,就是我们最大的问题。然而,权力集中也未必会带来好运。当年狄靖武功大进,力压诸王,收教权于一身,结果却为我教惹来的涛天大祸,至今犹有遗毒。这几百年来,我教精英倍出,不是没有人想过变革,然而,一触到其他人的权势利益,便难以实施。诸王与教主的彼此制衡,诸王之间的隐隐暗争,使我教虽不至因一二人的失策而有灭顶之祸,但也永远止步不前。教中最强大的力量,永远在无休无止的内耗中损失怠尽。这样单调的循环,我早就厌恶了,我希望能有所变化,却不知道,到底怎样做,对我教才有好处,怎样做,才是可以行得通的。傅汉卿的出现,是个意外,但又何尝不是一个契机。他拥有我们永远也比不上的强大力量,……”

    话说到这里时,萧伤已经跳起来打算抗议,可惜其他几个人,全都连眼角也没瞄他一下。

    碧落对萧伤那愤怒的表情视而不见,淡淡道:“如果这力量能用来为我教出力,对我教必有益处。但他的性情为人,又和我们完全不同,也许就不会走我们历代先辈曾走过的错路,曾做过的错事,如果他成为教主,他会为我教做些什么,他又会给我教带来什么,这一切不是让人很期待吗?更何况,初代教主所留下的那个遗言,他最符合,我从没有见过那么清澈明净的眼,如果他不是初代教主所指的那个人,才叫奇怪呢?虽说看起来,几百年前的人预言几百年后的事,很不可思议,但是,初代教主到底为什么会留下那么奇怪的遗言,而第一代明王为什么会那么固执地费尽心机,要保证这个遗言能一直留传并有被执行的可能呢?这一切,难道大家不能多想想吗?在不会触动大家的权势利益之时,我们尝试着遵守初代教主的遗言,看看到底会有什么变化,也没有什么坏处,说不定,我教还真会有个出奇光明的未来。”

    瑶光讶然道:“你连他到底为什么想来当教主,连前任教主到底为什么让他当教主都不清楚,就认为他会给我教带来好处吗?万一他别有居心呢,万一他想要毁掉我教,或是想要图谋我教那传说中天下第一的宝藏呢?”

    碧落平静地说:“他就算别有居心又能如何呢?我们都清楚,没有我们的配和,他一个外人,就算顶着教主的名头,也不可能真正撑控我教的大权和命脉,我们只会给他无关紧要的资料和情报,真正干系重大的,别说是他一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人,就算名正言顺正式登位的天王,又有哪一次能让其他诸王的和盘托出一切隐密呢?我怕什么?他想杀人?凭他的武功已可做到,不必这么麻烦,他想夺取我教一切?没有我们的配合他做不到?他想图谋宝藏……”

    碧落清清冷冷地笑一笑:“那个连我们都不知道在哪里的宝藏,还怕他来图谋吗?”

    莫离点点头,有些欣慰地说:“难得碧落你考虑得这么周到,我想大明王也是有这样的思量,才做此决定的。”

    做为魔教最年长的一个,至此他才有松一口气的感觉,唉,不管怎么说,这些任性的小辈里,总算还有顾全大局的一个在。

    瑶光却有些好奇地看向狄九:“我们决定让他当教主的理由已经说明了?你的理由呢?”

    此话一问,大家的目光一至看向狄九。

    毕竟狄九和他们不同。阿汉当教主,并不会触动其他几个人的真正利益,所以大家都没怎么太看重这件事,可是狄九本来就是内定的教主人选,现在傅汉卿生生把他手里的教主之位夺走了,他怎么不但不着急,反而表示支持。

    狄九眼神冰冷,看也不看其他人:“我料到你们都会推他做教主,我一个人表示反对已经不能影响大局了,又何必气急败坏,争抢不休,让你们来看热闹。”

    于是,就在五个人简短的一袭谈话中,魔教新一代的教主定了下来。

    大家在商讨这件事时,谁也没有把狄绝的死作为考量条件。调查狄绝的死亡,只是为了弄清楚真相,而不是为了替上代教主报仇。

    魔教铁律之下,每一代做为代教主培养的影卫,和其他诸王的继承人关系都不好。狄绝当了天王,再当代教主,和其他上任的诸王,也一直是彼此牵制,暗中对抗的关系。

    如今在场的诸王对这么一个失踪二十年,在教派最困难之际,没有出过一点力的所谓前教主完全谈不上有一丝感情。怨恨倒是有不少。

    就连同样出身影卫的狄九,心情也是一样的。影卫的训练本就让他的心性远比常人要冷酷残忍,更何况从五岁之后,就再没见过那个老头,因为那人没有尽职,他们这一代的影卫以几前数代影卫吃的苦都多上许多。这些辛酸旧事想起来,没准他自己还恨不得一剑扎死狄绝呢。

    魔教和其他门派完全不同,他们不讲究那些门面功夫,上下尊卑位份之别也不在意。人家名门正派,一个闭关十年的掌门被杀,那是全派大仇,一个几十年不见的长老被害,那是奇耻大辱。可是对他们来说,你即没有尽责,那就别想享有教主的权利和待遇。

    魔教中人,行事,从来无比实际,强者为尊。傅汉卿即然比狄绝强,那么狄绝死在他手里,也该死而无怨,那么,让傅汉卿取代狄绝,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于是,一代魔教教主,被所有武林人士视为魔尊,受数个国家通辑的狄绝,他的死亡,静悄悄不惊一点尘埃地被魔教五王,放到旁边不管了。

    *—*—*—*—*—*—*—*—*

    傅汉卿被瑶光一路拖着走,其他几人不紧不慢地跟着。

    三转四转,道路越来越狭窄,守卫越来越少,身上渐觉寒气越来越重,眼前地势越来越险要,可是傅汉卿居然只是一语不发地跟着瑶光走,连向四周打量几眼的兴趣都似没有。

    他这么老实,瑶光倒反而有些不自在起来,笑问:“你也不问我带你去哪?”

    傅汉卿老老实实,听教听话地问:“你带我去哪?”

    想不到他听话成这样,连瑶光自己都有些啼笑皆非:“你带你去做,自第二代教主以来,每一代教主登位之前都必须做的事。”

    她话说到这里,顿了一顿,见傅汉卿还是那么呆木木的,不觉气道:“快问什么事啊。”

    傅汉卿乖乖地问:“什么事?”

    这二人的几句对答,倒是让身旁其他几个人暗觉好笑。

    不等心满意足的瑶光答话,一向寡言少语的狄九忽然接口:“去亲自拜见我教历代教主。”

    原本对万事不关心,象块木头,别人推一推,才会动一动的傅汉卿忽得抬眸,有些愕然地问:“你们要我去拜他们的坟吗?”

    “我们去……”

    狄九正要答,瑶光忽有些神秘地笑笑,大声打断狄九的话:“你跟着来,自然就清楚了。”

    她的脚步愈发轻快起来,走出几步,又回过头,对傅汉卿轻轻一笑,悠悠道:“你一定会大吃一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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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帮忙爸妈搬东西,整理房子,做重体力活,累得腰酸腿软,几欲倒地不起.

    不过,为了感谢强推,还是振作精神,拼命写写写.

    因为近些日子,实在因为种种事,忙得天昏地暗,所以,实在没有什么存稿.

    而且,最近这些日子,家里有些事,要连续好几天做大量的体力劳功

    我会尽一切能力保证更新的,但那个,这个,如果做不到,呵呵……

    笑咪咪,我尽可能做到。

    http://第三部 碧血汉卿 第十三章 碧玉寒冰    “修罗殿?”遥遥望着前方那飞檐斗拱,气派非凡的殿宇,傅汉卿念出了匾额上的三个字。

    “是啊,修罗殿,修罗王的居所,尽管自建成之后,就从来不曾有过主人。”瑶光轻笑着解释,领着傅汉卿快步走近,口里细细解释“我教以八王为尊,诸王皆有居所,但只有修罗王的居处,从未有主人入诠,因为自第一代教主,血修罗狄飞之后,修罗王之位,就一直空置,而修罗殿就从活人的居所,变成了死人的坟墓。”

    说话间已至殿前,碧落与萧伤一左一右推开沉重的殿门,暗哑的金石之音传来,这高大的殿门,竟似用金属制成一般,无比沉重。

    殿中空空寂寂,一片暗沉。

    瑶光徐徐引领傅汉卿进入殿内:“天外天是世人的禁地,九重天,是天外天的禁地,但只有这修罗殿,才是我神教最高的禁地。除了诸王,任何人不能踏入一步,就连我等诸王,无故也不会轻易进入这里,因为,这是我教历代教主安眠之所。”

    这座大殿深广得出奇,众人一直往里走,除了瑶光轻柔的说明声,就只有空落落的脚步声,此起而彼伏。

    过于广大的殿宇,过于深长的走道,让人不自觉感到极深重的寒意。

    就在这莫名的寒冷侵心入肤之际,狄九晃亮了火折子,点点微弱的火光中,前方一座巨大而狰狞的神像昂然而立。那神像六臂三首,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另四手各指东南西北四方,三个头,面容完全一样,都是极为狰狞恐怖的。然而明明是一模一样,理当狰狞可怕的五官,却因为神情不同,而给人完全不同的感受。一张脸遥望远方,脸上无悲无喜,漠如冰水,偏偏令人一见之下,心中无由悲凉黯淡,不能自持。一张脸是勃然发怒,凛然生威,金刚怒目,威仪逼人,叫人一见之下,竟会情不自禁退出三步,心中惊畏,另一张脸,却是极悲极痛,极苦极伤,明明是狰狞可怕的五官,偏能表达出人世间最大的伤痛悲愁,便是无关之人,偶见一眼,也会忽然忆起一生中最悲苦凄凉之事,由是悲从中来。

    黑暗里,神像诡异的面容在光火下微微颤动着,狄九长长久久地仰首凝望,似是也被这无形的肃杀和森冷所影响。

    碧落轻轻道:“你登天王之位不久,这里,应当也是第一次来吧。”

    狄九长长注目神像:“是,我也是前两天听龙王对我提起这些典故,才知道这些教中隐密的。”

    他久久望着神像,不觉轻轻惊叹:“真是鬼斧神工,明明是一样的五官,一样的容颜,可是神容形态,全不相似,以这木石之物,雕琢得这般打动人心,简直是天人之技了。”

    “当年初代大明王参考很多传说典藉中修罗神的容貌描述,招集天下所有能工巧匠,以及最出色的画师,费十年功夫,才制出的这尊修罗像,自然不同凡响。”萧伤淡淡道“人人都说我们的初代教主是奇人,我倒觉得,第一代明王才是奇人呢,第一代教主创立了修罗教,使修罗教在天下人围剿下存活了下来,可是初代明王,却让修罗教一直存续下去,并逐渐壮大。当然我们教里,那些莫名其妙的规矩全都是他传下来的,当年他费那么多人力物力,为修罗王雕神像,建死宫,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为了保证初代教主的遗言能一直传下来,更想出那么诡则的规则限制诸王与教主的权力,这个人,真是怪物。”

    瑶光笑笑放开傅汉卿,径自在神象前五个蒲团中一个跪了下去,莫离,萧伤,碧落也纷纷跪下,狄九迟疑了一下,终于也跪了下去。

    瑶光抬头冲傅汉卿一笑:“我们诸王不常来这里的最大原因就是因为这个,这里的机关,必须至少五个人一同跪拜三次,才能打开。”

    萧伤在旁嘀咕一声:“真是天下最可恶的机关,总有一天,我要把它砸了。”

    再看,碧落,萧伤,还有狄九,神色也都谈不上好看。

    可见,这些无法无天的魔教诸王对于下跪这种事,心里是极之不快的。

    莫离勉强笑笑道:“大家也不必不痛快,这毕竟是咱们的老祖宗,祖师爷,就当是给他一点敬意吧。”当下领头叩拜,其他四人也只得照样跟随。

    五人在神像前拜了三拜,那巨大的神像居然就无声无息地向旁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小小通道,一缕彻骨的寒气从通道内向外袭来。

    傅汉卿在五人的引领下步入小小的通道,又走了很长很长的道路,那股寒气,倾肤蚀骨,每个人都不得不运气内力护身,好在傅汉卿别的不行,内功那是真正的天下第一,所以他倒是从头到尾,形若无事。

    走道的尽头,是冰的世界,无数的冰块闪烁出耀眼的光芒。

    而中间的几个大大的长形冰块,透明的冰体里,明明都有着隐约的人身。

    第一次来到这里的狄九眼中隐隐闪动光芒,就连他,声音都略略有些不平静了:“我教历代教主,都在这里?”

    “是,都在这里?”碧落的清冷的声音在无数寒冰中响起“当年第一代教主狄飞身死,初代大明王,以寒冰为他保存尸身,每天都以快马运送巨在的冰块。后知遥远的东海观鲸岛有寒玉玄冰棺,能保存尸身,万年不毁。就派出军队,费无数人力物力财力,远涉东海,历三年战事,杀伤无数,夺得此棺。此棺看起来,与普通的冰块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尸体放入其中,就永远不毁不坏。所以,七百年后,初代教主的尸身,一如当年逝时,没有丝毫改变。而自那以后,每一代的教主,都会特意留下遗命,把自己的尸体也用冰块保存起来,只是冰块不象寒玉玄冰棺那样神奇,如果温度一高,就会融化。所以,自那以后,我教的总坛一向选择极寒的风雪之地,为的就是保存尸身不化。后来狄靖也是派人在这天外天,探测到一处万年不遇的寒潭阴流,在这寒潭之上建成冰室,这才能顺利把总坛移到这里。”

    狄九大步向前走去,在每一处冰棺前止步,迫不及待得凝视那些棺中的人。

    几百年的时光如水逝,那些传说中,惊世绝艳的人物,那些铸下无双传奇的人,忽然间,全都到了面前,这怎能不让人心绪激动,更何况做为天王继承人被培养的狄九,容貌和这些传说中的人一般无二,有时看着棺中的人,就象在照镜子一样,这种极神奇,极诡异的感觉让一直以来心冷如冰的狄九,也不觉心绪激动起来,原来,传奇可以离自己这么近,又或者说,其实,自己也可以成为这样的传奇。

    相比狄九的激动,傅汉卿的反应就稍稍怪了一点。他只是喃喃道:“原来,天外天还有这样的地方,以前,都没有人告诉过我?”

    “你才来到天外天几天,这种除八王外,绝无人会知道的事,怎么可能告诉你?”瑶光漫不经心地说“你都不好奇吗?这里可都几百年来,江湖上最传奇的人物呢。你都不上去看看吗?”

    萧伤也笑道:“说起来,碧玉寒冰棺完全和普通的冰块看起来一模一样,你能分辩得出哪一具是碧玉寒冰吗?”

    傅汉卿一语不发走过去,到达一处棺材前,似乎都只是随意描了一眼,几乎没有停留地就向下一处冰棺走去,走到第四座冰棺里才倏然止步:“是这。”

    萧伤啊得叫一声,瑶光轻轻咦一声,碧落神色微动,莫离眼露愕然之色。

    还是瑶光忍不住:“你,你怎么看出来的,我们每一个人第一次进来时,用尽心思分辩,都还找不出哪一具是碧玉寒冰,你怎么一下就找到了?”

    傅汉卿低下头,凝望那被永远永远封在碧玉寒冰中的面容,直到瑶光问了三四句,才轻轻说:“我认得他。”

    他认得他,哪怕七百年光阴弹指过。

    他认得他,哪怕当初永绝时,那人未满三十,而今封入寒冰中,已然五十许。

    他认得他,哪怕四周每一具棺木中的人,都有同样的容颜,但他,依然认得他。

    瑶气气道:“你认得他,你当然认得他。我们教中到现在还在正殿挂着他的圣像,我们的天王,还有影卫,个个长得和他一个模子里套出来的,你怎么可能不认得他?可是,这其他冰棺里的人,长相不都一样吗?虽然初代教主去世时,年纪很大了,可他神功通玄,望之也不过是中年而已。我教其他教主,去世时,大多也是中年,一般是很难凭年纪来判断出他们谁是谁的,你到底怎么看出来的。”

    傅汉卿没答话,他只是静静低头看着冰棺。

    冰层里的人,双目紧闭,神色出奇地安详,唇边竟似还带着一缕极淡极淡的笑意。

    他……死去了!

    七百年的岁月,仿佛不曾存在,那个人曾微笑,曾愤怒,曾凝眸看他,曾无奈摇头,曾笑着骂他:“你这白痴。”是因为他的精神力太过强大,所以记忆力无以伦比吧。幼时河边救人的费力,少年时园中惊遇时他的眼神,所以他曾经的愤怒与残忍,曾经的温柔与笑容,每一幕,每一瞬,其实都不曾忘记。也曾记得那时桃花灿烂,那时流水清澈,那人对他许诺,那之后,他血肉成泥,眼睁睁看那人在一墙之隔的地方,微笑,谈话,饮酒,下棋,他知道了痛,却不知道,为什么人可以说了话不算数。

    七百年的岁月,忽然变得无限长,无限远,无限存在,且不可逾越的距离,直到这一刻,他才清楚得意识到,原来,真的已经七百年了。七百年,于他,不过是睡了几觉,不过是浑浑厄厄,过得几世,然而,那人已死去七百年了。若非有碧玉寒冰为保,尸体早已化尘化泥化为飞灰,纵然有碧玉寒冰相护,那微笑安然的表情,也只是永远凝固在逝去的那一刻,再不会有改变,那冰冷僵硬的身体,也只是永远保持在死亡那一瞬,再不会动弹。原来,他已经死去了啊。自当年之后,他又在人间,流转六世,从来没想过,要打听一下,七百年前的血修罗狄飞,也从没有对任何人问过他,提过他。直到这一刻,亲眼看到他的尸体,才清楚地感觉到,原来,已经是七百年了,才真正地知道,原来,他是真的,已经死去了。

    傅汉卿静静地站立,静静地凝视,瑶光似乎问了什么,不过,他没有听清。

    他死时,在微笑吗?他死的时候,心中应该是快乐的吧?我死之后,他过得快乐吗?有没有和白惊鸿很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张敏欣说,我只是配角。

    在所有的故事中,碍事的配角死去之后,主角们就可以幸福快乐地生活下去了。

    应该是这样的吧,因为有过幸福,所以死去时,才能安然微笑。

    当年的阿汉什么也不懂,做了很多傻事吧?傅汉卿轻轻笑一笑,现在的他,多少懂了很多人情世故,知道,原来诺言不是人人可以遵守到最后的,知道了人们做事,永远都会去分远近亲疏,所以,当年那人把他交给白惊鸿,那人最终没有守信,似乎也是很正常,可以被原谅的吧?

    瑶光问了好几声,见他不答,只是直勾勾望着冰棺,悻悻然闭了嘴,罢了罢了,正常人到这里都会震撼的,都会死盯着那些传奇人物发呆的,毕竟是咱们教中的祖师爷啊,江湖传说中都成神成魔的人了,我就当你只是碰巧猜中好了。

    碧落则一直用审视的目光望着傅汉卿“说起来,初代教主真是一个很奇怪的人,不但有着许多不可思议,如今已被传成神迹的战役事迹,就连临终遗言都非常怪异,他指定的下一代教主,居然是,名字中有一个汉字,个性很懒,目光清澈且有诺必行之人。但那人在哪里,何时会出现,教主却没有说,只说,无论过了多少年,只要有符合这条件的人出现,那人就是下一代教主。”

    这句话,她说来十分轻淡从容,实际上却暗以内力送出,如雷惊心,如针刺耳,直送入傅汉卿耳中,字字句句,无比清晰,震人心魄。

    即使是有些出神的傅汉卿也倏然一惊,抬起头来,眼神终于露出一丝迷茫:“从来都没有人告诉过我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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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忽然重感冒发作,又帮家里搬东西,忙到下午四点多才回家,疲劳加感冒,一起发作起来,头痛欲裂,手脚酸软无力,坐都坐不住.

    打开电脑,对着机子,根本一个字也写不出.最后实在撑不住,只好更了一章读者评论.然后爬到床上,一睡到今天早上十点才起床.

    幸好到下午的时候,已渐渐好了很多,才有力气更新这一章.

    http://第三部 碧血汉卿 第十三章 清心慑魂音    “废话,这是我教不传之秘,怎么可能会有人告诉你?”瑶光毫不客气地抢白他。

    而其他人却只是定睛注视着傅汉卿。

    傅汉卿对这一切浑然不觉,他只是疑疑惑惑迷迷茫茫地望着冰棺,望着狄飞那沉睡了七百年的安然神色。

    他素来是个极懒散的人,只要好吃好喝好睡觉,哪管他天塌地陷,因此也几乎从来不思考什么。而这一次,却不得不去想,为什么,他会留下这么奇怪的遗言。

    即使是迟钝如他,也可以立刻明白,整个遗言都是为他而立的,可他,却根本不理解这是为什么?

    狄飞不可能知道小楼的秘密,他不可能知道,自己还能再次转生,他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

    明明知道不可能实现,为什么还要说?

    整个教派,对普通人来说,不是最最最重要的事业吗?为什么,却留下这儿戏般的遗言,

    如果他想要待他好,不是应该说,将来遇上一个叫阿汉的懒孩子,好好供他吃供他住,让他舒服过一生吗?

    如果他仍然恨他让白惊鸿生气,不是应该说,将来遇上一个叫阿汉的懒孩子,立刻打死了事吗?

    为什么,却是这样一个奇特的遗言?

    遗言,是人临终时最后的嘱托,说的也必然是生命中最最挂念之事,正常人,挂念的,不应该是爱人,亲人,事业吗?

    为什么,他的遗言却只为他而立。

    傅汉卿静静地望着冰棺,那晶莹美丽的冰层深处,有人安然一梦七百年,七百年来,那一抹淡淡的笑意永恒不变。他为什么微笑?是安心,是高兴,是欣慰,是那最后的遗言,终于让他心无挂碍。

    很久很久以前,他曾怒他,凶他,气他,伤他,但也曾对他一句句傻傻的发问,无可奈何却又细心地解释,尽管他的解释,那个懒懒的,有着纯真双眼的孩子,未必真的能听懂,或是经常会错意。

    傅汉卿慢慢伸手,隔着冰层轻轻抚上那安然微笑的容颜,你已一梦七百年,为什么还不醒来,我不明白,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你要留下那样的遗言?

    为什么你们的生命如此脆弱,为什么逝去的永远不会归来,为什么我已大梦醒来,你却犹在梦中?

    可不可以请你告诉我,为什么?

    他从来是个极懒散的人,很少会认真思考什么,就算真遇上什么想不通的事,便扔到一边不去想好了,只是这一切,却真如钻了牛角尖一般,一直想,一直想,却又一直不明白。他这才真正地感觉到,这漫漫几世,轮转不息,他以为,他已经明白了人世间的很多事,理解了世人的很多感情,但其实,他依旧,什么也不知道。依旧还是那第一世时,茫然如白纸的小小阿汉。

    不同的是,第一世时,他知道自己不知道,所以不懂的时候,会去探索,会去询问,而现在,他不知道,却以为知道,所以这个时候,才会面对这与他相隔只有近得薄薄几层寒冰,却又遥远得有不可追回七百年岁月的安然笑容,久久迷茫。

    碧落的目光一直紧紧盯着他每一分神色变化,然后轻轻地说:“我教祖师爷是个惊才绝艳,世间难寻的绝世人物,你可知道他的故事?”

    这声音极轻,极柔,极温和,极美丽,轻柔地碰触人心最柔软的地方,让人感到,生命中所有的痛楚,都可以对拥有这样声音的人诉说。

    修罗八王之紧那罗王,已经不惜耗费元气,施展天魔诸术中,最强大的慑魂之术来寻找人心最柔软的破绽。

    傅汉卿依旧只是静静望着冰棺,浑然不觉已为他人术法所乘:“我知道他是个很厉害的高手,曾经拥有一座啸天庄,他有一个心爱的人,叫做白惊鸿,到很久之后,我才听人说,原来修罗教的初代教主叫狄飞,可是,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他曾有过,那样的遗言。”

    众皆色动。很久以后……才听人说……那顾其义,这个很久以前,又曾发生过什么事呢……这七百年后,忽然冒出来的,强大如神魔,却又似乎纯真如婴儿的超绝高手,和那七百年前,称绝天下的一代魔尊,到底有着什么样的联系。

    碧落的轻柔地问:“即然你不清楚,那么你想不想知道,有关他的故事呢?”

