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散文鉴赏文库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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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散文鉴赏文库
给我一个小小的世界
英语世界
胡坚
亲爱的丈夫,请给我一个小小的世界。
当我在纸上胡乱涂写的时侯,请不要在我身后窥探。我或许是在发泄心中无法诉说的一种情绪,或是在构思一首暂时还羞于见人的小诗,或是再次拿起久违的彩笔勾勒童年的彩虹,请你让我信笔驰骋。
当我对着旧的照片和书信沉思、垂泪或微笑的时侯,请不要打扰我。因为在你之前我愿意和你分享这些回忆,但我还有一段属于我的历史,属于我的悲欢离合,属于我的青涩的橄榄和散落的珍珠,尽管我愿意和你分享这些回忆,但我还是想有一段时间独自品尝和细数它们。
当我和挚友小聚而你不能参加时,请你不要介意。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但你不能代替我其他的朋友,如同朋友不能代替你。像需要你一样,我需要朋友的关心、批评和鼓励。没有星星点缀而仅有月亮高悬的夜空多么清寂,请让我拥有一个星光灿烂的夜空。
当我偶然打起行装远行的时侯,请你不要牵住我的手。尽管你是我世界的中心,却不是我整个的世界。我向往着万里云山之外的那些神奇莫测的秘密,请让我做一回“独行侠”,去探寻我的“爱丽丝仙境”。当我带着新的经历、新的感觉回到你的身边时,一定会令你刮目相看。
亲爱的丈夫,如果你能给我这样一个小小的世界,我会对你充满深深的感谢。
估计
柏强
爱吃醋的夫人对丈夫说:“不错,我在你那儿没有找到情书,在你的手绢上也没找到唇膏的痕迹。但按汽车前座上的安全带的使用情况估计,那女子的身段比我苗条一倍。”
姑娘是否喜欢你?
希望
思远
你和一位姑娘正在恋爱,很想知道他是不是喜欢自己。你问:“有什么办法能够知道,她真的对我有意?”
要了解这一点,其实并不困难。下面介绍一些最一般的观察和分析。
(一)她是不是常有意图和你在一起,来找你时,又总有一个借口?
在传统的世俗观念里,男性才是主动追求者。她打心里想跟你在一起,又害怕过于主动会被误当轻浮。于是,来找你时就总有一个借口,将主动接近你这一令人害羞的动机掩盖起来。殊不知,这种害羞心理,恰恰反映了她对你有意思!
(二)她是不是经常问及你的动态,例如:上星期天到哪里去了?下个休息日准备做些什么?在单位的工作情况如何等等。
她的感情放在你身上,自然有一种想了解你的动向的愿望。
(三)她是否乐意将你介绍给她的家人、亲友和同事认识?
一般来说,姑娘们都顾忌别人误认她滥交。如果她心目中的人不是你,是决不乐意让你在她的社交圈子中亮相的。
(四)你和她相处时发生的一些琐碎事,或者你随意说过的一些话,她还记得吗?
例如:“去西湖那天,天气挺热的,汽车在途中抛了锚,我们去喝汽水,你将押金牌丢掉了……”在闲谈叙旧中,她会将这类小事讲出来,甚至令你惊奇地说:“这些小事也记得这么清楚!”
她既然喜欢你,在你身边必然处于兴奋状态。一个人处于兴奋状态时对自己所关心的、感兴趣的事物,印象是特别深刻的。
(五)她是否很喜欢知道你家里的事?是否常常问及你喜欢的事物?
与男性相比,女性较喜欢幻想,假如她心目中喜欢你,而你们的交往又是融洽的话,她通常就已经憧憬着将来适应你,适应你的家庭生活了。为此,就会了解你家庭的事、你的嗜好等等。
(六)你的衣饰外貌和情绪有变化时,她的反应敏感吗?
“你的衣服沾了棉屑了。”“你的一个扣子快掉了。”她常常会悄悄告诉你一些你不会注意到的细节。“你的脸色有点不好。”下一句就会是:“是不舒服?”
或者“发生了什么事?”她的爱意和关怀极生动地表现在对你的一些微不足道的细节的注意和关心上面了。
(七)她是否会送一些你需要或者喜欢的东西的做礼物?
当她注意到你生活自顾不足,认为你所需要的东西还缺少时,她也会买下来,在很自然的机会里,例如来探访你,或者给你回礼的时候送给你。
(八)在兴趣方面,是否有同你接近的趋向?
这种接近,一方面是因为受感染;另一方面是为了主动适应你,总不能让你和她之间的距离拉得太远。
(九)收到你的信后,她是不是很快就回信?对你的问题是否都有答复?
如果你是她的意中人,你的信便是最令她兴奋的事物。即使再忙,她也宁愿迟睡半小时,给你回信不会拖上两三天的。而且不会漏掉你信中的内容而不作答复,除非你问的问题难以作答。
如果在你的交往中还没有找到这些迹象,那你们的感情仍停留在初步阶段。要想爱情之花开放,还有待双方继续发展哩。
孤雁·荷梦·小草
慕翼
孤雁
衔一口
在薄暮里化开的雨色,你自北方归来,归来在贵如油的春雨里,归来在轻轻的薄暮里。
长天一声低唤,惊动恹然春困的群山,呵,你怎么就孑然一身了?怎么就孑然一身地归来了?
天穹茫茫,印你细弱的身影如汪洋里的孤舟;天风浩荡,鼓你欲举的双翼如山崖间的落叶;整个天都是你的,你背负长天飘然万里;一路东风也是你的,你就乘那东风飞越关山。
一茎苇叶下渡宿,异乡的梦里可有亲朋的呼唤?想云路遥遥,山河冷落,怎认归程?也曾伤心过,在那无望的奔波寻觅里。远天一线云影,仓皇间误作那年北上的行列,多少欢声笑语,都逝去了,像一个凄怆的故事。
怎么就失群了?怎么失群了还要寻觅,还要归来,还要指认万里云天外那有路标的故乡?
风雨雷电,一程程孤寂,一程程疲累;千呼万唤,一声声焦灼,一声声哀吟。
然而终究还是孑然一身,还是孑然一身地归来了。
哪怕只有一丝胆怯、一分犹豫,啊怕只要贪恋一点湖光山色、绿林野趣,也许你就歇下了,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营一个陌生的巢;也许你就在远方一个屋檐下,求一点庇护,乞一点恩赐了。
一路饥餐渴饮,追星伴月,一路咯了血在翼下,点染初春的绿原。生命瑟缩在朝霞晚照里,几乎力不从心、半途而废,但也就那样不舍昼夜——孑然一身、孑然一身地归来了。
荷梦如果能一手抹去那聒噪的蛙鸣,抹去流寇一样扰人静思的水蚤,只留下朦胧的月色,和像月色一般朦胧的梦;如果远天的密云不携来风暴,塘里的游鱼不扇起浮泥,只有疏星明灭的夜空,和像夜空一般明灭着疏星的池水;举起半个夏天苦守的掌心,捧几点喜泪一样温人的水滴,那时有清丽的乐音自水袅袅升起。白衣仙子裙裾曳着荧火,在绿色的圆舞池里,跳一阙荷花的梦和梦里的荷花。
在那个梦里荷花开了,开向梦一般的淡月疏星,向珍珠一般颤动的水滴,向那醇酒般浓郁、清风般飘举的乐音。
轻香袭人,新鲜圆润。粉红的容颜里,舒开一丝幽闭多时的吟笑。浅浅的吟笑,浅浅的惊喜交集的目光,望尽了旋舞的荧光,望不尽月色里微波上梦一般游来的诗行。
所有美丽的东西都是短暂的,荷花想。有一天我将老去,红颜枯憔,身子折倒在水里。我的粉红和翠绿将化为黑污的腐泥,可是让这一刻留着吧,让这梦活在诗里,让这诗也活在我梦里。
小草为花香诱来的风吹着,为松针筛过的月色照着,小草的梦,是在空寂的幽谷里拔足而行。
仿佛和大地一般苍老了,从立锥般局迫的泥土里挣出细弱身子来。挨过几度枯黄,几度返青,一寸寸欲滴的苍翠,都是生命的汁液苦苦凝成。
然而还是长不高,还是被蔽日的老榕,被丛生的荆棘,被无数开花的和不开花的,温和的和狞恶的,垂死的和新生的,重重包围起来,无以逃生。
山那边是什么世界?——落日染红的崖壁,琴韵夕岚,丝丝撩人春困的细雨,半坡如火如荼的秋枫。黎明前一场大雪,轻柔如洁白的绒毡。一冬苦寒里,殷殷孵起绿色的梦想。便是烈日疾风无情鞭挞,也自有淋漓快意,胜似寂寞生寂寞死,一厢心事委泥尘。
高的是参天巨木,美的是姹紫嫣红。小草不惮卑微寒怆,倔强地撑起纤细的生命。东风化雨小草只取小瓢饮,阳光煦和,小草枯守一片荫。永远的低贱,永远的渴求,永远生的执著与认真。
我愿长成一棵细弱的小草,在自己脚下的土里。
古陵曲
散文
禾子
我不相信命运,但也不时觉得被冥冥中的力所控制,使你不敢预卜将来。我在瓯江的滚滚的涛声中降生,却在太行山脚下的清西陵渡过了一生中最宝贵的十年。
十一年前,一个秋风萧瑟的傍晚,我们搬迁的汽车从京广线的高碑店站出发,穿过秋收后空寂的原野,进入了太行山区。汽车颠簸了一百多里,看不尽路旁的荒山野岭。终于,峰回路转,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了浓密的松林,在幢幢的阴影里,宫殿翘起的飞檐泛着淡淡的月光。
太行山缓缓的余脉,在这里形成一个小小的盆地,易水河蜿蜒的支流在盆地里淌过,显得那样恬淡幽雅。当年那些通晓阴阳的风水先生们很费了一番苦心,才选中了这块高山中的平原。据说是因为西陵山幽水清,很有灵秀之气,四周群岭环拱,大可藏龙卧虎,正好留住皇家的风水。于是乎,皇恩浩荡,膏泽遍及山野,平凡了千万年的山岭换上了龙凤一类吉祥的名字。
老人们喜欢搬弄掌故,少年人却被新奇的景致所吸引,我们的车子里发出一阵欢呼声。继而,又被四周荒索的气氛所感染,人们渐渐平静下来。洁白的月光从松树枝叶的缝隙中筛落在汉白玉的石路上,显得格外清冷,路边的灌木丛和荒草在秋风中发出低沉的呜咽,令人毛骨悚然,同行者中有几个年幼的孩子,躲进了母亲的怀抱……二西陵是清朝的皇家陵墓,在这里埋葬着以残暴奸诈闻名于世的清世宗雍正、平庸无能谨守父业的清仁宗嘉庆、素有节俭之名却又两造寝宫,挥霍无数银两的清宣宗道光,和虽有图强鸿志却终毁于那拉氏之手的清德宗载史上表演了一出改良悲剧的光绪帝,以及他们的一些后妃。
整个陵区方圆一百五十多里,建筑布局匀称,规模宏伟。朱墙金脊,石阶玉廊,体现着我们民族传统的艺术风格;加上雕梁画栋,形成了特有的庄严华贵的气派;斑斓的彩饰,精美的石雕更显示着我国古代劳动人民的聪明才智。
四座帝陵中,雍正的泰陵规模最大。这是因为雍正之时,刚刚经过康熙六十年的“太平盛世”,天下较为富庶,但更主要的恐怕还是由于雍正其人荒淫贪婪,不惜横征暴敛。泰陵从最南端的大石桥到最北端的方城,绵延五里长的御路上,分布着几十种不同的建筑。御路南部的圣德碑亭,只占泰陵全部建筑中很小的一部分,却已耗银数万两,整个陵寝耗资之巨大,也就可想而知了,更不用说有多少民工劳累致死。
作贼心虚的人,往往神经过敏,也就越发喜欢虚张声势。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听邻居讲古的老人讲过雍正篡位的故事。他们说雍正是康熙的第四子,康熙本意传位第十四子,狡诈的雍正却买通了内侍太监,派人盗得遗嘱,在十字上加了一横一勾,变“传位十四子”为“传位于四子”。然后,药死康熙,篡得帝位。事后,他软禁了太监,杀害了知情者和十四子一门老小。为了掩天下人的耳目,他的文字狱也搞得格外厉害,牵强附会,甚至无中生有。文人中有罹文网者,不仅要夷灭九族,还要掘墓鞭尸,以此来钳文人之口。所以,那一时期的史籍多歌功颂德之词,少褒贬激刺之说。然而他攥住了文人的笔,却躲不过武人的刀,尽管雍正深居简出,还是被仇人偷了头去。相传泰陵的地宫中,雍正的尸体上是一个十三斤重的金脑袋。至于这个金脑袋现在是否还在,就不得而知了,偌大的一个金疙瘩是很难不吸引挖坟掘墓之徒的。
儿时的记忆总是很清晰的。成年之后,每当我走在泰陵的御路上,就会想起这个故事。我曾向许多熟人讲起过它,加起来也不下几十遍了,听的人总觉得新鲜,讲的人也未曾觉得厌烦,也许是这个故事里有一些启迪我们的东西吧。
三碑亭的北面有两对一丈来高的石人,那是一对身着补服,脚登朝靴,头冠顶戴花翎的文官,和一对身着铠甲、腰挎弯刀、头戴帽盔的武将。男孩子们喜欢骑在石人的脖子上,给文官画上一副大大的眼镜,给武将画上两撇长长的胡须。
不知为什么,我第一次看到他们,就产生一种本能的反感,不自觉地把脸转向一边。文官麻木的脸上带着虚伪的笑容,武将立目横眉,貌似威严,却更显得愚钝可笑。年事稍长,看了一些西方文艺复兴以后的雕刻肖像,相形之下,才明白,这些石人让人厌烦的原因是缺少人体的曲线和精神。转而一想,封建专制制度是束缚人的精神的,没有精神的肉体必然缺少优美的形态。这四具石像僵直的体态,呆板的神情不正活雕出封建时代忠臣良将的精神面貌吗?
人们在陵区内漫步,听见孩子们的歌声笑语,看见奔驰来往的拖拉机,会情不自禁地感叹“换了人间”。是呀,昔日的皇家禁地如今已经回到了人民的手中。可是,如果你曾看见过人们在写着“万寿无疆”字样的宫墙下,木然走过的情景,是否会想到:旧时代遗留给我们的还不止这些。
我听说过这样一件让人哭笑不得的事情,某大学历史系的学生到西陵进行社会调查,一个参加过光绪陵建筑的老人对他们说:“光绪帝可好了,我们干一天活给三个大烧饼”。一个劳动力的价格只是三个烧饼,对于如此残酷的剥削,被剥削者竟能感恩戴德,这怎么能不让人想起鲁迅笔下那个可悲可怜而又可笑的阿Q。
清王朝是中国封建社会的最后一个王朝,却也可以算是最“幸运”的王朝。它不同于秦汉灭亡于农民革命的连天烽火;也不同于宋明,倾覆于外族入侵的铁蹄。
辛亥革命迫使清帝退位后,皇室还享有优厚的待遇,光绪的崇陵就是由民国出资峻工的。这未免让人觉得滑稽,但仔细一想,这也很可以说明封建意识对人的束缚是多么顽固吧!
四游人们赞叹西陵的宏伟建筑,喜欢在高大的宫殿前留影,可我这久居陵区的人却很少去逛陵。也许是悲惨的故事听得太多了吧!那些斑驳的宫墙和幽暗的宫室让人觉得阴森死寂,就连夏夜松林中那流动的荧火,也使人联想起屈死者的白骨,难怪当地的人叫它鬼眼睛。
然而,西陵的风景却是美丽的。
人们喜欢用温柔婀娜的美女来形容江南景致,用骁勇粗犷的壮士来比喻北国风光。我敢说,西陵兼有北国风光的雄浑壮观和江南景致的秀媚多姿。
冬季,天幕低垂,整个陵区格外清冷。蒙古高原的寒流卷着鹅毛大雪呼啸而至,群山轰鸣,似雷霆滚过,松林澎湃如惊涛击岸,唐柳银白光洁的枝条在狂风中挣扎,发出凄厉的尖叫。远山近岭如披玉甲,更有千树“梨花”竞相开放。我走在林中小路上,听着大自然雄壮的冬之交响,犹如置身于古战场中,“马嘶金鸣”、“戈戟铿锵”,真仿佛有千军万马在这里酣战,古代边塞诗人那雄壮中略带悲凉的诗句叩击着我的心扉:“……四边伐鼓雪浪涌,三军大呼阴山动,虏塞兵气连云屯,战场白骨缠草根……。”不由人意气飞扬,对于戎马生活的向往之情油然而生……可西陵最美的还是它的春天。
阳春三月,登上九凤山巅,放眼陵区,真让人心旷神怡。远处一座座峻峭的高山千姿万态,在飘渺的云烟中忽远忽近、若即若离。近处的小丘几经春雨一片葱绿,整个陵区就象一个绿色的港湾,浓绿如黛的松林和青翠欲滴的唐柳林带交织在一起,深浅相间,春风吹过,象潮水一样起伏推进,座落在树丛中的宫殿,露出一个个琉璃瓦顶,恰似一座座金色的岛屿;而那山间公路上驰过的汽车,则是这海湾中游弋的小艇了。面对这自然美与艺术美的浑然结合,谁能不被这诗情画意所陶醉,谁能不为这蓬勃的生机所鼓舞?
