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元鹏：质问中国足球(南方都市报 2008-6-22)

质问中国足球
2008-06-22 09:49:15  来源: 南方都市报   作者: 唐元鹏
一千个人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但是对于中国足球来说，只有一个哈姆雷特，那就是——悲剧。
世界杯亚洲区预选赛20强赛还有一轮才打完，但我们的国家队早就结束了自己的使命——又一次，我们被提前宣判了死刑，连继续玩下去的资格都没有。
是谁制造了这一悲剧？是谁再次制造了这一悲剧？
中国足球自判死刑
中国足球的衰退是结构性的，从头到脚腐烂变质。从2002年的世界杯到达“顶峰”，然后骤然滑落，仿佛一次世界杯的参赛耗尽了这个国家足球的所有元气。
中国足球的结构性衰退已经陷入了一个死循环，从表面开始国家队在比赛中没有任何机会，全面技不如人；这是一个联赛水平的反映，联赛因为急功近利，几乎所有球队的前锋都任用外援前锋，本土球员出不来，造成无人可用；另一方面中国足球在身体和力量的弯路上越走越远，无他，身体和力量是最快也最容易出成绩的，同样是急功近利的表现。
作为中国足球的管理者，中国足协对此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足球管理的落后，以及受到整个体育官僚体系束缚下的足球事业遭受到基础性损失。在职业化之前，中国的体育系统还能以专业的方式培养出一批吃苦耐劳的运动员，但当伪职业化开始之后，联赛这个最能体现足球水平的载体变成了官僚体系敛财的工具。
官僚体系因为其制度中的必然缺失因素，造成各级官僚为官位为晋升而只把眼睛盯在成绩上，一个国家联赛和培养人才方面的急功近利正是来源于此。而在中国特有的政治足球的环境之下，足球被赋予的角色太多太沉重。只可惜中国足球已经烂到骨子里的程度，已经让这个国家的足球无法承载如此大的压力。
中国足协只是体育官僚体系中的一员，谢亚龙也只是这个机构中的一颗螺丝钉而已，让他下课于事无补，即使来了谢亚虎、谢亚豹……他们会做同样的事。从阎世铎到谢亚龙，中国足球走过两位掌门人了，事情越办越糟糕。这并不是说谢亚龙比阎世铎糟糕，而是阎世铎时代已经开始腐烂，到了谢亚龙上台，腐烂的程度更加严重。
中国足球连续两次在世界杯预选赛小组赛阶段死亡，这个病例非同小可，2002年的高峰是承接专业时代遗产的昙花一现。而到了如今，被官僚体系操纵，扭曲了的伪职业化足球产生的肿瘤已经生长完成，大肆发作。
一个病入膏肓之人，以自身免疫力根本没有办法自救。推倒重来也许是惟一的涅槃之道，或许中国足球能够借助奥运之后国家体育系统的结构性改革获得重生，但在如今体制下绝对看不到希望。
足协之责
在天津战役开打之前，中国队执行主教练福拉多曾希望球迷保持耐心，给予足够的支持。球迷的确做到了支持，当天津第一战落后的时候，球迷还是高唱国歌表示支持；次战当中国队领先的时候，球迷是如何欢呼雀跃。当伊拉克反超的时候，这些耐心的球迷实在受不了了，在比赛临结束时喊出“解散足协！”、“谢亚龙下课！”的呼声。很奇怪，不是杜伊或福拉多“下课”，也不是“国家队解散”，球迷直接将矛头指向了足协，指向了足协掌门人谢亚龙。
中国足球经过无数次失败之后，球迷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责任不该由那些球员负，甚至不该由主教练负，而是足协还有它的管理者才是最终的责任人。正是他们制造了这些惨不忍睹的比赛，让中国足球一次又一次接受鞭笞。