    傅汉卿依然只是注目冰棺,第一次慢慢浮现出矛盾之色,良久,才道:“不,我不想知道。”

    他的声音在回绝,但目光依然没有收回来。

    碧落微微一笑,柔声道:“其实这是个很好听很有意思的故事,你真的不想知道……”

    “几百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有什么好说的。”随着一阵轻盈的笑声,瑶光轻快地上前,浑然未觉众人愕然的目光,一把拉了傅汉卿的手:“老对着一个死人有什么意思,虽说他长得不错,虽说他足够传奇,但别的人也都不比他差多少,来来来,我带你来看我们第二代教主。”

    她拉着傅汉卿到了另一座冰棺前:“他虽说是第二代教主,其实他只是修罗八王中的天王,是祖师的长徒,祖师逝世后,由他接掌本教,可他不愿违背祖师遗命,一直不肯自认为教主,只说是代替将来的教主掌管教务,最多是代教主。他也是唯一一个长得不象祖师的天王了。自他之后,所有的教主,都是由天王升任的,而所有的天王,都是在一群长相酷似祖师的影卫中挑选出来的。这个规矩是初代明王定下的,说起来,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我们的二代教主,也是个厉害的人物,在他的领导下,我教恢复了强盛,还狠狠地报复了所有曾迫害我教的门派,当然,这其中,初代明王的功劳也是不小的,当年有很多经典的战役,比如说……”

    瑶光仿佛对整个冰室气异的气氛完全没有感觉,絮絮叨叨地对傅汉卿介绍每一任教主,拖着他一具冰棺一具冰棺看过去。

    其他人无不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地望着瑶光。

    刚才瑶光那几声轻笑,听来清悦,其实是暗运清心诀心法,借着笑声,破了碧落的慑魂术,这一番拖着傅汉卿说个不停,更叫碧落再无施展之机,只能眼睁睁看着傅汉卿脸上迷茫之色,渐渐消失,只能不甘心地看着傅汉卿又慢慢恢复那懒洋洋的表情,跟着瑶光一具具棺木看过去,甚至再不回头,望狄飞的冰棺一眼。

    碧落知道,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就这么被瑶光似吹口气般给破坏掉了。

    在场五人,能登上诸王之位,那都是经历过无数艰险争斗,表现出足够的才智之后,才能成功的。不管他们外在表现,或冷酷,或轻浮,或严谨拘礼,或任性好斗,骨子里,其实全是人精子。不但个个武功出众,也都精于左道异术。

    面对傅汉卿这么强大的人,以武功无法对付,他们也不是不想用左道旁门之术来对付,奈何傅汉卿懒洋洋万事不在意,因无所求,故无所动,便也无所挂碍,无迹可觅,因他从不防人,所以,反而无法在他圆融的心境中找到任何一丝破绽。

    今日这冰棺前的一墓,傅汉卿那极细微的情绪变化,立刻让在场诸王查觉有异,碧落当机立断,紧紧抓住傅汉卿这万年难遇的一次心灵空隙,施术而窥。

    没想到,瑶光不但一开始,似是后知后觉,完全没发现傅汉卿的异样,到现在,明知碧落已然出手,竟也这般毫无顾忌地加以破坏。白白让这千载难逢的良机,付诸东流。

    瑶光却浑然不觉大家杀人的目光,只带着傅汉卿一具具冰棺解说过来,直走到第九具,漫然道:“这是我教第九代教主狄靖,说起来,他也是我教一个特例,他的尸体和其他教主的尸体有什么不同,不用我说,你也看得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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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可能有些事,回家会很晚,有可能更新相对会晚一些.第三部 碧血汉卿 第十五章 当年    狄靖尸体是不完整的,准确得说,冰棺里收藏的,其实只有狄靖的一个人头,而即使是这个人头,也有一大半腐烂变形,多处地方露出森森的白骨,左耳已经腐烂了一大半,半吊在脑袋上,偏偏又没落下来,右眼眶里早就没有了眼珠,只有一个幽深的黑洞,鼻子下面部份,也全部空白,那里的肌肉,到底是烂掉,还是被蛆虫吃掉了,或许只有当年保存这个人头的人才会知道。

    这样的一个脑袋,简直可以让胆小一点的人只看一眼,就一生被恶梦纠缠,这样的一个脑袋,基本上没有人能从它推测出狄靖原本的容貌了。

    然而,如此可怖的情景,傅汉卿看在眼里,却连眼睛也没有眨一下。他只是安静地默默看去,就象看另外三具遗体一样,不惊讶,不震动。就象他对美丑没有慨念一样,他对于尸体,残骸,断肢,这一类的东西,也同样没有什么感触,更谈不上畏惧或恶心。

    在他的时代,人类的身体再没有丝毫神密感和神圣感,人体任何部位,包括大脑都能随意制造。人们对身体早就失去一切好奇心,最后的那次分析人类的最复杂的大脑,也是上千年前的事了。也因此,对傅汉卿来说,一个普通的人头,和实验室,或教学视频中,或科普节目里常见的人头,没什么不同,最多只是这个人头因为缺乏足够的维护手段,因此有了腐败反应罢了。

    瑶光的声音响在耳旁:“你别看他的样子这么可怕,其实他生前长得还挺不错的,和其他几代教主一样,容貌都肖似祖师爷,而他,也和祖师爷一样,是个武功高到简直不象人的神话,然而,这个神话,却成了全武林的灾难,也成了我教的灾难,当年他忽然之间武功大进,开始不再甘心教主与诸王平分权力的局面继续下去,他主张肆无忌惮,疯狂向天下各派报复,诸王反对他这种过于急进的做法,认为这会给我教引来更多的敌人,可是他不但不听,反而当场翻脸,以一人之力,杀紧那罗王,败乾闼王,重伤龙王,打残大鹏王,再加上夜叉王早死,明王不肯露面,教内再无一人可以扼制他的疯狂,最后,只能要求,他在行动之前,至少要给教众留一条可以走的退路。而他,似乎也早有准备,当场拿出了天外天的路线图和机关图,于是,大家再没有什么别的话可以说了,再然后,就是一场武林浩劫……”

    瑶光轻轻叹息了一声,才继续说下去:“他在一年之内,居然灭掉了五十多个大小门派,把它们的全部财富占为己有,后来,又使数百个帮会,不得不向他称臣效忠,纳供献宝。他每天作的事,就是杀戮,抢占,毁灭,掠夺。天下之人,闻修罗之名,而无人色。自那以后,修罗教才真正成为所有人口中的魔教。直到最后,过度的成功,让他几乎疯狂,竟开始想要以帮会之力去覆灭国家。他抢夺财富的行为,简直不象是正常人,甚至曾多次闯进好几个国家的王宫宝藏,大行抢掠杀戮之后,又放火焚烧。他倒行逆施到极点时,甚至有过,一天之内,无故连杀三百余无罪教众之事,而就连我教历代教主诸王苦心所得的各类财物珍藏,也都被他纳为己有,不再交还教中。最后激得好几个国家,都倾力出手,再加上所有与他有仇的武林人物,乘势而起,而我教之中,却已经没有几个人愿意为他效忠了。那几场战役,他几乎是在以一人之力,而敌天下。可最后,他还是战败了。他到底是怎么败亡的,已经没有记载可寻了,相传他在最后一战失利后,一直逃回他的老巢,我教原址中的教主禁地内,后来各门派第一批追兵闯进禁地。也许曾发生一起血战吧,总之后来的人赶到时,禁地里已经没有一个活人了。他们把狄靖的人头砍下来,传送各国,而尸体则被所有与他有仇的人,千刀万剐,据说,当时他的仇人太多了,尸体只有一具,根本分不过来,一人砍一刀都不够砍,于是,就有人扑过来,争抢他的肉,但能生嚼一口,都能出心头恶气。当时,我教自然也是全天下的公敌,所有势力肃清的对象。我们的教众,只有退入天外天的,才能保有性命,不及退走的,全被残杀怠尽,本来,狄靖是我教之大罪人,但念在他建造天外天有功,我教还是派出了一组高手,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才把他的人头抢了回来,只是在路上保管不利,所以腐坏了许多。”瑶光忽得咬咬牙,犹带恨恨地说“当然,我很怀疑那批高手是否故意保管不利的,如果我也是当年的盗头人之一,我会和我的伙伴一路上拿这人头当球踢来解气。”,

    傅汉卿静静看着那冰层里的人头,静静地听着瑶光一声声地说着,当年……当年……当年……

    当年……

    当年他在一个同样的星月之夜,把他从河中救起。当年,他亲眼看到那张酷肖当年故人的脸,当年,他懒洋洋任那人,时时出现在身旁,或携好酒,或带佳肴,闲说万里天下事,然后,他也并不是很在意地任那人吸尽了他的内力,当年……

    当年,他眼睁睁看着那个人,毫不留情地杀死自己的伙伴,他至今还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人搁在他眼睛上的手指,还有那在耳边响起如呓语般的声音。

    “从今天起,永远忘记你的身份来历,永远不要对任何人说,你的名字里有个汉字,永远不要用你这双比孩子更清澈的眼去看人,永远不要……”

    现在的他,已经明白了,那人为什么想要对付他了,狄飞的那句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遗言,已经说明了一切。然而,他始终不能明白,为什么,那人最后的选择,却并不是如夜叉王说的那样,杀死他。

    正如,现在的他,回想当年的那段话,已经能够明白,当年那人是想挖了他的眼睛,割掉他的舌头,却不知道,为什么在长久地凝视之后,却又没有下手。

    还记得那时仰躺于地,看到那人背后,那无限广阔的星空,那是他最后一次,看到星星,看到夜空。在那之后,他第四世的生命,就永远被困在了一个华丽漂亮的笼子里。

    那笼子里有世上最珍贵的宝物,人间最美丽的用具,就连他身上随便一件衣服,一个饰品,都价值连城。然而,他被用最精至细巧的锁链牢牢锁住,根本不能踏出那华美的笼子一步。他很懒,不喜欢动,下不喜欢出门,然而,这不代表,他会喜欢被锁住。他不善与人交流,也懒得同人交流,但这不代表,他会喜欢身边服侍的人,全被活生生刺耳拔舌,沦为残废。

    那人总是对他说,我会给你最好的,我会把这世上所有的一切都给你,只要你不去见别的人。

    可是,那人不知道,在很久很久的前生,他已经看过所有世上最好的东西,他已经见过,许多人把所谓最好的一切奉献给他,然而,他知道,那不是他喜欢的。尽管直到现在,他纵然知道,却始终不能理解,为什么世人,会认为,那一切,就是最好的。

    于是,生命又一次开始了单调地重复,狄靖的一切做为和以前的某些人,似乎并没有一丝不同。

    提供最好的一切给他,无休者地做一些并没有意义的运功,无休止地在他耳边呓语,无休止地问,你心里有我吗?我给你的一切你喜欢吗?你为什么总不对我笑,你为什么不说话?,

    有时候,那个懒散的阿汉也想告诉他,我不能说话,是因为,你让我再也无法说话,你忘了,是你亲手把哑药喂我喝下的吗?我不笑,是因为我不知道为什么要笑,我不喜欢你,心里没有你,不过,你似乎并不真的需要我的回答,所以,如果你能安静一点,别再那么烦人,让我能多睡一会儿,我会高兴些。

    然而,更多的时候,阿汉就算没有被毒哑,也不会有那个劲头去应答那永远无休止的疯狂追问。

    那个时候,似乎已经达成了阿汉期盼一天到晚吃了睡睡了吃,懒洋洋不用干活的理想生活,然而,他不快乐,尽管,他依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始终不快乐。

    而狄靖似乎比他更加不快乐,他容不得阿汉的眼睛有一瞬不看他,容不得阿汉的思想有一瞬不集中在他身上。为了提醒阿汉心中眼中,时时刻刻都只能有他,他用过了他所知的一切方式,销魂的,痛楚的,残忍的,温柔的,他说过他所知的一切语言,疯狂的,急切的,真情的,痴迷的。

    然而,他得到的,却从来只有阿汉的困惑。阿汉已经看多了人类的这种行为,并知道人类面对过于美丽的一切,独占欲会达到这种疯狂的境界,但他却永远不能理解这是为什么?

    每一次,他面对狄靖的脸,总会情不自禁地想,很多很多年前,那个有着同样容颜的人。

    那时,在那人身边的如果不是一个叫阿汉的平凡小男宠,而是一个名字里有汉字的绝世美男子,那个人,会不会也象眼前的狄靖一样,如此疯狂,如此偏执,如此不可理解。

    然而,每次这个念头浮起来,他就不再想下去,闭上眼,安然昏睡去,迷迷糊糊中,感觉好象又被人拼命摇晃,又有人在耳边切齿地喊:“你竟敢睡觉,你竟敢这样不专心。”第三部 碧血汉卿 第十六章 独占    在那之后,狄靖的疯狂越来越厉害了。他越来越暴燥,易怒,动则把他的情绪发泄在阿汉身上,但又会在事后,把因阿汉受伤而引发的更大愤怒,化做杀戮和残虐,向每一个人发作。

    他开始经常对阿汉诉说他的生活。

    “什么修罗之主,全是狗屁,我也不过是那初代明王铁律下的可怜虫,处处受尽牵制,根本不得自由。”

    “可是现在不同了,我现在的力量已经超乎所有人的想象,任何规矩都不能束缚我了。我要做修罗教真正的主人,我要让所有人都跪在我的脚下。”

    “什么武林正道?那帮迂腐不堪的家伙,真以为他们有多了不起,我很快就会让他们明白,只有最强的人,才拥有最终的正义。”

    “你为我高兴吗?今天我说要全面进攻各大门派,你不知道那些只图苟安的诸王是怎么跳起来的反对的,我当然不会对他们客气,你一定会很想看他们被我打得满地找牙时的样子。”

    “我终于成为修罗教真正的主人了,你等着吧,等着我威凌天下,等着我羽翼丰满,等着我有了足够的威信和势力,再不用害怕我教的铁律,到那时,我放你出去,你与我,共享这大好天下。”

    “我知道,你为什么不高兴了。你担心我失败,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失败的,而就算失败了也不要紧,你看,我为我们筹划了最好的退身之地。”他献宝也似拿出天外天所有的路线图,分布图,机关图,摊在阿汉面前“这个地方,我很久以前就在寻找,江湖也罢,修罗教也罢,都应该是未思进,先思退的地方。从很多年之前,我就开始经营这里了,为了把它打造成最美丽的世外桃源,我花了无数财富,为了让它能成为最坚固的堡垒,我不知道杀了多少能工巧匠,将来,万一失败,我们也可以退身到那里去,就算全天下人都合力来对付我们也不怕。”

    那个时候,他头脑发热得象个完全没有正常思考能力的小孩,所以他永远不会知道,身边那永远沉默,永远懒洋洋,似睡非睡,不管被怎样对待,也不见太大情绪波动的人,拥有着怎样惊人的记忆力,只是漫不经心地随便扫几眼,已经记下了有关天外天的一切。

    在那之后,是外面的狄靖如何叱咤风云,如何震动天下,然而回到阿汉身边的狄靖,依然只是如孩子般冲动而执拗。

    他总是不停得讲述自己的惊世之举,自己的每一场大战,自己杀了多少人,自己亲手把人才什么什么掌门打残,把什么什么帮主,慢慢杀死,建立了多大多大的势力,

    然而,阿汉没有反应。

    于是,他开始了献宝。

    他几乎把他所能抢掠到的一切宝物都送给阿汉看。

    “你瞧,这是南海的血珍珠,你知道,流了多少血,我才能抢到这稀世奇珍吗?”

    “你看,这是火蚕棉,太平广记中,记载用此物制衣,只需一两,而寒冬之夜,暖如三春,我搜遍整个离国皇宫,才弄到三两呢,你想用来做什么?”

    “还有这个……”

    “还有那个……”

    他几乎把天下的宝物都堆到了阿汉面前,然而,阿汉依然没有反应。

    狄靖开始有些疯狂了,在骨子里,他和普通人一样,希望自己心爱的人,能够喜欢自己,崇拜自己,依赖自己,希望自己做的事,可以让自己心爱的人,高兴,微笑,快乐,并感到荣耀。

    但是,阿汉不管被怎样对待,都不会有除了懒洋洋想吃想睡之外的反应。

    一开始,他是害怕阿汉的身份暴露,所以不敢带阿汉出去见人,不敢让阿汉与聋哑侍从以外的人接触,而现在,是他那日渐疯狂的心已经容不得阿汉再去接触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人了。甚至连日常服侍阿汉的聋哑人,他每过一段时间,都要换掉一批,被换掉的人,则只能成为,他那可怕妒忌心的牺牲品。

    在这种情况下,他除了把全天下的宝物都堆到阿汉面前,就再没有别的方法可以试图去逗阿汉快乐了。

    然而,阿汉从来不笑,因为阿汉不笑,他日渐疯狂地聚敛财物,甚至开始以一人之力而去抢掠数个国家的宝库,但是,阿汉始终不笑。

    那些敌国的财富,那些惊世的宝藏,那些染了无数人血和泪,毁掉无数人性命和前程的财富,却不能让阿汉笑一笑。

    他也曾无数次用力摇晃着阿汉:“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因为力气太大,甚至屡次抓断阿汉的骨头,而他又因为阿汉的受伤,气愤难抑随手便将那群聋哑侍者打死一大半。

    这样的生活,就在杀戮,抢掠,献宝,愤怒,疯狂,这一切中循环往复不绝。

    什么时候开始,事情渐渐不利于他,什么时候开始,所有反对他的力量开始集结在一起,什么时候开始,他身边的下属渐渐离心背德,远远逃去的。

    一切一切,被关在一个封闭的禁地里,对外面的时间流转完全没有概念的阿汉并不知道。

    他只是记得,狄靖越来越焦燥,总是发火,有好几次来到身边时,身上都带着血,受着伤。

    “妈的,这帮家伙真不知死活,还敢跟我对着干?”

    “神教的人都死光了,我教生死存亡之际,竟没有一个肯挺身而出。”

    “明王?这个王八蛋,我的求援信发了这么久,居然还不回信?”

    “那些当国王的人都昏头了,这样倾全国的力量对付我一个,有毛病。”

    “你们看着吧,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要你们一个一个,把欠我的全还出来。”

    然而,这一切都与阿汉无关,狄靖是愤怒也好,得意也罢,阿汉的世界,依然只有这封闭空间的灰暗冷漠。

    在任何时候,狄靖带来的,都只有,他所厌恶的血腥气息,和永远说不尽的杀戮。

    结局来的时候,阿汉其实也并没有一丝吃惊。

    那一天,狄靖冲进来时,跌跌撞撞,仿佛站不稳,全身上下都是血,身上数道穿透身体的重伤,更是叫人触目惊心。然而,狄靖一进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人。

    他把所有的聋哑侍者全都杀光了,然后,咧开满是鲜血的嘴,冲着阿汉笑:“我就要死了,那些混蛋的联军很快就要杀到了。”

    阿汉依然只是冷漠地望望他,懒洋洋闭上眼,谁生谁死,重要吗,他只想一梦沉沉去罢了。

    肩膀被大力拉起,刺鼻的血腥气扑面而来:“你很高兴是不是,你终于可以逃脱我的手掌了,你做梦……”那疯狂的声音响在耳边,那冰冷的手指搁在他的脖子上“我就是死也会拉你一起的,不过……”

    狄靖低下头,沾满血的唇吻在他的颈上,极轻极轻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我真的是很喜欢你,我不会把你留给别的人,我不会让别人碰你的尸体,我不会让你死后,都被和我分开。”

    然后,是肩上微微的一痛,阿汉有些愕然地侧头,他看不到自己的伤口,只看到狄靖嘴上慢慢地嚼着一大片流着鲜血的肉,用那带着诡异笑容的眼望着他。

    阿汉第一次很愕然地长时间直视狄靖,直到狄靖把那一大块血肉完全吞下去,猛得把他抱入怀,接着,又是一点轻微的痛。

    至此,阿汉才明白了,狄靖那极度疯狂的眼神代表什么,他要把自己就这么一片片撕碎,一口口嚼烂,化为血肉,全部吃下去,只有这样,他才能完全占有这个永远不对他笑,永远不同他说话的人,他才永远不用再提心吊胆,害怕那人的眼睛看向别人,那人的心投向别人,那人的身体终有一日,离己而去。

    *************作者的废话分割线**第三部 碧血汉卿 第十七章 回归    当一众各派高手冲进禁地时,看到了极恐怖的一幕。

    满地都是鲜血,满地都是尸体,而在所有的尸体中间,那天下的公敌,世人心中的杀人魔王正扑在一个血糊糊的人身上。听到声息,抬起头来,那张脸分明不是一个懂得思考的人,而是一张纯粹野兽的脸。那嗜血的眼光,疯狂的神情,以及嘴上大块大块向下滴着血的肉。

    而在他身下,那似乎是一个人,至少,曾经是一个完整的人,现在虽血肉模糊,不成人形,但至少还隐约有着人的骨架身躯在。

    四下都是散落碎裂的衣物和淋漓流淌的鲜血。纵然是这些见过无数杀戮与争战的江湖人,也无不觉得手脚发凉。

    这个魔鬼,在吃人肉。

    终于有人第一个回过神,伸手一指狄靖:“抓住他。”

    于是众人鼓起勇气,呼啸着冲了过去。

    狄靖疯狂地搏斗,然而过于沉重的伤势,还是让他渐渐处于劣势,当他被制住穴道,如拖死狗一般,向众人中的首领拖过去时,他大吼起来,他疯狂嘶吼的内容竟然是:“他是我的,他是我的,你们谁都不许碰他。”

    众人愕然,望向那一堆血肉,这才发觉,那竟然还是个活人,那血淋淋的躯体还在动。

    在所有人目光望过去时,那人正好慢慢地,有些艰难地抬头。

    于是,所有人看到了他的脸。

    那人全身上下,几乎都找不到一处完整的皮肉了,却只有脸上,竟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就象是地狱里走出的最残忍的魔鬼,创造了修罗世界,却始终不忍心,去毁坏那天地间的至美。

    那满地的鲜血,满眼的血肉,人世间最残酷最森冷的一切,刹那褪色。

    靠阿汉最近的一个人,情不自禁地伸出手,他想要碰触,碰触那就算是梦中,也梦不到的美好。

    阿汉抬头的时候,他已经很痛了。他对痛苦的感受力和忍耐力远远超过普通人,甚至远远超过他的同伴。但全身的血肉,被人这样一块接一块,不停得活生生咬下来,无数的痛楚就这么迭加在一起,即使是他,也觉得难以承受。

    但他依然只是沉默着,不挣扎,不痛哭,不惨叫,痛到极点的时候,他的神智会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这么痛过,那次似乎比这次痛得更厉害,不过,即然那次可以挨过去,那这次应该也可以吧。痛苦的终点便是解脱,这一生的岁月,注定停驻于此,他将可以再次回到他来的那个地方,得会一段短暂的安宁。

    于是,他闭目,沉默,忍耐,等待,等待那最后的时刻。

    却等到了那轰然的动静,等到了激烈的战斗。

    别人的血溅在他的身上,别人那飞到半空的肢体落到他身上,狄靖的疯狂的杀戮中,一个高手的半个脑袋被生生削下来,直接落到他的面前,那个身体,犹自手舞足蹈,踏出两步才倒下去。

    阿汉定定地看着,那从天外飞来的半个人头,身旁的杀戮仍在继续着,而同样的杀戮也必然在这个世界不断地继续下去。

    永不停息地对生命的戮害,永不停息地毁灭和破坏,无论再看多少次,他依然永远永远,无法真正明白,人心与人性。

    战斗似乎停止了,耳旁传来狄靖疯狂的呼喊“他是我的,他是我的,你们谁都不许碰他。”

    他有些迷茫地抬起头,然后,他听到了风静止的声音,心跳停止的声音,呼息屏住的声音,思维停顿的声音。

    所有的静止,在这一刻,仿佛都化作有形有迹的声音,直达人心。

    他看到无数张脸,有的扭曲,有的疯狂,有的森冷,有的残忍,然而,都在望见他时有了惊人的变化。

    他看到离他最的的人已经向他伸出手来。

    他看到明明已被制住穴道的狄靖忽得大吼一声,把穴道冲开,如疯魔般自远处扑过来。

    天地那么安静,所有的动作,仿佛都是无声的,所有的激烈,仿佛都是缓慢的。

    每一张脸上的表情,他都熟悉,每一个人将会做什么事,他也知道。

    曾有的轮转再次无聊而无趣地重复。

    前生那毁灭他国家的君王,前生那疯狂的兄弟,前生那所谓宠爱他的父王,还有那更久远的前生,那些师父师叔师兄弟,以及,今生今世,那个叫狄靖的男人。

    一切的一切,单调地不断重复,绝无半点新意。

    他已见多这一切,他甚至可以推测出,每一个人下一步会做什么?但他却不知道,他们到底为了什么,才会这样?

    他依然不了解世人。

    纵然他看清了世人的每一步动作,可以清楚地知道,世人将有的每一步行动,可是,他始终不了解世人。

    他只是累,累得不想这一切,再继续重复。

    当那只手堪堪碰触到他的时候,当那个飞扑而来的魔君,把正好站在他前进道路上的一个高手活生生撕成两半时,当所有人回过神,再次咆哮着开始新的战斗时,阿汉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再次醒来时他已身在小楼。

    庄教授神色郑重地站在他面前:“你知不知道,你昏睡了足足一年?”

    “你知不知道,你的精神力忽然失控,使你的身躯完全毁坏,强大的冲击波,甚至影响到了小楼,电脑对你的追踪记录,也受到你精神力的强大冲击。即使是小楼的智能中枢全力抢救,也只救回一半的记录,另外一半,全都毁坏了。”

    阿汉有些迷茫地摇头。

    庄教授叹了口气:“你的精神力杀死了你自己的身体,但是,因为你不是故意使用精神力的,所以,只能算你自杀,不能算你违规,最多只是扣分,而不会按时空管制条例来处罚你,只是这件事太严重了。这种精神力的强力暴发,一个不慎,就会引发时空裂变。在我们的电脑做出完整的数据分析,并回去学院开会研究之前,整件事即使是在小楼内部,也不能公开。以后如果你的同学想调看你的记录,看不到,就说你自己申请封档了,明白吗?”

    阿汉沉默着点点头。

    “好,你休息吧。”庄教授叹口气“这一次的成绩又无法算,但是的精神应该受伤不轻,需要好好睡个几十年吧?“

    阿汉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问:“有伤人吗?“

    庄教授一愣:“什么?”

    “我的精神力失控,有伤到人吗?”

    庄教授有些震动地看着他,经历了那样的对待,回到小楼之后,他问的第一个问题竟是……

    沉默良久,庄教授用几乎是痛楚的眼神望着这个最让他头疼的学生:“不,你没有伤人。”

    这不是谎言,是实情。

    然而,庄教授竟然只觉得悲哀。

    在那种至大的折磨之后,在那无限混乱中,再一次受到极大的精神刺激,导致阿汉的那无比强大的精神力彻底失控。

    那力量令阿汉的肉身,在转瞬之间,千疮百孔,化做飞灰,那力量,令小楼无形无象的电波摄录,全部毁坏,那力量,令得千万里外,小楼的机器几乎全部死机,然而,那力量,竟然没有伤害靠得最近的任何一个人,这其中,甚至包括狄靖。

    即使当时阿汉明明已经失去了知觉,可是那几乎可以毁天灭地的力量,却依然没有伤害任何一个人。

    这个认知,竟让庄教授感到了几许悲凉。

    这样的执着到底有什么样的意义呢。在他消失之的,狄靖已完全陷入疯狂,就好象凭空又得了无限力量,赤手空拳,把所有人都打死之后,才倒地而亡,死之前还在疯狂地叫着:“你在哪,你在哪,你是我的,你不许走。”

    做为导师,庄教授一直不赞同他的学生肆意伤害别人,尤其是方轻尘,因为做事随心所欲,为所欲为,不知道被庄教授警告过多少次,然而,这一次,看到直到最后,阿汉依然没有伤人,庄教授自己,却感到了至大的悲哀和愤怒。

    “教授,我想改论题,可以吗?”阿汉的声音很轻,很慢,很疲倦。

    庄教授凝视他,很久,很久,久到根本无法掩饰自己眼眸中的动摇,然后,轻轻地说:“不,不能。阿汉,按照规则,论题确定就不能修改,这是为了防止学生们把模拟当作游戏,随便更改论题。虽然在极特殊的情况下,教授在经过中央电脑的分析后,有更改的权力,但在此之前,还没有任何一个学生破过例,而我……我其实并不是很想为你破例。”

    阿汉不解地看向他:“教授,我……”

    “我不是不同情你的遭遇,不是不为你感到难过,但是,做为老师,我必须提醒你,在你每一次的不幸中,你自己也负有极大的责任。”庄教授解释道“因为你的论题,你不断遇上性格残忍黑暗,而且有独占欲的人。狄靖更是这种人的典型。因为魔教的铁律,他的生长环境是极不正常的,这种成长经历使他的人格具有极大的缺陷。性情也往往更加偏激,但是因为有足够的制衡,所以不会显露,你的内力,使他有了力量打破这种制衡,使他可以肆无忌惮,于是,这种疯狂,就显露了出来,但是,阿汉,你并不是第一个,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遇上这种疯狂对象的学生。但,你却是过得最惨的一个,这里最重要的一点是,你不懂如何保护自己。”

    庄教授叹息:“你真以为你的论题很困难吗?我见过更多千奇百怪的论题,比如‘古代的虐待狂的生活方式’这一类的都有。但是,几乎所有的学生,都懂得如何保护自己,在任何环境中,面对任何研究对象,他们都不会真正的吃亏,而这一切,只有你不会。阿汉,一个人,如果自己不懂得保护自己,又怎么可以奢华别人去珍惜他,善待他。人应该依靠自己,而不是整天渴望,哪天有什么人跑来,不求回报地呵护自己,照顾自己。如果你想要的是好吃好喝好睡,猪一样的幸福生活,那么,你必须用你的努力去争得这种待遇,而不是听天由命,万般由人,否则,你得到的,只能是象猪一样被拖去屠宰场。所以……”

    庄教授凝视他仍然有些迷茫的学生:“我不同意你的请求,只有你学会保护自己的方式,而其他状况又符合学样规定的特殊情况,我才会真正地考虑,让你变更论题。”第三部 碧血汉卿 第十八章 思考    听了教授的话,阿汉沉默了很久,很久,然后忽然问:“这样的实验真的有必要吗?我们的考试真的有必要吗?”

    他徐徐抬头,凝视庄教授惊愕的眼:“我可不可以不再申请更改论题,而直接申请废止这样的测试?”

    “你说什么?”庄教授不能置信地发出干巴巴的提问。

    “总说过份先进的科学,让我们不懂爱与恨,不懂生命的珍贵,不懂现在幸福生活有多么得来不易。让我们来到古代了解人性,人心,和普通人的感情,但是……”阿汉的声音平静低沉“我们真的能够了解吗?”