五鲁迅先生曾嘲笑中国人害有十景八景病。相传西陵也有十大景,地方志上或许还有记载吧,可民间已经很少流传了,只偶而听人讲起过其中的三、四景。易水寒流,是指冰封雪冻的三九天,易水河的涓涓细流依然向东不止,这在我国北方也确属奇观了;奇峰落照,是指落日悬在奇峰岭峭拔的山尖上;华盖烟岚,指的是睛朗的夏日,华盖山巅笼罩在一片湛蓝的岚气中;伏山捧日,则是指早晨,红日初升,群山巅连起舞,若伏若动。
景物虽然依旧,然而时代变迁,“览物之情,得无异乎?不知道旧时代的文人,在这些景物中寄托了怎样的思想情感,我却在西陵的山水中溶进过无数的憧憬、失望、喜怒、悲欢。
少年时代,对着华盖山梦幻般的烟岚,我曾编织过无数理想的花环,我和同学们一起攀过附近的高山,跋涉在齐腰深的荒草里,让想象的翅膀把我带回到烽火连天的岁月;在祖国巨大的灾难和自己精神的重重矛盾中,我曾徘徊在山野小径,对着奇峰岭上那轮晦暗的落曛,排遣过内心的苦恼与凄楚,那刺破青天的山岭使我振奋,给了我向上的勇气;我曾溯着易水河的一线寒流,背诵着“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豪迈诗句,追寻那不畏强暴的豪侠,悲歌壮别的地方,真想象他一样奋起一争,却又无路请缨;在难忘的十月里,一个明朗的早晨,我也曾和朋友们一起跑上九凤山顶,眺望着东方,薄雾正在退去,潮水般起伏着的群山向我们奔来,捧着一轮光芒灼人的火球,我们怎能不激动呢?祖国的希望也象这太阳一样升起在我们仍然年青的心上……离开西陵也有两个年头了,每次寒暑假回去的时候,我总是怀着一种非常矛盾的情绪,西陵还是那样的美丽,也还是那样的荒索。它的风景依然使人流连忘返,它的宫墙也依然让人觉得死寂阴惨。
对这养育过我的地方,我该说些什么呢?西陵就要向国内外的游人开放了,一个朋友兴冲冲地告诉我这个消息,也许是没有得到预期的反应吧,她问我:“难道你不高兴西陵的变化吗?难道你真要‘于无所希望中得救’?”
其实,我何尝无所希望,不过我所希望这古陵的却不止这些,我希望过去的永远不再重演,我希望西陵永远是旧时代的坟墓!
怪诗拾趣
《中国体育报》
王祥玉
拔胡诗我国历史上的科举制度,曾导演了许多悲剧。清代设有拔贡一科,一位老秀才求取功名心切,屡试不中,不觉已至暮年。有一次应试怕主考官嫌自己两鬓斑白,须如银丝,难以选中,忍痛将满腮胡子拔光,结果仍未考中,不禁潸然泪下,遂作《拔胡诗》一首:未拔贡兮先拔胡,贡未拔兮胡已无;早知拔胡不拔贡,不如不贡不拔胡。
咸淡诗晚清时苏州有一歌女,工弹唱,富姿态,盛传一时。但这位歌女平日装束十分淡雅,喜穿浅红色衣裙。后来嫁给了一位盐商,有人打趣而作《咸淡诗》曰:淡红衫子淡红裙,淡扫娥眉淡点唇,可怜一身都是淡,然何嫁与卖盐人。
剃头诗明末清初,清廷强令汉人仿照满人习俗一律剃头,颁布了“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的政令。百姓深为不满,有个和尚便作了一首《剃头诗》曰:人人头须剃,何人不剃头?有头皆可剃,无剃不成头。
剃头由他剃,头还是我头,可怜剃头者,人亦剃其头。
灯水诗抗日战争中期,国民党政府将首都从南京迁至重庆,定名陪都。是时,生活条件很差,水电常常中断,百姓怨声载道,有人写诗进行讽刺。当时重庆报一角刊登一首《灯火诗》曰:电灯虽设光常无,更有自来水易枯;名不副实君莫怪,此间毕竟是陪都。
关于风流一代的调查报告
海上文坛
王海
由《海上文坛》编辑部策划的“谁是最辉煌的一代”的调查,涉及66届初高中毕业生即“老三届”、70年代的“小三届”(泛指1970年至1977年的中学毕业生)、如今的“六八式”(60年代出生,80年代大学毕业),年龄横跨25年。由于各自所处的时代和环境极其不同,所以成为事实上的三代人。另有少部分被调查者或比老三届稍许年长,或比六八式年轻。
老三届:一只翻来翻去的“两面黄”43.3%的被调查者认为老三届最辉煌,36.7%认为六八式最辉煌,13.3%则选了小三届,另有6.7%认为三者无法比较,不置可否。
耐人寻味的是,在认为老三届最辉煌的人群中,属于老三届的仅占30.77%,而小三届、六八式各占23.07%!从中不难看出各年龄层次的人们对老三届的普遍认同。在关于“辉煌的原因”一栏中,100%的人认为老三届之所以辉煌,是因为“经历过磨难”。对“磨难”一词深有体会的现代中国人似乎对老三届们接受苦难的心理承受力深信不疑。
上海作家沈嘉禄先生(41岁)在调查问卷的空白处洋洋洒洒地写道:时代为老三届提供了施展才华的机遇,赋于历史的重任,改革开放又将他们推到社会舞台上。当然,最主要的是他们中的代表人物善于审时度势,将传统教育中得到的文化积淀与生活磨炼结合成一种精神财富和生活知识,其中包括政治谋略、经济运作手段和人情世故。
虽然青春远逝,但老三届们奋斗的精神和力量令人震惊,那种勃勃的生机足以让年轻人汗颜。他们清楚自己的优劣所在,他们注重奋斗的过程,不怕失败。
在认为小三届或者六八式最辉煌的人群中,79.33%的人认为老三届之所以不辉煌的原因是“文革耽误了老三届的青春”。20%的人认为系“传统观念的束缚”!文革成为老三届们的“滑铁卢”,人们对此几乎已达到共识。
客观地说,在“与人奋斗,其乐无穷”中成长起来的老三届们的确命运不佳。
南方一张著名的报纸曾对此有过颇为精彩的论述:他们的童年正值成长,却赶上了三年困难的时期;他们的少年正值学习,却要去上山下乡;他们的青年正值恋爱,却遇到性压抑最为严重的年代;当他们生儿育女时,只能生一个;当他们无奈离婚时,社会上大批“陈世美”,离婚仍然要单位开行政介绍信,而单位是一般不给开的;当他们“多年媳妇熬成婆”,应该分房子时,开始住房改革,要花钱;当他们应该提干时,干部年轻化,去年北京市就越过一大批中年处长,提拔了一批30岁以下的局级干部;当他们的子女要上学时,学校开始收费;当他们要申请职称时,又要加考外语,明文规定“50岁以上可以不考”,而老三届,这些被迫中断10年学业的人都必须与年轻人一起考;当他们的工龄达到30年时,企业开始了破产和裁员……有人这样戏言:老三届像翻烧饼一样翻来翻去成了“两面黄”。
小三届:夹缝中“独怆然而涕下”与社会角色定位得到大众普遍认同的老三届相比,小三届在此次调查中可谓“口碑”欠佳。在仅一成多认为小三届“最辉煌”的人群中,有75%属于老三届,小三届自己仅占25%,而六八式的比例为零!这除了反映出老三届的宽厚外,多少也能看出小三届自身的缺乏自信和六八式们的“鄙夷不屑”。
东方电视台著名节目主持人袁鸣(25岁)在调查表的空白处如是批注:(小三届)处在两代夹缝之中,观念断层,比传统前卫,比先锋保守,尴尬、失衡。
作家沈嘉禄认为,社会留给小三届的机会和空隙不多,同时这一茬人与老三届相比,毅力、魄力和生活积累都少得多。
上海第二医科大学学报的助教周珠凤(25岁)对此更是直言不讳,她认为小三届只是一个过渡时代,学到的东西太少,盲从较多,毫无特色。
让小三届们最感“无地自容”的是,在认为老三届或六八式最为辉煌的人群中,有71%的人认为小三届之所以不辉煌,是由于“没有接受过完整的中小学启蒙教育”;仅有29%的人觉得之所以如此是因为“社会过多地依赖老三届”。
在云南三矿上海办事处工作的周建国(48岁)可以说是持“小三届最辉煌”论的少数派中颇具代表性的一位。身为老三届的周建国认为老三届们虽大都有过辉煌的理想,但在各种思潮交接的过程中,固有的彷徨终使旧的意识不能满意,新的意识又不能接受,因此他们总是飞不高,飞不远,飞不久。在当代人的眼中,老三届只是一头耕耘很久、却所得甚少的令人怜悯的牛而已。六八式则是一条有待冲天的龙,但毕竟还太年轻,缺乏社会的磨炼。唯有虎虎有生气的小三届,不仅依然富有年轻人的朝气,同时也具备了成年人的深沉。
对小三届的调查向我们传递了这样一个信息:小三届们的优势似乎仅剩下了年龄和与之匹配的“成年人的深沉”。这种优势是极为脆弱的。
六八式:结果至上的一代在选择老三届或小三届最辉煌的人中,有近80%的人认为六八式中缺乏社会责任感成为普遍现象,而正是这一点,使六八式的精英们“难铸辉煌”。
认为六八式最辉煌的人群中,老三届、小三届各占9.09%,其余的皆为六八式“本人”。从积极方面看:六八式有着超人的自信;从消极方面看:尽管六八式自我感觉颇好,同志们还是很有意见哪!假如关于六八式的是非问题是一档如今打开电视机就不难看到的辩论赛的话,其场面大致如下:崔恒余(正方主辩,51岁,上工文体发展总公司总经理):最辉煌的一代必定是六八式。这是时代造就的。六八式与前辈相比,没有受到文革这一代的磨难,却接受了过来人的教诲。没有经过磨难,这是他们的幸运,感受到老三届们的苦难,更是他们宝贵的精神财富。生长在生产力得到解放的时代是六八式得以辉煌的必要社会条件。
沈嘉禄(反方主辩):从历史角度看,社会向六八式人士提供的机会甚至比老三届还多,但他们在施展才华、实现抱负方面遇到的困难也不少,不太善于利用机会。另外,这一茬人的整体素质严重下降,文化上有断层的现象,因此谈不上“辉煌”。
袁鸣(正方辩手,25岁,东方电视台主持人):六八式自信,不具有前辈的心理阴影,唯其自信,才具备反观传统与前瞻的勇气,假以时日,假以磨炼,假以时势,成就必将超越前代。
张路(反方辩手,28岁,劳动报记者):六八式一切都太顺利,夜郎自大,这是六八式人自己造成的结果。
林塔(正方辩手,33岁,国际象棋国际大师):我用9个字来总结本方的辩论:命运,更加垂青后来者。
权作评价老三届注定要承受苦难,在承担了旧时代“文化革命”的成本后,又要来承担改革时代的成本,这一辈人的最大问题是“成本居高不小,投入与产出不成比例”。然而,人们需要他们辉煌,这仿佛一项政治任务般压在老三届的头上。
平淡无奇几乎成了小三届的标志。小三届是个承上启下的重要环节。一场精彩的演出之间,总得有幕间休息。
严格地说,六八式还是一件半成品,“一盘没有下完的棋”。拿他们同成型的老三届与小三届相比,无疑是不公平的。
在任何一个社会里,成为中流砥柱的那一拨人无庸置疑是最辉煌的。今日的六八式,在未来注定要扮演今日老三届们的角色,只是可能轻松许多,“辉煌”的成色更加纯一点。
三代人的自白陆幸生(47岁,老三届)我们从没有多夸耀自己的体会与经验,只是取得这体会与经验的代价过于庞大,应当允许我们偶尔来谈论这些个代价,和不愿意太早放弃生命的心情。
别认为老三届的人是堵墙,我们其实是一扇敞开的门。门比墙要坦白,墙不告诉你那边是什么,而敞开的门让你把要去的地方,看得清清楚楚。
何建华(40岁,小三届)正迈入中年门槛的这代人成熟、稳健、务实、能干,既不保守也不“前卫”,既不失传统也不乏“新潮”。岁月无情,小三届不会像老三届那样从心底深处发出“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感喟,也不会像六八式那样从言谈举止中挥洒出“天之骄子”般的气派。这样的境况之中,小三届人的最大心愿是社会的理解、认同与更大的舞台!梦晓(28岁,六八式)也许我们这一代人与上一代最大的不同是他们满心满眼都曾是理想,而我们却将理想揣在了口袋里。
关于精神
《光明日报》
李书磊
初夏季节,日里夜里总传来孤单而嘹亮的鹧鸪声,在这热风冷雨的无赖光阴中乱人心肠。“唯有鹧鸪啼,独伤行客心”,鹧鸪在中国古诗中是感伤的象征,声声鹧鸪曾唤起一代代文人的多少悉怨。认真追究起来,中国古文学对我产生过最深刻影响的精神不是别的,而是感伤。喜或者怒最多只是入心而已,感伤却能彻骨。从杨柳依依、雨雪霏霏的《诗经》到厚地高天、疾男怨女的《红楼梦》,至少在我初涉人生的少年时代,是这一以贯之的感伤传统以它有毒的甜蜜滋养了我的情感。
当然,最使我倾心的还是那不知出处的《古诗十九首》。唯其不知出处,那些文字才更显得神秘,有一种天启般的意味,“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这人生苦短、天地苍茫的痛楚不时地袭上心头,使那无所依凭的凄凉与空虚挥之不去。教科书里说《古诗十九首》代表了“人生的自觉”,我觉得这断语下得贴切。好像是过去的人们一直都没心没肺却也兴致勃勃地存在着,去打仗,去婚嫁,去种去收,去生去死,至此才猛地恍然大悟,发现了人的真实处境,不禁悲从中来。从此这感伤情绪就一发而不可收。后世的感伤文人我最喜欢的有两位,一是李后主,一是秦少游。他们把《古诗十九首》那种无缘无由、无端无绪的感伤具体化也情景化了。李后主丢失了江山,秦少游丢失了爱人,这种人间最根本的丢失使今生今世变成了他们的伤心之地。李词“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与秦词“伤情处,高城望断,灯火已黄昏”,这同样美丽的句子正可以互相印证。我们看出这种感伤既是他们对人世的控诉又是他们在人世的寄托。他们经由这种感伤与人生生出了斩不断的纠缠,他们玩味甚至珍惜这种感伤就像珍惜与生俱来的病痛。这是怎样的孽缘啊。感伤的文人对人世必有的丢失总是耿耿于怀,对人生必有的缺憾不能报之以坦然:然而他们不安于生命的定数又无可奈何,他们对世界有太强的欲望却只有太弱的力量,他们既不能战胜世界也不能战胜自己。这正可以说是一种孱弱和病态,这种病态对于少年人却有无法抵抗的传染性。我那时候对感伤一派真是入迷得很。
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或许是因为生命个体所秉承的趋向健康的自然机缘,我的这种感伤病在某一天霍然而愈。我对李后主和秦少游再也没有那样强烈的共鸣了。我转换了兴趣,竟喜爱起了苏东坡的达观。苏东坡无论在怎样失意的情况下都能保持心情的平和,都能欣赏身边的风景。他在赤壁赏月,在西湖种柳,一派诗心;贬谪黄州他能“长江绕郭知鱼美”,贬谪惠州他能“日啖荔枝三百颗”,对生命的喜悦甚至表露为这样直接的口腹之快。他放弃了对生命的无限欲望,放弃了那种“非如何不可”的悲剧感,随遇而安,没有什么事情能真正伤害他。他总能在既有的境况中获得满足,总能保持生机的充盈。他知道怎样在这大不如意的人世间保护自己。这种自我保护的心传被后人誉为“生活的艺术”。这种“艺术”同样在诸种坎坷中保护了我,使我平安度过了生于人世难免的一次次危机。
然而,到了今天,在这我青春将逝的而立之年,夜半醒来我突然感到一种大惶恐。我要一直这样平庸而快乐地生活下去吗,直到暮年?在这青春将逝的时候我突然对青春有了一种强烈的留恋,突然生出一种要抓住青春、抓住生活的强烈冲动。
我不要感伤但我要唤醒那占有的欲望,不要达观但要保持那种顽强的力量。我发现我内心真正向往的乃是那种反抗人生缺憾的英雄情怀,那种对人类悲剧命运了悟之后的承担。我想起了曹操的《短歌行》。“对酒当歌,人生内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这也是一种感伤吗?这是英雄的感伤,这是苍凉。这也是对人类命运的屈服,但这是恪尽人力之后的屈服,这种屈服中包含着人类不可折辱的尊严。我从中受到了莫大的感动,我想我要记下并且记住这壮年的感动。
观察一棵树的多种方式
科学晚报
阿光
城市的拥挤使我们成了穴居动物。假如有一天,你发现你的窗外竟然有一棵树,而你在这栋楼里已住了多年,不知你是否有一份意外的惊喜。