［选帅之祸］弃优选次为哪般
江湖人赠绰号“白巫师”的特鲁西埃曾经离中国队的帅印非常近。当2006年夏天，特鲁西埃曾经非常接近中国足球的帅位，这次是那么接近，中国足协选帅小组中的元老们全部力挺特鲁西埃。一度看来特鲁西埃离国足帅位是如此接近，可是双方的价钱因为相差20万欧元，“白巫师”再度与中国队擦肩而过，同年10月塞尔维亚人杜伊科维奇成为中国国奥队的主帅。
中国足球真正要追溯祸根，应该追溯到2006年那个夏秋之交。一分钱憋死英雄汉，更何况中国足协不是英雄汉。曾几何时中国足协是体育总局各个单项中心最有钱的，王俊生离开时给他的后任阎世铎留下数千万元的底子。2002年一场豪赌世界杯，足协倾家荡产，然后中国足球开始长时间进入下降通道，原来作为足协摇钱树的联赛开始举步维艰，连续数年联赛冠名赞助商难产；2007年中国之队赞助商西门子公司退出，等于给国字号断奶。
杜伊最终得到主帅职位有两个原因：第一他在2006年率领加纳队闯入世界杯16强，其次就是便宜。虽然具体多少钱足协一直保守秘密，但据足协内部人士称，杜伊价钱便宜成为了足协认可的很重要原因之一。
［双头之祸］责任该由谁来负
在遭遇被淘汰的命运后，杜伊说道：“国家队并不是我的义务”，这句话又是出于什么典故呢？2007年夏天，当朱广沪失去了最后的机会，在亚洲杯小组赛被淘汰出局之后，足协推出了让杜伊一肩双挑的方案，杜伊升任国字号总教练，统领国家队和国奥队，同时找来他的塞国老乡福拉多任国家队执行主教练。这种一主二元的国字号体制成为一个怪胎。这个怪胎的出炉同样闪烁着“钱”的影子。
第一被要求一肩双挑的还不是杜伊，而是朱广沪，他在2007年伊始被足协要求兼任国奥队主教练。可是朱广沪基于霍顿的前车之鉴，一再固守着“我的任务是2010年世界杯”而拒绝了足协的提议。
杜伊则没那么坚定，同意出任国字号总教练一职，但他也不傻，知道一肩双挑并不轻松，他拒绝以国奥队为主打亚洲区资格赛以及后面的世界杯预选赛小组赛。最终双方妥协的方案是推出福拉多，让他做国家队执行主教练。所谓执行，执行杜伊的意图尔。
这样一个稀奇古怪的配置在世界足坛也属少见，如此一来就造成了双方的责权利混淆不清，最后杜伊办砸的事他拒不认账。确实如此，人家只是总教练，主要任务是奥运会，世界杯是福拉多的事。
为什么这样干？福拉多年薪据悉只有20万美元，毫无疑问归根结底还是没钱。
［让路之祸］锦标主义害死人
中国足协实际上还有一个名称——体育总局足球运动中心，就如各省足协最重要的任务不是搞好职业联赛，而是每四年一度的全运会一样，今年的奥运就成为了体育总局各大运动中心的核心任务。对于一个以运动成绩论官位的机构里，奥运会自然是挥之不去的死命令。奥运战略这个名词始终围绕着杜－福时代的国家队。
大国家队——国家队和奥运队的组合版，这是一个与国字号纠缠了好几年的名词，从当年奥运战略提出伊始，足协内部就有人提出让国家队和国奥队混编，一切为了奥运会做准备。这个想法从朱广沪拒绝身兼两职第一次叫停。但那只是暂停，从杜伊出任总教练开始，它如幽灵般复活。
中国足协在2008年整个工作重心就是奥运会，国家队与国奥队始终在抢人抢时间，也许正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才想出了让杜伊一肩双挑的主意，出不了线冲在前面挡风雨的就是“替死鬼”福拉多。现在中国队被淘汰出世界杯，而杜伊这个实际操作者拍拍屁股就走，他还要继续指挥国奥队。
