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 如丧青春(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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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
1990年11月14日,小小的小生21岁啦!小小的房间里竟然挤进了来自两大方面军的22位同志!想起一年前过20岁生日时,一个人在清华26号楼614宿舍摆了三枚馅饼说是有谁来看我就与之分享——直至熄灯竟无一故人——独自吃了全部冷馅及饼,钻进冰冷的被窝——北京每年11月15日来暖气,因此每年我的生日都是一年中最寒冷的一天——不过我在冰凉被窝中倒是一点也没难过,我觉得这一切都不属于我——我会有我的诗和远方——妈妈从小就反复这样告诉我——所以妈妈和我从不为眼前的一切悲伤——反而经常被辽阔的昨天和远远的未来打动——所以后来——直至今天——我和妹妹都没有买房而是用所有的积蓄将这个孤独行星走遍。
21岁,南方海岛,第一个暖洋洋的生日,第一次有这么多同志——真正的同志——在天涯海角邂逅的来自五湖四海的战士们——如果在1936年我们会集体奔赴西班牙参加国际纵队——如果在1958年我们会冲向古巴追随格瓦拉砸烂旧世界——如果在1969年我们将毫不犹豫地脱光衣裤裸奔于Woodstock荒原并且用最肮脏的字眼大声吟诵我们的诗句——可惜那之后好几个月我才从一片潮湿黑暗哭着爬进这个世界——唉!哥儿们姐儿们们,时代平庸了点儿,最多也就“风波”那么个一小下子——那就让我们自己关起门来疯狂吧!我爱你们!
当时哥儿们我就如齐天大圣一般威风(没想到15年后越长越象丫二师弟哼哼)——雀跃于露出许多弹簧的弹簧大床之上——面对一众人不人鬼不鬼,左拥阳大美,右把静小妹,一个亲嘴一个揉腿小酒喝得有滋味!大伙狂灌怒饮伴随着革命及反革命歌曲此起彼伏,满屋弥漫酒精荷尔蒙掺杂各种及其它不着边际的空想社会主义大设计(那时大伙虽穷但好像没人梦想发财嘿嘿)甚至有人提议进行回归母系社会小实验说着就开始脱衣服找石器——总之——需要不停地唱些清纯小曲儿降降温——
那时小生唱毕一曲《流浪歌手的情人》,促使大伙组织了片刻伤感的沉默——忽然的时候,从一个被大破窗帘布遮住的角落里传来低低饮泣——正在我怀里陶醉的阳大美敏锐地掐了我一把,小声说:“X哭了。”
“她怎么了?”我没心没肺地问。
“你说怎么了!人家爱上你了呗!还不赶紧过去!”
X和我拉着手在夜凉如水的东边社幽深小巷里接了十分钟摄氏41度的吻,回到屋里向大家宣布:“我们决定恋爱一个月!”
第二天,X还在我身边熟睡时,我接到一封迄今为止最长的电报(现在还有电报这东东没?)——长达42个字——那时电报很贵人人都以最简短的字句如“父危速归”发报——我家保存的我娘1942年12月31日在德国出生时外公外婆发回国内的报喜电文也只有五个字“除夕得一女”——大长电报是H从湛江发来的(H见《丧9》)那时她已毕业分到湛江什么炼油厂之类的地方——这42个字被电报局的译电员用铅笔译出来竟然是一首精致的小诗——H是当年厦大最好的诗人——诗的结尾是一艘轮船的班次——告诉我11月16号是她的生日,届时她将从那条船上下来和我一起“呆几天”——我把电报给X看——伊和H也很熟——伊当即决定把刚搬到我屋里的小零碎再搬回宿舍给H腾地儿并且——伊要陪我去码头接H。
第二天黄昏,我和X坐在无比绚丽晚霞前的码头长长的斑驳木椅子上等H,海平且静,轮船晚点了,我们聊了很多——其实在这之前我们从没认真地聊过什么——直到轮船鸣着汽笛缓缓靠岸,X才独自离去,我带着X的体温走到栈桥边,紧紧拥抱了从尘世逃回的H——
一星期后,H默默登上轮船,一头扎进人海,从此无踪——
四年后的秋天,我和X分手前回了一次厦大——因为听说东边社要拆了——我们拉着手在已拆成断壁残垣的记忆中徜徉,在依稀能辨认出的小巷拐弯处接了一个长达五秒钟摄氏36度的吻,平静地笑了——“生活就是这样吧”——X是我知己。
小巷,又弯又长,我用一把钥匙,敲着厚厚的墙——我们年轻时最喜欢的诗句。
有关X的文字到此为止,中间的四年只属于我俩,这是我们最后的诺言(见《丧7》)。
附《流浪歌手的情人》歌词,我发表的所有歌曲中写得最早的一首:
流浪歌手的情人
词曲:高晓松 演唱:老狼
我只能一再地 让你相信我
那曾经爱过你的人就是我
在远远地离开你离开喧嚣的人群
我请你做一个流浪歌手的情人
我只能一再地 让你相信我
总是有人牵着我的手让我跟你走
在你身后人们传说中的苍凉的远方
你和你的爱情在四季传唱
我恨我不能交给爱人的生命
我恨我不能带来幸福的旋律
我只能给你一间小小的阁楼
一扇朝北的窗
让你望见星斗
晓松 于又一年的清华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