我们都很忙,也不知在忙些什么。我们也想洒脱一点,悠悠闲闲地混些日子,结果琐碎的事情像烟灰缸里的烟蒂,像桌上的蒙尘一样越积越多。而闹钟又该紧发条了。我们难得有时间朝窗外投上一瞥。我们在树底下走过,步履匆匆,当落叶掉在眼前,还不会察觉头上长着一棵树。
只有失眠的人,在月夜,才看得见窗外的树缀满银色的花朵;在雨夜,才听得见那一朵朵花吸饱了雨水掉在地上的“吧嗒”声。
隔着纱窗看树,像一幅颗粒很粗的照片。
我们只是隔着窗子看风景,窗户成了我们的又一眼眶。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这只是诗人的幼想。当屋内的你为小小的挫折或短暂的别离伤心的时候,窗外的树依然在轻柔的风中舒展,不发一言。
我想象着窗外的树在夜幕里的表情。我暗自思忖:关于它,我又知道些什么呢?我突然想写一张明信片,寄给某位朋友:“如果你想起了我,就请看看窗外的树吧。
光明杀手
小百科
人们对气体和噪音等有害物质所造成的污染较为重视,而对那神不知鬼不觉的染,却很陌生而失去警惕。
现代生活中,人们在光照环境里的时间明显地多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时代。但在五彩缤纷的光世界里却存在着损害人体健康的严重隐患。
现代灯光的使用无形中扰乱了祖先为我们拨好的“生物钟”,造成人体生理节奏的失调,越来越多的人因睡眠不足而心跳胸闷、精神萎靡,给身心健康带来影响。
光的污染无处不在。英国剑桥大学医学博士阿诺德·威尔基斯认为:日光灯是引起偏头痛的主要原因之一。不断闪烁的日光灯严重地影响着我们的眼睛,导致疲劳、偏头痛,心动过速;日光灯发出的带有蓝色的看不见的紫外线,如过量吸收有可能使皮肤癌变。
当您漫步市区,商场里那五光十色的霓虹灯,使人眼花缭乱。那眩目刺眼的强烈光波,能导致生物体内大量的细胞遗传变性,使不正常的细胞增加、正常的细胞死亡。还会造成神经功能失调,扰乱肌体的自然平衡,引起头晕目眩、烦躁不安、食欲下降及乏力、失眠等症状,损害身心健康。
舞厅是青年人的消遣娱乐场所,但那色彩斑斓的激光束透过眼睛晶状体,经聚集后集中于视网膜上,焦点温度可高达70℃以上,从而造成对眼睛的热损伤。当人们受到过度的激光辐射后,会出现种种不适,严重的还会出现痉挛、休克等。
光对人体的污染还表现在极强光的危害上,如燃熔、冶炼以及焊接过程中产生的强光,烧玻璃时所放射出来的强光与人工光源中的激光,它们给眼睛所带来的强烈刺激十分严重,有的人甚至会出现盲斑或白内障。尤其是行驶在路上的汽车突然开亮的前灯、闪光的信号灯、机场的灯光标记等耀眼光源,对视觉的危害更加严重。
因此,如把光的污染减少到最低限度应该正确使用灯光,协调亮度。白天尽量利用自然光线,经常打开窗户,让阳光进入室内。尽量避免受强光的刺激,尤其是婴幼儿更不应暴露在强光、大功率的日光灯下,以免给眼球组织带来损害。
归零
联合报
罗兰
闲中整理抽屉,发现有一个小小的计算器。
我一生逃避数目字,日常生活中的数目字似乎只是几月几日星期几,再有大概就是计程车钱的“照表减四”,连买菜都不再由我算帐,自有柜台的收银机帮我算好,为图省事,常是付张整钞,由它找。何况我实在也极少买菜。每月的水电费是在银行开个帐户,由他们代付的。
这个小计算器是怎么来到我抽屉里的,我不太记得,细看,上面有一行小小的金字,是第43届记者节的赠品。
我一时觉得对它有点歉疚,为什么不打开来看看,试用一下呢?计算器是很好玩的东西。你可以随意把心中想到的数字给它去加减乘除,它就乖乖地把得数显现给你看。数目字在你任意拨弄下,忽然变成长长的一串,忽然缩成短短的一截。而当你不忍心再折磨它的时候,就可以立刻大发慈悲,使它“归零”休息。
小小的计算器,好像是一个奔劳的生命,那么认真执著于每一个细小数字的得失。它要求自己绝对正确,毫厘不爽;即使在你这游戏的手下,也把你那不负责任的拨弄当真,竭忠尽智地显示出你其实一点也不认真要求知道的每一次的增减损益。而最后,如果你让它休息,它就一声不响地“归零”。好像是你让它走完了长长的征途,好不容易得到了休息。而在这游戏的过程中,你会觉得自己代表了一只命运之手,居高临下,旁观着各样的人生。看他们有时呼风唤雨,非常成功;有时蹇舛困顿,寸步难行。而无论它这一趟任务是成是败,也无论是拥有了妻财子禄,或是孑然一身,最后都将烟消云散。银行中的万贯家财,世界上的赫赫名声;成功乐,儿孙福,一切一切,终于还是要如同这曾经展现过亿万数字的计算器,当你倦于拨弄,可以使它“归零”。
想到“归零”,我觉得有点可笑。数十年挣扎奔忙,最后“归零”时的感觉,大概也如同那在瞬间消失了一切数字的计算器,是清静又安逸的吧,而在明知终会“归零”,也仍不敢放手息局的奔忙中,如能看到计算器上“归零”那一刻的烟消云散,大概对整个人生的悲悯也就化为这一刻的解脱感了。
名利竟如何?恩情又怎样?一切的执著无非是抽象数字暂时的显现。重要的是,该认真生活的时候,认真地生活过了;能做做旁观者的时候,也潇洒地旁观过了。未曾忘记快乐;也尽力摆脱苦恼。来到手中的,欣然接受;要从手中溜走的,怡然放手。名利如此,恩情也是一样。有过的就是有过了,失去时也应认可,那计算器上灵敏活跃的数字,如昙花般显现又消失,所记录的其实就正像这踊跃多彩的人生。造物者曾按下那使你开始奔劳的按钮,造物者也将释放你,让你“归零”。
庄子的话真是生动!他说:“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息”字用得真是“现代”!那岂不就是计算器在一连串得失损益之后的“获释”?那真是最漂亮的一种“消失”。好像第一流的大乐团在最可爱的指挥者的手势下极有默契的全部休止,一瞬间就稳去了所有的声音。
小小的这计算器,比一块苏打饼干还小,而它容纳的却像是人们一生的数字,在增多与减少、收获与付出、得到与失去、喜悦与惆怅的一连串浮沉之后,会悄然而心安理得地这样“归零”,这样“隐去”,给我的感觉是如此的潇洒,这样的收放自如又率真!
过滩谣
人民日报[海外版]
廖静仁
我怎么也忘不了少年时那段拉纤的生活经历。
那时,我还只有十三四岁,刚刚小学毕业。因为家父蒙难,家里唯一的生活来源被切断了,无可奈何,我只好离开学校,跟随一位堂伯走上了艰难的纤道。
其实沿江是有一条较好的路的,但那是一条人行道。而纤道却是时断时续的,遇到崖嘴和较大的江湾子,拉纤人便只能攀藤抓草爬过山崖,或和衣湾子。这种时候,一帮纤夫中,最艰辛的要数拉头纤的人了。拉头纤的人肩上还要负着浓重的一卷纤缆,那是拉远距离所必需的,所以拉头纤的人在攀崖嘴或和衣江湾时,因纤缆拖累而摔倒,那是常有的事情。每见到这种情景,我真有些受不住了,然而我那拉头纤的伯父却一笑置之,说:“这算么子,你还根本就没尝到拉纤的苦味呢!”
真正尝到拉纤的苦味,是在那个严寒的冬天。
那是年关将近了。俗话说:有力好攒年关钱,一天硬要抵两天。一帮纤夫,在年关时包一两艘长途船,装货老板比起平常日子来是要慷慨得多。
我们那回包的是一艘从洞庭湖区启碇的装粮船。那路程是相当远的:得转沅江,溯益阳、桃江等好几个县城才能到达目的地安化。沿途有八八六十四滩呐!而偏偏又碰上大雪纷飞的天气。沿江的行人道上,人迹已被白雪覆盖,就连平素弄潮戏水的啄鱼鸟也早已藏匿进崖巢里去了,那纤夫们用脚掌抠挖出来的纤道,就更难寻见了。而我们,就凭着过去对它的熟悉,一步一探地摸索着行走。
起初,尽管我们怎样把脚踝严严实实地用棕片紧裹起来,再套上益阳板子草鞋,但那雪水还是渗进了皮肉,像是有千根万根针尖在猛扎。到后来,便渐渐地麻木了,双脚完全失去了知觉,只有耳朵听见脚掌“咔嚓咔嚓”地抠进雪地里去的声音。直到拼命拉滩了,才全身发起热来,于是那冻僵过的双脚便感到了痛楚,那是一种奇痒无比的痛楚啊!
到得崩洪滩时,我被这条闻名整个资江的险滩吓得目瞪口呆,然而就此时,从我伯父的口中突然迸出了一声悲壮的《过滩谣》的号子声来:呃——纤夫过滩哪——嗬嘿!
陡地,我发现纤夫们全都一震,抬起沉重地勾着的头颅,用异样的目光投向江心。我曾听伯父说过,纤夫号子是非常单调的:“呃哩喂哟——嗬!呃哩喂哟——嗬!”就这么反复咏叹。而象今天这种悲愤的《过滩谣》却是轻易不喊的,只有在纤帮中有同伙遇了难时,才会喊起这种号子来。究竟出了什么事?我定睛看那灰朦朦的江心,果然有一具尸体被寒流冲了下来,那一定是拉纤人没有辨清路线或者是过崖嘴没有攀住藤蔓而失足掉在江中的——他的肩膀上,还紧紧地系着纤绳呢。
一声惊呼,我倒在了纤道上……应该感谢纤夫们那陡然同呼的悲壮的《过滩谣》——纤夫过滩哪——嗬嘿!
不惜命哪——嗬嘿!
前面有人坠下滩哪——嗬嘿!
后面纤道脚板响哪——嗬嘿!
……凝重、深沉,越来越响,越来越响。朦胧中,我倏忽意识到那惊心动魄的呐喊是在呼唤着我。顿时,只觉得周身的骨骼、肌肉在膨胀,血管里的热血在流淌……我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伯父他们已经把我甩下一段路了。我不能看着船被拉上滩,不能等着伯父来把我抬上船。我的眼睛里迸着火焰,腾地爬了起来,不顾一切地拖着一双结冰的脚向前面滩涂赶去。
船仿佛被冰冻凝住在滩涂上了。
所有的纤夫都死死地把铁耙般的脚掌抠进积雪,抠进地面。尽管北风呼呼地嚎叫,他们的躯体却在咝咝地冒着热气;他们那弓成桥拱状的脊背,在嘎吧嘎吧地作响;而那一双双粗手,都颤颤抖抖地向前伸着,企图抓到一点点能够牵引自己的东西——哪怕是一要细藤,哪怕是一棵小草,那也是救星呀!
除了那凝重、深沉的《过滩谣》还在江峡中回荡,却听不到哪怕是一丝一缕的呻吟和唉叹。如果自己不是一名纤夫,我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在这种冰天雪地的严冬,把一艘沉重的木船拉过资水第一险滩——崩洪滩的滋味是什么。
生命就是拼搏,仿佛有一种能穿越洪荒、穿越茫茫黑夜的力量在冲击着我的胸壑,我的胸腔裂开了……我发狂般地吼叫着:我来了!——我来了!——一个懦弱者的灵魂,在这苍凉、激越的《过滩谣》的号子的冲激下,毫无畏惧地重又迈进了这支负着人生苦痛,却又能征服激流险滩的队伍!
海念
韩少功散文——海念
韩少功
满目波涛接天而下,扑来潮湿的风和钢蓝色的海腥味;海鸥的哇哇声从梦里惊逃而出,一道道弧音最终没入寂静。老海满身皱纹,默想往日的灾难和织网女人,它的背脊已长出木耳那倾听着千年沉默的巨耳——几片咬住水平线的白帆。
涨潮啦,千万匹阳光前仆后继地登陆,用粉身碎骨欢庆岸的夜深。
大海老是及时地来看你。
大海能使人变得简单。在这里,所有的堕落之举一无所用。只要你把大海静静看上几分钟,一切功名也立刻无谓和多余。海的蓝色漠视你的楚楚衣冠,漠视你的名片和深奥格言。永远的沙岸让你脱去身外之物,把你还原成一个或胖或瘦或笨或巧的肢体,还原成来自父母的赤子,一个原始的人。
还有蓝色的大心。
传说人是从鱼变来的,鱼是从海里爬上岸的。亿万年过去,人远远地离开了大海,把自己关进了城市和履历表,听很多奇怪的人语。比方说:“羊毛出在狗身上。”
这是我的一位同行者说的。这样说,无非是为了钱,为了得到他一直所痛恶的贪污特权。他昨天还在充当沙龙里玩玩血性的演员和票友,今天却为了钱向他最蔑视的庸官下跪。当然也没什么,他不会比满世界那么多体面人干得更多,干得更漂亮。
你陷入了谣言的重围。谣言使友情业兴盛,是这些业主的享乐。你的所有辩白都是徒劳,都是没收他人享乐的无理要求。他们肮脏或正在筹划肮脏,所以不能让你这么清白地开溜,这不公平。他们擅长安慰甚至拉你去喝酒,时而皱着眉头聆听,时而与服务员逗趣说笑,没有义务一直奉陪你愤怒。或者他们愤怒的对象总是模糊,似乎是酒或者天气,也可能是谣言,使你在失望的同时继续保持着希望。他们终于成了居高临下的仲裁者和救助者,很愿意笑纳你的希望,为了笑纳得更多便当然不能很快地相信一加一等于二。
你期待民众的公道,期待他们会为他们自己的卫士包扎伤口。不,他们是小人物,惹不起恶棍甚至还企盼着被侥幸地收买。真理一分钟没有与金钱结合,他们便一哄而散。他们不掺和矛盾,不想知道得更多而且恐惧得哆嗦。他们突然减少了对你的眼光和电话甚至不再摸你孩子的过,将你活活射杀在地鲜血冒涌。他们终于鼓动你爬起来重返岗位捍卫他们的小钱——你怎能撒手丢下他们不管?事情就是如此。你为他们出战,就得牺牲,包括理解和成全他们一次次的苟且以及被收买的希望。
你是不是很生气?现在想来有点不好意思。你真生气了,当了几天气急败坏可怜巴巴的乞丐,居然忘记了理想的圣战从来没有贵宾席,没有回报——回报只会使一切沦为交易,心贬值为臭大粪。决心总是指向寒冬。就像驶向大海的一代代男人,远去的背影不再回来,毫不在乎岸边那些没有尸骨的空墓,刻满了文字的残碑。多少年后,一块陌生的腐烂舷木漂到了岸边,供海鸟东张西望地停栖,供夕阳下的孩子们坐在上面敲敲打打,唱一支关于狗的歌。回家罗——他们看见了椰林里的炊烟。
人是从海里爬上岸的鱼,迟早应该回到海里去。海是一切故事最安全的故乡。
不再归来的出海人,明白这个道理。
你也终归要消失于海,你是爬上陆岸的鱼,没有在人世的永久居留权,只有一次性出入境签证和限期往返的旅行车票。归期在一天天迫近,你还有什么事踌躇不决?你又傻又笨连领带也打不好,但如果你的身后有亲情的月色,有友谊的溪流,有辛勤求知和拍案而起,你已经不虚此行。你在遥远山乡的一盏油灯下决定站起来,剩下的事情就很好办。即使所有的人都在权势面前腿软,都认定下跪是时髦的健身操,你也可以站立,这并不特别困难。
同行者纷纷慌不择路。这些太聪明的体面人,把旅行变成了银行里碌碌的炒汇,商店里大汗淋漓的计较,旅行团里鸡眼相斗怒气冲冲的座位争夺。他们返程的时候,除了沉甸甸的钱以外什么也不曾看到,他们是否觉得生命之旅白白错过?上帝可怜他们。他们也有过梦,但这么早就没有能力正视自己儿时的梦,只得用大叠大叠的钱来裹藏自己的恐惧,只得不断变换名牌衬衫并且对一切人假笑。
你穿不起名牌,但能辨别什么是用钱胳肢出来的假笑,什么是由衷而自信的笑——这圣战者唯一高贵的勋章,上帝唯一的承诺。
你背负着火辣辣的夏天,用肩头撞开海面,扑向千万匹奔腾而来的阳光。你吐了一口咸水,吐出了不知今夕何夕的蓝色。有一些小鱼偷偷叮咬着你的双腿。
这是一个宁静的夏日。海滩上并非只有你一个人。还有人,一只黑影,在小树林里不远不近地监视着你。终于看清了,是一位瘦小干瘪的老太婆,正盯着你的饮料罐头盒耐心等待。旅游者留下的食品或包装,都能成为穷人有用的东西。
你有点耻辱感地把易拉罐施舍了她。她抽燃一个捡来的烟头,笑了笑:“火巴。”
你听不懂本地人的话。她在说什么?是不是在说“火”?什么地方有火?她是在忧虑还是在高兴火?这是一句让人费解的谶言。
她指着那边的海滩又说了一些什么。是说那边有鲨鱼?还是说那边发生过劫案?还是请你到那边去看椰子?你还是没法明白。
但你看到她笑得天真。大海旁边一切都应该天真。
你将走回你的履历表去沉默,好像什么也不曾发生,什么也不用说。你拣了几片好看的贝壳,准备回去藏在布狗熊总是变出糖果的衣袋里,让女儿吃一惊。你得骑车去看望一位中学时代的朋友,你忙碌得在他倒霉的时候也不曾去与他聊聊天。