    “教授,我愚蠢,麻木,冷漠,并不懂保护自己。可是,我为什么需要懂得那一切呢,我们现在的生活,完善的科学和制度,让我们根本不需要为保护自己而担心。以前如此,以后也同样如此,我为什么一定要去学习,怀疑,猜忌,防备,对抗,报复,我为什么又一定必须去接受别人的感情,感受别人的心意?是的,在这个世界中,象我这样地活着,难免会受到伤害,可是,我本来生活的世界不是这里,这里,不过是一场考试,一次测验,一回模拟的临时地方,以后,我仍会回到我自己的世界中,我为什么又一定要为这一场游戏一场梦而彻底改变我自己?”

    阿汉的问题如此尖锐,如此迫人,偏又如此完全与他以往的性情相反,这种异变让庄教授目瞪口呆,一时竟根本无力答话。

    “你以为,其他的同学真的就从这样的模拟中学到了多少,又改变了多少呢?这只是一场模拟,每个人都清楚,所以,我才可以这样懒散无为,所以,我才会宽容地不去计较每一个伤害我的人。所以,轻尘才能那样任性妄为,所以小容才能一次又一次原谅亏负过他的人。教授,你总说,让大家本着平常心,站在公平的角度来对面对模拟,面对世人,但是,小楼里的每一个学生,包括口口声声教导我们正确人生态度的教授你,有谁是真正公平公正地看那些世人的,有谁会真正把他们当做对等的人来看待。你真认为,我们可以从这样的模拟中学到东西吗?”

    阿汉的问题有着完全与他本性不符的尖锐“就象我们观察蚂蚁,我们知道它们的所有行动方式,但我们永远不会了解他们的感受,就象隔着屏幕看电影,无论里面的悲欢离和,生离死别多么感动我们,那也只是一场戏。我们可以为了屏幕里的人叹息,生气,流泪,愤怒,但隔着一层屏幕,我们依然无法真正了解他们的心情,我们依然知道,这只是一场戏,只是一次娱乐,一回消遣。教授,你真让为,我们混进世人中,就可以完全地接受他们的生活方式,他们的思考模式,完全感受他们的喜怒哀乐吗?或者我冷淡懒惰,不管身外事,也不同任何人交流,或者轻尘骄傲任性,要求极端的感情,或者小容总是体谅别人,为人着想,但是,骨子里,全都是一样的。我们从没有谁真正忘记过,我们是谁,我们哪里,我们和别人是不同的,正是因为有这样的想法,我们才会做出那些正常人永远不会做的事。”

    他深深地凝视庄教授:‘教授,有意义吗?这样的模拟?真的有必要继续吗?我真的有必要去学习在我以后的生活中,根本用不上,原本也不打算用的,所谓的保护自己的方式以及和人交流沟通,回应别人感情的方式吗?”

    庄教授怔怔地望着阿汉,第一次,他受到深深震撼,他万万没想到,一向懒散得,多说一个字也不愿意的阿汉,会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会对他们的模拟有这么深入的思考,这简直就不象是阿汉会做的事。

    这样的模拟有意义吗?至少让那个谁也拿他没办法的阿汉,真正去思考一些事情吧。

    不知为什么,庄教授依然只感到了悲哀。他望着那用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凝视自己的学生:“自从模拟考试制度建立以来,还从没有哪个学生,对我们的模拟进行过这样的反思,无论你的看法是对还是错,至少,有这种思考,就是一件好事。正如你所说,我们在这个时代,所学到,所感受到一切,在我们本来的世界,也许根本用不上,但我们希望你们来到这个世界,希望你们去感受,不是为了让你们学习什么更了不起的本领,而是希望,在高科技的温床里,你们依然能保有人性中的爱与恨,保有人类特有的激情,和进取心,保有人类,不怕挫折,不畏险阻的毅力和执着。我们坚信,只有在我们的内心深处依然保有这一切,我们的文明才不会僵死在科技的温床中。且不论我们和你的看法到底谁正确,或许模拟制度的确有值得改进,甚至取消的理由在,但是,现在,你仍在制度中,你对制度不满,可以要求更改制度,但在制度取消之前,你仍然必须服从,所以……”

    庄教授沉静地说:“我不会同意你改论题,我当然更加不会同意取消模拟。”他慎重地说“阿汉,为什么,到现在,你还不能反思呢?你为什么只想到事后去修改论题,却不去反思,当你决定论题是有多么轻率。你可以懒惰,可以随性,可以不思考问题,但你毕竟是个成年人,你必须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任。当初张敏欣怂恿你时,你未必没有发现不对劲,却因为懒得多想,只想得过且过,而答应下来,那么,你就应当为此做出承担。”

    阿汉沉默下来,良久,才慢慢闭上眼,脸上的尖锐和冷漠,渐渐缓和,变成平时困倦欲眠,天塌下来也不理会的神情:“对不起,教授,是我冲动了,我只是有些累了,不想再继续了,我只是……”他的声音渐渐微弱,仿若沉沉欲眠。

    庄教授深深望了他很久,很久,竟找不到半点破绽,刚才那忽然激动起来的情绪好象是一场梦,一个幻觉,眼前的人,才是一直以来,真正的阿汉,他甚至已经开始打鼾了。

    庄教授摇摇头,眉心依然微微锁着,静静地站起身离开了。

    独留阿汉一个人,犹自大梦沉沉,仿佛曾有过的所有伤害,屈辱,悲惨命运,始终不过只是一个淡若无痕的梦境。

    原本每一世的轮回于傅汉卿,也不过是一场幻梦,梦过无痕,便悄然置于脑后,万万没想到,在这一日,这一刻,在猝不及防之即,被人重新掀开记忆的帷幕,让他如此清晰得记起,埋藏于心底深处,以为已渐渐淡忘,谁知却仍如此清晰的一切。

    傅汉卿的心神在那极短的时间里,仿佛已重历了一次幻梦之境,只是看着狄靖那仅有的头颅的眼神,依旧淡漠而平常,不感慨不叹息不震动不惊异,无悲无喜无恨无怨。

    幻梦始终是幻梦,幻梦中的人,即不值得他去怨恨,更不值得他去讨厌,曾有的一切,他从未刻意去铭记。

    他依旧毫无迟疑得跟随着瑶光,迈步走向下一座冰棺,依旧,没有再对狄靖的人头加以回顾,他没有一丝感慨与叹息地听瑶光去讲述下一位教主的秩事。

    直到他们来到最后一具冰棺前,听瑶光指着冰棺里那具腐烂了一半的尸体漫然道:“这一位,你自然认识了,我们的前任教主。接任教主才三年,就因各派围剿,吃了大亏,而丢下困难重重的教派不顾,自己跑到个花不香鸟不语的悬崖底下一躲二十年,然后变成一具尸体的老家伙。得到你的消息后,碧落就日夜兼程赶去,可惜,尸体还是毁坏了一半。”

    傅汉卿淡淡抬头,淡淡看着瑶光,淡淡地问:“讲完了?”

    “讲完了。”瑶光微笑。

    “我可以回去睡觉休息了吗?”

    众皆一愣,竟是谁也没能答上话来。

    傅汉卿目光向众人一扫,平淡地说:“看来是可以。”然后,转身便往外走。

    碧落,萧伤,还有莫离,还一直站在通道口发呆,怔怔望着傅汉卿,谁也没能反应过来。

    傅汉卿一直走到他们面前,依旧是平淡的目光,平淡的语气:“请让让。”

    然而,他那淡漠得不见一丝情感,平静得仿佛没有半点涟漪的眼神,却偏偏让每一个心中砰然一震,身不由主地向侧退开半步。

    傅汉卿就这样在三人之间,平平静静地走过去,一个人,落寞而寂寥地走向了通道深处。

    而在他身后,修罗教最高的五王,都只能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发呆。

    有谁能在经历了这样的事,看到这么多传奇人物的尸体,听到那么多激动人心的事迹之后,转眼便象没事人一样去睡觉。

    又有谁能有那样平淡漠然的眼神,却偏偏让人感觉到那不可思议地疲惫,那种发自灵魂的疲倦,竟可以这样地震动人心,撼人心魂。

    他们在身后默默注视着傅汉卿,傅汉卿却只是安静地前行。

    他不知道有人在他身后凝视他,他只是觉得,前所未有地疲惫,他只想好好地睡一觉,也许睡醒了,那样疲倦的感觉就可以消失了。

    原来,参观一下墓地,竟然可以是一件,这么这么累的事。第三部 碧血汉卿 第十九章 影卫    傅汉卿回到自己房间,就立刻扑到床上去呼呼大睡。

    他睡得即安且香,天魔五王可就没有这么好运,这么安生了。

    离开修罗殿之后,四个人的目光都看向瑶光:“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瑶光笑盈盈,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为什么他的话明明不对劲,你却还象是完全感觉不出来似地,一再找借口帮他圆场,为什么我施术乱他心神,你却破我术法,助他回复清醒?”碧落清冷的眉眼间,也有隐隐的怒意“你明明知道,这可能是我们唯一一次,诱出他背后真相的机会。”

    瑶光倒也不抵赖,悠悠然一笑:“我为什么,还用得着解释吗?我们天魔诸王,彼此斗法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几百年都这么过来了,你倒还问我为什么?这么大的功劳,我怎么能让你平白得了去,自然是要给你添点乱的。将来诱出他背后真情的那个人,只能是我,所以紧那罗王,对不起了。”

    也不理四个同伴又惊又气的表情,她也自学了傅汉卿,径自施施然走开,而且毫无顾忌地把那张狂而任性的笑声洒落一地。

    在听过匪夷所思的解释之后,碧落与莫离简直是目瞪口呆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萧伤喃喃说:“你们平时还说我任性,比起她来,我不知道有多守规矩了。”

    “岂止是任性。”狄九冷冷接口“她口是心非的本事也同样不是别人能比的。”

    碧落轻轻道:“虽然我们的这次机会被她破坏了,但是有一点已经很明显了,这个傅汉卿,和我们的祖师爷,只怕的确有一层不可思议的神密关系,祖师的遗言,果然是为他而发。”

    莫离叹了口气:“不错,真是无法想象,七百年前的祖师,是怎么和七百年后的一个人有牵扯的,而七百年前,祖师又到底是怎么知道七百年后,会有一个名字里有汉字的人,眼神清澈如婴儿,且能有诺必践。”

    萧伤耸耸肩:“不管怎样,这总是一件好事,虽然我们不清楚更进一步的内情,但至少知道,他确实是祖师所指的人,我们选他做教主,也算是忠诚地执行祖师父的遗训,应该是不错的。”

    狄九却倏然冷笑一声:“我听说,如果佛道儒各派的祖师神仙,从那泥雕木塑变成了活生生的人,来到世间,那么,第一个想要除掉他们的,很可能是他们自己的信徒。”

    莫离点点头:“是啊,看那各国帝王把祖宗供在太庙,动则叩拜,可是如果他们的开国皇帝真的从画上走出来,他们想的第一件事,绝对不是重新奉上举国权利。”

    碧落眼神眸澈,声音清晰;“不错,别说他只是同祖师爷有关系,就算他是祖师爷重生,也并不代表什么。时移世易,现在的神教是靠我们历代弟子用鲜血和生命所铸下的基业。就算祖师爷复生,我们最多也只是给他适当的尊敬,好吃好喝好待遇地供起来罢了。要想真正掌控我教,他就必须真正为神教出力,真正让我们大家心服,所以,他是什么人,他到底有什么样的背景,并不是最重要的,我们且拭目以待,看看他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这才是重要的。”

    萧伤笑一笑:“说得对啊,不过,照这样说起来,瑶光倒是没做错,要真的证实了这家伙同祖师爷有不寻常的关系,咱们就算心狠,有的事,毕竟还是不太好做的事。现在呢,大家都可以装糊涂,装不知道,实在看他不顺眼时,也可以放手而为,不是吗?”

    莫离淡淡嗯了一声,碧落则连应一声也免了。狄九却只抬眸远望瑶光那渐行渐远的身影。

    瑶光一路飘摇摇而行,轻若柳絮,漫若春风,把笑声洒落一地。

    那个古怪的家伙,有一双比孩子还纯真的眼眸。

    那个强大的家伙,一见面,就让她反震受重伤。

    那个疯狂的家伙,为了不再让她受伤,情愿自己的手臂断掉。

    那个白痴的家伙,懒得象头猪,偏要来争取这世上最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做。

    她抬头望云天,浅浅一笑,妩媚至极。

    虽然很恼恨,很想整治那个混蛋,不过,却并不想要在他不情愿的状况下,窥探他的隐私。

    那个笨蛋说话时的语调,讲话时的神情,让人不由地会去凝思,在那白痴般的举动之后,是否也会有些旁人不可查知,也不能明了的深深隐痛。

    她想知道,却不愿让他在不清楚的情况下,被人诱骗而失去心灵的壁垒。

    她想知道,但希望是他自己愿说。

    不过,指望那个懒人有心情说往事……

    瑶光遥望长天,悠然摇头,尘封的往事,再神奇,再隐密,再诡异而不可思议,重要吗?

    她轻轻地笑,眼前,最重要的,是怎么整治笨蛋,出尽心头恶气才是。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傅汉卿这一睡,就睡了足足三天。

    傅汉卿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里恍惚有桃花,有流水,有一张似乎极熟悉的面容在眼前微笑,有一个声音在唤“傅公子,傅公子。”

    傅汉卿洋洋不太情愿地睁开眼,看到了梦中的容颜。

    “你不是狄九。”傅汉卿的眼神依然带着长时间睡眠之后醒来的迷朦,但他说的话,却丝毫不见含糊。

    那有着故人容颜的精悍男子屈一膝跪倒于地:“属下狄一,是教主近身暗卫统领。”

    “近身暗卫?”

    “暗卫共十九人,教主身边,最少需要一半人同时护卫在侧,以便为教主效命。”

    傅汉卿嗯了一声:“你们有十个或九个人永远跟着我的吗?”

    “是,属下领八名影卫自今日起,随时侍卫在教主之侧。”随着狄一一声应,在傅汉卿床头侍立的两个垂首低头的侍从,忽得屈膝拜下。屋顶横梁上,忽得轻飘飘掠下一人。

    屋子角落中,明明不可以藏得下一个人的位置,也分别有两个人,仿佛是从阴影中生长出来一般得出现了,门窗外清晰地映出几个人的影子,以及那黑色的身影忽然矮下去半截的动作。

    傅汉卿愣愣地扫视着突如其来冒出来的人,所有人都有着同样熟悉的容颜,同样冰冷的眼。他们恭敬,但冷漠,他们顺从,也疏离。

    傅汉卿轻轻地问:“你们叫什么名字?”

    “我们只是暗卫,我们有的,只是一至二十的代号,我们有着相同的容貌,相同的身份,就是教主暂时也很难分得清,如果一定要分,我们可以在身个佩戴不同编号的佩饰。”

    “我分得清。”傅汉卿淡淡地说“所以,我能认出你不是狄九。”

    容貌再相同的人,也会有细微的差异,而傅汉卿强大的记忆能力,不但让他可以过目不忘,也能让他清晰得记住任何一个最微小的差异。

    所以,狄飞,狄靖,狄九,狄一,任何人,不管长得有多象他都从来没有弄混过。每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每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生命,纵然看起来一模一样,他们依然是不同的人。

    狄一有些惊异地看傅汉卿一眼,但又立刻恭敬地低下头。他很难相信,有谁能一眼就分清他们谁是谁?影卫一直以来,只有教主能够自由驱策的最大理由,也是,只有和他们一起长大的教主,才能分清他们谁是谁?

    然而,纵然这一代的教主,不是由他们之中被选拔的天王接任,但即然是教主了,他们就必须遵守魔教上下主从之间的最高铁律。

    傅汉卿又望了望他们,神色竟忽然有些迟疑:“你们会一直跟着我,守着我吗?”

    “是。”

    “我做什么,你们都看着?”

    “是。”狄一又立刻补充:“这是为了确保教主的安全,也是为了教主在必要时方便驱策,如果有某些特殊情况,教主不希望有人在场,只需提醒一声,我们就会回避,不过,我们也不能远离,距离必须在教主可以随时招唤的地方。”

    傅汉卿再次扫视大家一眼,神色愈见迟疑。

    他明白了,他吃饭的时候,会有九双眼睛盯着他,九个人,有着一张同样的脸。

    他睡觉时,会有九个人,不睡觉得看着他,九个人,有着很多年前故人的脸。

    他做任何事时,都会有九个长着狄飞样子的人,盯着他。

    好吧,这是保护,这是教主的气派,这是规矩,可是……

    傅汉卿不太明白,心中的不自在,到底是从何而来。

    他一向懒散淡漠,从不觉得有任何事需要瞒人背着人,从不在意身外之事,有人在旁服侍看守,日夜盯着,有问题吗?他从未想过。

    只是此时此刻,面对着一堆相同的容颜,才对将来的生活有了一种最直接的感受,一想到,日日夜夜,每时每刻,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都会有九个长着狄飞样子的人,就这么很关心,很忠诚地死死盯着他,这让他忽然间觉得极不舒服。

    “我可以不要影卫吗?”

    *************作者的废话分割线****************

    汗,有关更新,因为和编辑约好,要等女频五月活动时多更一些,所以,最近更得确实极慢.现在活动还没开始,所以,嗯,速度暂时也就快不起来了.

    本来,想在不更的时候把一些评论全转过来,不过,因为被一些等待更新却只等到评的读者指责的很厉害,因此这两天也就没再转了.

    嗯,另外有关小楼,其实从写魔主篇开始,就一直觉得自己在退步,阿汉的性格变化也极大.

    我一直很想问读者是不是觉得阿汉的情节太多太拖了,会否觉得人物越来越不可爱了.希望读者能在投票中表达一下意见.谢谢.

    最近极困扰中.

    最后说一句私人话,

    雪糕啊,呱呱呱啊,你有看到的话,联系我吧.

    我知道你的Q被盗,群全删了,可我的Q也出问题,找不到你的号了,再联系我一次吧.第三部 碧血汉卿 第二十章 上下之间    狄一惊愕地望着他:“这是对教主安全最基本的保障,我教之主,从来都是天下公敌,必须不断应付各种危险,为了保存我教的根基元气,必须对教主的安全做最妥善的安排。如果教主不习惯有人常在身边出入,我们会尽量小心,不让教主查觉到我们,教主做任何事的时候,可以不用担心我们的感受,我们的想法,我们不是人,只是教主的影子,我们眼中不会看到不该看到的,耳中不会听到不该听到的,心中也永远不会记下来,我们不会对教主有任何困扰……”

    “可是……”傅汉卿凝视他们“你们是人。”

    狄一垂头,语气淡漠而冷静:“我们是影子,只是影子。”

    傅汉卿倒也没有跳起来,同他们争论一下人与影子的区别,或是一个人的尊严信念平等自由什么的大道理,他只是懒人,即没有热血,也没有太强的正义感,所以他只皱了皱眉然后说:“如果一定需要护卫的话,我可不可以要求换人。”

    狄一略略震动了一下:“如果这是教主的意愿,那自然是可以的。不过,属下需要说明的是,在教内可以担任护卫的人选中,不会有任何人能比我们更好更强。”

    傅汉卿抓了抓头,现在他多少懂点人情世故,知道有些话不太好出口,所以略觉为难地说:“我不是为了你们不好不强就不想要你们。”

    狄一知他有些话不愿说,略垂了头,只低声应:“是。”

    但旁边跪着一名影卫却忽然抬头:“那教主为什么不想要我们。”

    狄一神色一凛,低叱:“狄三。”

    那影卫神色不动,只眼眸深处悍冷之意一闪而过:“虽然我们是永远不能见天日,只可为神教生,为神教死的影子,但这么多年来,我们吃尽苦头,才练就这身比之神教诸王都不惶多让的身手。就算我们没有被选为天王,总还是神教最顶尖的高手,却被当成破烂抛弃,至少也该给我们一个理由。”

    狄一眼神冷肃,再喝了一声;“狄三,你不想活了。”这一声已有些声色俱厉了

    “狄一,你忘了,影卫第一要学的,就是不怕死。我们是影子,为了教主一句话可以去死,我这样冒犯教主,自然是万死之罪,可是,没有主人的影子,被抛弃的影子,还有多少存在的必要,我们是被当成废物处理掉,或是有更不堪的一切在前面等着呢?”狄三漠然望向傅汉卿“做为影卫,我们的容貌,我们的武功,都牵系着历代教主至大的秘密,按照神教的规则,教主不需要的影卫,便是不死,也将永不得见天日,一身武功,永远不能有施展的机会,教主,今日以后,我们这九个人,还不知是生还是死。教主的决定,我们不敢违抗,但教主至少应该给我们一个理由,给我们一个,可以让我们从此永远被封闭在黑暗中的理由。”

    虽说同样经历过许多年的铁血训练,但诸人性情不同,很明显狄三是一众影卫中,性格较冲动的一个,而其他人,虽然仍按耐着不语,但神色之中,多少也是有点同样的心意的。

    傅汉卿虽说比当年的阿汉,对人世间事懂得了不少,但因为他性格的懒散,和那种永远挥之不去旁观尘世的感觉,所以有很多世间之事的诡异狠绝,以及身为当事人的辛酸苦痛,他是即不会了解,也无法感受的。,狄三这一番话,听得他瞪大了眼,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是这样的,神教的规矩真是又麻烦又无聊,这个……”他迟疑一下才问“教主有权力改规矩吗?”

    狄一垂眸,淡淡道:“影卫无权过问教务,也绝不能干涉教务,这种事,教主可与诸王商议。”

    “是吗?”傅汉卿干笑两声“这个,其实,我只是不喜欢你们的脸,就这么简单。”

    狄一抬眸,看了傅汉卿一眼:“教主,这确实很简单。”话音未落,他已抬起右手,五指成,直抓向自己的脸颊,破空风声,竟带金石之音,仿佛那根本不是血肉之躯的手,而是钢铁铸成一般。

    他的动作奇快,但傅汉卿自从内力大成后,眼力远胜常人,普通高手的动作,在他眼中看来,都是略微缓慢的,所以这一动作,看得十分清楚明白,同时更看到,其他所有影卫,虽然略慢狄一一步,却都一起出了手,

    有人拔短刀,有人亮匕首,有人手里抖出的是一蓬极小的飞针,但无一不是攻击向自己的脸。

    傅汉卿吓得大叫一声:“不要。”

    这一声叫,是他情急之下,自然而然,运内力喝出,其威力,竟是比正宗的狮子吼还要厉害。

    一来他是教主,他的命令必须被执行,二来,这一声喝的威力太大,其他影卫,不是一呆,就是一怔,手中招式不是顿住,就是抛出的暗器失了力道。

    只有狄一,因他出手最急,最快,力道最猛,虽说他也算是顶尖的高手,但他自己出手攻自己的脸,攻击距离太近,用的又是全力,等听到傅汉卿的喝斥之声时,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让他来及时收势或卸力了。

    然而,傅汉卿在大叫之时,也同时一手猛得格过去,正好格向狄一的手和脸之间。

    傅汉卿的轻功内力俱佳,虽然武功不怎么样,但出手速度还是说得过去的,这一把格个正着,血肉撕裂的声音立刻响起,鲜血迸溅中,狄一的五指如刃,竟已深深插入傅汉卿的手臂,生生穿出五个血洞来。

    狄一脸上刹时变色,他没料到傅汉卿会出手阻拦,更加料不到自己可以一抓把武功高得惊人的傅汉卿抓成重伤。

    然而心中再震惊,手上却丝毫没有迟缓,右手飞速一拔,反指连点,傅汉卿的臂上数处穴道已被他封住止血,然后反手微托,轻柔地托住傅汉卿的手,靠得最近的两名影卫疾趋而近,一人探手,已自怀中取出一包金创药,小心地洒了下来。另一人见药已上好,立刻为傅汉卿包扎起来,二人动作都轻柔舒缓,傅汉卿甚至还来不及感觉到痛楚,手臂就包扎好了。

    一切动作都迅疾而无声,几乎是几个眨眼之间,就已结束。

    傅汉卿有些愣得摸摸自己的手臂,怪不得他们自称教中没有人能比他们更好呢,办事效率好象真的是很不错的。

    而这时,所有影卫都伏拜于地,包括刚才略有不逊的狄三。

    狄一的声音阴郁冷肃:“我等失职令教主受伤,请教主责罚。”

    傅汉卿摇摇头:“我受伤不关你们的事,是我自己的决定。刚才你出手太重了,我怕用内力护身,会把你的手臂震断,就卸掉了内力。”

    “不能保护教主,已是影卫的耻辱,更何况亲手伤及教主。”

    傅汉卿很郁闷得摸摸鼻子,觉得这人怎么这么不可理谕:“难道哪天我活得不耐烦了,一个人关起门杀,你们也要负责任?”

    “是。”

    直截了当的回答,让傅汉卿除了头疼就只剩下头疼了。

    他叹口气,摇摇头:“我们先不说我受伤的事好不好?我想知道你干什么要弄伤你们自己?”

    “即然教主不喜欢我们的脸那把它毁掉,自然就不会再影响我们为教主效力了。”

    傅汉卿愕然问:“不太喜欢你们的脸,只是我很私人的一种感觉,你们不什么必要为我的这种要求而残害自己?”

    “影卫只是影子,为主人生,为主人死,如果主人不喜欢我们跟得太紧,眼睛看到不该看的事,可以要求我们挖掉自己的眼睛,如果主人,不喜欢我们身为男子,过于靠近,会亵渎到主人身边的女子,可以把我们阉了,这些事以前发生过都不止一次了,何况只是区区容貌。影卫只是影子,不可以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容貌,一切都是为主人而存在。以前影卫都极为小心保护自己的容貌,是因为,必要时,可以做主人的替身,但现在教主并不是天王,与影卫相貌并不相同,则影卫的相貌,也不再珍贵了。”

    过于冷漠不带丝毫感情起伏的语气让傅汉卿觉得身上有些发冷,他想了想,才慢慢地说:“我不这样认为,我觉得,上司和下属仅只是公事上的关系,除公事以外,彼此都应该是平等和独立的。我想你们应该是受过很多残酷而不合情理的训练才会变成这样的。但你们的价值和行为,我是并不认同的。”

    狄一迅疾地道:“我们自然唯教主之命是从。”

    “那只是你们服从我,而不是因为你们认为我是对的。”傅汉卿淡淡道“我认为,上司不合理的命令下属是有权利拒绝的,下属更没必要迁就上司莫名其妙的习惯喜好和情感倾向。我不知道我这个教主是不是真的能做主,但如果我能……”他眼神里略略有一丝了然和明澈“我不会处罚你们,也不会强行要求调走你们。但是,我确实不喜欢你们常常出现在我身边,我也确实不喜欢你们的脸,我不会因为你们伤害自己,就强行改变自己的喜好,但我可以试着忍耐。”

    狄一略有不解地微微蹙眉:“如果教主一定不喜欢,那么毁了它不是最好的吗?”

    傅汉卿微微摇头:“我不会因为你们的自残,而违心说喜欢你们,同样,我也不认为,你们有任何必要,因为我的不喜欢而伤害你们自己。过于纵容一个人的意愿,对那个人,并不一定是好事。这会让人渐渐失去理智,失去自我控制能力,因而产生极度的自我中心,并有可能导至极疯狂的行为。你们以前历代教主,行事过于肆无忌惮,或多或少有些疯狂,不知道是不是也与此有关。而且,就是你们自己也不应当这样,、伤害自己,但是……”

    他语气微微一顿,神色安静而平淡:“如果最终你们仍然决定毁掉自己的容貌,我也不会强行阻拦。你们的选择,即使我不赞同,但我会尊重。你们都是成年人,你们要毁掉自己的容貌是你们的私人行为,也是你们自己的选择,我尝试过平等的阻止,如果不行,我不会强行命令或不允许。你们自己的选择我不会干涉,因为你们是独立的人,而且……”他的眼神略略一凝,却又立刻恢复了平时的慵懒和随意“如果你们自己不肯自尊自重自爱,如果你们自己不愿意珍惜自己,爱护自己,保护自己,那么,别的人也不可能比你们更爱惜你们。”第三部 碧血汉卿 第二十一章 换人    狄一神色微微有些震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傅汉卿想伸手抓头,手一抬,才记起自己的手受了伤,他笑笑说:“嗯,可以说的我都说完了,你们自己看着办了,我要洗漱去了。”

    众人依然沉默着拜伏于地,没有人动,没有人说话。

    傅汉卿向四周一看,没见半个闲人,看从他被宣布成为教主之后,身边的下人全被影卫换了,现在这帮长了同一张脸的家伙,也同样倔强而别扭地跪着不动,那该做的事,只好他自己来做了,看样子当教主果然没有什么好处。难道现在洗脸水也要自己打了吗?

