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epe Escobar：拉美裔美国人是褐色威胁？

2004-07-18    Pepe Escob
拉美裔美国人是褐色威胁？
Pepe Escobar
在共产主义被称为红色威胁、亚洲被称为黄色威胁和伊斯兰教被称为绿色威胁后，拉美裔美国人也有了自己的颜色代码：那就是褐色威胁。叫嚣“拉美裔威胁论”的代表当属哈佛大学政治学教授塞缪尔·亨廷顿。
半个世纪以来，亨廷顿一直在鼓吹“善”（我们）与“恶”（他们）的斗争。20世纪60年代，他断定美国的凝固汽油弹和橙色落叶剂将使越南共产党失去农村根据地，并最终败给美国。他1975年就政府授予黑人同等权利之事发表评论时说：“政治民主的无限扩张是有底线的”。80年代，亨廷顿赞成雷根实行导弹防御计划（又称星球大战），以减少美国受到核攻击的危险。
极权国家有一个共通之处：它们首先树立一个外部敌人，然后再塑造一个内部敌人－能够破坏一个“纯粹而团结”的国家的完整性。借用保守派学者伯纳德·路易斯的“文明冲突”概念，亨廷顿首先将阿拉伯文明打上了“大威胁”的烙印。到2004年，他终于把矛头对准国内的敌人：西班牙裔美国人。在他看来，拉美裔对自己文化的过分迷恋是一种过错，人口剧增使他们无法被“盎格鲁新教传统”同化。亨廷顿在其《我们是谁：对美国民族认同的挑战》一书中呼吁保护美国原始定居者的救世主工程。
褐色威胁还是狭隘之见？
墨西哥对埃尔帕索的渗透甚至早在人们穿越美国边境之前就已开始。格兰德河一带的混乱氛围有点类似于巴西－巴拉圭边境。华盛顿的新保守派称这段被萨帕塔主义者和邪恶的拉美裔毒贩控制的边境充斥着阿尔盖达分子。这很像香港－深圳边境，大量的墨西哥裔美国人在墨西哥工作－正如大量香港人在广东省工作一样。大部分越境者生活在墨西哥，但在美国德州工作，或生活和工作在德州，但家人还在墨西哥。
亨廷顿反拉美裔理论的核心是：“拉美裔移民的持续大规模涌入将使美国日益分化成两个民族、两种文化和两种语言；和以往的移民团体不同，拉美裔移民尤其是墨西哥裔拒绝吸收美国的主流文化，相反却组建自己的政治和语言王国（从洛杉机到迈阿密），并且排斥盎格鲁新教实现美国梦的价值观。美国忽略了这种挑战的危险性。”
亨廷顿声称，墨西哥人正在入侵和利用美国，并给后者带来了贫困。着名的墨西哥小说家、前墨西哥外交官福恩提反驳道：“西班牙裔不是亨廷顿所希望的‘美国的巴尔干人’。他们和义大利和爱尔兰裔美国人或华裔一样珍视自己的传统价值观，但墨西哥人不打算收复在1848年丧失的领土”。亨廷顿称西班牙语的广泛使用是他们想颠覆美国的证据，福恩提则反驳说：“他（指亨廷顿）应该知道大部分欧洲人操多种语言，真正导致文化灭亡的是故步自封。西班牙裔不但丰富了美国文化，而且促进了美国经济的发展”。
亨廷顿反对文化多元主义和绝大部分移民。他认为美国最初至少并不是一个移民国家，而是殖民者的国家，那些殖民者并没有在新世界建立新国家，而是扩展了英国的后院。后来的移民（不管他是德国人、爱尔兰人、义大利人还是中国人）都在某种程度上接受了盎格鲁新教价值观。
但亨廷顿认为唯有墨西哥裔是个例外——不是拉美裔和西班牙裔，他们正在侵略美国：“墨西哥移民大量聚居在19世纪30和40年代美国靠武力从墨西哥手中获得的土地上”。加利福尼亚人和纽约人经常开玩笑说，不如把德州还给墨西哥人－尽管他们认为墨西哥人未必肯接受。不管怎样，亨廷顿认为大量墨西哥新移民“使美墨边境变得模糊不清，带来了完全不同的文化，同时导致美国某些地区出现混合社会和文化：半美国的和半墨西哥的。”