你还得去逛逛书店,扫扫楼道,修理一下家里的水龙头——你恼人地没看懂混沌学也没有赢棋甚至摇不动呼啦圈,难道也修整不好水龙头?你不能罢休。
你总是在海边勃发对水龙头之类的雄心。你相信在海边所有的偏差都不是无缘无故产生的,一定都是海的馈赠,是海的冥隐之念。
大海比我们聪明。
大海蕴藏着对一切谶言的解释,能使我们互相恍然大悟地笑起来。
海誓
皇冠
周芬伶
海能测量受情的深度?海能考验爱情的弹性?要不然,世世代代多少男女对海盟誓。
说也说不完的爱情故事……这里的海边我常来,每次来皆恍如初度。同样是赤着脚走沙滩,追逐海浪,捡拾贝壳,让海风吹乱头发。在大海的面前,我常忘了年龄,时空——如果这世界上真有永恒,大海很接近,而人类很遥远,这样的憬司,每次来亦每次相同,犹如那突来的惊涛骇浪,一次又一次地提醒你。
这里是南台湾的最尾端。听说这里的海岸50万年前是在海底,它是海的裸露,海的底层,海的最底层原来也是陆地啊!海与地的争斗留下狰狞残暴的遗迹,你看那迎空崩袭的断崖,还有孤立傲岸的山峰,像芭蕾舞衣裙褶的珊瑚礁崦,以及突兀的石灰岩台地,这是大海与陆地互相争夺、互相冲突的戏剧性舞台,它给人的感觉是悲壮而不是和平,是激荡而不是宁静。只有那在海岸边草原上交织的晴蜓,像局外人似的,会心地旁观这在天地间上演的悲剧,它们像一群万年幽灵,诉说着飘忽无常的命运。
在这样的海边,我要告诉你一个有关爱情的故事,或许不算是爱情,而是大海与土地的故事。
她在台湾的海岸边长大,没有经历过战乱,刚好碰上台湾的经济奇迹,她的成长跟着经济一起起飞,恰好60年代与90年代之间。她长得越来越健美,台湾的生活也越来越好,优裕的环境使她能接受完整的教育,满脑子自由思想个人主义,然而她又爱好文学艺术,向往唐诗宋词里的中国。大学毕业后,她有一份不错的工作,收入颇丰,像台湾许多单身贵族一样,出入汽车,穿著名牌,经常出国旅游,并拥有自己的房子,还懂得投资理财,手里有一些股票基金,并计划再出国进修,因为进修也是一项投资呀!在资本主义社会下长大的女孩,对于生活计划、不断累积个人的资源,一直是有明确概念的。
在一次大陆旅游中,她结识了一个北方男子,那是一个下雪的黄昏,北国的天空灰蒙蒙的,细雪染白了头发,男人女人老人小孩一下子都变老了,天地变小了,小得像只蚕茧。来自亚热带的她,被这凄美的雪景深深迷惑,然后,他在雪后出现,发上犹然带雪丝,空着飞行皮夹克,长得健硕、豪迈,脸上的笑容既爽朗又羞涩,好像活生生从老舍巴金的小说里走出来的北方汉子。她更迷惑了,不知道爱上的是雪景是诗词是中国还是男子。总之,她觉得自己封锁多年的心沦陷了。而他也为她着迷,她外表像是二三十年代的大家闺秀,温婉端庄,而内心却独立自信,好像什么事都在她的掌握之中,这跟他所认识的女孩不一样,完全不一样!像一切恋情的开始,既甜蜜又激烈。他们之间的相异之处也正是吸引之处,他喝茶叶,她喝咖啡;他用钢笔;她用原子笔;他吃辣子、馍馍;她吃巧克力、米饭;他骑脚踏车,她开轿车;他住三四十平方米的公家住房,她住自己贷款买的一百多平方米的电梯大楼;他谈文化大革命,她唱校园民歌;他说“干啥子”,她说“什么什么嘛”;他说自己的人生目标是“一个老婆几个娃,一个暖炕头一条牛,一年吃一回腥,打一个饱嗝,说吃饱了喝足了”,她说自己的人生目标是,实现自我拓展心灵了;他打不起国际长途电话,她就三天两头拔给他;他不能来台湾看她,她就一而再再而三地飞去看他;两人吃饭付费的时候,她担忧地看他数钞票。他一个月才赚一百多人民币,她的收入超过一万人民币,他却仍抢着要付帐;出游的时候,男的热心打点吃的,包包里塞满糖饼干水果水壶,连茶叶都自备,一副准备逃难的样子,而她的名牌皮包连一个糖果也不肯装,为了保持身材她一向吃得很少。尽管有这么多不同,他们却觉得很有趣,矛盾越大结合就越大,不是吗?他们希望结合,绝对希望——他对她说:“我看到大海,就好像看到你的眼睛。”她问他:“你看过大海吗?”他说:“只看过北戴河。”于是,她在海边捡了许多贝壳送给他,告诉他:“希望有一天你会来台湾,我们可以一起去看海,大海跟北戴河是不一样的。”他听懂了,摘了几枝黄陵旁的扁柏叶给她,告诉她:“让我们一起共度未来,希望你能在黄土高原上生根。”这算是他们的海誓山盟。
他们的恋情似乎可以圆满地结束。其实不然,首先是女方家里激烈地反对,大陆女子嫁到台湾,大家都认为是件好事,台湾女子嫁到大陆,好像即将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于是全家弃满革命气息。接着是谁来谁去的问题。女的说:“你来吧!台湾的生活比较好。”男的说:“还是你来吧!我只会吃大锅饭,听上级命令,不会挣钱,在台湾我一定会饿死”。女的说:“那你换到南方企业单位工作,生活方式接近些,收入差距也不会那么大。”男的说:“不成,我不要离开家乡,再说,请调也很难的。”女的说:“那我出资给你开个店如何?两个人一起打拼。”男的马上露出对当个体户的鄙夷神态。女的说:“那出国进修好了,也许可以再开拓另一条路。”男的说:“出国好是好,不过我们这里都说:‘年过三十不学艺。’”女的说:“那我们到第三地发展好了,我可以出钱买屋创业。”男的铁铮铮地说:“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可以让女人养。”一切都谈不拢,她只好说:“那我们一起死好了,跳楼、吃药、割腕都可以。”男的说:“死了还是没有解决问题,这里面问题相当大,再商量商量。”说到这里,她的心几乎碎了。她终于了解,她是大海的儿女,浪漫而爱好冒险,而他是黄土地的子孙,保守追求安定。她迎风洒泪,将机票投入大海中,而他却仍说:“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
海能测量爱情的深度,也能考验爱情的弹性,多少的男女从海的那一岸飞来,又有多少的男女从海的这一岸飞去?现代的山盟海誓是多么具体又多么现实,那能实现盟誓的不用欢喜,那不能实现盟誓的也不用悲伤,因为大海像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又远又近,深不可测。
说到这里,我要离开海边了,因为海边是感伤之所在,梦寐之所在,海水与泪水多么相似,而它们却互不同情。
好雪片片
林清玄
要信义路上,常常会看到一位流浪的老人,即使热到摄氏三十八度的盛夏,他着一件很厚的中山装,中山装里还有一件毛衣。那么厚的衣物使他肥胖笨重有如木桶。平常他就蹲坐在街角歪着脖子,看来往的行人,也不说话,只是轻轻地摇动手里的奖券。
很少的时候,他会站起来走动。当他站起,才发现他的椅子绑在皮带上,走的时候,椅子摇过来,又摇过去。他脚上穿着一双老式的牛伯伯打游击的大皮鞋,摇摇晃晃像陆上的河马。
如果是中午过后,他就走到卖自助餐摊子的前面一站,想买一些东西来吃,摊贩看到他,通常会盛一盒便当送给他。他就把吊在臀部的椅子对准臀部,然后坐下去。吃完饭,他就地睡午觉,仍是歪着脖子,嘴巴微张。
到夜晚,他会找一块干净挡风的走廊睡觉,把椅子解下来当枕头,和衣,甜甜地睡去了。
我观察老流浪汉很久了,他全部的家当都带在身上,几乎终日不说一句话,可能他整年都不洗澡的。从他的相貌看来,应该是北方人,流落到这南方热带的街头,连最燠热的夏天都穿着家乡的厚衣。
对于街头的这位老人,大部分人都会投以厌恶与疑惑的眼光,小部分人则投以同情。
我每次经过那里,总会向老人买两张奖券,虽然我知道即使每天买两张奖券,对他也不能有什么帮助,但买奖券使我感到心安,并使同情找到站立的地方。
记得第一次向他买奖券那一幕,他的手、他的奖券、他的衣服同样的油腻污秽,他缓缓地把奖券撕下,然后在衣袋中摸索着,摸索半天掏出一个小小的红色塑胶套,这套子竟是崭新的,美艳的无法和他相配。
老人小心地把奖券装进红色塑胶套,由于手的笨拙,使这个简单动作也十分艰困。
“不用装套子了。”我说。
“不行的,讨个喜气,祝你中奖!”老人终于笑了,露出缺几颗牙的嘴,说出充满乡音的话。
他终于装好了,慎重地把红套子交给我,红套子上写着八个字:“一券在手,希望无穷。”
后来我才知道,不管是谁买奖券,他总会努力地把奖券装进红套子里。慢慢我理解到了,小红套原来是老人对买他奖券的人一种感激的表达。每次,我总是沉默耐心等待,看他把心情装进红封套,温暖四处流动着。
和老人逐渐认识后,有一年冬天黄昏,我向他买奖券,他还没有拿奖券给我,先看见我穿了单衣,最上面的两个扣子没有扣。老人说:“你这样会冷吧!”然后,他把奖券夹在腋下,伸出那双油污的手,要来帮我扣扣子,我迟疑一下,但没有退避。
老人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把我的扣子扣好,那时我真正感觉到人明净的善意,不管外表是怎么样的污秽,都会从心的深处涌出,在老人为我扣扣子的那一刻,我想起了自己的父亲,鼻子因而酸。
老人依然是街头的流浪汉,把全部的家当带在身上,我依然是我,向他买着无关紧要的奖券。但在我们之间,有一些友谊,装在小红套,装在眼睛里,装在不可测的心之角落。
我向老人买过很多很多奖券,多未中过奖,但每次接过小红套时,我觉得那一时刻已经中奖了,真的是“一券在手,希望无穷”。我的希望不是奖券,而是人的好本质,不会被任何境况所淹没。我想到伟大的禅师庞蕴说的:“好雪片片,不落别处!”我们生活中的好雪,明净之雪也是如此,在某时某地当下即见,美丽的落下,落下的雪花不见了,但灌溉了我们的心田。
呵护世界
演讲与口才
林润翰
我曾经在一个开满鲜花的公园里散步,当我走近一座花坛时,一个像鲜花一样美丽的小女孩挡住了我,轻轻地说:“叔叔,请你不要走过去,那边有只漂亮的蝴蝶,请你不要惊吓了它。”在我看来,这小女孩呵护的不仅仅是一个美丽的小生灵,她关爱的是自己面对着的美好的世界。
在我们面对自己时时触摸的生活,面对与你打交道的人们时,你是不是像这个小女孩一样地小心呵护,给以关爱呢?我们是否常常因为自己的一声斥责、一片怒容、一句搪塞,或是一时的冲撞,就这么弄伤了对方的心灵,或是大煞风景,破坏了美好的景致?当然,我们承受着生活的压力,常常有不顺心的时候,会常在心里怀着一股的怒气和怨恨,假若任凭这些情绪到处流泻感染,无疑会使眼里的世界变得灰暗,没有什么美好可言。正因为每个人的生活都不容易,这世界更需要我们投入关爱和呵护。
我通过一段文字,看到了这样一幅温馨的画面:有个常怀关爱之心的绅士走进一家花店,要求把橱窗里的花取出一部分,店里的人照着他的话去做,并问他要买多少。这个绅士出人意料地回答:“我不想买花,只是看它们太拥挤了,怕它们被压坏,想让它们轻松一下。”他就是英国文学家王尔德。在我们生活的每一个地方,是否都能常常怀着这样的关爱,为他人也为自己留心保护一片美丽的世界?在接触那些怕压易碎的物品时,我们总是小心翼翼地,只怕弄坏了它们,那我们也不妨将这份细致带到日常生活里来,小心地呵护和善待我们所生存着的这个世界。
和伟人们并行
朱寅健
读传记有何目的?为了寻找乐趣。
翻开一页,读到:查·达尔文急急忙忙用右拳心捏住一只罕见的甲虫,左手捏着另一只,突然又发现了第三只,也属于非要不可的标本,怎么办!刹那间,他把手中一只甲虫塞进嘴里,伸手去捉那第三只。关在口中的甲虫不喜欢挨禁闭,喷出一股酸液直灌查理斯的咽喉。他一阵猛咳,三只小生命全部放行。可笑吗?
翻到另一页,见到了年轻的迈克尔·蒲萍①。他站在移民局官员面前,宣称他有三个美国朋友。官员问:“谁?”小伙子坚定地回答:“本杰明·富兰克林、亚伯拉罕·林肯、哈里特·比彻·斯陀②。”可笑吗?
还有:拉尔夫·华尔多·爱默生③和儿子竭力想把一头牛犊牵进牲口栅栏。父拉子推,但不听话的牛犊僵直双腿硬不动弹。父子交换位置继续拉拽,仍然无济于事。这时走来一个爱尔兰女仆,看到他俩这副窘态咯咯发笑。她把指头伸进牛犊嘴里,它顺从地进了栅栏。当晚,爱默生在日记里写道:“我喜欢能干的人。”可笑吗?
这仅仅是读传记的一个快乐。另一快乐是——结识新友。你可能不会与你隔壁的人交朋友,他也许不值得获得你的友情;在你生活的熙熙攘攘的整个城市里,你可能找不到可以交往的人。但是,到书店或公共图书馆去!要一本弗·赫斯特写的《托马斯·杰斐逊传》④,几夜以后,你就会感到走路显得高昂了些,尽力想跟上这位巨人的脚步。
还有一大快乐:可以读到别人如何对待我们也面临的困难。丰富的人生经历对我们大家都是公正的:出生、爱情、冒险、沮丧、失败、成功、死亡。然而每个人对这些共同经历却做出并非一致的反应。看看他人,尤其是伟人们,怎样面对这些经历,如何驾驭它们或者向它们妥协退让,有助于我们效仿或扬弃。
生活里会出现形形色色的屏障和难关。耳聋、失明、瘫痪、贫困、口吃,怎么办?阅读传记,你会得到慰籍。是的,自我怜悯是羞见于人的。耳聋?贝多芬30岁便失去了听觉,耳朵聋到听不见一个音节的程度,但他仍为世界谱写了宏伟壮丽的《第九交响乐》。托马斯·爱迪生是聋子,他要听到自己发明的留声机唱片的声音,只能靠用牙齿咬住留声机盒子的边缘,通过头盖骨骨头受到震动才得到声响感觉。
失明?不屈不挠的弗罗斯特⑤教授苦斗25年,硬是用数学方法推算出太空星群以及银河系的活动、变化。他是个盲人,一点看不见他热爱了终生的天空。英国大诗人密尔顿最完美的杰作诞生于他双目失明之后。视力衰弱?塞缪尔·约翰生⑥就是一个。但他顽强地编纂了全世界第一本真正堪称伟大的《英语词典》。
身体病弱?达尔文被病魔缠身40年,可是他从未间断过从事改变了整个世界观念的科学预想的探索。爱默生一身多病,包括患有眼疾,但是他留下了美国文学第一流的诗文集。查理斯·狄更斯病不离体,却正是他在小说中为世界创造了许多最健康的人物。米开朗琪罗肠功能紊乱,莫里哀有肺结核,易卜生有糖尿病……难怪一想起这些最受人敬爱的艺术大师,纳珍⑥就幽默地宣称:“艺术是病体的孩儿。”道出你的难处吧——无论那是什么,只要打开传记之门,你就能找到别人也有的相同遭遇。
阅读传记最大之快乐,莫过于找到了勇气——行动的勇气。勇气,鼓舞我们面对困难;勇气,力助我们抗拒阻力;勇气,陪伴我们和哥伦布一起横渡未知其名的广袤海洋。
请看看南极探险家、英国船长罗伯特·福尔肯·斯科特吧!他,双脚冻僵了,食物吃完了,躺在寒冷的帐篷里奄奄一息,颤抖着的手在给朋友写信,希望能听到顽强的伙伴们的歌声和愉快的交谈,然后在日记的结尾处,向人们发出了震撼心灵的呼吁:“为了上帝,爱护我们的人民吧!”——啊,勇气,忘掉了自己,为别人而着想!
1.迈克尔·蒲平(1858—1935),美国发明家,出生于南斯拉夫。
2.斯陀夫人(1811—1896),美国早期著名女作家,著《汤姆叔叔的小屋》。
3.华尔多·爱默生(1803—1882),美国哲学家、散文家、诗人。
4.托马斯·杰斐逊(1743—1826),美国第三任总统(1801—1809)。
5.弗罗斯特(生卒年不清),美国科学家,芝加哥大学大约克斯天文台台长。
6.塞·约翰生(1709—1784),英国辞典编纂家。
7.乔治·珍妮·纳珍(1882—1895)美国戏剧批评家、作家。
黑发
文学世界
修祥明
娘长得俊。俊得赛过剧院里的戏子,墙上的美人画。
娘的头发长,洗完头,娘密密的长发盖过膝盖,像一棵雨后的垂柳儿。
娘的头发黑,比墨还黑!