    他悻悻然地打开门,准备自己找地方弄水,却见大门开处,瑶光的脸色极度不好地立于一众垂手侍立的下人之前,看到他便冷笑一声:“怎么,你终于舍得醒了。”

    傅汉卿干笑两声,眼神往四下一扫,见瑶光身后站着一堆人,人人手里捧着托盘,上头,或衣或冠或饰或佩都是极华丽的东西,旁边还放了几个木桶子里头装满了水,不觉讶道:“你亲自给我送水吗?”

    瑶光目光往傅汉卿手上伤处一掠,却一字不问,只冷笑:“你睡了足足三天,怎么叫都叫不醒,眼看着今天就是你的正位大典,所有的事都准备好了,所有人都集合了,你这个教主还在呼呼大睡,我特意带了五大桶凉水,打算看看,你是不是真有本事一睡不起。”

    傅汉卿打个寒战,连声道:“我醒了,我醒了。”

    “醒了就好。”瑶光目光漫然望向房中那跪了一地的影卫:“你不喜欢他们。”

    “是……”傅汉卿刚应了一声是,忽想起刚才狄三说过,如果他们被抛弃下场会很惨的话,连忙说:“虽然不是很喜欢,但留在身边应该也没有什么的。”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教主怎么能受委屈。你即不喜欢,把人换换便是。”瑶光漫不经心地说。

    傅汉卿愣了一下,才问:“那你们会把他们怎么样吗?”

    “什么怎么样?不跟着你,自然回去跟着天王,有什么怎么样的?”瑶光冷冷道“你知道神教教出这样的高手,要费多少人力物力财力心力吗?他们每一个都是神教的宝物,又都是天王的近卫,什么人敢把他们怎么样?”

    傅汉卿回过头,见所有的影卫都只是静静跪着,谁都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或动作变化,看样子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吧。

    看傅汉卿那种神色,瑶光暗笑他的天真,口中只淡淡问:“还有什么问题?”

    “没有了。”傅汉卿立刻答。

    “那就给我赶快换衣服,要误了时辰,后果你自己考虑吧。”绝世美人刹时换了一副可怕的神情,怒喝出声。

    在瑶光的督促之下,傅汉卿被一众下人七手八脚,服侍着换上了华丽的高冠袍服,右手的伤被重装包扎束紧,藏在衣服宽大的袖摆里,基本上,没有人能看得出来了。

    从头到尾,瑶光对他的伤没有问一句,只是不断催着动手,傅汉卿才一穿好衣服,就被拖着飞跑而去。

    因为事先有瑶光发话,要把护卫都换掉,所有影卫全都留在原地,一个也没有跟,只是目送傅汉卿的离开。

    直到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狄三才慢慢地说:“他说我们是人,真奇怪,我们到现在才第一次听说,原来我们是人啊。”

    这声音里没有感动,只有淡淡的轻慢与自嘲。

    狄一沉默不语,在魔教铁律下,被以非人手法训练大的影卫,早就已经忘记自己是人了,如果他们还记得自己是个活生生的人,而无法把自己当成没有思想,没有感情的影子,那么,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因为各种考验而丧生了,即使能活下来,怕也已经疯狂。

    “他说,如果我们不珍惜爱护自己,就没有人会珍惜,可是,如果能够选择的话,有谁会愿意不珍惜爱护自己。在这个地方,对自己的珍惜爱护,只会让自己的境遇更惨。只有不把自己当人看,才能勉强苟活。”狄三冷笑“他真有趣,说的话真好听啊,可惜没有任何意义。”

    狄一轻轻喝止:“狄三,如果还知道你是影子,你没有感情和思想,你仍想活下去,那这样的话,即使旁边没有闲人,也最好不要说。”

    狄三冷冷一笑:“我们能不能活过今天还不一定呢,死之前说两句也痛快些。”

    “不至于,象我们这样的高手不是那么容易教出来的,神教不会随便杀了我们。不过,一场惩罚是免不了的。”狄一望着狄三淡淡说。在他们这些影卫之中,狄三仍能保有这种激愤的性子,并一直活到现在,也算是个奇迹吧。明知不妥,但仍希望能保护他,有这样一个人在身旁,时时出些激愤之言,至少在一片死气沉沉之中,还有点鲜活的生机在。

    “最重要的是,我们影卫算是天王仅有的资本和力量了,无论如何,天王也不会让我们死的,对吗?”狄三冷峻地笑笑。

    狄一叹口气,不说话。

    身旁另一名影卫低声道:“换我们的人来了。”

    话犹未落,十个身影兔起骰落,迅速近前。

    “刚才乾闼婆王传讯天王,要替换教主身边的影卫。怎么回事?你们怎么才第一天上任,就让教主不满意了,这在神教已是最大的渎职之罪了。”有着同样容颜的影卫愕然相问,他很难相信,和他同样受过最严格训练的伙伴,第一天就被嫌弃,为了不犯同样的错误,不管怎么样,也得问个清楚。

    狄三在旁冷冷一笑:“如果是把你们换来,估计教主也一样不会满意的。”

    “为什么?”

    狄一摇摇头,不答反问“狄七,你认为,我们历代影卫服侍的教主,会在影卫遇险时挺身相救吗?”

    狄七略略皱眉:“影卫是比较珍贵的高手,如果只是举手之劳,应该会的,如果比较辛苦,可能有一半会,如果有危险,可能就不会了,影卫是为了保护教主而存在,不可能为了影卫让教主遇险受伤。”

    “如果影卫只是受无关紧要的伤,不会有生命之险,也不会残废,教主会相救吗?”

    “就算是举手之劳,也不会的。”狄七淡淡道“魔教之主,不是圣人,不会有仁爱之心,这样的小事,根本不足以让教主去分哪怕一弹指的心思。”

    狄一沉默了一会,才说:“刚才我的脸受到攻击,教主处理的方法是直接把他的手臂放在我的脸前方,他的手臂被扎穿了。”

    新来的一众影卫都是一怔,狄七的第一个反应,即不是震惊也不是感动,甚至没有追问,什么人能在魔教总坛,一众影卫之中,攻击绝顶高手的狄一:“你们第一天上任就让教主受伤了,这是严重的失职之罪,几可至死。”

    狄三冷冷道:“放心,天王会护着我们的,一下子杀掉十个影卫,神教损失不起,天王更损失不起。”

    狄一也平静地道:“对他们一顿重罚,伤筋动骨自然是免不了的,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只是……”他语气微顿方道“伤教主的人是我,追究起来,怕会罚得重些,如果我被废了,残了,或是被杀,你们以后要小心些了。这位教主性子怪,人应该很好相处,不用太费心,只是他不善于保护自己,你们以后要多用些心力,不要犯我这样的错误。”

    狄七有些震动地望着狄一:“为什么?你攻击你自己的脸?应该不会是教主的命令,否则他不会阻拦。”他觉得匪夷所思,只不过是脸而已,伤了算得什么大事,教主叫一声阻止就够了,要是来不及阻拦,也不算什么,何至于把手伸出去,结果弄得自己受了伤,还要平白害人家的性命。

    狄一略略一叹“他不喜欢我们的脸,不愿长着这张脸的人,出入在他的周围。”

    狄七愕然:“什么?”

    狄三微笑“现在明白了吧,不是我们做得不好,而是因为我们的脸不讨好,换了你们来也是一样的,你们的脸,也并不比我们长得好看或可爱。”

    狄七眉前头深锁:“为什么,教主为什么不喜欢我们的长相?”

    “不知道。”狄一抬眸,再次远眺傅汉卿身影消失的方向,这位教主不但行事,让人完全无法测度,不能理解。更加是一个极难极难弄懂的怪人啊。第三部 碧血汉卿 第二十二章 上任之始    魔教教主的上任仪式极之亢长麻烦,至少在傅汉卿眼中确是如此。

    大模大样坐在高台的正中央,就连其他诸王都只能肃立在他身后。无数人伏拜在高台之下,从上往下看,黑压压一片全是人头,

    开始傅汉卿以为,不过是拜几下,喊几声,过过仪式就算了,谁知道,光念诵教主登位的贺词就用掉一个多时辰。负责念唱的人,居然可以一下也不用看稿子,把头从左晃到右又从右晃到左,从教派的最初历史开始讲,历数从狄飞开始每一代教主的英雄事迹,再由衷地表达了一番后人对先辈英烈的感概,怀念之情,以及以先辈英雄为楷模,要好好学习,努力向上,绝不辜负先人的决心。再说到新教主正位之事,新教主拥有若干优秀品德,身怀何等惊世神功,如何如何英明神武,如何如何宽容仁爱,如何如何了不起,总之傅汉卿从头到尾,从上到下,只有优点,绝无缺点,肯定是天上有,地下无的绝世好男人。

    傅汉卿听得昏昏欲睡之余,十分怀疑,这人嘴里说的到底是不是自己。

    最后再声嘶力歇地表达一干教众,誓死追随教主的忠诚和决心,然后举臂向天,一众教徒全部大声喊口号,轰轰然无数个声音喊破喉咙一般震天响起,把个在台上听得昏昏然几乎睡熟的傅汉卿,吓得就差没从椅子上跌下去。

    原以为,终于熬到下头人念完那么长的官样文章,大家可以休息了。谁知还有一堆的行礼磕头仪式,大大小小,各处的首领管事,要一一上前见礼,这也是让新教主在第一时间,熟悉下面各个管事,以后方便处理教务所必须的,但是,对于傅汉卿这等懒人来说,这一堆繁琐礼仪,令他烦不胜烦。

    说起来,他也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不知不觉双眼就开始合在一起了,只是很自然地就隔几下点点脑袋,一边打瞌睡,一边兼顾了对上前见礼的大小首领们打招呼。

    台子本来就搭得高,一干见礼者也不敢抬头望他们高高在上的教主,下头竟是谁也没发觉古怪。倒还觉得这位教主不错,挺讲礼貌,传说以前的教主都是性子冷傲的,哪里会这么和气地跟每一个人点头招呼。

    站在傅汉卿身后的诸王,真是说不出好气还是好笑。

    身为魔教之主,代表了掌控多么庞大的权势和财富,这个人到底有没有概念。多少人费尽心血,吃尽苦头,流尽血汗,为的就是这一刻的荣耀,这个人又到底明不明白。能在这么重要的仪式上睡觉,叫人该说他什么好呢?

    本来,做为天魔诸王,对于傅汉卿待教主之位,如此不在意,应该生气,应该有受辱的感觉,但不知道为什么,大家似乎都生起一种,无论傅汉卿做出什么荒谬的事,都是很合理,很正常,完全不值得吃惊或生气的感觉。

    所以莫离只是淡淡叹口气,萧伤似笑非笑,瞅着那睡得舒舒服服的傅汉卿,狄九也只是皱了皱眉,虽有些不悦,却也不说什么。而瑶光,却是用兴灾乐祸看好戏的眼神,直盯着脸色极为不好的碧落。

    在天魔诸王之中,紧那罗王碧落是性情最严谨的一个,据说她出身自一个极大的家族,甚至有人传说她是某国公主,所谓的礼仪规范基本上已经刻进她的骨头血脉中去了。虽然她素来都是冷冰冰不肯近人的性子,却也从来礼数周全,绝不失仪的。瑶光曾笑称她是最完美,但也最冰漠的淑女。

    以碧落的性情,傅汉卿这等懒散的样子自然是看不下去的。但同样,做为一个极在乎规矩礼仪的人,她也不可能在这教主的正位大典上,当场发作,弄得新任教主在大典上睡觉的事人尽皆知。她只是冷静地抬起手,在前方教众无法看到的角度,慢慢地在傅汉卿背上按了一下。

    抬手之间,她指上一枚漂亮的戒指里倏然弹出一根针。

    以傅汉卿的内力,任何人突然攻击他,只会自讨苦吃,被他的内力给反震回来。但如果是平静地把针压在他的皮肤上,用阴劲一点一点往下扎去,那除非傅汉卿练过金钟罩铁布衫而且事先早有准备地运好气,否则也一定要受伤的。

    更何况那根针乃是碧落为了对付傅汉卿这种怪物,特别搜罗来的,专破武林高手内家罡气的天罗针。所以,随着她这漫不经心地在傅汉卿背上一按,这根针已有一半没入傅汉卿背上。

    其他诸王,或略略皱眉,或微露不太赞同的表情,也有人满脸看好戏的兴奋,也有人略略迟疑,到底谁也没有出手去拦碧落。

    然而,傅汉卿受伤之后的反应出乎所有人预料,他居然好象只是睡觉时有点不舒服一样,只略略挪动了一下身体,就接着睡。

    碧落愕然,收回手,怔怔查看了一下天罗针。

    没错啊,针扎进一半了,上面还带着血珠呢,这到底怎么回事?

    难得看到永远保持风华仪态,好象冰雕女神般的紧那罗王这样愕然失色,瑶光心满意足地笑笑,大大方方,伸手在傅汉卿刚才受伤的部位用力一拧,不过,一来她怕自己被震伤没敢用太大劲,二来,也并不是真想弄伤傅汉卿,所以并没有把叫醒人的希望寄托在这一拧上,只是暗运内力,将一缕细若游丝,传入人耳中却如佛门狮子吼般厉害的笑声送到傅汉卿耳中:“回魂啦,快回魂,教主大人。”

    傅汉卿哼了一声,立刻坐得笔直,两眼猛然睁开,东张西望一番,嗯,应该没闯什么祸吧。

    碧落见他至此也没受伤的样子,更觉惊异:“你不觉得痛吗?”

    “痛?”傅汉卿愣了一下,细心感受了一会,啊了一声“好象背上有点痛,我受伤了吗?什么时候受伤的?”

    众皆绝倒,这到底是不是人啊,他有没有痛觉啊,被天罗针扎了一下,他居然还只是没事般地问出这种问题。

    他们自然不知道傅汉卿不是没有痛觉,只是对痛的感觉很迟钝,一般的伤,对他来说,基本上和被蚊子咬没什么大区别的。

    瑶光倒觉得,任何怪事发生在傅汉卿身上都算不得怪,所以也就索性不再考虑这等事,只是眼神威胁十足地打量傅汉卿,温柔而妩媚地笑:“傅大教主,你知不知道,在正位大典上睡觉,对我教是多大的侮辱,你知不知道,刚才已经对我们的心灵造成了多么大的伤害,你知不知道……”

    她这里知不知道还没问完,傅汉卿已经象个最乖的孩子一样,正襟危坐,把眼睛拼命瞪大,瞅着下头,也不管正在前面行礼报名的是谁,就一个劲猛点头了,嘴里还说:“我倒歉,我倒歉,我保证不打瞌睡了,不过你们不觉得今天的太阳很晒吗?你们不觉得,他们已经跪了很久吗?膝盖会麻的吧,汗流多了会脱水的,不如尽快散了,大家去休息……”

    瑶光声音压得极低,语气越发温柔:“教主……”

    傅汉卿打个寒战,把嘴闭上,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了。

    当然,台上的这些变化,高台下的一干教众是不会知道的。他们只能远远看到,他们新任的教主,亲切而不失威严地对他们点头,他们只能看到,高高在上的五王,威严庄重的表情,当然,偶尔也能见到他们微笑着交谈一两句。

    看来高层关系融洽,情况大好,神教的前途是无可限谅的啊。

    好不容易熬完了亢长的仪式,傅汉卿在五王的带领下离开,下头无数教众才能站起身,直起腰,依次散去。

    第一天正式成为教主,行完仪式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进入教主处置全教公务的天魔殿。虽说这里应该是修罗教的最高权利中心,但因为狄绝失踪了二十年,这里一直荒废,少人打理,也只不过是在傅汉卿正位之前,用了三天时间,随便清扫了一下,摆了一点新的摆设罢了,倒也谈不上华丽。

    瑶光笑盈盈解释道:“我们时间不多,也没做什么打理,不过,因为历代以来,常有教主在自己的私殿处置公务,至于这正式办公的地方,倒往往当做摆设了,所以这里是否需要好好装饰打理,就看你的意思了。你若是喜欢这里,便叫人好好布置一番,若不喜欢,你的事,也可以直接在你的修罗殿处置……对了,今天你已正式成为教主,不用回你的客房了,等会儿直接去修罗殿吧,你不但是教主,还是修罗王呢,说起来,这个名号,可是自从初代以来,就没有人当过的。”

    有她细细分说,大家也都乐得省事,只是和傅汉卿一起跟着她慢慢前行,听她细细讲解。

    “这里是正厅,是平常处理教务,命令,接见下属之处。那边是书房,查看教中文档,处理文书密册,多是在那里做的。还有那边的偏殿,一般来说,教主与诸王聚议都在哪里,另外,偏殿和书房都另备有秘室,如果要处理机秘之事,或要秘谈,多选此处……”

    大家先在正厅坐了,莫离也道:“即然你已经是教主,有关本教的势力规划,以及教主的权责,就有必要对你说明了。”第三部 碧血汉卿 第二十三章 诸王权责    莫离目光淡淡一扫众人,方道:“我教自教主以下,共分九堂,每堂各设九舵,每舵皆有九坛,诸坛分布天下,让我们的势力遍布四方,这九堂八十一舵,七百二十九坛皆由教主掌控,治下诸人,生死祸福,尽在教主一念之间。”

    傅汉卿听得不寒而栗,我的天啊,这得管多少人多少事啊。

    瑶光笑道:“你即不要先高兴,也不要先叹气,咱们龙王说话就爱大喘气,该说的话,不肯一次说完。他说的,其实是我教原本的建制,然而,自当年狄靖触怒天下之后,我教受到极大的打击,势力已经萎缩了一大半,而总坛也只得退入这天外天之奇险之地,方得以自保,而很多分坛也不得不由明转暗,以别的身份加以掩饰,才不至被铲除干净。自那以后,我教又屡次与正道,甚至各国冲突,损失惨重。二十年前的一战,我教精英几乎丧失怠尽,而教派在外的势力,几乎被一扫而光。所以,现在所谓九堂八十一舵七百二十九坛,大多都是空架子,真正还能由总坛号令的,不过是隐藏身份的一些暗坛,因为身份没有外泄,才能在外面的世界中,悄悄保持势力。所以……”

    她美目流转:“所谓魔教教主,也不过是叫得好听,地位稍为尊崇一点罢了。你真正可以控制的,只有现在仍散布天下的二十三处暗坛,以及在总坛的大部份下属。”

    傅汉卿略略松了口气,这样看起来还算好。

    他从不掩饰自己的心情,所有的心境变化,神情中,都完全表现出来。众人看来,一览无余,也不觉暗自好笑。

    正常人听了应该高兴的事,他偏要烦恼,普通人最郁闷的事,却能让他异常轻松,这种怪物可真是……

    瑶光不觉又笑了起来:“我教的实力自是不不止于此。我教诸王,人人都有一股不小的势力在。我们的亲卫以及下属势力,一般都只认我们的命令,当然,对教主仍是尊崇的,教主的一些小吩咐,他们也会照办,但事情如果严重一点,他们一般就要先取得诸王的同意,才会听令。而当王命与教命相冲突时,他们会选择忠于自己所效忠的王,这也是我教一直以来,诸王与教主相互制衡所造成的。”

    莫离点点头:“我教共分八王,修罗王就是教主你了。而大明王则是身份最神秘,地位最超然的。据传每一代大明王手中都控有完全可以和教主相比的势力,而每一代大明王的身份,除非他们自己愿意说明,连教主也不能逼迫他表明。我教诸王,每人选择继任者,都要得到其了最少三个王的同意,才能顺利交接权位,但明王则不必。明王一系的身份,势力,以及传承,几乎都完全在我教掌控之外了。所以,有关明王的事,我们也无法对你做更多的说明。基本上,明王在我教的地位,相当于十分尊贵的客卿,要来便要,要去就去,不受教内束缚,但说出的话,却又极受教中尊重。自初代以来,明王一直是超然的存在。明王曾屡次帮助我教度过大难,但也有过好几次,我教大祸临头,明王袖手不救的事情发生,甚至有过整整百年,没有新任明王同我教联系的历史。因此,对明王,我们尊敬,但不能太指望,我教的一切运作,一般都与明王没有什么大的关系,明王的权力对我教其他人的权位也没什么影响。教主只要知道这些就好,以后如果明王愿意,自会找机会出现在教主面前的。”

    傅汉卿听了只是点头,显然是没什么别的意见的。

    碧落补充说:“龙王司掌教中所有的典籍秘档,手中不但有自古以来,教中流传的无数武功秘笈,也有教内一切最高隐秘,几乎每一代诸王一步步了解教中历史和机密,都是由龙王来引导的。所以,龙王之位,一直是由最年长,最德高望重,办事最慎密稳重之人担任。龙王的亲属是天龙八部众。在总坛有四部,分掌,史,武,机,绝三档所有秘册资料。另外四部分散天下各处,凡有我教势力的地方,就会有四部众的弟子。他们不参予任何战斗,也不为势力扩张出力,他们在各处专责管理一切机密文档,记录所有动向资料。任何一处,遭遇危险,受到攻击,他们要负责把所有秘件安全带回总坛,若不能做到,就彻底毁去,绝不能有一份落到旁人手中。我教能绵廷七百年而不绝,龙王及八部众之功不可掩。”

    萧伤笑笑,指指碧落:“我们的紧那罗王是天下医术最好的几个人之一,她司掌教内所有丹药,医册。你别小看这份工夫,全教上下,没什么真敢得罪她,谁也不敢保证自己哪天不会受了重伤,求她来救命。而且,她用毒的本领,不在她的医术之下,得罪一个随时可以杀人于无形的用毒高手,任何正常人都不会做的。”他一边说,一边望了瑶光两眼,这才笑道“而且,她亲领的神农会和百草堂,更有无数医毒高手,这些人,隐藏身份,游走天下,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一个普通的游方郎中,和一个名动天下的医林圣手,也许都同样是她亲教的弟子。有人隐入民间最底层,不会被任何人注意,必要时,就能起到惊人的作用。有人救人无数,名满天下,到处有人欠过他的救命之恩,只要登高一呼,就能调动不小的人力与物力,所以,教主,你得罪天,得罪地,最好不要得罪我们的碧落姑娘。”

    傅汉卿连连点头,一副乖孩子听教听话,虚心应是的样子。叫人看得好笑,而碧落也不免有些不知啼笑皆非了。

    萧伤复又拍拍自己的胸膛:“至于我呢,金翅大鹏王,可追风逐电之人。这并不是说我的轻功高,而是说,天下间没有什么消息是我探不出来的,只要是有风声,我就能抓得住。我手下有七十二路风信子,散布各处,你相信吗……”他忽然嬉皮笑脸的眨眨眼“我连武林盟主和女人上床喜欢用什么姿式都能查得出来。”

    这话明摆着是调倪胡闹了,谁知傅汉卿居然一本正经地点头,眼神明澈纯净,仿佛是孩子般全无心机地说:“我相信。”

    萧伤忍噤不住,大笑出声,好一会儿才伸手一指瑶光“我教乾闼婆王,她可了不得了,不但音律之术,当世少有。琴瑟管弦无一不精,又善唱歌跳舞,更兼容华绝世,简直是所有男人梦寐以求的绝世佳人了,不过,你可千万别看上她,她乃是天下狐狸精的首领,真喜欢上她,小心被吸得连骨头都剩不下。”

    瑶光居然不恼不怒,反而漫然一笑,百媚俱生:“多谢大鹏王的夸奖了。”

    萧伤打个寒战,移开目光不去看她:“拜托拜托,我还年青,定力不足,你那天魔媚术,就少拿出来炫耀吧。”

    瑶光笑得眸光流转如波:“我习的是天魔媚术,乃是以情欲勾动人心的左道旁门之法。而所谓的音律,歌舞,不过是为了让媚术达到大成的一种手段罢了。我的下属,无论男女,也多精于媚术,不过,你不要以为,所谓媚术,便只是骚首弄姿,取悦于人。最高的媚法,是找准每个人心中的弱点,以他们最热爱的姿态出现。所以我的下属,有天下最风骚的女人,也有世上,最贞烈的洁妇,有百媚横生的妖姬,也有清华如雪的淑女。当然,各种出色的男人,也从来不少。或英俊,或清秀,或天真,或狂野,各种各样,应有尽有……”她便如一个得意的老板推销自己的货物一样,冲着傅汉卿抛个媚眼:“教主小弟弟,你喜欢什么样的,不管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俊是丑,你说一声,我一定给你找来满意的。”

    傅汉卿居然也和听普通的教训一样,只一迳点头:“是是是,好好好,我记住了。”

    萧伤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莫离也不觉笑笑摇头,狄九冷冷哼了一声,而碧落因为要维持淑女的形象,不能翻白眼,不能叹气,不能瞪眼,因此表情有些僵,想必是控制情绪,控制得极为辛苦。

    狄九淡淡说:“乾闼婆王最好也不要忘了说明,天下各国,有十三处妓院,十六处书寓,二十三个戏班子都是你的势力,另外,有很多名闻天下的舞姬歌女,梨园子弟,还有风尘名妓,都是你亲传的弟子。甚至连好几个国家的皇帝的后宫,重臣的内宅,以及一些江湖名宿,武林大佬喜欢的女人里,都有你安排的棋子。”

    瑶光漫不经心道:“你还漏了,有很多强大男人喜爱的男人里,也一样有我的徒子徒孙,”

    傅汉卿点点头,几乎有点崇拜地看向瑶光:“你好厉害。”

    瑶光吃吃笑:“不客气,教主小弟弟,以后要是吃了亏只管来找我,我一定替你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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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一些琐碎的杂事作一些说明.