自911事件后，“文明冲突”理论成了自我实现的预言。如果美国经济不复苏的话，这种理论同样会适用于褐色威胁。毋庸多言，“解决之道”只能是军事模式：让边境风雨不透，裁撤移民服务机构，重兵把守整个美国西南部等。亨廷顿所说的无非是美国绝不能放弃其在16世纪建立的盎格鲁新教价值观：而这种“回归根本”的模式则意味着美国反对移民，保护英语和防止世俗化，因为它是美国民族认同的基石，它的退化将导致美国国力衰弱。难怪这种理论正合新保守派的口味。
不难看出，亨廷顿最近提出的观点纯粹出于种族歧视或清教徒的狭隘之见。亨廷顿应该前往纽约港的爱利斯岛一游。在1892－1954年之间的移民高峰期，爱利斯岛曾是1200万移民进入美国的大门，他们的后代目前占据美国总人口的40％。爱利斯岛自1986年开始设立杰出移民奖，这是大部分外国移民的奋斗目标。爱利斯岛象徵着大多数美国人的自我形象：永恒的希望之地和世界舞台的灯塔。对世界上的许多穷人来说，美国至今仍是他们的希望所在。移民为美国提供了14％的劳动力，没有他们，美国经济的各个领域，包括配送、农业和饮食业将彻底瘫痪。这一点每一个加利福尼亚人都心知肚明。
为何墨西哥人对美国趋之若鹜？
越来越多的墨西哥人朝思暮想跨越格兰德河的原因显而易见：边界两边的人均收入存在巨大差距，美国中产阶级年人均收入为3.2万美元，而墨西哥的仅为3,700美元。他们无法通过合法途径到美国打工，所以只能偷渡。过去半年里，沿美国南部2千公里长的边境一带遭逮捕的非法移民比去年同期增加了25％，其原因有三：
第一，由于乾旱和无止境的失业，墨西哥经济陷入绝境，同时人们预料美国经济最终会繁荣起来。
第二，布希今年1月许诺授予约700万已经在美国工作的非法移民合法身份，这刺激了他们偷渡来美的欲望，因为他们认为自己未来可能也会获得同样的特赦。布希的计划是允许非法移民在美国工作3年，不过该建议还有待国会审查。今年4月，民主党人也提出了自己的计划，呼吁给予非法移民合法居留权。
第三，美国政府在边境一带部署了更多特工并增添了更多高科技设备，对偷渡行为重拳出击。在这种情况下，落网的人数自然会增加，但这不一定意味着出现了新一轮非法移民浪潮。
不出所料，这种镇压行动在墨西哥和美国政府官员、人权活动家和反移民分子之间引起了广泛争议。
美国海关和边境保护局的官员表示，随着他们投入更多的人力和物力，将有更多的非法入境者被逮捕。目前边境巡逻队的1.1万名队员中已经有1万人投入了守护美国西南边境的工作。比如亚利桑那边境增加了110名巡逻人员、几十个活动探测器和4架直升机，并首次采用无人侦察机巡视亚利桑那沙漠。埃尔帕索的边境工作者表示，联邦、州和当地机构加强了合作。据边境巡逻队透露，过去半年里，他们已在整个西南边境逮捕了53.5万人。
非法移民们则表示，他们并不想获得公民身份。他们只想获得一份临时的工作许可证，因为无论是危地马拉乡村还是宏都拉斯的首都特古西加尔巴（更不用说整个墨西哥）都被失业的阴霾所笼罩。关于工作的消息散播得很快，比如一位教师说，他在宏都拉斯的一份报纸上看到，德州的奥斯丁需要5千名教师。
海关与边境保护局局长罗伯特·邦纳不相信布希提出的客籍工人计划是导致偷渡行为增加的因为。但鉴于边防人员从来不询问移民来美国的理由，很难想象他是如何得出这一结论。
华盛顿移民政策研究中心（其名字往往给人造成误解，其实它是反移民组织）主任克里科里安指出，布希提出的客籍工人计划的受益者是那些已经在美国工作的非法移民，因为他们都希望能名正言顺。埃尔帕索的一个边境巡逻队对此表示赞同。
一家移民救济组织的领导人罗宾·胡佛一语中的：问题在于墨西哥经济的衰退“我不相信移民们对美国趋之若鹜是为了得到居留权。无论何时我跟他们谈起这一点时，他们甚至不知道我在讲什么！”