娘的发髻就又大又亮,像个棒槌形的线穗子。
娘姓肖,没有名。男人叫相德,人们便叫她相德女人,相德老婆,相德家里的,相德媳妇。儿子叫大金,人们便叫她大金他娘。
不少农村妇女都是这样被人称呼的。
那是个饥饿的年代。大人孩子饥一顿饱一顿,吃野菜、槐树叶……有的全家人还远离故土要饭求生去了。
在这节骨眼上,大金他娘的男人相德得病死了,大金才两岁。
她的日子就好苦好难熬。面对饥饿,庄户人除了绑票、断道、抢劫这些伤天害理的事不做,菜地里的三把韭菜、两把葱,坡里的地瓜、苞米、花生等等,只要能充饥的庄稼或庄稼茎儿、叶儿、蔓儿,他们得机会就往家里偷。
那年月,干这事不算丢人。不过,庄户人治庄户人,有的是法。
就将村头的路口全派人封起来,搜身,翻筐筐篓篓。搜身搜衣袋、鞋窝、挽起的裤腿,将身上能掖住东西的地方搜遍。翻筐筐篓篓就把筐篓里的野菜和青草倒在地上,拨拉着找遍。
偷这股风总算刹住了。
其实,面对管束,庄户人从来是最老实也是最诚实的。但是,饥饿并没有被管束制止和改变。
墓地里就时有新坟立起。娘却把大金拉扯大了,虽说他长得那么单薄、虚弱。
大金是个孝子。放了学拾草、剜菜、挑水、扫天井,其余的时间全用在功课上。晚上,他总是拿着课本进入梦乡。他用差不多每次考试都是百分的好成绩,换得娘忧愁劳累的脸上一副笑模样。
大金很有出息。恢复高考那年,他考进北京的那所名牌大学,全县他考了第一名。
临行前,娘含着幸福的热泪说:“孩子,我没白拉扯你,你给娘争气了,我现在死了也咽下这口气了。”
娘没有死。几年后,大金拿着第一个月的工资放到娘的手里,说:“娘,你买点好吃的补补身子吧。”
娘握着三十块钱,像握着一把元宝似的,浑身颤抖起来,两眼滚出的热泪像豆粒那么大。那时的三十块钱,恐怕比现在的一千还稀罕,娘这一生是头一遭手里拿着这么多的钱。
娘来到天井。天井没垒院墙,抬头就是东邻、西舍和南屋的房舍,远处,邻居的屋顶和烟囱也映入娘的眼帘。
娘跪下来,把三十块钱放在身前,东西南北拜了四拜,然后把头上的发髻解开。
娘从发髻里拿出一个红绸布纱布袋。
大金望着磨去绒线、薄似透明的纱布袋,再望着娘,像面对一条难猜的谜语。
娘将三十块钱放到大金的手里说:“孩子,去买成烟、酒、糖、茶,还有点心,分给乡亲们。”
大金望着娘,觉得这条难猜的谜语还是不好猜,就愣怔着望着娘。
娘指着空空的纱布袋说:“当年,我就是用它偷人家一点点粮食,才没把你饿死。其实,是乡亲们把你拉扯大的。”
大金掉转身子,和娘并排着跪在一起,一股酸酸的、暖暖的滋味涌满他的胸窝。□
猴子的故事
梁漱溟随想集
梁漱溟
人类顶大的长处是智慧。但什么是智慧呢?智慧有一个要点,就是要冷静。譬如:正在计算数目,思索道理的时候,如果心里气恼,或喜乐,或悲伤,必致错误或简直不能进行。这是大家都明白的事。但是一般人对于解决社会问题,偏不明此理。他们总是为感情所蔽,而不能静心体察事理,从事理中寻出解决的办法。
我想说一个猴子的故事给大家听。在汤姆孙科学大纲上叙说一个科学家研究动物心理,养着几只猩猩、猴子做实验。以一个高的玻璃瓶,拔去木塞,放两粒花生米进去,花生米自然落到瓶底,从玻璃外面可以看见,递给猴子。猴子接过,乱摇许久,偶然摇出花生米来,才得取食。此科学家又放进花生米如前,而指教它只须将瓶子一倒转,花生米立刻出来。但是猴子总不理会他的指教,每次总是乱摇,很费力气而不能必得。此时要研究猴子何以不能领受人的指教呢?没有旁的,只为它两眼看见花生米,一心急切求食,就再无余暇来理解与学习了。要学习,必须两眼不去看花生米,而移其视线来看人的手势与瓶子的倒转才行。要移转视线,必须平下心去,不为食欲冲动所蔽才行。然而它竟不会也。猴子智慧的贫乏,就在此等处。
人们不感觉问题,是麻痹;然为问题所刺激,辄耐不住,亦不行。要将问题放在意识深处,而游心于远,从容以察事理。天下事必先了解它,才能控制它。情急之人何以异于猴子耶?还要注意:人的心思,每易从其要求之所指而思索办法;观察事理,亦顺着这一条线而观察。于是事理也,办法也,随着主观都有了。其实只是自欺,只是一种自圆其说。智慧的优长或贫乏,待看他真冷静与否。□
花的故事
南京日报
1992.6.30马军勤如梦的花季早已逝去,浪漫的岁月不复再来,可浪漫的念头却犹如夏夜的萤火时有闪烁,全然不顾你是否已迈过而立的门坎向不惑进军。也许是青少年时代的生活太缺少鲜花的浪漫色彩,也许是近年来受了外国影视片的影响,常会不安分地生出一个念头:企盼着有人送我一束鲜花,哪怕是一支!可这种念头是不便说的。倘若央求友人送上鲜花一束,花儿再绚丽多彩也会黯然失色。于是,便一人常去花店门前。不敢进去,怕店主过分的热情。独自隔窗驻足凝视那片斑斓如云的美丽,想到这些似有灵性的仙女不知今日为谁拥有,不免生出丝丝妒意。盛夏时节也曾见小贩叫卖白兰花,好几次抗不住那袭人的幽香,却又被便宜啦!两毛一支!”的大嚷吓回去:想象中的卖花女应是纤纤素手托着如雪如玉的花儿,伴着吟唱般的叫卖声向你款款而来。这大嚷声中的逻辑重音全在“便宜、“两毛”上了,只得悻悻作罢。
春节前赴山区拍戏,旧病复发,竭力支撑完成任务后回南京,如冬日残云般飘落医院雪白的病床。手术后是阵阵的创痛和无奈的期待交织的日子。多亏友人结伴前来探望。女友变戏法般从身后亮出一束鲜花。康乃馨!顿时满屋生辉。四支康乃馨,两支深红的含苞未放,一支桔红色的已绽开花蕾,另一支淡黄色夹着血丝红的正微启花瓣。花枝修剪错落有致,映得白惨惨的病房透出春的温馨。想不到生平第一次的送花人竟是女友,忍不住将这点遗憾说出。女友大笑,男友则调侃:“别遗憾!此举乃是本人导演。”说毕找瓶注水,很艺术地一插入。我的病床上动弹不得,只能歪过脑袋欣赏这份属于我的美丽。
入夜久不能寐,刀口创痛如浪袭来。悔不该拒绝护士送来的止痛药。室内的灯早已熄灭,唯有值班室灯光的冷冷清辉,透过门上玻璃窗,宛若月光洒在那束花上。我吃力地偏过身去,凝视它们。对着那支我认为最美丽的有着优雅的淡黄色的花瓣忍不住伸出颤抖的指尖轻轻地触摸:你能为我快点开放,给我一个灿烂的微笑吗?它羞口难启。我一遍又一遍默默地对它喃喃低语。于是,犹如步入童话世界般,在我的凝视期待中,它缓缓地绽开一个甜柔单纯的微笑。刀口的疼痛奇迹地静止了。我清楚地看着它如梦中云霞幽幽地吐蕊绽放……清晨,我将这花的一夜怒放,急急地告诉病室的朋友。他们都说是因为病房的暖气花儿才“早熟”的。可我认为这有灵性的鲜花是应了我心的渴求才早早地奉献了它烂漫辉煌的一刻。
朋友们像是约好了满足我的心愿,床头陆续出现了亮着黄灼灼花瓣暗香飘游的腊梅,身姿婆娑淡雅幽香的水仙,挺着傲骨俏丽吐艳的红梅。医护人员一致公认我的病房是最美最香的一间。于是就有了每夜与花仙子独处相依的乐趣。
于是就有了大年夜的期待。
盼着黄昏的快快到来驱散白日病区特有的嘈声;盼着黄昏的神秘夹着丝丝甜密的期待;盼着走进万籁俱寂没有月色夜的深处。我将独拥那片斑斓如云的美丽,我将与它们无语凝望,倾听夜空中鞭炮的尾音流荡着春的梦呓。每朵花的绽放,都让我沐浴着温馨的生命之光。每次绽放的璀璨微笑,都给长久落寞的心境注入新的激情。大年夜的病房空寂无人,唯有花的芬芳伴着我的呼吸坦然入梦。
当初春的阳光射进病房时,我办好了出院手续。没向任何人道声再见。只在出门前再一次回首深深凝望:那曾经灿烂如云辉煌如火的美丽,已化为片片祝福飘落床前,那落英纷纷如诗般无限烂漫,那弥漫着的芳香将永驻在我的心间。
话堵话
新民晚报
刘心武
“我爱每一片绿叶……”“怎么?!每一片你都爱?!有一种绿叶,有剧毒,不但人吃了要死,就是不小心,皮肤沾上了,那也会很快溃烂!你也爱这样的毒叶?!”
“我爱每一片无毒的绿叶……”“你为什么只爱绿叶?你难道不知道,‘霜叶红于二月花’吗?革命领袖有专门赞颂红叶的诗句,小学课本里就有,他们从小就受到那种革命情操的熏陶,你为什么排斥具有非常积极的象征意义的红叶?!”
“我爱每一片无毒无害的叶子,无论是绿的、红的、还是金黄的……”“你为什么只爱叶子?你为什么不爱花朵?”
“我当然也爱花朵……不过,我没有爱毒花,比如说爱罂粟花的意思……我自然了爱花谢后结出的果实,不过,这意思里也不包括毒果……”“没有根须默默无闻地深扎于土地里,又哪儿来的枝叶、花朵和果实?!”
“我爱每一条根须……”“根须从哪里汲取营养?!光有根须就能有所收获吗?!”
“当然,我爱给予根须营养的沃土……还有空气、水分和阳光……这一切我都爱!”
“好一个泛爱主义!可是你的知识结构怎么这样落后?你怎么连无土栽培都没听说过?!难道你希望我们国家的栽培技术永远处于落后状态!”
“我爱每一种先进的技术……”“每一种?!”
“当然,只包括那些用来造福于人类的先进技术,不包括那些造祸于人类的先进技术……”“什么?!造祸于人类的技术,你也称之为先进?!”
“我的意思是,即使那种技术手段相对来说比较地高、精、尖,可是如果用来危害人类,也不可取,也应反对……”“光反对技术就行啦?!技术是由人发明,由人掌握的!”
“当然,我爱所有以先进技术造福于人类的人们……”“你置我们国家人数众多的尚不能使用先进技术的劳动人民于何地位?!”
“我也爱他们啊……”“你什么都爱,谁都爱,等于什么都不爱,谁都不爱!”
“那你究竟要我怎么个爱法呢?”
“你为什么只热衰于爱,而丝毫不提恨字?!”
“既有爱,当然也就意味着有恨……不过,我不能,也没有必要,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任何场合,面对任何人,都全面地开列出我所有的爱和恨呀……”“你怎么这么滑头?!”
“我这怎么是滑头呢?我记得很清楚,我不过是说了一句‘我爱每一片绿叶’……”“难道这句话没有某种针对性吗?!”
“也许,确实隐含着某种针对性─针对那些可恨的枯木朽株,它们不仅自己丧失了生命和创造力,还起着羁绊活泼的生命前行发展的恶劣作用……”“你这是在影射谁?!”
“具体的,比如说你!是的,现在请你听清楚:我爱每一片绿叶,我恨你这样的思维方式与罗致人罪的行径!”
怀念
禹汉玲
儿子勒克小时候,总喜欢坐在我膝上看电视。三岁的孩子已能够清楚地判断真虚幻的人和事。他知道车祸、火灾、宇航员是属于现实生活中的,而蝙蝠侠、蛙人、星球大战则属于虚幻世界。惟独恐龙,他似乎永远分不清它到底属于哪个时空。
他无法理解这个曾经在地球上生存、而今却灭绝得不见踪影的庞然大物。我越是对他解释就越是平添他的困惑与愤怒,按他的逻辑:凡是现在看不到的东西就意味着它从未存在过。
一天,电视中正在播放缅怀美国前总统约翰·肯尼迪生平的纪录片。当年轻的总统驾驶帆船的画面出现在屏幕上时,勒克仰脸问我:“那人是谁?”“约翰·肯尼迪,以前的美国总统。”
“现在他在哪儿?”“他死了。”
“他没死!他不是还在比赛帆船吗?”儿子目不转睛地直视着我的眼睛,好像要看出我是否在戏弄他。“他真的死了?他的一切都死了吗?”“是的。”
“他的脚死了吗?”他一脸严肃的表情,使我忍俊不禁大笑起来。
“肯尼迪事件”后,勒克把生死问题视为头等大事,他的小脑袋似乎深深地陷入对这一古老而又永恒问题的思考之中。从此以后,每当我们到林中散步时,都会格外留意林中死去的小动物。
我趁机向他解释世间生死之道。对一个三岁大的孩子讲这种问题,我从心眼里感到有些过分,可勒克却听得津津有味。
“通常人们认为:人的身体死后,还有另一部分仍然活着,那就是灵魂。虽然我们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总有人认为那是真的,这种情况,我们称之为‘怀念’。”
时光飞逝,一年半后,勒克的曾祖母去世了。按照生活习俗,要在家中对亲人的遗体做殡葬准备。我们还要给老人守灵。
一时间,老人的房间里来了许多的宾客,他们纷纷前来缅怀老人家生前的快乐、幽默与和善。
我牵着勒克的手,走到他曾祖母的棺木旁,他认真地端详了曾祖母一会儿,然后把我拽到一旁,一脸庄重地盯着我,轻声说:“爸爸,那人不是老奶奶。老奶奶根本不在那里面!”“那她在哪儿呢?”我问。
“正在别的地方与人说话呢!”“为什么你要这样认为呢?”“不是认为,是我知道。”
霎时,空气仿佛凝固了,我们互相凝视着,一动不动。终于,他开口了:“这就是怀念吗?”“是的,勒克,这就是怀念。”
我怀着近乎敬畏的心情欣喜地望着儿子,我相信他刚刚弄明白一个人类最为深奥的道理。
幻想三题
斯妤
情人
有那样一个人,不必高大英俊,不必潇洒倜傥,他只需心灵高贵,富于激情,有才华,视创造为生命,他只需懂得爱、珍惜爱,明白人生有比蝇头小利更重要更珍贵的,明白两颗心的结合叠印在鸿蒙荒凉的宇宙间是多么温馨。那么,当他在我视野里出现时,我会一眼把他认出来,并且毫不犹豫地将自己交给他。
我会一改苦行僧式的生活,不再终日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冥思苦索,念念有词;不再三年不进时装店,不知摩丝为何物,口红哪种好。也从此不会心不在焉,魂不守舍,天天作穿越时空的“精神游”。我会醒来便灿烂地微笑,迎着晨曦梳洗,精心修饰,让每一次会面,都成为他的节日。
我会追踪他的目光,揣摩他的脸色,细细回味他的每一句话。当他凝视我时,我会任凭自己颤栗,一次又一次燃烧。他要我笑,我不会说“不”。他要我死,我不会苟活。他说跟我来,我会立刻丢下一切朝他奔去。
他不满意我的时候,我会伤心落泪以至失声。他赞美别的女性时,我会心如刀绞,头一次领受嫉妒的痛苦。而当他埋头他的工作时,我会端茶递水,悄声细语,仿佛一个旧式的妇人。
我的心将因他的注视而绽放花朵,我的灵魂将因他的抚慰而日日升腾。我将因幸福而呜咽,因幸福而恐惧。我害怕这不是真实,害怕幸福不过是个梦。
很不幸这当然只是梦。梦中的情人永远不会在真实世界中出现——万一他出现,也必定不在我的生命轨迹内。
即使他出现,即使他在我的生命轨迹内,我知道我也会拒绝他。因为有了他,我将沦为情感的奴隶,我将不幸永远是“恋爱中的女人”。恋爱中的女人虽然可羡然而又是多么可悲可叹啊。我不要这样的生活,今生今世,我唯一想做的只是:文字的情人。
女儿常常想再有一个女儿。有她在我怀里蠕动,有她对我微笑,对我呢喃。
一天的劳作结束后,有她的童床在卧室里散发芬芳,有她的小脸在灯下灿烂,如同一朵粉红的玫瑰。有她微微的鼻息,喷洒在我悠远的梦乡,有她银铃般的笑声,将我从沉沉黑夜中唤醒。无论月明月黑,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想到她漆黑铮亮的眼睛,想到她吸吮手指时的专心致志,不依不饶,我便会从心里笑出声来,从心里感谢这充满艰辛却也丰富丰满的生活。
我想象有了她,6岁的儿子便成为大哥,充当骑士。他将领导她,呵护她,和她嬉闹,给她训导。偶尔起了争执,便一齐跑到我跟前,争着告状,争着讨要母亲的公道。我呢,自然将貌似公允,其实暗中偏袒,给小女孩以特权。纷争排解后,我当然要一手揽住大的一手揽住小的,将嘴唇轮流凑到两个孩子的额上。
有了儿子再有女儿感觉一定是不一样的。儿子是父亲的翻版,女儿是母亲的后继。女人的一切,包括初潮、包括恋爱、包括婚姻、包括生儿育女,你都可逐一传授。你要她聪慧,要她美丽,要她有教养,有善心,要她懂得爱更珍惜爱。最重要的一条是,你会在适当的时候给她最要紧的忠告,你将告诉她:假如爱一个人,千万别让他知道。
想女儿想了不止三五年,这自然不合国情与国策。好在不过是想想而已,决无付诸行为的念头。假如有一天我家里多了一个小女孩,你一定不要奇怪,那准是我从邻居家连哄带骗带回来的——当然是为了满足一下对女孩的渴念。
挚友曾经有过的好友都已远走高飞,浪迹天涯。失去她们才知道知心知音的朋友是多么难能可贵,多么可遇而不可求。而且随着人生的渐次展开,思想的日趋成熟,对好友的要求也越来越高,甚至几近苛刻了。
再出现的好友必定也是女性。必定仍旧聪慧,仍旧美丽,或者可以不十分美丽,却必定有某种不凡的秉性,独到的气质,或者必定是心地善良,品格纯正,不狭隘,不嫉妒,不鸡零狗碎,飞短流长,更不利欲熏心,不择手段。她必定是落落大方,坦荡真诚,做人做事都大度大气。你可以和她交心,更可以和她争吵。你和她可以三月五月见不上一面,但见一面就能充上一年用的“电”。你欣赏她的锐气、闯劲儿与生活激情,她则珍惜你的善良、温情和对艺术的偏执。你和她互相补充,相得益彰——当两人站在一起时,某种完美便出现了。
有了她,面对人性荒凉,人生错谬,你的无奈与孤独要减少几分,至少,当你伤心至于失声时,你不必转过脸去,独自向隅而泣。
而她,也不必常常打肿了脸充胖子,明明伤痕累累,却只能笑口常开,明明疼痛难忍,却开口便道:“天凉好个秋”。哪一天疼急了,她会旋风似地卷来,在你书房里痛哭痛骂。你甚至什么都不必做,你只需静静倾听,不停地往她杯里加上滚热的咖啡。半个小时之后,她便会雨过天晴,渐渐平复,重新安顿下来的心,再次充满了生的意志……如果这样的友情也只能是个梦,那人生就太残酷、太苛刻了。但愿完美不通常只是梦,赤诚和谐不通常只是梦。只有一点我有十分把握,那就是:假如她在我视野里出现,我知道我不会错失她。
黄粱梦里
有一首歌
席慕蓉
好多人都喜欢告诉我们,人生不过如一场黄粱梦,在繁复的美丽与曲折的悲欢之后,悠然醒转,新炊却犹未熟。
可是我总是不服气,我总觉得,生命本身应该有一种意义,我们绝不是白白来一场的。在这世间,有些事物是一直在重复着和绵延着的。每回抱我的儿女的时候,就会想到,年轻的母亲曾经怎样温柔地抱持过我。每回在给孩子切洗蔬果的时候,就会想到,母亲当年,曾经怎样一寸一寸地把我们喂养长大。而有一天,我也终于会像今天的母亲一样地老去,那时候,我的女儿也会像今天的我一样,在源源不绝的水龙头下清洗着鲜美的蔬果,再来一寸一寸地把她的孩子喂养长大。所以,谁能说这些都仅仅只是一场黄粱梦而已呢?