    因为读者的建议,我已经把男宠篇删掉,这样在阅读上,不会误导读者了。另,有读者指出,前文和魔主篇有些相冲突的地方.比如阿汉在轻尘篇露面时的容貌,那是因为一开始的设定是男宠版,阿汉的容貌是绝美的,但后来,改成了魔主版,因此在一些我没注意的细节上,就有了点自相矛盾,以后,我会重新再审订修改的。

    有读者说起,阿汉在某些情况下,表现得很笨很迟钝,不象他开始表露出来的智慧。比如没有第一时间查觉影卫可能会被处置。其实阿汉本来就是个笨人,并没有什么大智慧。只是经历几世之后,他略略了解世态人情,不至于象第一世那么没常识罢了。另外,因为他自己永远都是身在局外,任何事对他来说,都无关利害,自然也不会有足够的关心,足够的思虑和联想了。

    有关投票的事,则是我很长时间来的一种困扰。

    怎么说呢,我是一个写文,不知不觉就会越写越长的人。或者干脆说,我是个不善于写短篇的人。到目前为止我写过的文,发挥得好的,都是超长篇,而相对的十万字以内的文,就很难出彩。

    而且,就算是有的时候,我一心想写短,写的时候,不知不觉也会拖长。

    当初写太虚幻境是,本来预定是三集一部,可是光第一部就用了五集,而第二部就更长了。

    这种不知不觉,不受控制越写越长的情况,让我自己也极为郁闷。

    而小楼,则不知不觉,也陷入了这种怪圈。

    一开始,小楼最初的设定,只是一系列的小故事。

    而在轻尘篇里,这种小故事的节奏我把握得很好,而到小容篇,虽然有些拉长,但总算还受控制。

    可是到了阿汉这里,就完完全全失控了。

    说出来,也许现在的读者很难相信,十几万字的前生篇,在我原来的设定里,只有最多三章的情节,随意交待一下阿汉的前几生罢了。

    然而,也不是故意拖拉,只是不知不觉,就写了那么长。情节自然而然地流出来,随着写作时间的延长,心绪的变化,渐渐有很多新东西想添进去,然后就变成现在的前生篇了。

    当时已有读者对我提出,情节比重完全失衡的问题,而我当时的处理只是,把前生篇拉出正文,当作外篇来处理。

    然而,随着正篇由男宠版而改成魔主版,更大的问题出现了。

    无疑,在我的构思里,魔主版也算是个较复杂麻烦的故事,而以我写故事的老方法,这个故事完全展开,很明显需要极多的情节,极多的文字。

    其实到现在,阿汉也还是刚刚接任教主,故事根本没有展开。

    他没有别的作为,他没有别的历险,以及,大家一直关心的,他的那一位到底是谁,还完全没交待。

    照这个进度发展下去,可以想象,后文是非常长的。

    而这一切对我来说,也是一种失控。

    有的时候,我也反思,照这种写法,小楼传奇,可以改成阿汉传奇,而其他轻尘小容等人的故事,倒是可以当成番外来讲,这样来说,结构反而合理了。

    又或,用其他文常用的构思路子来讲,小楼传奇,其实应该写成,小小阿汉在几世几劫中的成长经历,以及最后他所做的事。

    这倒算是比较正常合理的结构了。

    所以,在写碧血汉卿篇时,我一直极度郁闷烦燥。找不到前路,不知道该做哪一种变化。

    我自己可以清楚得感觉到,自己在退步,魔主篇到现在,依然还是平淡的,缺乏前生篇一些震动人心的力量。而且,这么长时间一直关注着阿汉一个人,读者就不会审美疲劳吗?那些仍在期待轻尘,小容的朋友,还愿意这样漫无尽头地等待下去吗?那些一直追文的朋友,会有追文追到累,累得不想再看的想法吗?

    然而,故事发展到这一步,我也无法把进度加快多少,我不会随便三下四下给阿汉找一个情人,然后再赶快来个虐什么的故事,我个人的性格,以及故事本来的设定,使这个故事,必然是以较慢的进度徐徐向前的。我无法快刀斩乱麻地交待情节。

    但另一方面,我又始终一直在惦念着其他几个主角,总想着如果腾出身来,为他们讲述故事,会不会另外有些高潮,有些激情,有些精彩的人与事呢?

    而发起投票的原因,也大多是因为这些。

    我觉得作者也该反思自己的不足与错误,也需要问问读者的感受和意见。

    三项投票中,我原本的打算是,如果投非常拖的读者多,我就要想办法,把这个故事,在某个段落中略停一下,转述其他的故事,估计那时,我发起的投票可能是问,大家喜欢先看小容的故事,轻尘重出天下的故事,还是劲节那没讲过的故事。

    而如果回答是完全不拖的为多,我就继续原本的思路写下去。

    然而到我刚才看结果为止,投有点拖但还可以忍受的最多,于是,我在感叹自己写文拖拉的毛病无法改掉之余,就只得继续矛盾烦恼下去了。第三部 碧血汉卿 第二十四章 办公    狄九又道:“另外,还有一直没赶回来的夜叉王。夜叉是杀戮之神,夜叉王也是诸王中杀性最大的一个。他的手下,只有一支冥军,但却是整个神教战力最强,最凶悍的一支人马。个个以一抵百,人人悍不畏死。教主执法杀戮惩罚之权,也大多由夜叉王兼管,同时,报复敌人,与天下各派交战,这些事,也多是夜叉王做得最好。当然,夜叉王也一向是诸王之中最骄傲不驯的一个。以后等见了他你就知道了。”

    傅汉卿点点头,又问:“那你呢,你管什么?”

    狄九看傅汉卿一眼,眼神有些复杂,却并不说什么。

    萧伤兴灾乐祸地笑道:“在你之前,我教的教主一向是由天王担任的。因为天王会成为教主,掌管全教,所以,一直以来,天王本身反而没分配什么权位势力。本来他可以成为教主,但你的出现,却使他失去了这个机会。因此,他算是七百年来,第一个不做教主的天王,所以,除了那十九名影卫,他根本什么也管不了。就连影卫,因为要拔一半做你的护卫,所以,他真正能掌控的只有一半而已。也就是说在我教中他虽名列诸王,地位尊贵,但也不过是个空位子,并没有多少实际的权力。”

    听他说话,就可以看出,正统相传的诸王,和做为影卫出身的天王之间不但心不和,基本上连面都不和,字字句句诛心戮肝,揭人疮疤,不给人留半点颜面余地的。

    身为影卫的训练让狄九拥有出奇的自控能力,几乎可以完全冷静地面对一切,但这么久以来,一点一滴得看到本属于自己的一切,被别人夺走,一直苦苦隐忍着不将内心的情绪暴发出来,可是给萧伤这么毫无顾忌地当众指出他这所谓天王如今在教内的身分,终是让他的脸也开始渐渐沉下来了。

    然而,傅汉卿的反应再一次让众人跌破眼镜。

    他抬头望向狄九:“你真幸运。”

    狄九愕然,这小子把他害到这种地步,还说他幸运“你说什么?”

    傅汉卿满眼羡慕地望着他:“你只要管九个人,多么清闲啊。”

    这算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吗?

    知道这人是笨蛋,是个疯子,然而,当狄九听到傅汉卿对自己此刻的表示出如此的羡慕时,发他看到这个夺走自己一切荣耀与权力的人,还这么眼巴巴用羡慕的眼神望着自己时,估计就算是菩萨也得发怒了,何况他是个被血腥残忍手段训练出来的人。

    狄九慢慢地牵动嘴角,露出一个极僵硬,而且明显是杀气毕露的笑容:“我应该感谢你让我如此清闲吗?”

    傅汉卿虽说常做蠢事,说蠢话,不过对危险的感知力象是还不算太差,至少他立刻发现狄九生气了,而且气得极厉害,于是立刻一副心惊胆战的害怕样子,直接从椅子上跳起来,四下东张西望,估计在找逃跑的路线。

    年长莫离为魔教教主的窝囊表现而连连摇头,碧落则略略皱了皱眉。

    瑶光却娇笑如铃:“教主小弟弟,快到姐姐这里来,姐姐保护你。”

    傅汉卿应声扑去,竟真的一溜烟躲到瑶光背后去了。

    这一叫一应看似极简单,却让在场其他几个人,有点目瞪口呆。

    瑶光习的是天魔媚术,平时无论有意无意,一言一行,都自然而然,极之优雅,且媚态横生,一旦她真的运起功法,不但男人受不了,就连碧落身为女子也不敢多看她。

    所以,平日诸王相处,对她都是颇为备的,大家都尽量减少直视她的时间。

    刚才瑶光的一叫,半有意半无意,说是勾引倒不如说纯是恶作剧,叫得温柔婉转,直动人心,眼神一勾一瞄之间,足以让人倾了城倾了国倾了命也不悔。

    男人在这样的叫声中扑过去倒是不出奇,奇的是傅汉卿象是对这一切的媚态容姿都感觉不到,纯是为了这一句庇护给他的安全,而毫不害羞的以堂堂魔教教主之尊,躲到一个女人背后去。眼神依旧清澈纯洁地如同一个婴儿。

    他可以对瑶光的一声唤,这样不猜想,不防备,直接地,完全地,不加多心地,直接受那随意一句话中的意思。

    到底是该说这个男人迟钝呢,还是单纯。然而,这种极至的纯净,却让看到的人,都不由一愣。

    瑶光的力量,能让他们每一个人都感到畏惧和威胁,但傅汉卿不受影响,是不是因为他本来就不去防范人,不去思虑这其中的玄虚,心头无尘无垢,所以天魔之术也无法对他有任何作用。

    然而,这样的呆愣只是一瞬。

    看到傅汉卿这副缩手缩脚外加缩脑袋地缩在瑶光身后的样子,大家都立刻抛开了刚才的反思,唉,估计就因为他是个笨蛋,所以才根本不懂什么叫天魔媚术吧。

    狄九伸手揉揉眉心,为自己刚才的失态感到极度郁闷,唉,明知他是个笨蛋,还跟他认真,真是太丢脸了。

    瑶光回头看傅汉卿一眼,似笑非笑,眼神却又有些异样。这个笨蛋明知她是什么人,她擅长什么,却依旧可以用那样明净坦荡的眼去看她,这么多年来,自从她天魔功法大成之后,这竟是第一个,可以坦然直视她,全无丝毫顾忌的男人。这个笨蛋居然还真会相信她肯保护他,她能保护他。

    该说什么好呢,人笨到这种程度,还真不是一般人可以比得了的。

    莫离叹了口气说:“大家别闹了,教主,你今天第一天正式上任,也该学着处理公务才是。”

    “是是是。”傅汉卿也算是很怕事的了,此刻恨不得离狄九越远越好,自是应声不迭。

    萧伤笑笑一指书房方向:“该由你批示的公文,和一切应当交由教主审看的帐册名单全在那呢?”

    话音未落,凭空生起一阵劲风,带动诸人衣袂,傅汉卿已经从原地消失了。

    萧伤耸耸肩:“这小子轻功不错。”

    瑶光笑盈盈眸光如水地看向狄九:“能让我们教主怕成这样,天王的威风可真是让我们大开眼界。”

    狄九哼了一声,不肯与她对视。转身便向外大步行去。

    “去哪儿,身为八王之一,教主正位第一天,总该出点力吧?你就真放心咱们教主一个人对着一堆公务吗?”瑶光笑问。

    狄九头也不回,淡淡地说:“我以前一直是影卫,教中的公务并不曾处理过。”

    “但每一个影卫都受过如何当教主的教导,模仿教务处理的效率,试验应对所有突发状况时的反应,都是在影卫中挑选天王的参考,不是吗?”

    “但我现在虽然是天王,管的,不过是几个影卫罢了,现在我还要忙着去处理失职获罪的影卫,其他的事,就麻烦几位继续为神教出力吧。”他淡淡回应一句,便快速离去。

    莫离摇摇头:“诸王与天王一系的心结,虽说已经有许多代了,但有的时候,你们也太过份了。”

    萧伤不以为然道:“你以为我们好声好气巴结他,他就会把以前的旧帐全忘了。”

    碧落也徐徐点点头:“其实我也觉得,有时候,把一些事点明了较好,坦坦荡荡把彼此的不满和心结表现出来,或许比平时笑脸相向,关键时刻暗中相伤好得多。”

    莫离叹息一声:“我老了,没有你们的热情,冲动,胆色,我只想得过且过,天下太平,所有一切维持现状,或许是我错了。将来,神魔的一切,需要靠你们来决定了。”他站起身,也往外走去。

    瑶光愕然叫:“龙王你也走,我们那位教主那边可还有……”

    莫离头也不回地摆摆手:“我老了,这些胡闹的事,以后还是别叫上我。”

    瑶光喃喃道:“咱们要不胡闹,那家伙也当不了教主。”

    碧落对于这样的言辞显然是颇不以为然,淡淡起身,也要离开。

    瑶光笑着叫:“你不会也一走了之吧,你真认为那个懒鬼教主真能一个人把公事给处理完,我看,他连最基本的帐目都未必有精神翻完。”

    碧落淡淡道:“不是还有你们在吗?”

    萧伤哈哈笑道:“我和瑶光,可从来不是为了神教的未来,才选他当教主的,你真以为我们会有那个闲心好好铺佐他。”

    碧落略一迟疑,终于转了身,向书房而去。

    瑶光得意地一笑,这位紧那罗王啊,就是过份严谨,过份有责任心,过份为神教着想了。

    她这一笑,不免又是媚态横生。吓得萧伤眼睛望屋顶,望地面,就是不敢望她的脸:“我说,你平时就不能多控制一点吗?”

    瑶光听而不闻,眼望书房方向:“我看十息就行了。”

    萧伤嚷道:“最起码也得半柱香吧,碧落虽说性子古板,也不到于完全没有定力……”

    话音未落,书房那边倏然传来傅汉卿的一声惨叫。

    瑶光得意洋洋,一手摊到萧伤鼻子前:“看,碧落连十息都还没撑住就发作了,这局我赢,一两银子,交出来。”第三部 碧血汉卿 第二十五章 公务?    碧落踏进书房之前,虽然心中已经知道傅汉卿不会乖乖坐在那里好好批示公文,可是亲眼看到桌子上堆满文书,而堂堂魔教教主则双脚架在书桌上,双手枕在头上,半坐半躺在虎皮大椅上,正自呼呼大睡时,她的眼角还是不太明显地跳了那么几下。

    碧落出身自一个礼仪规范极之严谨的地方,素来受的是极淑女的教导,眼中所见也多是礼仪翩翩之人,对于傅汉卿这样的怠懒,这般毫无仪态的姿式,这种把魔教脸面丢光的表现,实在看得眼中心中一起冒火。

    她不得不闭上眼深呼吸几次,提醒自己的冷静,从容,注意气度风范形象等诸般问题,好不容易让心境平复一点,然后走上前,到了傅汉卿面前,俯首贴在他的耳边处,运尽全身内力,把声音逼成一道尖锐的直线,毫不留情地全部送到傅汉卿耳中去。

    这一招她是从瑶光处学来的,但瑶光只是想叫醒傅汉卿,她却是存心泄愤,自是毫不保留地把全部功力凝身一线逼出去。

    傅汉卿一声惨叫,直接从椅子上跌了下来,双手抱耳,痛苦不堪,他的痛感神经再迟钝,耳膜受到这么可怕的刺激,也觉十分痛楚。

    碧落悠悠然,仪态万方站在旁边,闲闲掠了掠鬓边的发丝,十分淑女也极之客气地道:“教主,你接着睡好了,放心,身为下属,我一定会在必要时叫醒你的。”

    傅汉卿再单纯也不至于听不懂这么明显的反话,悻悻地缩成一团,心有余悸地打量她几眼,却又不敢做声。

    “咦,怎么教主还没有开始处理公务吗?”轻柔的笑声从门外传来,瑶光与萧伤仿若无事地走过来,径自笑盈盈道“有什么需要教主只管说,我们会尽心尽力帮忙的。”

    傅汉卿站起来指指满桌子堆得很高很高的文书:“我刚才已经看过几样了,我想,你们可能拿错了东西给我看,就没再看下去。”

    “拿错?不会啊……”瑶光七情上脸,怎么看怎么夸张怎么假地说“都再三嘱咐过了,新教主刚刚上任,对教内事务不熟悉,一定要拿需要的资料给教主看,什么人竟敢拿错,我去教训他。”

    她一边说,一边随手翻开一份文书,草草看了一会,笑道:“没什么错啊?教主,你觉得哪里错了。”

    傅汉卿伸手从她手中接过文书,打开看两眼,然后说:“当教主应该了解教中的一些事,这是很有道理的,可是为什么……”他伸手指着文书上密密麻麻的字“我必须连一个负责扫地的弟子,什么时候出生的,喜欢吃什么菜,喝什么酒,爱讲什么口头禅,还有,说梦话有什么内容都必须读一遍。”

    “做教主当然应该是体悯下情,了解属下的一切资料和喜好,这样才能让下属归心啊。”瑶光笑盈盈道“记得不知谁说过,一个最得军心的将军,可以不了解自己的的敌人是谁,却不能忘记属下士兵的名字,这可是至理名言,要当一个成功的教主,当然应该好好学习。”

    萧伤在一旁嬉皮笑脸地问:‘有这话吗?我怎么没听过。”

    傅汉卿直着眼睛,愣愣望了瑶光半天,然后又从另一堆文书中拿过一份,展开在瑶光面前:“我知道当教主是应该处置很多事的,可为什么一个看门弟子请假回去看生病的母亲,这种事,也得教主特批?”

    “看门的弟子是很重要的啊,没有他看门,我们岂不门户洞开,任人出出进进。你身为教主,当然应当巨细无遗地处理公务,如果所有的事,我们这些下头人都解决好了,不交给你这位教主了,那岂不是把你架空了,还要你这个教主做什么?”

    瑶光说得理所当然,而傅汉卿基本上已经是听得双眼发直了。

    碧落皱皱眉,伸手打开桌上几分文书,草草看了两眼,很好,乾闼婆王恶劣得把资料库中所有低级弟子们可有可无的资料,这些平时就算专门整理资料的人,都懒得翻看的东西,几乎全搬来给新任的教主,美其名为让教主了解教中情况。再把所有鸡毛蒜皮,针头线脑一类无聊的事,拿来正经八百地请示,并称之为放权给教主……

    碧落眉头微皱,几乎有点苦笑地想摇头,虽说当初瑶光坦然承认选傅汉卿当教主是为了报仇,是为了累死他。可在此之前,还真没想到,她报仇的方式可以这么绝。就这么多东西,真要人看完,记住,换谁都得丢掉半条命了。

    忽然之间,碧落觉得,刚才傅汉卿放开公事不管,自去睡觉其实也是情有可原的,刚才挨自己的的那一下恶整,好象确实有些冤。

    可怜的傅汉卿被瑶光这么笑盈盈无限温柔亲切,无比关怀,外加赤胆忠心的眼神死死瞪了半天,终于很挫败地坐下来,拿起一份资料,硬着头皮看了起来。与旁人看东西不同的是,他看得极快,一份陈年的旧资料,密密麻麻的字,他几乎只是扫几眼,就迅速翻开一页,往下看过。三两下就看完一份资料,然后信手拿起第二份。

    瑶光微一皱眉,一伸手按住他的手,浅笑盈盈,妩媚如花,她弯下腰,粉脸香腮,几乎都要凑到傅汉卿的面前了,吐气如兰地说:“教主,这些资料是给教主了解教众的,教主这样随意翻看,看了和没看,到底有什么区别呢?“

    这么近地距离看一个媚术天下第一的女子的笑容,傅汉卿的眼神却清澈明净得不可思议:“我认真看完了,也记住了啊?“

    “你记住了?”瑶光笑一笑,就待说一句,教主你真会开玩笑。傅汉卿却也笑了笑,淡淡说“陈汉,四月八日生,十四岁入教,身高五尺二寸,略瘦,以长刀为武器,自幼父母双亡,长于市井,为市井无赖儿之首领,尚武好斗,性喜劣酒……”

    他就这么淡淡然背诵下来,开始瑶光还面带笑容,等着看他的笑话,渐渐脸色就开始变了。一边倾听,一边不断低头,对照手中的资料,神色闪烁不定。

    一旁碧落还保持风度,勉强按捺,萧伤却是老实不客气,一伸手自瑶光手中把资料抢过来,对照资料上的内容,不觉讶然道:“刚才我们没过来时,你已经背过了?“

    “我是刚刚看的时候记下的?”傅汉卿解释说。

    “刚刚?”三人面面相窥,刚刚傅汉卿一目十行,三四眼就扫完一页,转眼就看完一份资料,正常人这么快的速度连资料写了些什么东西,都还没弄清呢,这家伙他就能把整份资料都背下来吗?

    这根本不可能。

    聪明的人他们见得多,天赋异禀的,才智过人的,过目不忘的,记忆力超群的,这种人都不算少见,可是谁也不可能做到在这么短的时间,连正常地通读一遍都不做,就把整份资料记住的。

    对于傅汉卿来说,过目不忘是最简单的问题,而他的精神力,使他有着出奇的专注力,而阅读的速度也是远远超过普通人想象的。

    他也实在是没有一丝想要炫耀的心意,只是瑶光扔给他的这堆资料实在太多了,他要是不使用这种超常的速度来应付,只怕这一生就要被埋在资料堆里,任劳任怨,辛苦工作而死了。

    然而,他这临时应急的无可奈何之举,却实在把魔教的三王吓得不轻。

    碧落一语不发,从一堆资料中间抽出一份,递给傅汉卿。

    傅汉卿会意地打开,如前次一般,极迅速地翻看完,然后又递回给碧落,随即朗声道:“何孝,男,二十六岁入教,七月十三日生,善使剑,家资颇富……”

    他这般朗声背诵,碧落对照,竟然找不到一字之差。她初时难掩惊愕之色,渐渐眼眸中竟露出些许笑意来。

    这样神奇的人,这样神奇的力量,又因为那样神奇而不可思议的原因成为我教之主,或者,这真的是天意吧,或者,我当日的选择并没有错。

    心中淡淡的欣慰浮起,碧落含笑抬起头,却听得耳边一声低喝;“别背了。”

    碧落心中微讶,转眸望去,素来烟行媚视,美艳无双,天大的事,也付之一笑的瑶光,脸色也不知道是在发青还是发白,总之是不好看的。一双妙目死死瞪着傅汉卿,牙齿都快咬得咯咯响了。

    而在一旁,萧伤在拼命地搓手,把十指指骨捏得作声不绝,满面狰狞,一副要扑上去把傅汉卿掐死的样子。

    亏得傅汉卿这时正在专心背资料,竟是没注意他们的表情,否则只怕早就抱头躲到一旁去了。第三部 碧血汉卿 第二十六章 教主权限    碧落初时只是一愣,但立刻明白过来,不觉暗笑不止。

    瑶光本来捧傅汉卿当教主,有很大的原因是想要出气,这么多的陈年资料往这一放,分明就是要整死傅汉卿,又谁知,把仇人生生累死的希望在傅汉卿这不可思议的能力下破灭得干干净净,反倒平白让傅汉卿大大出了一番风头,实在让人不甘心。

    而萧伤的反应则是很正常的,他们这些诸王,无不是万里挑一,极聪明极能干,资质禀赋皆高的人物,而为了得到今天的地位,无不付出了极深的辛苦,极大的代价。

    而傅汉卿即有不可思议的武功,又有更加不可思议的阅读速度和记忆能力。武功还可以说是苦练出来的,而这种记忆能力,分明就是天份了。世界上有人能有这种天份,叫那些普通的所谓天才,心里实在太不痛快。和这种力量相比,他们每一个人都是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了。

    如果能拥有这样的阅读速度和记忆力,他们的成就会比现在高个至少两三倍吧,然而很明显的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力量,而做为拥有者的傅汉卿则明显没有当一回事,即无上进之心,也无珍惜之意,这样的力量,只视做平常,仅仅用来应付瑶光的恶作剧。

    这种表现,这种作为,实在让人妒忌眼红得想要把他千刀万剐,才能出心中恶气。

    本来魔教的人就不是善男信女,萧伤和瑶光有这样的表现实在不足为奇。

    眼看着这二位一副又气又恨,随时会失控出手杀人的样子。碧落难得地欢然一笑,如云开日现,冰层乍破,清美绝伦。她一笑止住傅汉卿继续背诵:“行了,我们都知道你的记忆好得出奇,不必再背了。”

    瑶光一伸手,把半个桌子堆起半人高的资料全拂到地上,没好气地说:“教主说得是,这些资料不看也没什么,以后就别看了,教主,你还是好好批示这些等待你决定的请示好了。”

    傅汉卿看看不用继续再看资料,十分高兴,又有点希望得说:“这个,那是不是这些公文也可以不用批示就好?”

    瑶光漫然道:“教主不想批,那就算了,大不了让那看门的娘在家病死,我们这里一直不准假,不让他们母子见最后一面就……”

    不等她把话说完,傅汉卿已经飞快把那个请假的文书拿过来,一手拎笔,在下头写了大大的一个同意。

    瑶光笑盈盈摇头:“不行。”

    傅汉卿一怔:“不行?不能准假吗?”

    “当然可以准,但是你应该写明白为什么准假,一共准假多少天,以及对于请假这种行为,你有什么看法,等等等。”

    傅汉卿眼睛瞪得老大,喃喃道:“不会吧,只是请假而已。”

    “什么叫只是请假而已,若是让人知道,随便一请假就一定准,今儿这个请,明儿那个请,咱们教里还有人做事吗?”瑶光振振有词:“你当然要写明,只准一来一回几天的假,并说明,这是顾念人家母子之情才破例准假,还要写明白,对于请假这种行为,你并不支持,若无要事最好不要请假,这样人家才知道,你这位新上任的教主,不是好蒙骗的主子,做事才不敢不尽心啊。”

    傅汉卿头上冒出大滴的汗珠:“这……这个……”天啊,一份小小请假书都要弄得这么麻烦,那边还有好几叠等着要他慢慢批示的东西呢,这样的话,他的人生那就真的只剩下暗无天日,惨无人道的批示批示,再批示了。

    瑶光不客气地把笔重新塞到他手里;“你批啊,身为教主,就是应该是不辞劳苦,为我教尽力的,你多多批示吧。”

    她几乎是有些恶意,有些狰狞地说。哼,你看东西快,记东西快,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写字发议论也同样快,你要是不够快,我就累到你手腕断掉,脑子打结,你要是真有那么快,那就算我倒霉好了。

    傅汉卿直愣愣望着那笔,就差没打哆嗦了。

    碧落看不过去,淡淡道:“乾闼婆王喜欢开玩笑,教主不用理会他。这些待教主批示的文书的确都是些琐事,并不是非要教主批看不可。只因教主今日新上任,对于教务还不太清楚,便用这些小事让教主练练手,慢慢也熟悉教务,以后就可以处理大事了。教主只管批示准与不准便是。我们在旁守着,教主有任何不解或一时拿不定主意,都可以问我们。”

    她一边说,一边抬头,半带警示半看瑶光一眼,提醒她就算气急败坏,也不要太过份。瑶光笑笑,见碧落给傅汉卿撑腰,也知道把人欺负得太过不好,便顺着台阶下,娇笑着推了傅汉卿的肩一下,嗔道:“教主,你真是,半点玩笑也开不得,还当真了不成。”

    一见她娇嗔无限,萧伤就打个寒战往后退好几步,碧落也急急移开目光。

    傅汉卿却是完全不受影响,又听碧落话说得合情合理,心中舒畅,高高兴兴开始批示他那一堆琐事。

    “前殿管事请求添置一批新的兵器?同意。”

    “总巡查呈问教主新上任期间,总坛防务一切照旧可好?同意。”

    “帐房替十三名教众报功,申请一人五十两的赏?同意。”

    “左卫队长称病辞职,同意。”

    “教主正位,我教大庆,请求抽调美酒若干坛,举教共欢,同意。”

    “前锋守卫请求购新衣服十五件。同意。”

    “离国分坛请求允许扩展生意。同意。”

    “郑国分坛有意出售店铺,同意。”

    “宋国分坛请求诛杀铁拳无敌方明远,同……等等……”

    傅汉卿猛得坐直了身子,重新再看了一遍手头上这份请示,急忙写下斗大的三个字“不同意。”

    本来他批的全是无关紧要,根本不需要等他批示,下头人自会处理的小小琐事,所以,他批示之时,其他三人都没太注意,直到这时,他砰然震动,瑶光这才第一个略欠欠身,注目看了一眼,咦了一声:“教主为什么不同意?”

    傅汉卿震愕道:“要杀人,我为什么要同意?”

    “可这也不是无故杀人啊。”瑶光伸手指着文书“这上面不是有说明吗?方明远多次公开辱骂我教,并且四处吹牛说曾杀死我教多少多少弟子,因他的胡说八道,令世人看轻我教,我教让他付出代价,有什么不可以?”

    傅汉卿只觉异常震怖:“只是因为这么点事,就要杀人?”