多年来一直免费捍卫移民劳工利益的律师迈克尔·怀亚特指出了问题的关键：“如果美国官员想解决移民问题，他们应该帮助墨西哥重建经济。即使我们在整个国家周围竖起10英尺高的带刺铁丝网也无济于事，因为人们仍然会为了养家糊口而想方设法进入美国”。
只有一点各方的看法是一致的：外来移民将继续增多。而且他们迟早会寻求获得选举权。
褐色选票成了关键选票
多达1百万拉美裔选民将于2004年首度参加选举，其中绝大部分都是关键的游离州，如亚利桑那、新墨西哥和佛罗里达州的选民。据一家非党派组织透露，7百万西班牙裔选民将参加今年11月的总统大选投票。这相当于美国选民总数的6.1％，已足以决定最后的结果。
拉美裔选民绝大部分都支援民主党——居住在佛罗里达州的猪湾事件那一代的古巴裔美国人除外。在1996年民主党候选人克林顿与共和党候选人多尔的竞逐中，72％的拉美裔选民把票投给了克林顿，而在2000年共和党候选人布希与民主党候选人戈尔的角逐中， 62％把票投给了戈尔，只有35％支援布希。
佛罗里达州的非古巴裔拉美人是另一种情况。在2000年的总统大选中，戈尔和布希在他们中的得票率分别为75％和25％。但在2002年佛州州长选举中，他们中55％选择支援布希总统的弟弟杰布·布希，而不是他的民主党对手。这还不包括大部分支援共和党人的佛州古巴裔选民。阿诺·施瓦辛格（共和党人）在加利福尼亚州的得票情况类似。
从杰布·布希和阿诺·史瓦辛格的得票情况来看，共和党候选人也能赢得拉美裔选民的支援。正因为如此，共和党的马基雅维利、布希总统的竞选顾问卡尔·罗夫制定了一个吸引佛罗里达、内华达、亚利桑那和新墨西哥州等游离州拉美选民的选举战略。布希在2000年的总统大选中只获得了35％的西班牙裔选民的支援，罗夫希望2004年能有大的突破。杰布·布希今年4月在佛州发起了一场布希－切尼2004西班牙语运动，当时布希在佛罗里达、亚利桑那、内华达和新墨西哥州进行了西班牙语的巡回电视讲话和广播访谈。但这些都发生在阿布格莱布虐俘丑闻之前。
民主党也采取了相应的抗衡措施，在一些关键游离州的西班牙语电视上播放竞选广告。在美国只有两个西班牙语电视台（Univision和Telemundo），根据一些民调结果，上面的西班牙语广告确实效果不凡。克里去年12月在拉斯维加斯和新墨西哥州拉美裔选民中的支援率分别为58％和52％，今年4月分别上升到64％和60％。而布希则恰好相反，他去年12月在两州拉美裔选民中的支援率分别为32％和37％，今年4月则下降到24％和30％。
克里竞选运动联合主席维拉莱戈沙一直在承诺，“我们将道出拉美选民的心声”。克里目前正在猛攻西班牙语，但他还必须多在新墨西哥和德州露露面，和当地人套套近乎，比如一起吃玉米面豆卷。
大部分西班牙裔移民无需非法入境：他们乘飞机合法进入洛杉矶、迈阿密或纽约——但要在那里摄像和留指纹。加州本身就可以证明亨廷顿的观点是无稽之谈。1990年加州高加索人和拉美人所占的比例分为57％和25％，到2040年将分别变成31％和48％。1/3的拉美裔美国人生活在加州。加州去年出生的大部分婴儿都是拉美人的后代。现在洛杉矶的墨西哥裔美国人和白人一样多。加州的种族划分已不存在。这就是一个彻底同化的例子。没有人试图实行政治分离或建立西班牙语学校。到了第三代，2/3的墨西哥移民已经只说英语。
罗夫和他的马基雅维利分子相信，只要布希获得不低于35％的拉美选票，共和党就可以赢得11月的大选。民主党希望克里在拉美选民中的支援率不低于75％。亨廷顿的“文明冲突”论也许是想把他们都赶回格兰德河南部，但事实是他们手中的褐色选票将是决定11月大选鹿死谁手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