而每回闻到草叶的清香,看到潮汐的涨落。就会想到那些我曾经拥有过的幸福时刻。不管时光如何飞驰,景物如何变换,大自然里有些事物却是永远不变的,而我曾经努力生活过的记忆也永远在那里,每回翻寻,每回仍在,这样的生命,你说我怎能不热爱?”“当然,我的朋友们也可以说,不管我如何努力,我仍然是在黄粱梦里,一切仍然会逐渐逐渐地过去。
可是,总有一些什么会留下来的吧,我虽然不能很清楚地知道那会是些什么样的事物,我却相信,一切的努力都绝不会是白费的。
在绵延不绝的黄粱梦里,一定也会有喜欢我并且和我有着相同心思的女子吧,当她在千年之后翻阅我的札记时,一定也会欣喜地发现,尽管这么多年已经过去了,尽管世间依然无法避免仇恨和争战,可是只要草叶间依然有清香,潮汐依然按时升落,所有的痛苦就比较容易忍受,而生命仍然是值得信任与值得热爱的吧。
那么,我们还有什么遗憾的呢?
灰色的人生
徐志摩
我想——我想开放我的宽阔的粗暴的嗓音,唱一支野蛮的大胆的骇人的新歌;我想拉破我的袍服,我的整齐的袍服,露出我的胸膛,肚腹,肋骨与筋络;我想放散我一头的长发,像一个游方僧似的散披着一头的乱发;我也想跣我的脚跣我的脚,在我要调谐我的嗓音,傲慢的,粗暴的,唱一阕荒唐的,摧残的,弥漫的歌调;我伸出我的巨大的手掌,向着天与地,海与山,无餍地求讨,寻捞;我一把揪住了西北风,问它要落叶的颜色,我一把揪住了东南风,问它要嫩芽的光泽,我蹲身在大海的边旁,倾听它的伟大的酣睡的声浪;我捉住了落日的彩霞,远山的露霭,秋月的明辉,散放在我的发上,胸前,袖里,脚底……我只是狂喜地大踏步走向前——向前——口唱着暴烈的,粗伧的,不成章的歌调;来,我邀你们到海边去,听风涛震撼太空的声调;来,我邀你们到山中去,听一柄利斧斫伐老树的清音;来,我邀你们到密室里去,听残废的,寂莫的灵魂的呻吟;来,我邀你们到云霄外去,听古怪的大鸟孤独的悲鸣;来,我邀你们到民间去,听衰老的,病痛的,贫苦的,残毁的,受压迫的,烦闷的,奴服的,懦怯的,丑陋的,罪恶的,自杀的,——和着深秋的风声与雨声——合唱的“灰色的人生”!
会说话的花儿
演讲与口才
戴明忠
一个6岁的小女孩问妈妈:“花儿会说话吗?”“噢,孩子,花儿如果不会说话,春天该多么寂寞,谁还对春天左顾右盼?”小女孩满意地笑了。
小女孩长到16岁,问爸爸:“天上的星星会说话吗?”“噢,孩子,星星若能说话,天上就会一片嘈杂,谁还向往天堂静穆的乐园?”小女孩又满意地笑了。
女孩到了26岁,已是个成熟的女性了。一天,她悄悄地问做外交官的丈夫:“昨晚宴会,我的举止言谈合适吗?”“棒极了,My豪之情,“你说话的时候,像叮咚的泉水,悠扬的乐曲,动人心怡人情,虽千言而不繁;你静处的时候,似浮香的荷、优雅的鹤,美人目爽人神,虽静音而传千言……亲爱的,能告诉我你是怎样修炼的吗?”妻子笑了:“6岁时,我从当教师的妈妈那儿学会了和自然界的对话。16岁时,我从当作家的爸爸那里学会了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该说话。在见到你之前,我从史学家、哲学家、文学家、音乐家、画家、外交家那里学会了和什么样的人谈什么样的话。亲爱的,我还从你那里得到了思想、智慧、胆量、看法和——爱!”
婚姻考验青年
洋人吹牛
周腓力
有位名人是这么说婚姻的:“婚姻能培养忠贞、坚忍、自制、温驯和其他种种单身所不需要的美德。”
我很有自知之明——我自己就具有许多美德。但在经过仔细分析后,却又不得不承认,这些美德无一不是婚姻的“温床”培养出来的。
我的这些美德第一次受到激赏,是向一家美国公司的台湾分公司求职时,在200多位应征者当中,我居然脱颖而出,被任命为分公司的业务副理。
选中我的人是分公司经理,他后来解释对我青睐的原因:“我们公司的人事政策,是尽量重用已婚的年轻人,因为已婚的人比较稳重,有耐心,有责任感,善于与人相处,能容忍不同的意见,这些美德正是公司各级主管人员所必备的。在这次的应征者中,你是最年轻的已婚者,所以我选中了你。”
经理本人也是因同样理由而受到器重的,他那时才30岁,比我年长3岁。但由于早婚的缘故,看起来却像40岁。他和我一样,具有已婚男人的许多美德——这也许印证了希腊哲人苏格拉底的名言:“娶一位好老婆的男人会变得快乐;娶一位坏老婆的男人会变成哲学家。”
后来,我到了美国,才更加体会出美国社会对已婚男女重视的程度。不但美国政府机构、公司银行喜欢重用已婚男女,而且一般大众也对已婚男女倍加信任。在历届美国总统当中,据说就只有一位是单身汉,而这位单身汉走马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替自己娶一位第一夫人,这样才总算赢得了民众的信赖。
一度是华盛顿京城里的名光棍基辛格,他在当上国务卿之后也不得不赶快娶一个老婆,赶快买一幢房子,这才平息了舆论对他的訾议:“无恒妻、无恒产者无恒心。这样的人岂可畀以国务卿的重任呢?”当然,已婚人士的美德并不是到了近代、到了美国才被人发觉的,在我国早已如此。譬如儒家的“齐家、治国、平天下”的观念。古代的父母,他们不但要求儿女早婚,而且还不准他们自己选择对象。一定要托媒人去替他们找来“冤家”或“前世冤孽”与之匹配。目的就是故意把婚姻弄成很可怕的样子,这样才能让青年男女以一种沉重的、接受考验的心情进入洞房,而不至于把婚姻视为“儿戏”。君不见古代的新郎个个愁眉苦脸,古代的新娘都是哭哭啼啼的吗?可见古代的年轻人比现代人聪明得多了。他们都知道,结婚以后会有很多的苦头要吃的。
值得在此一提的是,古代有些父母甚至替子女指腹为婚。他们的目的也就是要让子女在娘胎中即开始接受婚姻的考验。总而言之,这一切都说明了,我们祖先是把婚姻视为一种培养治国、平天下能力和美德的温床的。
如果古人的想法正确,这就表示现代人的想法不正确。
现代人最普遍的错误想法有二:一、为幸福而结婚:如果你认为一纸结婚证书,外加户口名簿,就是你终生幸福的保证,那你就错了。各式各样的抽样调查显示,现代婚姻中幸福者只占1/10,不幸福者占9/10。所以如果你想从婚姻中找到幸福,那你的中奖率还不如签六合彩呢!二、为爱而结婚:如果你真正爱一个人,反倒应该放他一马,不要跟他结婚才对。因为我在前面已说过,痛苦的婚姻是世间常态,幸福的结合是人间异数。你既然爱一个人,又何苦非把他拖下水,让他跟着你受苦一辈子呢?如果你真想结婚,反倒不如找个仇人做对象,这样来害他一辈子,如此既解决了终身大事,又完成了复仇大业,岂不是一举两得了吗?所以我要在这里劝告所有的单身贵族们,你们缺乏美德,主要是因为缺乏婚姻的锻炼。如果想做一名现代的好公民,就必须以“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决心,勇敢地跳进婚姻的“温床”,然后在“温床”上努力培养各项美德。有了美德,才可以进一步担负起治国和平天下的重任。
如果孟子能活到今天的话,我相信他一定会说:“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使他结婚。”

人民日报
马光复
听老人讲,人是有魂儿的。但我不信世界上会有什么魂儿。
可最近我却看到了。
我乘坐的火车呼啸着开出了石家庄市。车厢里人挨人,人挤人,满满登登。
刚上车的一个小伙子,看到一个座位上放着本又脏又破名叫《野女艳史》的书,抄起来,扔到茶几上,旁若无人地坐下。
邻座一位干部模样的人说:“对号入座,这儿有人。”
那小伙子眼一瞪,鼻子一抽,脸上肌肉一抖,怪怕人地望着对面座位上的一位穿红上衣的十来岁的小姑娘,问:“是吗?”
小姑娘点点头说:“是。那也是一位大哥哥,他好像是去打开水了。”
话音刚落,那打水去的粗壮的小伙子已经回来了,他凶煞似地吼道:“狗杂种,滚起来!”
坐着的小伙子连头也不抬,一只手在裤兜里摆弄着,那分明是一把匕首。一会儿,他眼睛往上一翻,说:“少犯嘎!老子有票。座空着,就要坐,坐定了!”
火车的轰鸣声夹杂着不堪入耳的争吵与谩骂,像冰水一样灌入耳中,让人肌寒血凝,连心都凉了。我暗自想,假如人有魂儿的话,那有些人大概仅只有一个躯壳了。
四只手揪巴在一起,一场厮打迫在眉睫。
没有人劝,也没有人去拉。
忽然,那个穿红色上衣的小姑娘站起身,眨眨有着双眼皮的又黑又亮的大眼睛,声儿像银铃似地说:“别打架啦!我要下车了。你们过来一个人坐这儿吧。”
四只手松开了。一个小伙子坐到小姑娘让出的座位上。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这才把目光集中到那小姑娘身上。她那胖乎乎的白净净的好看的脸刹那间红了,红得跟苹果似的。她抿抿嘴,甩了一下脑后的油黑油黑的头发,提着一个不大的旅行袋向车门走去。
火车在保定站停了。我想,她肯定在这一站下车了。
这趟车终点站是北京。到站了,我下了车,在河样的人流中穿行。出了站口,我快步走向公共汽车站。
天啊!我忽然看到了那个小姑娘:大眼睛,双眼皮儿,好看的脸,油黑的头发,红上衣……她不是三个小时前在保定站下车了吗?”“难道我看到了魂儿?我不信。难道是看花了眼?决不会!那么,她是躲到别的车厢,一直站到了北京?
我想追上她真诚地对她说一声:“你真好,我不如你。”可终于没有追上,她拎着那只不大的旅行袋挤上了公共汽车,门关上,车开走了。
我久久伫立着,目送那远去的汽车。心中又忽然想起,老人说,人是有魂儿的。
我相信了:人有魂,国有魂,民族有魂……
激情主义
万科周刊
叶天蔚
有一幅漫画,画的是一个跋涉在群山之间的旅人,正倾倒出他鞋子中的砂石,旁白是:“使你疲倦的往往并不是远方的高山,而是鞋子里的一粒砂石。”
这是一种非常有趣的逻辑,它揭示了一种真实:将人击垮的,经常并非巨大的挑战,而是琐碎事件构成的倦怠。
不少人都有过这样的体验:当一个人面对巨大的灾难挑战时,他会恐惧、会紧张、会涌起抗争的冲动或挣脱的力量;至少,这是一种生的激情,即使他因此而失败,这种失败,依然会有一种悲剧性的力量。
但是,如果困扰人的只是一些非常琐细的事件,比如牙疼、噪声、夫妻吵架、同事矛盾,如此等等,你没办法把它们当对手,因为它们实在太微不足道;但你也没办法摆脱它,也因为它们实在太微不足道,在这种过程中,你得不到任何补偿,只会不断地无休无止地被耗费,变得疲倦懈怠。
最后,人常常不是因为失败而放弃,而是因为疲倦而放弃。
在我看来,最糟糕的境遇不是贫困,不是厄运,而是精神心境处于一种无知无觉的疲惫状态,感动过你的一切不能再感动你,吸引过你的一切不能再吸引你,甚至激怒过你的一切也不能再激怒你,即便是饥饿感与仇恨感,也是一种能让人强烈地感到自己存在的东西,但那种疲惫却会让人止不住地滑向虚无。
但大多数人日常生活都是由许多琐事构成的,随着时间的流逝,疲惫感往往会愈来愈浓。最后,少年的旺沛生气被中老年的疲惫暮气所代替。
相对于这种倦怠的过程来说,在日常生活中寻找激情,就成为一种重要的自救方式。
被称为工作狂的日本人,在处理如何满怀热情地投入日复一日的平凡工作这个问题时,有一种相当不错的手段:每天上班前,对着镜子很自信地挺胸对自己微笑,然后大喊五声:“我是最好的”,并且全身为之一振,然后,这样振作一下,每天开始的感觉的确大不相同了。
好游乐的美国人,在把自己的心境推向一种疯狂的激情状态方面,更是花样叠出,如从百丈高崖上纵身跳下的崩绳运动的流行,每每让人体验一下死亡已近的恐惧极点和又重返生间的极度快感,并让人从中体会到生的美好灿烂。
用行动的刺激来促发激情的放射是一方面,用想象的色彩来刺激激情持续是另一方面。伟大的物理学家普朗克曾这样描绘他最初被物理学吸引的时刻:他的一名教师这样表达了能量守恒定律:“一个泥水匠辛辛苦苦地把一块沉重的砖头扛上了屋顶,他扛砖时的功并没有消失,而是原封不动地贮存了起来,很多年后,直到有那么一天,这块砖松动了,它贮存了多少年的功出现了,以致于它落在了下面一个人的头上。”枯燥的、易令人乏味的物理学的世界由此而变成了一种由神秘的法则笼罩着的令人惊惧、震颤、兴奋和向往的世界。
一个古老的疑惑:一个人怎么判断自己是不是爱上一个异性。据说心理学家们的答案是:你们相处时,是不是感到过一种激情,无论经常,还是曾经偶然,激情就像一种烙印,深刻难忘;而没有激情的历程,就如风过后的涟漪,稍纵即逝。
生活,事业,人的一切都需要一种激情,就像一阵风,吹落倦怠的尘,露出它们内部的光。□
即使
《黄金时代》
吴建勋
即使横在我面前的是一条没有渡口的江河,只要能穿过晨雾眺望一下对岸的风光,我就不会感到沮丧。
即使前行的路上没有旅伴,只要有小草、山花相伴,我就不会感到孤寂。即使山道多么陡峭,我也要不停地攀登;即使累倒在半山腰到达不了峰顶,总要比在山脚下看得更远。
即使土壤多么贫瘠,我也要播下种子,并且用心血和汗水去浇灌,我相信我不会一无所获。即使我不能获得掌声和鲜花,我也要潇洒地走上舞台,让更多的人熟悉我的声音。
即使春日没有太阳,我也要站在沙滩上放飞我幽囚了一冬的思绪。
即使明天大雨滂沱,我也要去郊外的田野上漫游,让青春的风帆鼓荡起绿色的情思。
即使通向成功的道路上没有灯光,我也要摸索着辨认那紧闭的命运之门,然后举起手来咚咚咚地把它敲响。
记一次服装表演
人民日报
王安忆
年前,在上海展览馆,看了一场奇特的服装表演。“模特儿”们都已人到中年甚至老年,从42岁直至74岁。她们穿了自己设计剪裁的衣服,随着迪斯科音乐走在长长的红色地毯上,操着没有训练的朴素的步子,面带羞怯而勇敢的微笑。她们逐渐地镇定下来,有了自信,她们的脚步渐渐合拍,注意到了观众。观众大多是她们的丈夫和孩子,丈夫和孩子微微吃惊地而也有些羞怯地微笑着。台上台下,他们彼此都有一些害羞,他们从来没有试验过在这样一个场合里会面,彼此都有些不认识了似的。起初,他们都不好意思交流目光。而渐渐的,他们都勇敢起来,好像都暗暗松了一口气。她们开始向他们炫耀,她们忽然发现,她们竟还能够向他们炫耀,她们心中生出了年纪轻轻的虚荣心,决心再一次地征服他们,而他们则有些目瞪口呆。几十年岁月的磨蚀,他们几乎忘记了她们是女人,她们对他们稔熟得只成了一桩习惯。她们排列着一行队伍,轮番向他们进攻,她们已经将迪斯科的音乐踩得很准,脸上的笑容逐渐热烈,有些无所顾忌。她们起先是用目光袭击,然后挺起了胸膛,她们踩着红色的地毯,向他们婷婷而又炯炯地走来。他们招架不住了似的,他们投降了似的放松下来,也不再害羞,甚至有些“厚颜无耻”地盯着他们的女人。
他们想到:这是女人们,而她们也想到:她们是女人。她们好像已经将这点忘了很久。她们在没有性别的服装里忘记了自己的性别,她们在没有性别的负荷里消灭了自己的性别,她们没有性别地度过了她们最好的岁月,她们几乎结束了女人最好的岁月而忽然记起了她们是女人。
女人们穿着男人们为她们挑选的夜礼服,金光熠熠地向我们逼近,在这一个音乐厅里还没有完全安静,宴会厅里还没有普及暖气和空调,人们还没有充分的想象力为生日召开一个晚会,而她们已没有足够的时间和耐心等待这一切的时候,这大约是她们穿这夜礼服唯一的夜晚,这大约是她们生平里唯一的金光熠熠的夜晚了。
她们在她们唯一的夜晚里,炯炯逼人地走来,从长长的红地毯上走来,向她们的丈夫和孩子走来。她们是走过了多么漫长的没有风光的道路,才走上了这条红地毯的。音乐越来越激越,热情地鼓励她们并且安慰她们,她们脸红了,她们泪光闪闪了,而大厅里灯火辉煌。
记忆
《丑小鸭》
韩少华
你正望着我呢,年轻的朋友——虽然,你与我并没有促膝而对,可我觉得出,你正望着我的额头,鬓角,端详着岁月留在那上面的痕迹……你的眼睛仿佛正在询问我:“记忆,是什么?”