作为体育总局任命官员的中国足协，天生的缺陷造成了他们只能就屁股上的官位作为思考坐标，那么世界杯也只能为奥运会让路，尽管前后者相比显然一个职业一个业余。
［外交之祸］被边缘化，然后被搞
中国足球正在被边缘化是另外一个毫无疑问的事实，相比起2002年的幸运好签，国家队从上届世界杯就开始与霉运结缘。想当初张吉龙担任亚足联竞赛委员会主席，裁判委员会主席布佐将军又是中国足协座上宾，而张建强在亚足联裁委会一度成为仅次于布佐的实权人物，我们就充分明白中国足球在2002年出线是怎么一回事。
可到了今天，中国足协在亚足联里彻底失势，素有“上帝之手”美称的张吉龙，虽然依然担任亚足联副主席，但他已经离开了权力很大的竞赛委员会。事实证明，在张吉龙大权旁落，失去了专业委员会权力之后，中国足球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欺负，直到这次被抽进死亡之组。
无独有偶，前金哨陆俊去年年底辞去亚足联裁委会执委的职务，让中国足球再次失去了一个重要的位置。在递交了辞职信后，陆俊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不在其位，不谋其政。”陆俊早在2005年就不在中国足协裁委会任职了，叫他凭什么为国争利？于是大家可以看到这次20强赛里，裁判是怎样“制裁”中国队。
失势如斯，焉能不败？
为本国足球争利益毫无疑问是中国足协的事情，无论张建强还是陆俊都是在中国足协失势的人，更何况已经把主要精力转移到奥运会上、健康状况不佳的张吉龙？可以说，2002年之后中国足协在亚足联权力的被边缘化直接导致了中国足球在亚洲形势的恶化。
教练之责
足协有足协的责任，而且是主要责任，他们找来了杜伊，这位看似有能力却天生是赌徒的人。当有人拿加纳在世界杯的表现来证明他的能力时，有没有想过，加纳队有什么人？这样一支由埃辛、阿皮亚、库福尔组成的球队战斗力非同小可。当面对巴西队时，当加纳缺少了中场灵魂埃辛的时候，杜伊同样黔驴技穷，他竟然使出一招与对方对攻的赌博打法，导致0比3惨败。人们都在为杜伊的血性叫好，但没有留意到他在关键时刻的赌性，这种赌性终于在后面执教中国队时暴露无遗。
也许带着一队弱旅必须要赌，但问题是杜伊缺乏手段帮助球队提高赌赢的能力。
［赌博之误］场场变阵搞乱心神
在20强赛前五场小组赛中，杜伊让人诟病最多的是其排兵布阵，首发阵容场场不同，有时候为了迷惑对手甚至在比赛当天才公布名单，不但让媒体球迷吃惊，甚至连国脚们都吃惊不已。
在整个20强赛期间，前5场比赛总共有26人进入中国队首发名单，几乎等于报名名单27人的全部，惟一无缘的恐怕只有三号替补门将杨智。
众所周知，一个稳定的首发阵容是球队争取比赛胜利的根本，对于轮换制，在欧洲也存在很大的争议。中国队如此大规模的换人让人产生很大的赌博印象。特别是主场对澳大利亚和伊拉克两队的比赛，姜宁、朱挺这些国奥帮成为主力，在这样一场有机会获胜的比赛中，杜伊使用一批缺乏大赛经验的年轻球员，结果是丢分失利。另外一场令人惊讶的比赛是主场对卡塔尔，郜林、黄博文、蒿俊闵、曹阳这些莫说是首发，甚至在之前连出场机会都没有的人却站在了场上。
为什么说杜伊是在赌博？在实力不如对方的情况下，只有希望通过特殊的排阵，特殊的首发打乱对方的部署以求乱中取胜。这才是杜伊真实的想法，尽管他从来没有承认过。
［战略之误］先松后紧遗祸无穷
在主场败给伊拉克之后，福拉多说了一句话：“如果前三场比赛打得更好一点，结果就会好得多，这是我们取得的经验。”