    “那又如何?”萧伤淡淡道“在这个江湖上,杀人从来不需要理由,我们有理而杀人已经是很不错了。”

    傅汉卿怔怔望着他们每一个人,眼神里充满不解和疑惑。

    而三个人也同样望向他,眼神里也同样是不解和疑惑。

    傅汉卿不明白,人为什么可以这样残忍,这样简单地决定另一些活生生性命的生死,尽管这些事,在他的若干世已看过无数,他依然不明白。

    而瑶光碧落和萧伤等三个人不明白,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种简直天真到愚蠢的人。做为魔教教主问出这种问题,这简直就是笑话了。

    傅汉卿沉默良久,才摇了摇头:“我不同意。”他不再呈说理由,对他来说,将要毁灭一个生命,这已是他反对的最大理由了。

    萧伤怒道:“你到底明不明白你自己在干什么?身为魔教教主,悲天悯人的软心肠根本不该有。”

    傅汉卿平静地问:“又是谁规定了魔教教主不可以悲天悯人?”

    萧伤愣了一下才答:“所有人都知道……”

    “所有人都知道,不代表我必须这样做?魔教教主,做的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眼中的那个人。为什么我必须去顺应世人的想法改变我自己的的看法。”傅汉卿淡淡道“我不是悲天悯人,我只是做我自己。我不会去行侠仗义,也不会想救苦救难,但,如果有人在我面前垂危,我不会袖手旁观,如果我知道有人将要去杀戮生命,而我的表态可以阻止,那么我一定会阻止。我只是在做一个普通人会做的事,又有谁规定,魔教教主,不可以做一个普通人。”

    令人窒息般的沉默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四个人之间的对视变成了一种另类的对峙。

    瑶光良久才道:“你自己也说,你继任教主,只是为了完成一个诺言,你并没真想做教主该做的事。”

    “但是你也对我说过,诺言之所以是诺言,决不是可以靠取巧实践来证实诺言的价值的。即然当了教主,无论是否情愿,都不能推托做教主该做的事。所以,你交给我的这些资料和公务,虽然我觉得并没有必要由教主来处理,但即然你们这样说了,我也同样没有拒绝,而这件事也一样。”傅汉卿清澈的眼中,带着了然:“我知道,我这个教主对你们来说,只是儿戏,我也知道,你们并不真的在乎教主的权威,而这个修罗教上上下下,我能做的主,也许少得可怜。但即然你们把我推到了这个位置上,至少在某种程度上,应该给我一点适当的遵重。这些交我批示的,即然都是无关紧要的事,那么,至少应该允许我做决定。而现在,我的决定是,不同意。”第三部 碧血汉卿 第二十七章 所谓请示    他是那样定定得凝视着面前的三个人,眼神里即无凛凛威势,也无精明锐利,但这样清澈明净,坦荡从容的眼神深处,分明有一种看似天真迷糊,却又于很多事,看得极清极透的了然。

    这份明悟和平静,竟也让人一时有不能正视的奇物感觉。

    沉默似是很短,仿佛只是一瞬,但又似乎很长,长得已无法计算时间,然后,瑶光才淡淡笑笑:“即然教主已经发话了,这点小事,我们自然遵从,教主的批示会送交分坛……”

    “瑶光,你真认为这样玩很有意思吗?你让他做教主到底只是想要玩一个游戏,还是真要害他呢?”碧落忽然开口,打断瑶光的话。

    瑶光脸色微微一变:“碧落……”

    “你先问问你自己心中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再来决定该说什么吗?”碧落再不多看瑶光一眼,只转眸望向傅汉卿:“教主,有些事,我们应当同你说清楚。你猜得不错,送到你手上的这些,全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所谓的诛杀某人,其实和总坛一个看门的请假多少天是差不多的事,理由是,那个所谓的铁拳无敌,只不过是民间的一个小拳师,最多只算是九流的江湖人物。其实这些小事,包括分坛卖铺子,或是扩展生意,以及总坛的防务,和其他若干杂务,根本不需要经过教主训示的,下面自有负责的人,会去打理安排,真要是这个事事巨细无遗,全由教主一个人来决断,历代教主就只有一种死法,那就是活活累死。”

    她平淡地述说,清华如玉的神色间没有半点表情。

    傅汉卿却渐渐露出了悟之色:“所以……”

    “所以,这些事,在上交过来之前,下头的人其实都早已做好了,交上来的,其实只是一份报备,就连这些报备,我们这些上位者都不会去看的,只有中层的统领们会去审阅查看。瑶光是为了和你开玩笑,才弄了这些东西让你批示的,其实你批示这些最大的益处,只是让你熟悉教中的一些杂务罢了。事实上,你批同意或不同意都已不重要了,因为,在这些交上来之前,事情早已做好了。”

    她看着傅汉卿,七情不动地说:“你批示不同意,并不能救方明远的命,因为这个时候,他的尸体可能都已经生蛆了。”

    傅汉卿怔怔站了一会儿,他的脸上也没有太多的表情,怔愕和惊异也很快淡去,他回头看看满案的文书,然后又对瑶光说:“即然这些东西,看与不看,批或不批都不要紧,那么,我要休息去了。”

    他打个呵欠,真的就象没事人一样,向外就走。

    如同上次在历代教主冰棺前的表现一样,他无悲无喜无惊无怒,只是觉得疲倦,所以,他也如上一次一样,面无表情,从他们之间走了过去,目不邪视,看也不看任何人一眼。

    他没有象这三人意料中那样,惊讶,大叫,震惊,愤怒,斥喝,他只是疲倦。他不是正义使者,也不是侠客。其实他早就知道魔教杀人不眨眼,只是他即然没亲眼看到,那就懒得去想,这次看见了要杀人的请示,他坚持不同意,但即然坚持无效,他也不会义愤填膺,他只是疲倦。

    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为什么这么容易疲倦,即然教主只是一个摆设,即然所谓的责任根本不存在,即然他已经完全实践了诺言,那么,他当然是可以从此不理任何事,安安心心,吃了睡,睡了吃,做他挂名的懒教主,完成他毕生的心愿了。

    这……应该是是可以的吧!

    虽然,他依然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之间,如此疲惫。

    碧落在他身后淡淡说:“教主,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有着什么样的心性,但你自己的应该知道,修罗教从来就不是一个吃斋念佛的地方。你如果不喜欢,可以试着来改变,但没有人可以只凭一句空话,就让别人的生活,外面的世界改而迎合他的喜好。你这个教主是不是握有实权都一样。想要让这个世界变得更让你喜欢,想要我们做事的方式变得被你认同,那么,先看看你自己的有无付出什么努力。当你觉得修罗教的一切做为都让你刺眼,让你不舒服时,先去问问你自己,你可曾真正为改变这一切做过什么?不错,你这个教主当得是有些儿戏,我和龙王支持你是一种冒险,一种尝试,瑶光和萧伤支持你,纯是为了给现在平淡的生活找点乐子,而天王则是无可奈何才支持你。但是,就算我们全都诚心诚意,奉你为教主,把全教大权交给你,你以为一个天塌下来也懒得理会,整天只关心吃吃喝喝睡睡的教主,就可以凭一句话,改变整个修罗教延续了几百年的生存方式吗?就算你能强行改变整个修罗教,那么修罗教所处的这个江湖,这个乱世,这无数弱肉强食的法则,又如何更改。如果这一切不改变的话,我教为了自卫,为了图存,也一样无法改变。所以当你指责我们残忍的时候,当你不能理解我们的杀戮时,问问你自己的,除了坐在那里说几句,你们不该杀人,你自己还真正做过什么?”

    傅汉卿沉默地聆听,等到碧落说完了这番话,就立刻继续往前走,至少从他那并无迟疑的背影和毫不停顿的脚步来看,他应该是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的。

    瑶光静静望着傅汉卿的背影,轻轻地说:“碧落,你是真的对他有期待,真的希望他能给所有人一些惊喜,是吗?”

    “我在希望什么你并不看重,但我觉得你应该好好想一想,你希望的到底是什么?整死他,累死他,欺骗他,伤害他?在很久以后再告诉他,他一本正经写下的一个个不同意的文书毫无意义,他以为他已经阻止的很多次杀戮,其实早已经发生了?”碧落没有看她,语气淡漠平静“这些事,绝不同于逼一个懒散的人背一堆无用的资料?这是否是你想要的报仇或出气。”

    瑶光难得得没有反唇相讥,她静静地沉默着,看着碧落也缓步离去。

    萧伤一直在旁边摸着下巴看两个女人之间的战争,至此才笑笑说:“我不是很喜欢咱们的冰美人,不过,天杀的,刚才她说的话,我觉得可真是对极了,你认为呢?”

    傅汉卿还很自然地向他以前的住处走去,没走出多远,一个人影无声无息地在身旁出现,弯腰行礼:“教主,自今日起,你的住处已迁至修罗殿,请随属下来。”

    傅汉卿有些惊愕得望向他那熟悉的容颜:“你……”

    “属下狄七,奉命替换狄一,领另一队影卫为教主效力。”毕恭毕敬的回答,却让傅汉卿哭笑不得。

    “换走了狄一,却换了你们来?”傅汉卿抬头望天,嗯,换走了几张让人不自在的脸,又换来了几张一模一样的脸,这一切有什么区别?

    他虽然没说什么不满的话,但那表情,明明白白写着我不高兴四个大字,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

    所以狄七把腰弯得更低:“不知属下有何失职失仪,令教主不满?”

    “唉,我没什么不满,当然也并没有太满意,我其实只是……”傅汉卿想要说明,心念一转,又想到,万一这位也学着狄一,一听真话,一受刺激就想给自己毁容,这就不好了。

    他只得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忍住,彻底绝了取消或调换护卫的念头,垂头丧气地说:“我们走吧。”

    走出两步,他忽而侧头望向身后跟随的狄七:“狄一他们会因为这件事受罚吗?”

    狄七沉默不答。

    傅汉卿微微皱眉,止了步:“瑶光说没什么事,不过,我估计她对我说的话,十句有一半可能是不算数的。可是,我问狄一他们几个是不是会有事,他们也没什么表示。”他回头扭头望狄七“他们真的没事吗?”

    狄七平静地答:“影卫的处置之权,只在教主与天王手中,属下不能妄测。只是,我们这样的人,就算马上要被砍掉脑袋,也不会有什么表示的。”

    傅汉卿微微皱眉,略有些不安:“我没想处置你们,狄九跟你们一起长大,肯定会顾及情义的。”

    本来是一句肯定的话,说完了,他想了想,终于还是有点拿不定主意地问:“是吧?”

    狄七眼也不抬地说:“我们影卫无权去猜度天王的想法,也不能打听天王的处置令喻,我们所受过的训练中,只有什么叫冷酷无情,从来不知道情义为何物。”

    傅汉卿干笑两声,又向前走了两步,再次止住,一颗心悄悄向往了一下下修罗殿里那为教主新置的柔软大床,思想斗争了一会儿,才轻轻叹口气:“好吧,我们去天外天和天外殿那里转转吧。”

    这话说得实在有点不甘不愿不快活,唉,教主啊,这实在是个操心又劳碌的工作啊。第三部 碧血汉卿 第二十八章 惩罚    皮鞭破空的声音让傅汉卿的加快了脚步,然而一踏进天外天,眼前的情景就让傅汉卿给愣住了。

    和他听到的情形一样,这里正在施鞭刑,而且是影卫对影卫用刑,二人一组,共分四组,一人被吊在半空,一人持麟鞭重击。

    这应该是很平常的鞭刑,然而眼前的情形实在太诡异了一点。

    挨打的影卫并不是被绑着吊在半空的。

    两棵大树之间架了一根长长的树枝,树枝上系了四根极细的线,四名影卫用手抓了那细若游丝的一根线,凭空提气,吊在半空中挨鞭子。

    而挥鞭子的四名影卫衣衫破烂,血肉模糊,身上到处都是极深的鞭痕。

    受刑的人,明明非常自由,武功也没有受禁制,用刑的人倒象是刚刚受过刑一般。

    八个人,八张一模一样的脸,是谁在吊起谁,是谁在惩罚谁,长鞭破空声,血肉撕裂声,鲜血滴落声之外,就只剩下单调而简单的数数声。

    七十八,七十九,八十……

    傅汉卿定定站在那里,,不言不语不动,只怔怔得望着那一场诡异之极的惩罚。

    狄飞的脸容,英挺而冷漠,狄飞的眼睛,孤寂而冰凉。

    是狄飞被吊在半空,是狄飞在责打狄飞,是狄飞的鲜血溅了满了天与地,是狄飞的血肉被生生撕裂,是狄飞的骄傲和孤独,纵然受伤,受刑,依然只有冷漠的面容,冰冷的眼神。

    是狄飞的残忍与无情,哪怕被打的是身边最亲近的人,或是他自己的,也依然只有冷漠的面容,冰冷的眼神。

    施刑的人是谁,受刑的人是谁?

    是狄飞在责打狄飞。

    为什么……

    是狄飞不肯放过狄飞

    为什么……

    傅汉卿闭上眼,很多很多年前,那无数岁月之前的前生,那一天,是他被高高吊在半空,是那粗硬的鳞鞭找在他的身上,是他的鲜血溅满天地,是他的血肉生生撕裂。而施予刑罚的那个人,只是冰冷地坐在高处,从头到看到尾,依然是冷漠的面容,冰冷的眼神。

    再然后,他就被送给了白惊鸿。

    迟疑出神只是短得不能再短的一瞬,所有影卫都看到了他的到来。

    施刑的影卫后退一步,吊在半空中的影卫松手跃下,八人一齐拜倒:“教主。”

    傅汉卿仍然被这诡异的情形弄得心神不宁,只愣愣地嗯了一声,什么也没说。

    八人跪拜于地,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教主的任何指示,而他们都身上背着天王的吩咐,谁也不敢多怠慢,再施了一礼,便站了起来。

    四人重又跃起起,一手抓住半空中垂落的细线,而用刑的四名影卫则继续挥鞭打向他们,不同的是,他们开始重新数数“一,二,三……”

    傅汉卿愣愣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身后的狄七低声道:“这是影卫之中,最常见的一种惩处手段,从我们小时候就经常如此,犯了错的人,必须靠自己的一只内气凭一根细线一直悬在半空中,同时受鞭刑,并不得以内力抵御。如果内息不能长时间提至极处,使身体变重,拉断细线,或是因为受不了鞭刑而让内息混乱,至使细线断裂,则鞭数就要重头开始再数了。”

    傅汉卿打个寒战:“刚才他们重头数……”

    “在任何情况下,只要落了地,就要重数。但教主即然来了,是一定要见礼的。”狄七淡淡答,语气淡漠无情。

    傅汉卿怔怔望着前方那惨裂的刑场,这些人不是他这种痛觉迟钝的人,他们是真实得感受到每一点痛苦,而且,他们一身武功不但不能反抗,还必须尽可能配合别人对自己的用刑。

    “如果这样断了一次就重数,可是身上受了重伤,内息也不能一直提着不放,下次再断,再重数,然后再断,一直这样,无法支持完受刑完毕怎么办?”

    “这种刑罚本来就含有惩罚和考验武功的两层意思在。如果连提气轻身支撑完一次惩罚都做不到,那就证明武功和毅力远远没有达到神教的需要,而不被神教需要的也就没有存在必要,惩罚是不会停下来的。在我接受训练的这么多年中,有十几个伙伴就是被这样活活打死的。”狄七的回答依旧平淡“不过教主可以放心,我们这些留到最后的人,无论是身怀的武功还是心性的坚毅,都足以支撑一次这样的处罚,我想,如果教主不出现的话,所有人都可以一次接受完鞭刑,而不必重数的。他们四个正在用刑的,刚才应该也挨了同样的鞭打,现在依旧可以正常完成天王的吩咐,每一鞭打出,力道也没有减弱。”

    傅汉卿不明白,怎么有人可以这样冷漠地解释同伴的苦难,怎么有人可以这样冷漠地对同伴施以伤害,怎么有人可以这样冷漠地接受同伴的伤害。

    所有的人,无论用刑的,受刑的,观刑的,都始终保持着这样的冷漠。

    他以为他是个懒人,是个不容易有感情的人,是个天性淡漠的人。然而,这世上,似乎有人远远比他更加吝于感情的付出,似乎有人远远比他更加淡漠冷酷。

    他怔怔得看着每一鞭挥下来,听到那平板的数字一下下数下去。

    “十一,十二,十三……”

    “够了,住手。”傅汉卿终于叫了出来。

    四名影卫立刻住手:“教主,这是天王对我们失职的处罚。”

    “什么失职?”

    “我们令教主受伤。”

    傅汉卿扫视他们一眼:“所以,你们要挨多少鞭?”

    “一百五十鞭。”

    “你们四个已经挨过了,现在开始打他们四个?”

    “是。”

    问的声音急促,而回答的声音则相对平静。

    傅汉卿目光在他们之间来回转了几圈:“我是教主,我知道影卫只服从教主和天王,天王要施刑,但我要停刑,你们听谁的?”

    几名影卫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狄三才道:“教主的意志自然是最高的,我们会停止行刑,但是,如果教主是一片好心想要救我们,最好还是同天王略作商议,万一天王不同意,虽然不会立刻反驳教主的意思,但以后,自可以有无数机会对我们用刑。”

    傅汉卿点点头,然后又问:“狄一呢,怎么不见他?”

    狄三淡淡答:“我们只是保护不周,令教主受伤,身犯失职之罪。他却是亲手伤的教主,这是犯上之罪,天王把他留在天王殿,亲自施罚。”

    傅汉卿一怔,如果只是保护不周已被罚得这么厉害,那亲手弄伤他的狄一该受什么罪?

    他一语不发,就往天王殿奔去。

    狄七等影卫紧随他左右,而几个刚刚停下鞭刑的影卫则站立原地目送他离开。

    一人低低道:“他似乎真的和别人不同。”

    “那又怎么样呢?”狄三淡淡地说“现在才来善待我们,已经晚了,我们早就不是人了,也不会有人的柔软心肠,人的感恩之情。”

    因为天王与影卫的特殊关系,天王殿就依天外天而建,两处相距极近,使傅汉卿得以在离开天外天后很快地来到天王殿中。

    因为历代天王都是要当教主的,天王殿只是个摆设,基本上住的时间不长,所以在诸王殿阁中,这里算是最简朴的。狄九也依然保持了当影卫时淡漠冷酷,不尚奢华,不喜欢人接近的性格,所以偌大天王殿,除了两个看门的,竟见不到一个下人。

    傅汉卿是新任的教主,自然是横行直往,绝无阻碍。

    以他的内力,远远得就听到大厅里,传来之声。那是狄一的声音。

    这些被那样残忍鞭打,依然可以保持着淡漠表情,连一声痛都不叫的人,竟然会发出如此微弱而痛楚的。

    傅汉卿飞快奔向大厅,砰得推开厅门。

    偌大厅堂,除了坐在上位的狄飞,就只有倒在地上的狄一。

    他看起来没有受刑,衣服头发都整整齐齐,连点灰尘都没有。身上没有任何用刑的痕迹,然而那种被粗大的鳞鞭打一百下,仍可以提住内息,仅凭一根细线就吊在半空中的人,却似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只能倒在地上。他脸部的肌肉都扭曲起来,眼神里是极度的痛苦,然而,别说站,他竟似连在地上打滚,或是发出大一点声音叫痛的力量都没有。他只能象所有的生命,所有的活力都被抽走一样,倒在地上,极低极低的。第三部 碧血汉卿 第二十九章 解脱    见此情形傅汉卿只愣了一下,就立刻走到了狄一面前。

    狄一所有的力量,只能支持他抬起头,看了傅汉卿一眼。这样剧烈的痛苦并没有使他的神智崩溃,然而,在他的眼神里,除了可怕的痛楚,就真的什么也看不到了。

    傅汉卿伸手扶他,他的手臂在剧烈的颤抖,没有一丝力量。肌肉因为忍痛,因为紧张,而死死崩住,他的面容,因为剧烈的痛楚,连脸部的肌肉都在颤动。

    拥有那样一张容颜的人,也会有吃痛不过的表情,也会有这样极至痛楚的表情吗?

    傅汉卿想,他以为,那个人是那种就算马上会死了,冰冷的表情,漠然的眼神,也不会有任何改变的。

    他就这么蹲下来,俯身,半抱半扶狄一坐起来。

    总是这样吧,他总是这样,一次次在那人受重伤时出现,总是这样,一次次伸出手,然后,再一次次被……

    然而,这恍惚只是一瞬,他的心静立刻平定如水,他扶着狄一,让他整个人靠在自己身上,以身体的接触,感受着他身体的每一分颤动。

    他甚至可以听到狄一全身的骨节磨擦作响的声音,他可以感觉到,千万缕游丝般的力量在狄一体内横冲直撞的恐怖,就算全身的肌肤,都时不时会收缩或撑起一大块。

    这应当是武林高手最大的噩梦,全身真气逆流,失去控制,如受万蚊噬身之苦。就象是走火入魔,武功越高的人,碰上这种事,痛苦就越加严重,相反九流的低手则根本不会担心这种痛苦。

    但是,好端端的,怎么会走火入魔。

    傅汉卿的手轻轻按在狄一身上,静静地感受着他体内每一点气机的流动。

    这个过程其实是极快的。

    狄九只看到傅汉卿进厅,他站起身,然后傅汉卿扑向狄一,蹲下来,扶他靠坐在自己身上。狄九向随着傅汉卿进来的狄七等人递了个询问的眼神,而狄七还没来得及做任何回答,傅汉卿就道:“狄七,你过来。”

    狄七应声接近。

    傅汉卿依然扶着狄一,口中淡淡吩咐:“你用三成内力,击他的檀中穴。”

    狄七一怔,做为影卫,在任何时候,尽速执行主人的指示,这是最基本的要求,然而,这一次,他毕竟没有在第一时间服从。

    檀中是人体要穴,以他们这些影卫的武功,别说三成力就是半成力打下去也没命了,更何况,现在的狄一状况这么虚弱,这么差。

    然而,这个迟疑也是极短的时间,他分明感觉到,身后,天王的眼神,凛烈逼来,把他的失职尽收眼底,他分明看到,狄一的眸恐略略收缩,痛成这样,他依旧保持着清醒,知道着发生了什么,听得见身旁的人在说什么?

    这一瞬,他眼中有的,是释然,是解脱,是麻木,还是空白……

    狄七分辩不清,他也不想再去分辩。他们只是没有思想,没有权力,没有自由的影子,不去想,不去看,不去听,不去感动,不去爱,不去眷恋,这是他们生存的方式。

    所以,他抬手,击下。

    然后,狄一惨叫一声,全身剧烈地抽搐。

    自从离开修罗殿之后,龙王莫离就回了自己的天龙居,在为那一干晚辈们肆意妄为,任性使气的种种行为摇头叹息之余,他也比任何人都深刻地感怀到,自己已经老了。独自站立在院子里,仰望天边的夕阳渐升,怀想起曾经历过的灿烂年华,血泪争杀,怀想起,自己也曾有过的肆意岁月,不觉怅怅然,呆立了很久。直到狄九紧急派来的特使惊破了他的安然。

    “什么事,这么急着要我立刻赶去天王殿?”

    “属下不知,只是天王传话,不管龙王有什么事在忙,都请立刻放下,先赶去再说,天王殿里有大事发生。”因为狄九手中除了影卫并没有象样的有实力的属下,临时急用,随便抓了个魔教弟子传话,这个平日最多只有资格洒扫庭院,连抬头看一下诸王的机会都不多的小弟子,慌慌张张,全身颤抖,答一句话,也好几次几乎咬着了舌头。

    莫离知是问不出所以然来,便不再问,飘然便往外行。

    步出天王居没多久,已见前方一左一右两人堪堪行到面前,,正是碧落和萧伤到了,三个人刚点了点头,前头拐角处,恰又见瑶光飘飘摇摇行了出来,远远见了三人,不觉一笑:“什么天大的事,狄九硬是让人把咱们全叫来了。”

    四人神色都略带诧异,但谁也没有再说什么,联诀往天王殿而去。

    远远到了天王殿前,就见九名影卫并肩立在外头。四人心知这是狄七所领的那队替换狄一等人的影卫,却也不觉略略一惊。

    影卫素来最善隐匿踪迹,护卫主人,大多或明或暗,先行占住所有死角暗处,却不令人查知,勿要寸步不离教主身侧。只有当教主与诸王密议之时,影卫不可近身,却也必要潜于暗处方是道理,怎会这般明晃晃地站做一排,如此之扎眼。

    远远见了四人行近,众影卫无不施礼。

    碧落目光淡淡一扫诸人:“这是怎么回事?”

    “属下不知,教主刚刚进去不久,狄七做为领队,明护在侧,一同进殿,我们本来是隐于暗处的,但天王忽然出来,喝令我们现身于此,守在门前,不得擅动一步,即不许进入天王殿,也不许离开。又令人分路传信相请四王。”

    影卫特有的冷淡平静却条理分明的回答,听得四人心中更觉惊异,也不再问,便踏进天王殿去。

    四人踏入殿门,穿过园林,直奔正厅,却见四下左右,再无并个人影,也不知道是天王性子冷僻,不爱人近,还是因事出机密,不得令人靠近。

    直到踏入厅中,方才见到四人。

    却见狄一席地而坐,脸色苍白,面前地上隐有数滩血迹,狄七盘膝坐在他身后。而傅汉卿却站在二人之旁,口里极低地说些什么,而随着他轻微的语声,狄七双手翻飞,在狄一身上,或拍或按,或点,或捺,只有他额上的汗水,和头上升腾而出的白气,让人看出,他此时有多么吃力。

    而狄九则站得稍远,正神色凝重地望着他们,就连四人进来,他也没有回一次头。

    瑶光愕然问:“怎么回事?”

    “这正是我要问你们的。”狄九转身,大步走过来,伸手指向傅汉卿等三人“他们这是怎么回事?”他问的是四王,但眼睛却只盯着莫离一个人。

    莫离从进厅之后,眼睛就似被一种无形力量定住一般,牢牢系在傅汉卿等三人身上,脸上神色变幻不定,眼神闪烁不绝。

    “到底这是……”萧伤也轻声发问,然而话说到一半,脸色却刷得白了下来:“不会吧?”

    他一把扯住莫离:“这个,不会是那个吧,那些心法手法早被那老头子带进棺材里了连我们都不知道,他更加不可能会了……”

    瑶光眼神微动,也有了明悟之色,抬眼处,却正好见碧落也又惊又骇得望过来“难道是老头死前教他的?”

    “这应该是……”莫离沉吟了一会,终于道“但未必是先教主所传,他的手法和我所知道的大不相同,但看起来,效力应该是差不多的……”

    不等他把话说完,瑶光与萧伤已是一左一右掠了过去,齐声喝道:“停下。”

    当然,他们的喝止绝不可能仅只于口头上的招呼,声音还没出口,一挥掌,一扬袖,已有凛烈的劲风袭到。

    天魔双王联手之威,就算影卫都是顶尖高手,全力应付,也肯定是要吃大亏的。

    然而,影卫身边,却多站了一个人。

    傅汉卿,魔教有史以来,最怪异的教主。

    他只是略一转身,向前踏出一步,动作也不见得多么迅疾快捷,偏偏瑶光和萧伤那迅若惊雷的招式,竟是连变招的余地都没有,全变成对着他招呼了。

    这两人在诅咒傅汉卿那恼人的快捷轻功之余,也绝对没意思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再次去试验傅汉卿的内力造谐,身形尚在半空中,瑶光左手瑶琴信手挥向萧伤,萧伤看似漫不经心在琴上轻轻击得一掌,二人借彼此之力,于空中错开,飘逸逸掠出足有三尺,方才轻盈如尘而又洒脱自然地落下地来。

    然而,身法虽然足够漂亮,显尽高手风范,但两个人的脸色都极之不好看,瑶光低喝一声:“碧落,你的毒粉毒蜘毒蝎子全是摆着好看的吗?”

    碧落神色略有迟疑。而傅汉卿已是回过头,对狄七又疾又快地说了一句话,狄七如奉纶旨,双手在狄一身上,七处穴位,闪电般各拍一掌,这才倏得立起,退开三步。

    傅汉卿笑笑,对几人摊摊手:“已经完成了,不用再打了。”也不再看大家或青或白的脸色,他回过头,弯下腰望着狄一:‘你好了吗?”