医学家说:“健忘症是大脑走向衰亡的征兆。”
道德家说:“忘恩是负义之母。”
佛学家说:“置一切忧喜于心外者,得大自在。”
而革命家说:“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
“这说的都是忘却,记忆呢?”你的眼睛,还在问我。
哦,你知道,记忆么,没有重量。它却既可以压得人匍匐在地,又可以鼓舞人在理想的空间飞翔。
记忆没有体积。它却既可以让人敞开襟怀去拥抱整个世界,又可以使人的心眼儿狭隘得并蒂难容。
记忆没有色彩。它却既可以使人的心灵苍白,幽暗,又可以让人的内心世界绚丽、辉煌。
记忆没有标价。它却既可以让一个人的生命价值上升到崇高的境界,又可以使”“另一个人的灵魂贬值到零以下。
……而你,朋友,却执拗地望着我;那微启着的双唇,似乎就要吐出一句:“记忆究竟是什么?”“记忆私,是灰烬。”有人曾这样说,“它燃烧过,可总归要熄灭的。”
“记忆是流水。”有人也曾这样说,“它奔涌而来,可也总要消逝到地平线之外去。”
“记忆是落花。”有人还曾这样说,“它喷吐过芳香,焕发过光彩,却总不免无可奈何地同春天永别。”
其实呢,即使是灰烬,不也尽可以化入泥土,去催发新芽么;即便是流水,到了天尽头,不还能解一解远行人的干渴么;即便是落花,纷纷在飘散之间,不恰好透露果实正在孕育的消息么……一个献出自己的芳华,也要向人间启示出“春华秋实”的哲理的人,那枝头硕果就是他赠予耕耘者的甘美的记忆。
一个走进沙漠,也肯为狂渴的同行者捧上自己的水囊的人,他就把清淳的记忆留给朋友。
一个将自己烧成灰,也要撒向大地,为生存者酝酿着稻谷香的人,他就不会从后人的记忆中泯灭。
哦,朋友,关于记忆,请允许我追述两个听来的传说:有个阴谋家,做孽之余,用刑罚和药物毁了所有知情者的记忆。可他自己,却恐怖得昼夜大睁着一双眼睛。一天夜半,他被自己的影子吓疯了。后来,有位哲学家说:“罪证可以被证人忘掉,而犯罪的记忆却无法被罪人摆脱——正像他不能扔掉自己的影子那样。”
有个过路人,在大地震颤的时候,从路边扭歪了的窗口里抢出一个孩子来。就在他把孩子搂在怀里的一刹那,屋梁撞裂了他的颅骨。记忆消失了,嘴角却留存着一丝笑意。后来,有位诗人说:“勇士可以忘掉自己的功勋,而人们却不会忘记勇士欣慰的笑容——那微笑是永恒的。”
嗯,只记得个人忧患的,是庸人。
忘记了人民疾苦的,是叛徒。
把记忆中的荣耀当做冠冕顶在头上的,是蠢货。
从成功的记忆里提炼警觉的,是智者。
让不幸的记忆压得双膝着地的,是懦夫。
而那忘掉自己的危难,却铭记着他人的艰辛,只为人民的幸福去忘我奋斗的人,才是勇士,真正的勇士!
哦,年轻的朋友,不知我匆匆写下的这些杂乱的意思,可接触到了记忆所蕴含着的真谛了么?
纪念册上的篇·章
回忆篇
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你给我的印象是很严肃、有点沉默的人。日子久后,我发现你是个很“疯”的人。
中一时,你那土得可爱的发型,给我极深刻的印象。
诗篇把青春一卷而去,山依旧,树依旧,脚下已不是昨日的水流。
最清纯的情是友谊,最美的影是回忆,最醉人的酒是别离,最深的海是相思。
勉励篇在人生的旅途中,面临压力是难免的,而在重重压力下,能否应付得好则是一种能力,一门高深的学问。
人生有许多追求,也有许多的失落,而年轻的生命,该如何才不致虚掷着过去的脚印,虽然凌乱,但它们终究是要走过的踪迹。
赞弹篇其实,你是个十分情绪化的人,脾气如天气,永远难以预测。有时你无意向我大吼,令我气恼不已。但相处久了,渐渐也可以接受你的缺点了。
经过四年的观察,发觉你很会讲话,是个典型的吱喳婆!(这样弹你,恐怕耳朵又得受罪了。)我发觉你是个很Practical(实际)的人。今年,你这种性格已得到confirm(确认)。
起初觉得你这人很无聊,相处了一段时间,倒觉得蛮可爱的。
我最欣赏你的cool(冷静),似乎没有什么事情可以惹起你的一把火。所以,我们都在背后称你“冷血动物”,希望你不会介意。
无聊篇其实也没什么好写啦!不过既然大家是同学,随便写吧!可是,似乎真的没什么好写。
我俩并不相熟,相信你以后也不会记得我。所以在此也无话可说。
总结通常,对于不熟悉的朋友,都得挖空心思,去想寄语。有人认为既然无话可说,不如敷衍几句算了,但有人却认为这种做法很不尊重对方,所以宁愿写“祝福你”这三个字眼便是,也不愿多加废话。
寂寞天鹅美
青海日报
肖黛
寂寞有时是一种异常美的境界若从最远处窥望湛蓝的深湖,似乎会让人感到是很难进入的。一切景物,在翩翩舞动的天鹅的翅膀下浮游,残雪斑斑,落在天鹅们的身上,也落在长诗短歌般的山水之中。天鹅瞄着湖泽,优优雅雅地舒展公主似的形影,感到不寻常的惬意。偶间,有庄重的王子腹收羽毛,将背骨挺得笔直,向公主显现英俊洒脱。它们同临一泓湖水,有时心怀幽情,恪守规行,有时也会意会神,雌雄彼此调护。甜柔、富有人情味,一种神秘情绪的陶醉,让人悟得高洁和温和、妍丽和尊严以及雍容和自在的妙处。
这湖水,是美神遣落的泪珠么?
天鹅就依这湖水而栖身,生于斯,长于斯。它们拒绝与狂风险浪共存的一切,拒绝兵器相击的声音,拒绝车马被役而招致的铁穿鼻蹄钉掌的束缚,拒绝金银珠宝在颈间的羁勒,拒绝任何形式的人工雕饰。它们无声无息的存在;它们存在的价值是为大自然的宁静,亦是为万物的和谐。只有到了同生命揖别的时候,它们才会吟出听不真的一曲挽歌,渐渐缓缓地幻化于殷勤的清澈里。
一生寂寞,一死寂寞,生死皆美。
或许有人专门注意过天鹅平常的鸣叫,有形之嘹唳,有绘之铿锵,却很难有人注意天鹅的秀目,忽略以至冷落了和人同样重要的心灵之窗。天鹅的眼睛极少斜扫四周,蛋黄色的一圈,细致的宠着瞳光的自信,且有慈爱、宽容和娇媚从那里发出召示。它们从来就不习惯眯起双目蹙额看人,而人却从来就靠眯起双目蹙额看它,因为人总是在很远处透过烟波翘着望它的。
如若人被人如此看着,难免发生疑窦,难免会花费些时间去揣摩。是被鄙视了?被妒嫉了?被记恨了?还是被怜悯着呢?难免会感到受了某种伤害而久久或至少片刻不能宁静。于是便拓展人所兼备的最强的语言能力,街头巷尾,饭后茶余,有高吭长喧的,有俯耳贴鬓的。一时间热闹纷繁,难分谁的喉管粗细,难辨谁的口音地道……有情话,有恶语,有事实,有谣言,当然会有些铭言,有些忠告,慷慨激昂,热腾澎湃。为了维护也好,为了谴责也罢,把一个原本就喧闹的世界染濡得愈发喧闹,虽然一个没有争战的世界是人们共同向往的。
寂寞呵,寂寞离人是多么遥迢。
但,耐得住寂寞的人仍是有的。汪曾祺先生的有书“沈从文的寂寞”,文中说,寂寞是一种境界……沈从文笔下的湘西,总是那么安安静静的,边城是这样,长河是这样,鸭窠围、杨家??也是这样。汪先生言,从某个意义上,可说寂寞造就了沈从文,他的四十本小说,是在寂寞中完成的,他所希望的读者也是“在多种事业里低头努力,很寂寞的从事于民族复兴大业的人。”(《长河》题记)安于寂寞是一种美德。寂寞的人是充实的。
时下生活的风尚,亦如湖水般的湛蓝,建设,发展,和平,安定。人们假如真想听清美丽的天鹅在揖别生命时,为自己挽歌的词意,那就是——拒绝是半个生命,索取是半个死亡。
……寂寞天鹅美。
假如还有来生——三毛最后的心声
《皇冠》
我的这一生,丰富、鲜明、坎坷、也幸福,我很满意。
过去,我愿意同样的生命再次重演。
现在,我不要了。我有信心,来生的另一种生命也不会差到那里去。
我喜欢在下次的空间里做一个完全不同的人,或许做一个妈妈。在能养得起的生活环境下,我要养一大群小孩和他们做朋友,好好爱他们。
假如还有来生,我愿意再做一次女人。
我觉得目前做为一个男人,社会的背负力,被要求的东西比女人多得多,我不喜欢。
是否有来生,谁也无法回答。
命运的拨弄,使我们身不由己地离离合合。
十八年前,当我第二次出国的时候。有两个妈妈,各带一个女儿,在香港一家伊人服饰店选购衣服。其中一个女儿就是我,当时我的手中拿着一件翠绿色的旗袍。耳边传来服务员的声音:“你看,你看!那就是林青霞,演《窗外》的那个女学生。”
我不禁抬起头去看,就像看到现在《滚滚红尘》里的国中女生头的林青霞,我看她的时候,手里还握着旗袍,心中有一种茫然感,好像不只是看着她而已,这时候耳边传来的是妈妈的声音了:“妹妹,这件旗袍,你到底要不要?”我说:“好,也好。”妈妈就帮我买了。我跟自己说:“这个女孩即将进入她的电影事业,她的前途会怎样?而我又要远走到欧洲去,我的未来又在哪里?”这样一交错,睽到十多年。我和秦汉、青霞三个人,因为《滚滚红尘》的工作关系,成为很谈得来的好朋友。
回忆起初见青霞的情景,想及命运的问题,真是一个谜。
三毛作品▲三毛写的第一本书:《撒哈拉的故事》。这本书中的文字,自1974年在报章陆续发表,1976年5月结集出版,一个半月内便出了4版,至今已达36版。
▲三毛翻译的第一本书:《娃娃看天下》。漫画中可爱的西班牙小女孩玛法达令读者风靡,这本书至今发行已超过25版。
▲三毛的第一个中文剧本是《滚滚红尘》,并改编为电影。
▲三毛的第一套有声书:《三毛说书》,说的是《水浒传》中武松、潘金莲、孙二娘的故事。
▲三毛的著作包括:《撒哈拉的故事》《雨季不再来》《稻草人手记》《哭泣的骆驼》《温柔的夜》《梦里花落知多少》《背影》《万水千山走遍》《送你一匹马》《倾城》《谈心(三毛信箱)》《随想》《三毛说书》《我的宝贝》《流星雨》《闹学记》《阅读大地》《滚滚红尘》。
▲三毛的译作包括:《娃娃看天下(一)(二)》《兰屿之歌》《清泉故事》《刹那时光》。
假如我有九条命
台港文学选刊
余光中
假如我有九条命,就好了。
一条命,就可以专门应付现实的生活。苦命的丹麦王子说过:既有肉身,就注定要承受与生俱来的千般惊扰。现代人最烦的一件事,莫过于办手续;办手续最烦的一面莫过于填表格。表格愈大愈好填,但要整理和收存,却愈小愈方便。表格是机关发的,当然力求其小,于是申请人得在四根牙签就塞满了的细长格子里,填下自己的地址。许多人的地址都是节外生枝,街外有巷,巷中有弄,门牌还有几号之几,不知怎么填得进去。这时填表人真希望自己是神,能把须弥纳入芥子。或者只要在格中填上两个字:“天堂”。一张表填完,又来一张,上面还有密密麻麻的各条说明,必须皱眉细阅。至少照片、印章,以及各种证件的号码,更是缺一不可。
于是半条命已去了,剩下的半条勉强可以用来回信和开会,假如你找得到相关的来信,受得了邻座的烟熏。
一条命,有心留在台北的老宅,陪伴父亲和岳母。父亲年逾90,右眼失明,左眼不清。他原是最外倾好动的人,喜欢与乡亲契阔谈宴,现在却坐困在半昧不明的寂寞的世界里,出不得门,只得追忆冥隔了27年的亡妻,怀念分散在外地的子媳和孙女。岳母也已过了80,5年前断腿至今,步履不再稳便,却能勉力以蹒跚之身,照顾旁边的朦胧之人。她原是我的姨母,家母亡故以来,她便迁来同住,主持失去了主妇之家的琐务,对我的殷殷照拂,情如半母,使我常常感念天无绝人之路,我失去了母亲,神却再补我一个。
一条命,用来做丈夫和爸爸。世界上大概很少全职的丈夫,男人忙于外务,做这件事不过是兼差。女人做妻子,往往却是专职。女人填表,可以自称“主妇”,却从未见过男人自称“主夫”。一个人有好太太,必定是天意,这样的神恩应该细加体会,切勿视为当然。我觉得自己做丈夫比做爸爸要称职一点,原因正是有个好太太。做母亲的既然那么能干而又负责,做父亲的也就乐得“垂拱而治”了。所以我家实行的是总理制,我只是合照上那位俨然的元首。4个女儿天各一方,负责通信、打电话的是母亲,做父亲的总是在忙别的事情,只是心底默默地怀念着她们。
一条命,用来做朋友。中国的“旧男人”做丈夫虽然只是兼职,但做起朋友来却是专任。妻子如果成全丈夫,让他仗义疏财,去做一个漂亮的朋友,“江湖人称小孟尝”,便能赢得贤名。这种有友无妻的作风,“新男人”当然不取。不过新男人也不能遗世独立,不交朋友。要表现得“够朋友”,就得有闲、有钱,才能近悦远来。穷忙的人怎敢放手去交游维持低姿态,大半仅是应战。跟身边的朋友打完消耗战,再无余力和远方的朋友隔海越洲,维持庞大的通讯网了。形成近交而不远攻的局面,虽云目光如豆,却也由于鞭长莫及。
一条命,用来读书。世界上的书太多了,古人的书尚未读通三卷两帙,今人的书又汹涌而来,将人淹没。谁要是能把朋友题赠的大著通通读完,在斯文圈里就称得上是圣人了。有人读书,是纵情任性地乱读,只读自己喜欢的书,也能成为名士。有人呢,是苦心孤诣地精读,只读名门正派的书,立志成为通儒。我呢,论狂不敢做名士,论修养不够做通儒,有点不上不下。要是我不写作,就可以规规矩矩地治学;或者不教书,就可以痛痛快快地读书。假如有一条命专供读书,当然就无所谓了。
书要教得好,也要全力以赴,不能随便。老师考学生,毕竟范围有限,题目有形。学生考老师,往往无限又无形。上课之前要备课,下课之后要阅卷,这一切都发挥“人师”之功,在“教”外施“化”。常言“名师出高徒”,未必尽然。老师太有名了,便忙于外务,席不暇暖,怎能即之也温?倒是有一些老师“博学而无所成名”,能经常与学生接触,产生实效。
另一条命应该完全用来写作。台湾作家极少是专业的,大半另有正职。我的正职是教书,幸而所教与所写颇有相通之处,不致于互相排斥。以前在台湾,我日间教英文,夜间写中文,颇能并行不悖。后来在香港,我日间教30年代文学,夜间写兼职然而认真的艺术家不把艺术放在主位。鲁本斯任荷兰驻西班牙大使,每天下午在御花园里作画。一位侍臣从园中走过,说道:“哟!外交家有时也画几张画消遣呢。”鲁本斯答道:“错了。艺术家有时为了消遣,也办点外交。”陆游诗云:“看渠胸次隘宇宙,惜哉千万不一施。空回英概入笔墨,生民清庙非唐诗。向令天开太守业,马周遇合非公谁?后世但作诗人看,使我抚几空嗟咨。”陆游认为杜甫之才应立功,而不应仅仅立言,看法和鲁本斯正好相反。我赞成鲁本斯的看法,认为立言已足自豪。鲁本斯所以传后,是由于他的艺术,不是他的外交。
一条命,专门用来旅行。我认为没有人不喜欢到处去看看:多看他人,多阅他乡,不但可以认识世界,亦可以认识自己。有人旅行是乘豪华邮轮,谢灵运再世大概也会如此。有人背负行囊,翻山越岭。有人骑自行车环游天下。这些都令我羡慕。我所优为的,却是驾车长征,去看天涯海角。我的太太比我更爱旅行,所以夫妻俩正好互作旅伴,这一点只怕徐霞客也要艳羡。不过徐霞客是大旅行家,大探险家,我们,只是浅游而已。