对于小组赛的战略，杜伊及其教练组是要负全责的。头三场，杜伊们的想法就是不能让对手拉开距离，即保持不败便可。杜伊在打完对澳大利亚的比赛之后说：“不管伊拉克和卡塔尔哪支队在我们前面，我们都不应该怕他们，因为我们还和他们有主场的比赛没有进行，如果我们在后面的两个主场拿到6分，然后在客场战胜或者战平卡塔尔，我们就可以至少积9分，我想9分是能够保证小组出线的。”
即使不为结果论，这种战略也是全面失误的。随后杜伊对形势的变化也无法做出适当的应变。客场对伊拉克，对方主力尤尼斯开赛1分钟下场，中场灵魂阿克拉姆60分钟被红牌罚下。中国队在大好形势下仍然恪守保平的战略，最典型的做法是最后一个换人名额是上防守中场孙继海，而不是换前锋争取胜利。
本报早在主场打平澳大利亚之后就指出“天与弗取，必受其祸”，澳大利亚在失去整条锋线，甚至连替补前锋也全部缺席的情况下，仍然摆出451的保守阵型，不敢大胆争取胜利。结果到了被淘汰之日，福拉多终于说出了后悔话，前三场为什么没有把握胜利机会！
［细节之误］备战不细补救不及
被淘汰之后，国脚对于杜伊骂声一片，大有不把责任全部推到他身上誓不罢休的地步。可是国脚们骂的大多是一些不起眼的细节，诸如训练迟到之类的。但杜伊真正的问题在于训练比赛之中许多细节把握不好。其他不说，有一个细节也许是致命的，主场对澳大利亚时，中国队获得点球，邵佳一罚失，这个点球从某种情况上断送了整个小组赛。
本来在场上该由谁主罚点球、定位球都是比赛准备工作的一部分，必须在主教练的计算之中，需要严格要求场上纪律，一般都会安排三个人按照先后顺序射点球，但这场比赛之前显然杜伊没有安排好谁主罚。赛后福拉多说：“我不想批评我的任何队员，我给了队员们自由，根据自己的体能状态去决定。”
邵佳一的说法是：“这个点球在当时那种局面下由我来罚是非常正常的，并没有错，倒不是说此前有什么计划或者什么样的，这都是根据形势来定的。”言下之意，点球谁爱罚谁罚，主教练以及教练组根本没有对点球人选顺序进行安排。
如此重要的细节失误，发生在20强赛中，责任不能完全由邵佳一负，无论如何比赛的主导者就是主教练，他没有严格比赛纪律，没有确定具体主罚人选，点球不进不能推给运气、偶然性等。
［战术之误］缺乏能力怎赢球
杜伊指挥的比赛，战术相当简单，一是走边下底传中，二是定位球。中国队在5场比赛中进2球，全是定位球。进攻手段如此单一，如何能给对手产生威胁？这样的情况只能说明，中国队缺乏进球能力，缺乏控制比赛的能力。而这种能力的缺失是相当致命的，直接导致在必须赢得比赛的时候无力争胜。
在决定出线的两主场对卡塔尔和伊拉克的比赛中，有这样一些统计数据：中卡之战，中国队射门10次，只有1次在门框范围内；中伊之战，中国队16次射门，只有2次在门框范围内(而伊拉克队全场3次射门、攻入2球)，中国队的射正率分别只有10％和12.5％。这样低的命中率之下，中国队焉有破门机会，更何况中国队从来不是把握机会能力很强的球队。
进入今年以来，中国队进行了16场比赛(截至主场战伊拉克)，得到了3胜7平6负的糟糕战绩，胜率不到两成，而且三场胜利都是在热身赛中取得。
追究中国队缺乏赢球能力的问题，原因有二：一方面是球员技术心理不过关，这都是老生常谈，缺乏意义；但另一个重要原因是主教练的战术安排，当教练总是保守地派上七八名防守球员的时候，球员们自然知道教练的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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