    一阵极沉重而急迫的喘息之后,狄一才慢慢抬起头来,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只怔怔望着傅汉卿,复杂得不可分辩。

    傅汉卿见他不答,上下打量他一眼,这才笑道:“应该是好了,你是彻底地完全好了,以后好好休息几天就行了。”他轻轻伸手拍拍狄一的肩,语气轻淡得仿佛狄一只是伤风感冒一般“现在你回去休息吧,对了,狄七也累了,也一起去好了。”

    狄一只是怔怔地看着他,看着这个对自己微笑的少年。

    他有着英朗漂亮的脸,笑起来,居然眉儿弯弯,眼儿弯弯,仿如春风拂面,极之可亲。天大的事,于他,或许都只是云淡风轻,所以,他就这样不假思索,打开猛虎的囚笼,卸去蛟龙的枷锁,而不研究利害,不考虑后果,不担心被恶虎反扑,却只用那孩子般天真的表情,孩子般天真的笑容,面对这个苍茫人间,豺狼世人。第三部 碧血汉卿 第三十章 全知    魔教和世人眼中的所有邪派一样,有的是驭使众人,听令行事的手段,或财或势或女色或毒药,无不针对人心弱点,以达成目的。而对于如何培养完全没有自我,忠心冷酷,如人形兵器一样的高手,自古以来,不但是较大的黑道教派深诣其中玄机,就是某些国家高层,也往往能够培养出最听话,最强大,于其说人是,不如说是一件器具,万事以主上意志为尊的所谓高手来。

    但魔教从当初明王提出影卫的建议之时,就遇上一个大大的难题,要培养出一个甚至一群,完全听话的高手并不难。把一些孩子以特定的方式教育,以残忍的手段抹杀其自由意志,硬生生使人丧失所有自尊自爱自我思想,只剩下愚顽的忠诚,这种人可以很强,对付敌人时有足够的聪明,足够的力量,足够的手段,但也可能会很弱,只要是他的主人,只需一句话,就能让他们去死。

    但是,魔教需要的却并不只是单纯的木偶高手,他们是把这些人当成未来的教主培养的,因此很多手段不能对他们施用,反而要从另一方面,教导他们如何争权夺位,如何当机立断,如何纵横当世,如何取舍自专,做为影卫,不可以有思想,有感情,不可以把自己当成人来看,而身为教主,却又必须比谁都思虑周全,比谁更唯我独尊,更重视他自己。

    在这样教导下长大的人中选拔出一人当教主是没问题,可是其他落选的人,除非是全部处死,否则以他们的才能本领,所受的教育和因此而来的野心欲望,必生大乱。然而,这样的人才,处死一来太过可惜,二来,这些人若是为了保命,奋起相拼,其杀伤力,怕也是极之可怖的。所以,这个想法,要能付诸实施,必须要有办法,先把所有影卫都牢牢掌控,确保他们无力反抗。

    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一个顶尖高手,牢牢被控制呢。

    历来,也有不少办法,用毒也好,以武功下禁制也罢,拘禁其亲近之人也行。这都是很有效的方法。

    然而用毒,以及武功的长年禁制,都容易对人的身体产生伤害,这些影卫之中,必有一人要成为教主,这种做法自然不妥。

    而以亲近喜爱之人相威胁,则更加不实际。

    对于在魔教铁血教育下长大的人,不大可能会因为别人而卑屈如奴隶。

    在长时间的烦恼,以及翻找狄飞留下来的所有武功典籍,和他们自己又去四下明抢暗夺,弄来许多神功密册之后,终于找到了一项方法。

    有一种威力巨大的内功心法,必须练全十二经脉武功,心法方能大成。自那以后,所有影卫弟子,都自幼修练这种功法,但他们所得到的功法并不完全,有一脉始终不通。每月必有一日,因经脉不通而痛苦莫名,其痛其苦,远胜人间酷刑,能煎熬过来的人,不但心性坚毅过人,也代表身体远比普通人强健,对内功的驾驭能力,体内经脉承受真气逆冲的能力越发强。

    所以,这即是一种束缚,也成了影卫的一种修炼,以及一种淘汰方法。

    无法承受这种痛苦,或残或废或死的,将不会再有资格留在影卫之中。

    而这等经脉奇痛之苦,必须不断修练下一层内力,才能勉强抑制,但随着内力越来越强,则下一次真力逆转,气血倒流时的痛苦也就加倍可怕。

    等到他们练全到第十重时,即使是心志最坚毅,身体最好的人,也将不能再承受这种痛苦,一旦发作,痛不欲生之余,也使身体元气大伤。

    也只有练到第十重的人,才是最后可以活下来的影卫。

    修罗八王都学过引导抒转这种真气的武功,每次最少需要三王合力,才能勉强替他们定住体内因一脉不通,而奔腾欲狂的真力,不至发作。并能使发作时期延缓为三月一次,下一次发作,若能有三王出手,则能再次止住发作之痛。

    而唯一最后一脉的心法,以及以一人之力,止住真气逆流的手法,只有天王知道。当新一代天王被选出时,将由上一代天王,独自为他打痛最后一脉,授以心法,使新任天王武功大进之余,并可手操所有影卫的命门。那就是,当影卫痛发时,可以出手为之止痛,或延痛,而当影卫犯错时,他可以轻易用神奇的手法,使这种走火入魔,真气逆流的灾难,提前降临。

    但是这一代,因为狄绝的死亡,至使这一项神秘的功法完全失传了。掌管魔教所有功法典籍传递的莫离查遍资料,也只能找得出临时止痛,或提前引发真力逆流的手法,却再也找不到,补足最后一脉功力的心法。

    因此,狄九虽名义上是天王,但并不象以前历代天王那样,完全手操影卫的生杀大权,就连他自己体内的真气之患也没有真正解除,只是暂时止住罢了。这也是萧伤瑶光等人,时常对他无理挑衅,无所顾忌的原因这一。

    这一次,因狄一伤了傅汉卿,狄九做为天王,必须重罚,所以提前引发了狄一体内真气逆流之苦,却料不到傅汉卿到来,喝令狄七做出一番不可思议的举动来。

    狄九何等眼力,立刻觉出不对来,再联想起,当初莫离传授自己的引制之法,以及自练成十重内力后,常有三王来为他们压制伤痛时所用的手法,此刻似都有异曲同工之效,而且感觉上,傅汉卿所用的方法,更加有效,更加复杂,真气把握更加微妙准确。

    他心念动间,立刻出去,令一众影卫,谁也不得乱动,再命人唤来了莫离等四人。

    莫离在众人间经验最是丰富,对魔教武功了解最多,对这套内力知道得也最多,他一见之下,已然可以断定,傅汉卿的方式,不但能化解影卫真力逆流之痛,甚至可以帮他们打通最后那没有通的一脉,使十二经脉俱畅,功力大增之余,也使他们再不受任何束缚。

    让世代受铁血掌控的影卫,卸掉最强大的枷锁,这件事实在太严重了,所以瑶光与萧伤第一时间出手相阻,但还是晚了一步,狄一的经脉已被完全打通,

    此刻看傅汉卿笑嘻嘻没事一般,让他们去休息,瑶光冷笑一声:“教主正位第一天,就可以这般擅权独断了,今日此事,除非我们都死了,否则狄一和狄七,都不得擅离一步。”

    傅汉卿笑笑,并不怎么在意地摊摊手:“狄一已经好了,你们还想怎么样?杀了他?这个,影响不太好吧。外头还有一堆影卫呢,真不怕他们兔死狐悲?再说,他武功也很高,要杀他也不容易吧。至于狄七,我刚才教他的手法他肯定记得很牢,但他这是在狄一被强行引发真力逆流时用的手法,平时打通经脉,和正常发作时,打通经脉的手法,力道,分寸,是不同的,这其中只要有一丝差异,就可以让人真气暴体而亡,所以,这个时候放他出去,歇一歇,也没什么关系啊。”

    他一番话说得轻描淡写,却把其他人听得眼神凛然,好啊,总算露出真面目了,这话分析得清楚明白,把重点全讲清了,这可绝不是那个整天只惦着睡觉的糊涂蛋能说得出来的。

    莫离定定望着他:“我相信,你这套手法与我教世代相传的并不同,应该不是前教主教给你的,你怎么能轻易破解我教第一大玄功奇症?”

    傅汉卿笑道:“登山的路从来不只一条,这有什么奇怪的。我告诉过你,这世上的武功没有我不知道的,我的武学知识可是天下第一啊。”

    众皆冷眼相望,见过狂妄的,还真没见过这么狂的,世界之大,武功之多,就算是百晓生也从不敢说没有自己不知道的。

    傅汉卿摸摸头:“真的啊,不信你们把你们最得意的武功细细使出来给我瞧瞧,我一定能帮你们改进补足,为你们提出好的意见。”

    他说得挺热情,也很真心,可是,有谁会真的同意。

    把自己的压箱底的功夫,完全展露给一个来历不明,莫测高深的家伙看,除非是疯了。

    武林中人,自己本门功夫的高深之处,是绝不会外传的,有时就算是亲如父子夫妻也不泄露,魔教诸王之间,对彼此的绝招神功,也从不互传,彼此多加防范,谁会把自己拥有的一切武功全摊开了给人看,那和送把刀子给人架着自己的脖子有什么大区别?

    当然,这样的选择,这样的防备是很正常的,在很久以后,他们为此时的决定悔得几乎断了肠子,那又是后话了。

    反正在这个时候,傅汉卿的建议一提出来,立刻遭到诸人怒目而视,那眼神或狠,或怒,或惊,或毒,总之就象千万只利箭要从他身上穿过一般,上半句,他还满心热情,说得极是响亮,下半句已经越来越小声,最后两三个字也就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得见了。第三部 碧血汉卿 第三十一章 决定    死一般的沉默持续了一会儿,狄九才淡淡对狄一和狄七道:“你们去吧。”

    二人无声地退出去,但谁也没真的听话回去休息。

    毫发无伤的狄一走出天王殿时,已引来了一众影卫略显愕然的目光,狄一一语不发,静静走过去,和他们并肩站在一起,而狄七倏得转身迅疾而去,不一会,就带了八名在天外天等待的影卫重新回来,一共一十九人,静静守在了天王殿外。

    相比殿外一片肃穆的安静,殿内的气氛可就不太好了。

    瑶光冷冷瞪着傅汉卿:“你做事都不考虑后果的吗?现在肯定有十九个顶级高手守在外头,就等着你的决定呢?”

    “这有什么问题?”傅汉卿丝毫不觉困扰“如果他们想要,那帮帮他们好了。”

    “那还有什么办法可以牵制他们?他们在神教内受过不少苦的,积怨之下,谁知道会翻出什么风波来,那可是十九个最顶尖的高手,不是十九个庄稼汉。”瑶光没好气地说。

    “为什么一定要牵制他们?”傅汉卿不解地问“他们每个人接受的都是身为教主的教育,能活到现在的人都是最好的。他们武功好,智谋强,懂权谋,会兵法,文武造谐都高,这种人,你们就硬困在这里,拿他们当卫士替身来用?你们不觉得,这么多年来,魔教一直打不过各大门派,和你们的用人方法,有很大关系吗?”

    众人不觉都是一愣,如果傅汉卿跟他们说人权啊,道德啊,慈悲好,善心啊,这一类的话,肯定全被当成耳边风,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可这样的分析却让人不能不听了。其实这个道理,有点见识的人都知道,只是这么多年来,魔教的传统一直如此,不便更改。更何况,那样顶尖的人才,若真要物尽其用,也必要给予足够的权势地位,但八王彼此争权夺势已经够激烈了,谁还愿意多出几个人来分薄手上的权利呢,因此竟谁也没有就这个问题去想深一层。

    莫离叹了口气;“教主说的确有道理,但教主是临时入教,和我们这些在教内多年的人不同,所以你不受教中规矩传统的束缚,也不考虑教内的铁律,但是,他们这么多年,受尽折辱苦难,现在,只怕也未必会全心全意为神教效忠。”

    傅汉卿低下头,摸摸鼻子,嗯了一声才问:“这个世上,有全心全意为神教效忠的人吗?”

    他笑一笑,凝望众人:“有这样的忠诚吗?”

    几个人或多或少,脸色都有些僵硬,明明反驳的话就在嘴边,竟是谁也说不出来,谁也报不出一个,真正全心全意为神教效忠的人,这其中,包括他们自己在内。

    “当你要求别人忠诚时,自己是不是也应该付出什么。老板要伙计用心办事时,至少要做到给足工钱。否则伙计跑去别家工作,也就怪不得人了。”傅汉卿笑道“给他们足够的自由,让他们做选择,愿意留下的,给他们足够的空间,让他们能发挥实力,魔教有的是权力,地位,财富,只要他们能付出相应的努力,只要他们表现出足够的力量,只要他们能证明自己拥有这个资格,可以比任何人更合适地做稳相应的位置,那么,把重要的事,重要的权位,交托给这样的有能者,不是比交给庸碌平常的人更方便吗?不愿留下的,也不用太担心,他们从小在魔教长大,未必能适应外面的生活方式,就算能够适应,他们深知魔教强大,也不会轻易成为魔教的敌人。他们甚至需要我们帮助他们掩饰身份,否则正道也罢,各国官府也好,都不会接受在魔教生活几十年的人,溶入他们的生活的。”

    碧落定定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问:“这就是你改变的方式吗?你想要从这一点着手,开始按你的心意,来改变神教吗?”

    傅汉卿打个寒战,这世上的人想事情怎么全这么复杂,改变神教,多么复杂而庞大的工程啊。他张张嘴,想说,我不过是看到狄一很难过,就顺手帮忙,但话到嘴边,又吞下去了,估计这么说,别人不相信,他得挨白眼,别人相信了,他就得挨训了。

    碧落淡淡道:“若是如此,我倒不介意你试试,这些影卫都是顶尖的人才,若得他们真心相助,对你来说,也是极大的力量,只是,他们都是魔教铁血手段教导长大的人,在他们心中会否懂得感恩图报,还是一朝脱尽枷锁,便肆意妄为,甚至忘恩负义,恩将仇报,这都没有人说得清。”

    傅汉卿忍了又忍,还是有点儿忍不住,终于问:“你们出手帮人之前一定要考虑对方会不会报恩,能报多少恩吗?”

    瑶光冷笑一声:“第一,我从来不帮人,如果我帮人,那肯定是有所图谋。”

    萧伤笑着摊摊手:“我不去害人,人家就要烧高香了。”

    碧落淡淡答:“若是与我自己得失与神教兴亡无关,我为什么要去帮人家。”

    傅汉卿再次摸摸鼻子,低下头,不说话了。

    莫离眉头深皱问:“你一定要帮所有人打通经脉。”

    傅汉卿低声道:“我也不是特意要帮他们打通经脉的,我一开始就看出来,他们练的功法有问题,但没有人说,我自然是乐得清闲省事,可是,看到狄一那么惨,我也不能装没看到,就帮帮忙了,其他人如果希望我也帮他们的忙,我好象也没什么理由拒绝。”

    他说得好轻巧,狄九却听得神色微凛:“你一开始就看出来了,怎么做得到?”

    “当然做得到,我说过,天下没有我不知道的武功,第一天见到他们,他们就同时向我进攻过。”

    瑶光脸色微白:“你是说,只一招之间,你就可以判断出他们的武功,心法,气劲,甚至武功到了第几重,内力修到第几层,有无缺陷?”

    “是啊,这并不难啊,哪怕是同一种武功,同一种内力,并不多的功力,在同时运行时,因为使用的人不同,功力的差异,所表现来的方式都是不同的,而对身周一切,空气,微尘,风,树叶,花鸟,小虫,蚂蚁的影响全是无所不在,又各不相同的。只是因为这些差别很小,所以你们注意不到罢了。”傅汉卿说得越来越轻巧,对于他那强大的精神力,只要他自己能暂时别那么懒,愿意去看,去听,去观察,现实世界的任何微妙变化,都无法逃脱他的感知,他自己全不把这当回事,却不知道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对别人能造成多大的打击。

    一句话还没说完,眼前几个人的脸是或青或紫或黑或蓝,颇为精彩漂亮了。

    在瑶光跳起来发怒之前,狄九及时地上前一步,淡淡道:“即是如此,你也看出我身上的状况了?”

    “是啊,你的情况应该是和他们差不多的。”

    狄九点点头,回头问:“事已至此,你们还有什么意见?”

    莫离叹息一声:“罢了,我教即然第一次选了一个外人做教主,就暂时接受这一切变化吧。”

    萧伤笑道:“还问我们做什么,你自己也是巴不得他能出手相救的吧,即是如此,就只得让他把别人也全给解脱了。只不过,这要是最后弄出什么乱子来,就得他自己负责了。”

    傅汉卿见大家都不再反对了,高高兴兴对狄九说:“那好,我们先帮你打通经脉好了。”他扭头看向其他几个人“你们谁出手,照我说的做就行了。”

    瑶光略带不甘地道:“你自己没手没脚吗?连出个手都懒怠动,倒幸好你没懒到不肯动嘴。”

    傅汉卿双手猛摇:“不是我懒啊,而是我自己根本连穴位都认不准,内力运用更是一塌糊涂,完全不能掌握分寸,我要出手,那别说救人,根本就和杀人没分别的。”

    很显然,这一句大实话,仍然是没一个人相信,众人一起冷眼相向,谁会相信一个可怕强大到这种恐怖程度的人,会连武功最基础的东西都做不到。

    但是,也没几个人有力气再和傅汉卿争辩这种问题,最后决定由莫离出手,按傅汉卿的指点,为狄九打通经脉。

    毕竟这在场四王中,也只有老成持重,也没有太多争夺之心的他,才能让狄九放心,换了碧落瑶光萧伤,还真不知道会不会在救人的时候留一两记暗手呢。

    打通经脉的时间持续很长,开始瑶光还在耐心地看,到最后渐渐不耐烦起来,转身出厅,迳自出了天王殿。

    一走出来,果然看到十九名影卫沉默凝立的身影,她目光冷然,一扫而过,这才淡淡道:“教主有能力为你们彻底解除多年的痛苦,其实,我们几个都是反对的,不过教主坚持这么做,我们也只得依从,你们就在这里等着吧,如果赶得及,估计今天之内,你们所有人都可以武功大进。”

    即使是刀架在脖子上,脸色也不会变一下的影卫终于有了一些震动。

    这么多年的苦难,即使明明知道,这世上,不会再有任何人,给予他们无条件的好处,不会有什么神灵庇护世人,上天显灵的事情发生,更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就知道,除非被选中成为天王,否则永远不可能被解除痛苦,但听到这个根本不能置信,也全无可信度的消息时,他们仍然震动了。

    几乎每一个人的眼睛都望向了狄一和狄七。

    而这两个人,徐徐点头。

    那样慢,慢得在每一个人眼中,心中,都仿佛有一生一世那么漫长地,点了这么一次头。第三部 碧血汉卿 第三十二章 各奔前程    瑶光一句话说完,便快步行去,没走出多远,就听得身后风声渐近,萧远那带点笑意的声音传来:“事已至此,你干嘛还要得罪影卫,他们可个个有着绝顶的身手,和你我相比也不遑多让啊。”

    “事已至此,就算我说,我非常赞同帮他们打通经脉,你认为他们会相信吗?”瑶光头也不回,冷冷道:“即是如此,何不索性让咱们的白痴教主,做足这份人情,让他们都清楚,那个白痴为他们做的坚持。也算是赌赌他们的良心。傅汉卿再怎么样,也是我教教主,只要他们还有一分感恩之心,对我们总是有好处的。”

    萧远一扬眉:“你这女人,果然说什么做什么都另怀心思,不过,你这番做为,到底是为了神教,还是为了那个白痴呢?”

    瑶光回眸一笑,华光灿然:“你以为呢?”

    萧远一个失神,真气为之一窒,飞掠的身影从半空中落下来。眼睁睁望着瑶光去远了。

    在天王殿,为狄九打通经脉之后,傅汉卿又走了出来,很详细地把在平时打通经脉的手法,力道,教给影卫,其他的事,就让影卫们自己去干了,他如释重负地跑回去,在辛苦了一天之后,终于可以如愿以偿地扑向他温暖的大床了。

    在那天之后,傅汉卿的日子又开始幸福起来了。影卫们的束缚已解,这些顶尖的高手,就全都是自由身了,诸王为了扩张势力,自是想尽办法拉拢亲近,以便收为己用。这段日子,冷冷清清的天外天,热闹得不可思议,影卫们的门坎,基本上都给踏破了。

    在这个重要关头,稍一松劲,没准就让别人占了上风去,自是谁也没空再去理会那个无聊的挂名教主了。

    于是傅汉卿又再次开始他那吃吃喝喝睡睡的快乐生活。

    在房里睡得如猪一般还不够,赶着太阳好的时候,伸着懒腰跑到外头花园的草地上睡得嘴角流涎,梦中傻笑,把个教主形象破坏得一塌糊涂给来来往往的教徒看,可怜一干魔教教众们,受到这等刺激,教主光辉的形象在心中崩塌,个个面无人色,精神倍受煎熬。

    傅汉卿迟钝得无法发觉别人的痛苦和失望,不过,就算发觉了,也不见得他会良心发现地让自己的生活方式有所改进。

    温暖的太阳下,他一觉好梦,睡到自然醒时,张开眼,咦,怎么整个天空都让一张靠得这么近的脸给占了。

    傅汉卿眨眨眼,然后说:“你是狄一!”

    依然不是问句,而是肯定的判断。

    那个脸上有纵横交错数道刀痕,导至整个面目为之狰狞变形的男子笑了笑,虽然满是刀痕的面容笑起来,也异常可怖:“教主好象永远能在任何情况下,分辩出我们谁是谁。”

    “就算你的脸受了伤,但一些细微处的特点不可能完全改变的。”傅汉卿坐起身来,这才发觉身旁竖了一大面魔教的教旗,堪堪把阳光挡了一大半。

    “太阳虽好,但在阳光下睡了太久,也会不适的,略加遮挡才好。”狄一淡淡道。

    “你做的?”傅汉卿笑道“谢谢。”

    然后指指狄一的脸“怎么了?”他的语气依然是平淡的,即无惊怪,也无震怖,一张被毁容的脸,在他看来,和正常人的脸,并无什么不同。

    狄一平静地道:“教主说过不喜欢我的脸,我即要留在教主身边做护卫,自然不能让教主不自在。”

    傅汉卿皱了皱眉:“好吧,我虽然不喜欢,但即然这是你自己的决定,我只好尊重。”他的语气里可是找不到一点内疚,着急,难过的意思在,反而略有好奇地问:“怎么你还是决定做我的护卫?我以为你们都有很好的前途呢?”

    狄一深深看了他一眼,这个人看起来应该是天性善良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某些时候,就象刚才,会有那极短的一瞬间,让人感觉,他又分明是天生无情:“这都是拜教主之赐,我们这些影卫,从来不曾这么炙手可热过。为了留住我们为神教效力,教内空出了四个分堂主的位置,由我们顶上。虽然不如诸王尊贵,却也是一方首脑,而且诸王都答应给我们最大的自主权,很多事,不必一定要等到总坛指示,就可自决,其间表现,论功行赏,决无亏负。除此之外,我们之间,有四个跟随了乾闼婆王。乾闼婆王不惜把手中,最好最媚的美丽男女送到我们之间,我以前也不知道,狄二原来那么喜欢周旋在美丽的男女之间,肆意放纵,而狄八和十一,则与乾闼婆王的得力助手媚姬姐妹相处的如绞似膝,倒似要谈婚论嫁一般,还有十三,倒是同乾闼婆王属下宫部的一个少年极之投缘,不愿分离。还有三人追随了鹏王,据说鹏王许诺,他们之中,如果有谁单打独斗公平较量之后赢了他,就可以接任鹏王的位置。紧那罗王也得了三人,至于是怎么收揽成功的,我也不知道,狄三猜说,没准紧那罗王给他们下了毒,但也只是说笑。还有两个人说是经历了这么多的事,只想好好休息,根本不愿再去打杀拼斗,所以他们只跟着龙王,替他管理保护文书,却不负责整理和阅读,也就是说,可以算是整天悠闲没事做,干拿工钱不干活,专门休息了。”

    傅汉卿点头赞叹:“这么说,这份工作应该也蛮适合我的,反正在总坛,谁会去偷那些文书,光拿钱不干活,还可以每天睡懒觉。”

    狄一挑挑眉,尽力去忽略教主的心无大志,语气毫无波动地说:“还有几个至今仍未决定何去何从。

    傅汉卿有些不解地问:“你们之中,就没有一个想要走的吗?”

    “谁说没有,我就要走。”一阵朗然的大笑声之后,一个男子大步行来,阳光下,他的脸上同狄一一般带着刀痕,但是,却只是划了一刀,刀势虽使脸部容貌有所改变,但小心地控制了方位,不会让人看了之后觉得狰狞可怖,反倒让本来英伟的面容,多了份沧桑之感。

    那本不应该属于影卫的明朗笑声,那阳光下明朗而坚定的步伐,让傅汉卿迟疑了一下,才道:“狄三。”

    “是我。”狄三笑望傅汉卿“教主认人的本领,实在让人佩服得很。”

    “你要走?”

    “是。”

    “只有你走?”

    “是。”

    “为什么?”

    连续三个问题,傅汉卿眼神中,渐露迷惑。

    “为什么?因为我们所有的强大都只是表面的假象,骨子里脆弱而胆怯。我们生长在魔教,受魔教的教导,学习身为幽冥之魔鬼的一切技巧,我们从不曾在阳光下生活过,对于那片阳光,我们渴望,但更加害怕。即然现在可以生活得很好,可以想要什么,就得到什么,那么,为什么还要去追寻那些未知的东西?走出这里,我们什么也不是,没有来历,没有亲人,没有家,留在这里,我们将会拥有一切。我们学过一的切,都只适合这里,离开这里,也许我们就将一无所有,也一无是处。我们学习,杀人,我们擅长,阴谋,而这些,只有在这里,才有机会施展。”狄三微笑“不要以为,打开囚犯的枷锁,犯人就一定会迫不及待得往外跑,其实,那枷锁也未必真的能囚困住我们,真的囚困我们的,是我们自己的心。”

    狄一摇头,不赞同地道:“狄三,我们都是因为畏惧经脉逆流的痛苦而……”

    “但我们为什么害怕呢。我们被教导不怕死,在任何时候,都应当毫不犹豫地为了命令去死,如果我们连死都不怕,为什么竟会怕痛,竟会因为想要逃避这痛苦,而沦为奴隶。”狄三微微冷笑着打断他的话“因为我们在很小的时候就被这痛苦折磨,随着年龄的增长,武功的增进,痛苦越来越强烈,而教导我们的人,也刻意在我们心中打下阴影,让我们错觉,这天地间,唯一可怕的,就是这种痛苦,只有服从,才能避免这种痛苦,我们甚至无法想到如果不怕一死,这痛苦也就根本不能折磨我们。于是,在我们长大以后,在我们成为最出色的影卫之一,我们竟会因为这种可笑的原因而低头任人奴役。记得我们学习权谋时,负责教导我们的人,曾讲过的故事吗?把大象从小锁在柱子上,当大象长大以后,力量已足以挣脱锁链时,他也不会去挣开了。在羊群的前方架上铁栏,让羊必须跳跃才能过去,在那之后,即使把铁栏撤了,羊到了那里之后,也必会跳跃。可笑,我们从小学的就是权谋驭人之术,我们自己被最简单的方式束缚住,却不知挣脱。”狄三轻轻道“如果不是教主解开了我们的束缚,如果不是,当我身心轻松的那一刻,天地豁然开朗,也许我永远想不通这一点,从现在开始,已经没有什么是我害怕的了。我连死都不怕,为什么要害怕外面的世界,就算我的经脉逆行之痛再次发作,我也不会再回来魔教了。我想要自己走在阳光下,走在人群里,我想要不再时刻提防别人,也被别人提防,我想要不用再时刻担心身后的眼睛,主人的命令,我想要,单纯地做一次我自己,做一个自由的人,哪怕一时一刻一分一瞬都好了。”

    狄三微笑,眼神里,有异样的光芒闪动:“我才不怕外面的世界怎么样呢?我也不理会魔教能不能容我逍遥,我走出这里之后,会不会有暗算追杀陷害?我就想随心所欲,照我自己的心意活上一次。”

    狄一轻轻一叹:“狄三,很久以前我就觉得,你是我们之中,唯一还能保有真性情的人。”

    “不如说我是一群行尸走肉中,唯一一个还有点儿人气的家伙。但是……”狄三冷冷一笑,眼神忽然锐利起来“你想不想知道,我这点儿人气,是怎么留下来的。”第三部 碧血汉卿 三十三章 习惯    “还记得二十三吗?”