最后还剩一条命,用来从从容容地过日子,看花开花谢,人往人来,并不特别要追求什么,也不被“截止日期”所追迫。
坚硬的荒原
《中外散文选萃》
何塞·恩里克·罗多 赵振江
坚硬的荒原①,一望无际,灰茫茫,朴实得连一条皱褶都没有;凄清,空旷,荒凉,寒冷;笼罩在铅也似的穹隆下。荒原上站着一位高大的老人:瘦骨嶙峋,古铜色的脸,没有胡须;高大的老人站在那里,宛似一株光秃秃的树木。他的双眼像那荒原和那天空一样冷峻;鼻似刀裁,斧头般坚硬;肌肉像那荒凉的土地一样粗犷;双唇不比宝剑的锋刃更厚。老人身旁站着三个僵硬、消瘦、穷苦的孩子:三个可怜的孩子瑟瑟发抖,老人无动于衷,目空一切,犹如那坚硬荒原的品格。老人手里有一把细小的种子。另一只手,伸着食指,戳着空气,宛似戳着青铜铸成的东西。此时此刻,他抓着一个孩子松驰的脖子,把手里的种子给他看,并用下冰雹似的声音对他说:“刨坑,把它种上。”然后将他那颤栗的身躯放下,那孩子扑通一声,像一袋装满卵石的不大不小的口袋落在坚硬的荒原上。
“爹”孩子抽泣着,“到处都光秃秃、硬邦邦的,我怎么刨呢?”“用牙啃。
“又是下冰雹似的声音回答;他抬起一只脚,放在孩子软弱无力的脖子上;可怜的孩子,牙齿咔咔作响,啃着岩石的表面,宛似在石上磨刀;如此过了许久,许久;那孩子终于在岩石上开出一个骷髅头大小的坑穴;然后又啃呀,啃呀,带着微弱的呻吟;可怜的孩子在老人脚下啃着,老人冷若冰霜,纹丝不动,像那坚硬的荒原一样。
当坑穴达到需要的深度,老人抬起了脚。谁若是亲临其境,会越发痛心的,因为那孩子,依然是孩子,却已满头白发;老人用脚把他踢到一旁,接着提起第二个孩子,这孩子已颤抖着目睹了前面的全部经过。
“给种子攒土。”老人对他说。
“爹,”孩子怯生生地问道,“哪里有土啊?”“风里有。把风里的土攒起来。”老人回答,并用拇指与食指将孩子可怜的下巴掰开:孩子迎着风;用舌头和咽喉将风中飘扬的尘土收拢起来,然后再将那微不足道的粉末吐出;又过了许久,许久,老人不焦不躁,更不心慈手软,冷若冰霜,纹丝不动地站在荒原上。
当坑穴填满了土,老人撒下种子,将第二个孩子丢在一旁。这孩子像被榨干了果汁的空壳,痛苦使他的头发变白,老人对此不屑一顾;然后又提起最后一个孩子,指着埋好的种子对他说:“浇水。”孩子难过得抖成一团,似乎在问他:“爹,哪里有水呀?”“哭。你眼睛里有。”老人回答,说着扭转他那两只无力的小手,孩子眼中顿时刷刷落泪,干渴的尘土吸吮着;就这样哭了许久,许久;为了挤出那些疲惫不堪的泪水,老人冷若冰霜,纹丝不动地站在坚硬的荒原上。
泪水汇成一条哀怨的细流抚摩着土坑的四周;种子从地表探出了头,然后抽出嫩芽,长出了几个叶片;在孩子哭泣的同时,小树增加着枝叶,又经过了许久,许久,直到那棵树主干挺拔,树冠繁茂,枝叶和花朵洋溢着芳香,比那冷若冰霜、纹丝不动的老人更高大,孤零零地屹立在坚硬的荒原上。
风吹得树叶飒飒作响,天上的鸟儿都来枝头上筑巢,它的花儿已经结出果实,老人放开了孩子,他已停止哭泣,满头白发;三个孩子向树上的果实伸出贪婪的手臂;但是那又瘦又高的老人抓住他们的脖子,像抓住幼崽儿一样,取出一粒种子,把他们带到附近的另一块岩石旁,抬起一只脚,将第一个孩子的牙齿按到地上,那孩子在老人的脚下,牙齿咔咔作响,重新啃着岩石的表面,老人冷若冰霜,纹丝不动,默不作声,站立在坚硬的荒原上。
那荒原是我们的生命;那冷酷无情的硬汉是我们的意志;那三个瑟瑟发抖的孩子是我们的内脏、我们的机能、我们的力量,我们的意志从它们的弱小无依中吸取了无穷的力量,去征服世界和冲破神秘的黑暗。
一杯尘土,被转瞬即逝的风吹起,当风停息时,又重新散落在地上;一杯尘土:软弱、短暂、幼小的生灵蕴藏着特殊的力量,无拘无束的力量,这力量胜过大海的怒涛、山岳的引力和星球的运转;一杯尘土可以居高临下,俯视万物神秘的要素并对它说:“如果你作为自由的力量而存在并自觉地行动,你便像我一样,便是一种意志:我与你同族,我是你的同类;然而如果你是盲目的、听天由命的力量,如果世界只是一支在无限的空间往返的奴隶的巡逻队,如果它屈从于一种连自身也毫无意识的黑暗,那我就比你强得多,请把我给你起的名字还给我,因为在天地万物之中,唯我为大。”
①指阿根廷和乌拉圭境内的潘帕荒原。
艰难的选择
洪涛
我的双亲年老多病,在最后的时光里,他们多么希望俩人能够在自己的家中厮一起。
在一个漆黑的夜晚,凛冽的寒风,夹杂着雨雪一个劲地抽打在卧室的窗玻璃上。父亲从床上抬起头,用嘶哑的声音严肃地说:“玛姬,我现在必须承认——我和你妈不能再在家里住了,你赶快把我们送到养老院去吧。”
在此之前,我父母的医生已和我就这件事谈了很多,但父亲说出来仍然使我感到震惊。在过去的几个月里,我年迈的双亲所祈求的一件事,便是两个人在自己的家中,面对所熟悉的一切,安度晚年。我朝母亲看去,此刻她正紧挨着父亲躺着。
自结婚以来她同他一直睡的是这张床。她曾是那样的高大和丰满,但现在却变得那样的单薄和瘦小。
几天前,我从新墨西哥州阿布奎基市的家飞来密苏里州,探望我的父母,帮助他们入住养老院。父亲因为肺炎和早期充血性心力衰竭而卧床不起,母亲也久病不愈。尽管他们设法摆脱这种困境,但医生警告我说他们也许没有多少日子了。
“妈妈,您觉得养老院怎么样?”我问道。
只见妈妈的手在床上摸索着,最后紧紧抓住爸爸那饱经风霜的大手。
“我听你和你父亲的。”她答道。
“就这样了,”我对自己说,但仍然不愿想这是真的。作出决定的时刻终于到了。
和他们俩一样,我一直希望永远也不要作出这样的决定。我打量着这间卧室,它摆满了他们喜欢的物品:舒适的大双人床,别致的单人枕头,俩人都喜欢的绣花盖被,父亲那棕色的桃木写字台,他那陈旧的“雷明顿”手动打字机,父亲作为礼物送给妈妈的蓝色大花瓶,墙上挂着数幅妈妈作的最好的画。除了这间屋子,难道还有其它什么地方能让我的双亲感到安宁和幸福吗?
“我三年前就在养老院填表了,”爸爸说道,声音里充满了威严和力量,就像他四十年的教学生涯里在教室里讲课一样。“是该把我们送进去的时候了。”
我曾去过那所养老院,那是由我父亲以前的几个学生合伙开办的。养老院里窗明几净,员工都经过良好的培训,饭菜也丰盛可口,气氛轻松愉快。如果我把父母送到那儿,我想他们肯定会得到良好的照顾。”“我一直相信人们不应该为把他们挚爱的人送进养老院而感到内疚。其实养老院有时是最好的地方。但在现在这件事上,我力图摆脱这种想法。只为了一件事,我是父母唯一幸存的孩子,并且我住的地方离此地有700英里之遥。如果他们进了养老院,他们身边就没有了亲人去看望和照顾照顾他们。
“不过我想——”我开口说道。
爸爸伸出手制止我。“瞧,我知道你会坚持说我们可以过去同你们住在一块,但这是行不通的。我们必须实际一些。”
“实际”——他喜欢用的一个词。
“阿布奎基离这太远了,”他接着说道,“我们身体太虚弱了,经不住旅途的颠簸。再说你有自己的家需要照顾。唉,不行!你还是把我们送到养老院去,不要再优柔寡断了。”
爸爸是对的:那才是现实可行的事。但为什么我对那种想法的感觉是如此的差呢?为什么他们看上去是这样伤感呢?
透过窗外怒吼的狂风,我隐约地听见母亲在咕哝:“我会时常想念这张床的。
“我一刻也不能再忍受他们的痛苦。于是我说:“我去煮一壶咖啡。”我知道他们俩在睡前都喜欢喝点东西。
我急忙转过身,逃跑似地离开了他们的房间。把咖啡壶接上电源后,我走过门厅,来到客厅。我忐忑不安地拿起客厅里熟悉的物品,又赶忙放回原处。我的脑子嗡嗡作响,双手颤抖。从来没有过如此孤立无援的感觉。哦,上帝,伸出你的双手吧,我在无声的绝望中祈求。你听见了吗?
没有任何回答,唯有狂风在咆哮,仿佛要把房子推倒,也把我打翻在地。我抚摸着墙上正好同手一样高的扶手,这些是我那讲究实际的父亲在跌倒一次后安上去的,现在整个房间每隔一定的距离都装上了这样的扶手。这些扶手使他能够在各个房间之间走动,而不必担心摔倒。是的,他是实际的,一点也不错。讲究实际且符合逻辑,这是一个数学老师应该具备的素质。
“好吧,那么就让我们实际一点吧。”一个冷冷的、生硬的声音从我脑后传来,“如果他们能进养老院,你就可以解脱了。不需再倒便盆了,不要再半夜起床了,也不必再忧心忡忡地看着他们逐渐衰老下去。他们身体虚弱,无法飞行。如果你要把他们带到新墨西哥州,你就必须租一辆带床铺的搬运车,让他们能够躺在上面,你还必须一路上带着氧气瓶,否则他们可能会在途中死去……”但爸爸并不是真心想进养老院,妈妈私下曾这样告诉过我。不过即使妈妈不告诉我,我也会知道这一点的。在他谈起这事时,仅从他那失神的眼睛里就可以看出来。
但话说回来,把他们送到新墨西哥州无疑是一件很麻烦而又困难的事,因此肯定是不现实的。
“上帝,你必须帮帮我!”我失声哭了起来。“我受不了啦!到底怎样做才对呢?”
四周寂静一片。
突然好像一盏明灯照亮了我的心田。暴风雨停住了,四周一片安宁。这正是我所祈求的结果。
我胡乱涂了一张纸条,快速回到我父母的房间。
“现在听着,”我对着他们俩说道,“在你们体力能恢复一些之前,我暂时把你们送进养老院。不过同时,我要租一部车把所有这些——”我对着房间里所有的东西手臂扫了一大圈,“搬到新墨西哥州。我在家里给你们准备一个房间,把你们所有的物品都摆进去。等到房子收拾好了,天气转暖,我就回到密苏里州来接你们。”
尽管他们都露出了微笑,但仍能从他们的脸上察觉到他们的疑虑。我会回来接他们吗?他们无法肯定。
但是,几个星期后我和丈夫拉里又飞回密苏里,我们租了一部搬运车,把爸爸妈妈接到我们在新墨西哥的家。在他们到达的那天晚上,我将一壶咖啡和两个杯子送进他们自己的卧室。他们俩倚偎在他们自己的床上,头下枕着的是别致的枕头,一床绣花被盖在他们羸弱的身体上。父亲的写字台和打字机还有那个大蓝花瓶就靠墙摆放着。书桌的上方挂着母亲的一幅画,画面上是一盆盛开的密苏里野花。
“完全不实际。”父亲看到我进门时粗声粗气地说到。
六个星期以后,父亲走了,到了耶稣为他准备的地方。在父亲过世四个月后,母亲也随他而去了。
最后在整理我和拉里从父母家带回的一些盒子时,我偶然发现一张纸条,那是在密苏里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在不断地祈祷,终于有了答案后,我匆匆写下的。
纸上是这样写的:有时明智的合理的可行的解决办法并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因为它没有包含爱。有时候不合逻辑的棘手的劳民伤财的解决办法反而是最佳选择,因为这是通往爱的唯一途径。
我做了爱的选择,并且我认为我父亲也许已经同意了——毕竟这已经证明是实际可行的办法。
剪报
将近中午,朋友们都去吃饭了。我到阅览室去翻报纸,蓦然一个名字吸引了我定下心,屏气凝神再看清楚些。不错!女孩手中那份报的右上角不正是我的诗着排列整齐的铅体字,顿觉浑身舒畅。
女孩翻完整张报纸,看看左右只有我一个人,竟肆无忌惮地拿出一把精巧的小剪刀开始剪了起来。
剪的竟是那一角?嗯,虽然没什么公德心,但是剪我的诗嘛,倒情有可原。女孩把剪下的一小张纸拿起来了,我再一次望向那一角,咦?怎么只把诗剪走,题目和名字的一行仍留着?真是一个奇怪的女孩。
我看到她往阅览室外的公用电话走去,并再度拿起那小张纸仔细看着,然后开始投币拔电话。嗯!她一定有一个爱诗的朋友,我倒要听听他们怎么批评我。
我站起来往外走去,装作一副正正经经的样子。我放轻脚步经过那架电话时,听到她用闽南语问听筒彼端的人说:“你们要雇店员是不是?”
剪剪
詹永祥
我还有什么不能给你呢,剪剪。
你是我唯一的女儿,这么蓝的天空下,我用心地热爱你,轻轻的保护你;我在每一条长满野菊花的小河边,以我干净的湿漉漉的手指详细抚摸你稚气的哭声。即使在你鲜花般喷香的眼泪还在我掌心以外静静开放之前,剪剪,我就给你预备好最新鲜的小童话和至少七片叶子那样大的甜蛋糕了。
在没有雨的日子里,剪剪,我拎着一根朴素的带着泥土的青草向你走来,我宁”“静地注视你,任你丰满的微笑发出纯金的光芒,使其干燥我潮湿的诗歌和心境。
剪剪,我用我宽厚的沉默关怀你,使你在阳光下放心地生活,我会在每一个寂寞的黄昏,小心地为你歌唱和摇响美丽的风铃。
健忘的画眉
中国翻译
蓝曼
那天,我刚刚走进滨河公园,便听到从小树林中传出了画眉的叫声。循声走去,我看见一只画眉正在花坛里跳来跳去。我仔细观察,寻找它腿上应该有的细索,结果没有看到。啊,这是一只跳出樊笼的自由鸟儿。它自由自在地,一会儿跳上月委的花枝,扬起头来歌唱一阵,一会儿又跳进草丛里,尾巴一翘一翘,向我张望。它那得意的神态,确实招人喜爱。
在离它不远的草地上,有一只鸟笼。涂了漆的竹篾儿,根根洁净整齐。笼顶上的那个大笼钩儿,锃明瓦亮。笼门上还挂着一个大红绒穗子,好看极了。若与住房比拟,这可算是一幢相当豪华的住宅了。
在附近的马缨花树下,一位老人正坐着打瞌睡。看来,他就是鸟笼的主人。他听到我的脚步声,睁开了睡眼。我主动向他打招呼:“老师傅,你的画眉逃出了笼子!”“是的,让它散散步。”
“不怕它飞走了么?”我说。
老人望了望我,又冷冷一笑:“飞走,往哪儿飞!它舍不得那个食罐儿!”我望望食罐儿,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只不过是细瓷印有一枝梅花罢了。罐中的鸟食是些黄橙橙的颗粒,有一缕野草的清香散发出来。这不外乎把泡软了的小米拌上了煮熟了的蛋黄,也许又加了一点什么香料之类,没有什么稀奇。
我把我的看法向老人说了。他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只冲着我微笑。我不好再追问他,也许在养鸟这门学问里面,各有各的绝招儿,其中奥秘不愿示人。
这时,我瞧见那只自由的鸟儿,从从容容地走进了笼门儿。啪地一声,老人随后把笼门关上。画眉得意洋洋,立在食罐上啄食那黄橙橙的颗粒。我走出公园想着,那食罐里放了什么样的“迷魂药”,竟使一只美丽的画眉,只会唱歌而忘却了自己的一双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