    “当然记得,他那么聪明,学武功最快,就是性格比较软弱,比武时,明明武功比你高,却不够你狠,最后还是……”

    “软弱吗?他只是不肯忘记他是谁罢了。”狄三淡淡说“我们那些被聚在一起的孩子,有的是孤儿,有的是被抛弃的孩子,有的则是他们抢来的。只要脸型长得与那个死了几百年的人相象,只要根骨适合练武,他们就一定会不择手段把我们弄到这里来。从此,我们没有名字,没有亲人,没有往事,只能有一个姓,只能有一个数字做名字,为了让我们的脸照着那个人的长相发展,每隔三个月,就会有一群大夫来查看,谁的脸长得略略走形,就会有人在他脸上小心地动刀子,用神奇的医术做修改。不可以有自己的面容,不可以回忆往事,不可以记得父母,甚至有人叫一声过往的名字,如果不小心应答了,或只是做梦时叫了一声爹娘,都会有灭顶之灾。永无休止地训练,永远重复的洗脑。我们所有人都顺从了,只有他,在没有人的时候,会一遍一遍地对自己说,我叫王永贵,我的名字是王永贵。”

    狄一微微一怔:“这是他曾经的名字?”曾经的名字啊,对他们来说,已经是连前生的都不算的事了,记忆中完全找不到痕迹,这个时候,他甚至没能生出一丝怅然的感叹。在这一瞬,他唯一的感觉,竟然仅仅是:“没想到,那个学武飞快攻的家伙,居然有一个这么简单俗气的名字。”

    “他简单俗气,但是,他是我们之中,唯一一直坚持着的人,不管多么辛苦,多么累,多么恐怖的一切,他总是不忘提醒自己,他本来是谁,他曾经是谁。”

    “你与他同房,这一切,自是瞒不过你,想不到,当年你竟然没有告发他?”

    “你说他聪明,其实他愚蠢,他甚至曾经半夜里拉着我的手拜托我,请我记住他的名字,如果有一天,他自己的不记得了,请我提醒他。他说,他只记得父亲姓王,母亲姓计,却再也忆不起他们的名字了,他不希望,这一生一世,他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

    狄三仰脸望天,阳光照在他脸上,竟也是冰冷的:“我答应了他,但我当时的打算是,反正三月一次的比武淘汰要开始了,我能赢他自然是好,若不能赢他,我就告发他。这样,我可以好好活下去。那样的愚蠢和天真啊,明明知道,我们所有人都是对手,在训练的过程中,会有许多人,就此被淘汰惨败出局,而到最后留下来的人,也只有一个有机会逃出升天。一个人越是聪明,越是学武快,就越是其他人的眼中钉,可笑他居然完全没有悟透。”

    “你杀了他?”傅汉卿轻轻问。

    “是,我杀了他。”狄三淡淡道“他武功比我好,可他不够我狠,明明有机会杀死我,可是他迟疑了,我却毫不犹豫,下了重手。他重伤落败。在那个时候,我们之中,如果有人重伤,而无法再跟上训练课程,是不会有人花时间治疗他的。重伤,和死,没有区别。他被带回去,扔在床上等死。晚上,他一边吐血,一边挣扎到我身边,象以前一样,握我的手,望着我,恳求我,求我替他记住他的名字,他希望他死了之后,墓碑上能有自己的名字,他希望我能够代他记住,有一个叫王永贵的小孩在人世活过一回。而我,答应了。”

    狄三的神情语气,至此仍是平静的:“他和我在一间房里共住了两年三个月零七天,他被我打死了,他临死前没有恨我,只是求我,替他记住他的名字,他死的时候血吐在我身上,他死的时候,还天真的以为,他会拥有一块小小的坟墓,甚至可以有一块刻有他名字的墓碑。”

    狄一悲凉地笑了笑,这么多年来,所有失败的人,都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他们之中,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没有人知道,那些人是否会有黄土埋身的幸运,而到后来,也没有人再去思索,考虑这个问题了:“这么多年你一直记着他,所以你比我们保有一点人性。”

    “我记着他,是因为这让我觉得,我还是个活人。这么多年,我忘了我自己的是谁,却还记得他的名字,但是,我并不是我们之中,唯一保有自己的性情的人。”狄三轻轻道“其实我们每一个人,都依然有着自己的性情,只是一直以来,埋得太深,深得自己的都不知道。如果不是这次的变故,我们永远不会知道,狄二原来那么喜好美色,风流纵性,狄八和十一十三他们,原来那么渴望有一个心爱的人相伴在身边,十五和十九,原来其实根本没有野心,而只希望过平静的生活。是因为束缚我们的绳子松开了,我们才有机会去看自己的的真性情,你又何尝不是一样。”

    狄三凝视狄一:“这张脸对我们来说,是噩梦也是灾难,你毁掉他,真的只是为了……”他伸手一指傅汉卿“为了他吗?如果只是单纯要改变容貌,为什么下手这么狠,是不是在你毁灭这张脸时,心中也有一种痛快淋漓的感觉,你毁的其实是这么多年来,压在我们身上的枷锁。”

    狄一沉默了下来,一语不发。

    狄三哈哈一笑,转眸望傅汉卿:“所以,你大可不必为他的牺牲而感动。”

    “我没有感动,这是他自己的事,自己的选择,他到底为什么而毁掉自己的脸,都与我无关。”傅汉卿很诚实地回答,虽然这样的答案听来未免无情。

    狄三深深看他一眼:“这么无情冷酷,让人很难相信你就是那个大仁大义的家伙。”

    “大仁大义?”傅汉卿愕然伸手指自己的鼻子,这个,大仁大义的人,应该是整天吃着自己的粗茶淡饭,管着天下的不平之事,累死辛苦死的那种家伙吧。

    狄三摇摇头,笑一笑:“你是什么人并不重要,这个世界上,真真假假,谁能说得清,我们这些从小受到黑暗教导,只识利害,不懂忠义恩理的人都是不可信的。狄二的纵情声色是真心,还是假象,狄八和十一十三的情意恩爱,到底是真情,还只是与乾达婆王的门下,互相演戏,彼此欺骗,十五和十九的自甘淡泊又到底是不是真的呢,他们是不是都在藏锋隐锐,以便让其他人放松防备,在得到诸王的信任之后,再成就他们自己的野心呢?就连狄一又怎么样?他一直是我们这中最稳重,最顾全大局的一个,所以,他是首领,但也是正因为如此,他的忍耐,他的隐痛,他的压抑,也胜过其他人,也正因此,他给自己毁容时下手就狠得出奇。”

    狄三当着狄一的面说这番话时,真是全无半点顾忌,他伸手摸摸自己脸上的伤痕,笑笑:“看,我也要改变自己的面容,下手可小心多了,我不希望自己未来的生活,因为长相可怖而受太大的影响。正常人都应该是我这种想法吧,象他这样,可以如此疯狂的把自己一张脸毁成这样,那么,他又有什么理由,对别人不狠心呢。所以,你留他在身边,还是小心一点吧,他能对你尽忠,那真是你的运气,可如果有一天他出卖你,你也不要太失望,太伤心。”

    这涛涛不绝一番话说下来,狄一也许是镇定过人,也许是因为毁了容,脸上看不出表情,总之并没有什么神色变化,若说是震怒,倒不如说他对狄三说这么一大堆话,感到惊奇。

    影卫一向是不多话的。狄三以前虽然在他们之中也算是话最多的,但也绝不至这样说个不停,原来,人在摆脱枷锁之后,真可以变化得这么明显,这么大。

    而傅汉卿听了狄三的话,却依然只是平淡地说:“你放心,我不会失望,不会伤心。”

    狄三一笑:“为什么,你也和神教别的人一样,觉得利之所在出卖和背叛是应该的事。”

    “我认为那是不应该的,,但我已经习惯了。”

    狄一和狄三飞快互换了一个眼神,习惯?这代表着怎样的过去和经历呢,即使是他们,对这位神密莫测的教主大人,也还是会有一点好奇的。

    狄一迟疑一下才问:“教主,以前曾被人出卖过……”

    “是啊,这是很平常的,我习惯了。”傅汉卿语气轻淡地简单说明“就象是我知道,捡到钱袋是应该交给失主的,可是连续十次,我都看到别人捡到钱袋,自己放进口袋,那么,当第十一个人也这么做时,我是不会觉得有任何意外和失望的。”傅汉卿简单地说明。

    狄三深深望着他,然后问:“那么,在看到十一个人,都把钱袋放进自己口袋时,你还认为,捡了钱袋,应该交给失主吗?”

    “当然,为什么不这么认为?”傅汉卿愕然问:“别人要怎么做,那是别人的事,自己对是非对错的判断,自己的人生,自己的看法,为什么要因其他人而改变呢。”

    他那样不解地问,眼神清澈得仿若婴儿,仿佛,这一切问题,真的如同捡到钱袋是否交还给失主那么简单。

    狄一忽然沉声道:“我不会出卖你。”

    傅汉卿淡淡应了一声,依然没有感动,但也没有怀疑,他漫不经心地想,很多很多人说过,不出卖他,说过要好好待他,然后……

    然而,就连这样的思考,也都是漫不经心,转瞬即逝的。第三部 碧血汉卿 第三十四章 我是人    狄三望着神色有些漫不经心的傅汉卿,忽轻轻道:“所有背叛你,出卖你的人,对你来说,都不重要吧?”

    傅汉卿一时没明白过来,只啊了一声。

    “有的痛苦,是永远不会习惯的,你说你习惯,只是因为你其实并不在乎那些人,无论他们是忠心还是出卖对你来说,都不重要?”狄三淡淡道“我是孤儿,没有人教过我感情,但就算是我也知道,如果是至亲的背叛和伤害,一定会很疼痛入骨,就算我学的只是冰冷的权术,上位者的权谋中,也有一条原则,对于低贱卑微者的无知冒犯,大可宽大处理,以示上位者的宽容和慈悲,但对于朋友,得力下属,亲近之人的背叛,误解,伤害,是绝不可原谅,绝不能宽恕的,因为,这些人,对我们来说,是不同的。”

    傅汉卿怔了怀,脸上有些疑惑,有些茫然,有些不解。

    不在乎吗,不重要吗,所以不痛吗?

    什么是在乎,什么是重要,在那漫长的生命中,又有什么是真正必须在乎很重要的人呢?

    不在乎吗?

    桃花下的微笑。

    不重要吗?

    阳光里的诺言?

    不痛吗?

    骨肉成泥时的身与心。

    他茫然地略略皱起眉头,因为是不在乎,不重要,所以才能习惯吗?

    看他迷茫的样子,狄三摇摇头,看向狄一:“看来,咱们的教主,的确是个怪人。你们的事,你们自己看着办吧,我就不操这份闲心了。”

    狄一淡淡道:“你特意来说这么一大堆话提醒他,不就是放心不下吗?”

    狄三哈哈一笑:“他到底对我有恩,虽说我们这些都不是什么知恩必报的家伙,但说几句话的力气还是有的。”

    他摇摇头,再不说什么,转头便去。

    狄一凝望他的背影,轻轻说:“不放心,为什么不留下?”

    狄三脚步一顿:“留下,和你一样,做他的护卫,管他吃穿睡觉,永远跟进跟出?”他摇头不止“我虽感激他,却还不打算卖身为奴,杀身相报,我有我自己的生活,我自己的愿望,我想要为自己活一回,我想要自由自在,不受任何人束缚,不因任何人牵挂地,当一回真正的人,而不是继续做影子。再大的恩义也不值得我用自己来报答。”他回头,凝望狄一“如果你真的打算赤胆忠心,当他的影子,尽以前身为影卫的一切责任,把作为影卫学到的一切都用在他身上,那么,我们的生活,和过去又有什么本质的不同呢?”

    他一伸手,拦住似乎想说什么的狄一:“你想说,这是我们自己的选择,而不是被逼的,但是,这种义仆,这种忠名,我担不起,也不想担。说实在话,对于传说中,那些受了人一点恩,就要算一生一世,做牛做马,做奴做婢,开口属下,闭口奴才,眼中从此只有恩人主人,生命里,没有情人,没有妻子,没有孩子,没有追求,没有事业,没有理想的家伙,我一直觉得,他们要不是天生奴性,不当奴才就不安心,就是借着报恩的名义,牢牢巴住有钱有势的主子,骗吃骗喝一辈子不愁吃穿之余,还得个忠义的好名声。我不是这样的人,你也不该是这样的人。至少……”他笑一笑,“在我眼中是这样的。”

    他又看看至今仍在沉思,对于他们的谈话,好象一个字也没听进去的傅汉卿“不过,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我的恩人,所以,嗯,这个……”他迟疑了一下才说“如果以后他有难……当然他本事大如天,背后的魔教大如天,还有你这个有本事的护卫,肯定不会有难的,我是说如果他有难呢……你们可以给我送个信,如果我力所能及,而又不用付出太大代价,我没准还是会报一报恩的。当然,我还是希望永远不要有人送信的好。”他大力挥挥手,大笑两声,转头,大步而去,再也不回头了。

    就算是受过铁血训练,天塌下来,眉头也未必会动一动的狄一也忍不住有苦笑的冲动,真不愧是自私冷酷的影卫出身啊,就连一个报恩的诺言,许得也这么心不甘情不愿,顺带还给自己留足各种退路。

    傅汉卿正魂不守舍,神游天外之中,他一向懒散,很少思考问题,,就算遇上想不通的事,也不过是抛开一边,不想了便是,但这一次千万种念头纷迭而至,竟是混乱无比,却又隐隐觉得,这个问题,不能再抛下不管了。正自纷乱之间,忽听一声惊雷般的大喝响起,震得两耳嗡嗡生痛。

    他啊得一声,怔愕抬头,万千种念头,便也在瞬间冰消雪化,他的眼神依旧无挂无碍,纯净明澈,带点不解,带点惊骇,:“怎么了?”

    狄一没好气地答:“有个疯子刚才施展轻功,很快地离开了总坛,估计是跑到外头的大沙漠里头,对着大太阳,把所有内力提起来,拼了命地大喊‘我是人’。这样声音就传得很远,很响,也非常吵,今天教内睡午觉的弟子们心情一定会非常不好的。”

    傅汉卿也不觉一笑:“狄三真的很有趣,很特别。”

    狄一遥望远处,眼神略有怅然:“他比我们更象人,他比我们有勇气,面对未知的一切。”

    “他会面对什么?”傅汉卿轻轻问。

    狄一默然不语,

    傅汉卿又说:“其实你刚才的样子,好象也和平时不同,用你们的话来说,应该是也有点人的性情吧。”

    狄一没有说话,只默默看着傅汉卿,他们再冷酷,再无情,也依然是人,所以有人的软弱,人的感叹,人的怅然,其实,相比之下,这个对所有人都微笑,都亲切,都好说话的教主,才真正比他们更不象一个人。

    是人都有追求,有欲念,可是他,却只在乎能否好吃懒坐不干活。

    他不为恶,不是因为他的善良,只是因为,这世上没有什么值得让他为恶。

    他出手救了所有影卫,可是,他并不在乎影卫的心情,影卫的忠诚,影卫的回报,正如,不管自己的脸是因为什么而毁了,他都不会有感叹,影卫就算为他去死,他可能最多也只会说,你们的选择,我不赞同,但我会尊重吧。

    他善待别人,不是因为善心,不是因为关心,只是因为,他不讨厌任何人,只是因为,他看到了,所以顺手一救。所以,明知影卫受经脉逆转之苦,但如果不是亲眼见到自己被天王引发痛楚,只怕影卫就是跟了他一生一世,他也会懒得提这件事。

    他不是个坏人,或者,应该算得上是个好人吧。在眼前的人,他会救,在眼前的事,他会做,但救人与不救,行善与袖手,对他来说,依然远远不如倒头一睡重要。他不杀人,也不赞同杀人,可是,却似乎从来不想为这个,你杀我,我杀你,弱肉强食的世界,去做什么。

    相比他们,这位教主,其实才更不象人吧,

    没有人的欲望,没有人的痛苦,没有人的弱点,甚至连他的力量,都强大得不似真人。

    看着一直迟疑不语的狄一,傅汉卿又问了同样一句:“他会面对什么?”

    狄一这一次终于回答了;“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傅汉卿摸摸鼻子:“好,我们去找能决定的人。”

    一向懒散,见责任就躲的教主大人会踏进诸王的议事厅,实在算得上是破天荒的大事了,而且一进来就直接说:“你们不要杀狄三,好吗?”

    正在议事的几个人,一起瞪他:“谁说要杀他了?”

    “不会杀他吗?不是所有的故事里,魔教啊,邪派啊,当权者啊,都是一样的吗?若不能为我所用,就要杀掉,或是多方迫害吗?表面上放你自由离开,那送行的美酒一定有毒,没有酒的话,通常走出门三四步一定会被杀,活得最长,也就是离开了之后一两天,就会莫名其妙死掉的。”傅汉卿满脸纯真,满眼无辜地问。

    萧伤悲惨地低下头,这是魔教之主,还是睡前故事听多了的小孩子,真是太丢人了。

    瑶光忍着笑说:“这些事,你从哪知道的?“

    “所有故事里都是这么讲的啊?”傅汉卿理所当然地答,当年张敏欣给他看过的一堆书里,可没少过,教主,王爷,皇帝,忠心护卫,可怜杀手,这些人物的。

    碧落淡淡道:“教主请放心,我们不会杀他的。影卫共有十九人,只有他一人离开,我们必须考虑其他人的心情,虽说影卫之间,未必有深切的情义,但他要死了,别人难免会有唇亡齿寒之感,要让他们对神教忠心,就不能让他们对神教有太多的疑虑。”

    如果是嘴里永远不知道哪句真哪句假的瑶光这么说,傅汉卿可能还要考虑一下的,但即是从来比较严谨的碧落开口,傅汉卿也就完全地相信了,他满脸笑容地点头:“这样就好了,我就不担心了。”

    瑶光冷笑:“教主身系举教兴亡,如今居然要为一个破门出教之人操心,可见是我们这几天忙着别的事,忽略了教主,教主请放心,从明天开始,我会好好地辅佐教主,管理教务的。”

    明明是绝色佳人,一笑倾城,可是,她这笑意如花的表情,不知为什么就是能让人感觉到她正在咬牙切齿。

    傅汉卿一阵发寒,双手乱摇:“你们忙,你们忙,我先回去了。”一边说,一边往后退,在门坎处,毫无悬念得一头栽倒,然后扎手扎脚爬起来,灰尘也不拍一下,逃命也似跑了。

    萧伤满脸吾不忍观之的表情,喃喃道:“我们选他当教主,真是正确的吗?”

    瑶光却转眸看碧落:“一句谎话也不说,就把咱们好打发的教主给应付了,紧那罗王,世上还有多少人,被你那严谨端庄的假象给骗倒的。”

    碧落淡淡应:“我是下属,当然不能欺骗教主,我们自是不会杀狄三的,但把他是神教中人的风声放出去,让天下正道都追杀他,逼得他没有容身之地,只能重回神教,这点小事,当然是要做做的,教主不问,自是就不用去烦扰他了。”小楼传说最新章节 第三部 碧血汉卿 第三十五章 重磅炸弹
  懒洋洋舒展身躯,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双手枕着头,无意识地望漫天星月,原来,即使是九重天,这样冰冷残酷的地方,月亮也一样明亮。

        狄九静静地看着天空,夜风拂来,亦不觉寒。

        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年,从不曾用这种角度,这种心境,从不曾有足够的时间,抬头看一看,天上的月,从来不知道,原来天空如此广阔,原来,放松心境,放松身体,放松一切,会是这样的闲适。

        这就是那个总是睡懒觉的家伙眼中的天空吗?当他在室外安然而眠时,呼吸的,是这样清新的空气吗?当他睁开睡眼时,望到的,是这样的万里苍穹吗?

        所以那些权谋暗算,仿佛总也沾不上他的衣角,所以,在天下间最险恶的地方,他可以傻乎乎地笑,用一双如婴儿般的眼睛看世界,然后安安心心睡大觉。

        这样的纯真,多么令人羡慕,却又多么令人痛恨啊。

        狄九笑一笑,向那高高的天宇伸出手,徐徐握紧,再慢慢摊开,掌心空空,什么,也不曾有过。

        那样的星月多么近啊,仿佛一伸手就可以抓得住,事实上,无论多么努力也无法接近,那虚无飘渺的一切。

        因为傅汉卿忽然冒出来,狄九眼看就要到手的教主之位被平白抢去,空有一个天王的虚名,手里能掌握的,仅仅是一支由顶尖高手组成的影卫。

        又因为傅汉卿的出手相救,影卫都获得了自由,诸王为了争取他们效力,无不出尽百宝,拼尽全力,而狄九自知手上没有什么拿得出的筹码,根本就没有再凑这份热闹。

        当冷清的九重天,人来人往,喧嚣无尽时,他一个人深深隐在天王殿深处,从不露面,而当影卫们一个个做出不同的选择,到了新的位置,而还没有做出选择的人,也先后离开居住设施全都极之简陋的九重天,搬往豪华舒适的新居所时,修罗教新任的天王,却总是一个人,回到了这二十年来,流过无数血汗,受过无穷拆磨的地方。

        一个人,在这空空寂寂的世界里,或坐或卧或躺,动则两三个时辰。

        全修罗教上下,瞎子都知道天王的心情肯定差得一塌糊涂,谁也不愿意这个时候自惹没趣,自是躲得老远。

        在这一个又一个的冷清日子里,冷眼看外面所有的热闹红火,这位天王的心境,没有人知道,正如这许多许多沉静的时光中,在九重天仰望苍穹的狄九,在想写什么,也没有人,是真正在意的。

        “刚去天王殿没找到你,原来你在这。”乍乍呼呼的叫声,让狄九不悦地略略皱眉。

        这个时候,就算是其他诸王,也不会来触他的霉头,也只有这个始作蛹者的家伙,不会看人眉捎眼角,凑过来让人生闷气了。

        傅汉卿高高兴兴跑过来,靠在他旁边躺下,也照样双手枕头,笑嘻嘻说:“还是这样舒服啊。”

        狄九闷哼一声,不说话,身边有一个人同他靠得这么近,彼此气息可闻,身体的温度都可以感觉到,同他采用一样的姿式,仰望同一片星空,这种感觉让他极为不适应,但他却又不得不忍着心中的不自在,勉力控制自己不要跳起来远远走开。

        无论如何,这个雷都打不动的懒人,会主动来找他,一定是有什么原因的,看看他想玩什么花样也是好的。

        果然,拐弯抹脚绝对不是傅汉卿的作风,他直截了当就问:“现在你手上已经没有了任何实权,没有任何人或事,真正归你管,对不对?”

        狄九额角隐隐蹦起几根青筋,真的不能怪他没定力,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疯子,明明自己造成了一切,还硬往人家伤口里头撒盐。

        他强忍住伸手掐死傅汉卿的冲动,直接站了起来。不是他善良,也不是他顾全大局,这一切仅仅只是因为,他实在打不过这个疯子罢了。

        就在他打算拔腿就走,打不过,躲得过的时候,傅汉卿赶紧又说了一句:“即然你没事做,那我的事,你来管吧。”

        狄九略略一怔,愕然望向他:“你在说什么?”

        “我说的不明白吗?”傅汉卿摸摸头“教里除了八王各有权限之外,其他主要的教务,各地的分堂都是归教主管的。可是我实在不行啊,反正你正好闲着,你又肯定知道怎么处理这些事,交给你管,不是很好吗?”

        狄九冷冷逼视傅汉卿:“你以为,你手中,真的有什么权力吗?”

        傅汉卿微微笑笑:“现在自然是没有的,不过,以后,应该会多多少少有一些的吧,而且,如果出面管事的那个是你,那相对来说,权力就会大很多,增加很多,对吗?”

        狄九眼神微微一跳,这个人,似乎永远什么都不懂,所以总会有旁人想都不曾想的念头,但很多时候,他又其实什么都明白,这倒底是聪明还是糊涂,实在叫人猜之不透。

        傅汉卿犹自睁着那孩子般纯净,仿佛全无心机的眼睛望着他:“好不好?”

        好不好?

        狄九抬头望天,如此广阔的苍穹啊,可惜他终究不是那个天下万物,皆可放下,只求酣然一梦的人。

        纵明知飘渺无迹,也只得拼了命抓到手中方得实在。

        这样地把一切旁人珍之惜之拼了命争夺的东西轻易抛开是为什么呢?

        他低头望望傅汉卿,忽得一笑。

        即不是因为抱歉夺走了他的一切,也不是因为赏识他的才华能力,应该仅仅只是害怕瑶光忙完了手头上的事,重新惦记起他来,于是急忙找个人来顶灾,把那些公事教务全栽给他,自己好求个清闲罢了。

        他该愤怒吗?明明属于他的一切,如今却又只得旁人恩赐。

        傅汉卿显然对他的心情是缺乏体贴和理解的,还是那样热情而期待地望着他问:“怎么样,好不好?”

        狄九深深凝视傅汉卿,良久,唇边方绽出一丝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天下的讥嘲笑意。

        象他这样的人,还有自尊可言吗?纵然是嗟来之食,也只得紧紧抓牢了吧。

        “这种事只怕不是你可以做主的吧?”

        “我先问你的意见,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再和他们去说,我想……”傅汉卿顿了顿,才笑道“他们应该是会答应的,这对修罗教有好处,不是吗?”

        狄九不错眼地盯着他,又是这样,又是这样,又是这样看似天真,偏又洞澈的眼神,又是这样,仿若纯真,偏又了然的神情。

        他沉默了一会,终于道:“好,你去说吧。”

        “太好了。”傅汉卿欢欢一声,一跃而起,一把抓住狄九的手腕“走,我们去找他们。”

        他动作太快,以狄九之能,竟也没及时避过,心里明明知道,这么重要的权力交接问题,自是应当重长计议,研究一下策略,哪能这么说讲就讲的,奈何傅汉卿的手劲又大,竟是拉得他身不由主跟着跑,一时又气又急,脸都青了。可惜这位只知向前飞跑,没空回头看人脸色,偏又明显缺心眼的教主大人是发觉不了的。

        眼看着教主大人和最近心情狂不好的天王,手拉手,一路狂奔,大小教众们张口结舌也就罢了,就连定力最好的诸王,面对一阵风般冲进来,双手相牵无比亲密的两位,也无不是目瞪口呆。

        而傅汉卿也全不看大家的神情,更不顾虑所有人的心情,高高兴兴就说:“狄九反正没什么事,我又不懂教里的事,我的事归他管,怎么样?”

        乒乒乓乓一阵乱响,是厅里那些侍从助手们,或是头晕,或是手软,不是把满手的东西弄丢了,就是一不小心后脑袋撞墙了。

        好在几位当王的定力还是不错的,依旧不言不动,站在原处,只是脸上表情僵木呆滞,让人怀疑,这些绝顶的高手是不是全不小心让人点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