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马文学网两棵树的守望（7）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8 21:35:54
两棵树的守望
69、不过是错觉
天下乌鸦一般黑，那么，想找个白乌鸦本身就是一种错误。
我不确定，我是不是应该记录这个故事。或说，我应不应该留下这段记忆。
Candy从新西兰寄来一个包裹，让我转交一个叫简的男人。这个包裹不轻不重，但是，很大。
一个阳光懒散的下午，我拨了那个男人的电话，没有candy说的那种“淫荡”的声音，而是一种暖暖的声音。简说，在开会，回头打给我。
Candy再一次打来电话叮嘱我，一定把包裹给简。我问，里面装的是什么？Candy答，记忆。Candy比我小7岁，却不喜欢跟她同龄人在一起，我不介意交她这个小朋友，Candy让我觉得没有距离感，不知道是她早熟，还是我晚熟。
简打来电话时，已经是凌晨，我像往常一样失眠，坐在阳台的竹椅上，看着一本记不得名字的小说。简说，Candy寄来包裹我不取了。
我说，Candy特别让我把它交在你的手中。
简停顿了一会儿。说，好吧。
简并没有立刻出现。如果不是Candy又打来电话，我已经忘记了这个使命。Candy说，如果简不把它拿走，我会永远难过的，那是记忆，更像是一个甜蜜的诅咒。
Candy喜欢这样的说话，也许过几天，她又回问我，简是谁？
Candy就是这样。
简再一次打来电话时，我在"上岛"抱着一杯咖啡发呆，简说，他在附近。
简坐在我面前的一刻，像某个熟悉电影里的镜头，我忘记了跟他打招呼。他不帅，但是，感觉很舒服。是的，舒服。帅气的男人太多了，让人觉得舒服的男人，不多。简的眼睛很散淡，看得出来，是那种有许多经历的男人。沧桑。
简至少比Candy大15岁，她有什么记忆要还给他？
简看我的目光非常特别，不知道眼神中留露出的是傲慢，还是欣赏，让原本喜欢沉默的我，更加沉默。他的目光让我猜测，已经忘记了我的"使命"。
不知道是简把话题聊得越来越远，还是他忘记了那个包裹，直到分手，简也没有提那个包裹的事儿。而我，是真的忘记了Candy的包裹。
简午夜时打来电话说他特别特别孤单。我说，是不是工作太累了，请几天假，休息一段时间。他说，停不住啊，可能明天还要出差，接着忙……主要是需要性生活。
找你的女朋友啊。
没有女朋友。
交一个女朋友啊。
累。
那就出去找个小姐吧。
脏。
那像就色情狂一样，去劫色吧。
需要性生活的并不见得就是色情狂，就好象一个贫困中的穷人不见得就是贪财一样，仅
仅是需要，而不是贪婪的毫不满足……
……
我去找你吧。
不。
哎，女人真心狠，哪怕是一段曾经的收留，都不肯。
一个月后，简又打来电话，漫不经心地谈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简如何打动了我，已经记不起了。只记得他出现的时候，送给我一大棒非常漂亮的玫瑰花，我接过花的同时，他非常自然地吻了我的耳垂。
当然，我给了简，一段曾经的收留。给了简一段在他生命中重复上演缠绵。
我疲惫地躺在简的怀抱里，看着他安静地睡去。我告诉自己是因为寂寞，收留了简。这种自欺欺人的话，我告诉自己好多遍。
我喜欢简身上那种淡淡地海水般的味道，很特别的。他身上的味道就像他的人一样，淡淡地，却让我挥之不去。
清晨，一缕阳光洒落在房间里，简睡意未退，眯着眼儿，看着我，那一刻，我有了一种想嫁人的冲动，我似乎觉得，一直等的人，是简。
简宣称要休假一个星期，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住下来了。他告诉我，没有女人喜欢他，好孤独。这些骗小女生的话，我也毫无猜疑地相信了。我非常心疼地把他抱在怀中，想用自己微不足道的身体，给他一点点温暖。
简莫名其妙地把我的头发剪去了一缕，我也没有问他原因，我的头发是我的最爱。我奇怪的不是简剪了我的一缕头发，而是，爱发如命的我没有心疼？也许是因为，简有一种我不能去无抗的吸引力，在他面前，除了跟随，附和，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做。
第二天，简送了我一张画，我看清楚的时候，我的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原来，他用我的头发，做了一张画，而画像，是我。
画像很特别，每一个发丝都需要很小心地用一种特别的胶水沾好，难得的是，画像的中的我，每一个轮廓都是充满了朝气。
简毫不掩饰地说：你幸福吧。
缠绵过后，简抱着我，半开玩笑地把烟头往我的手臂上放，我毫不犹豫地迎上去，只听着皮肤发出的轻微的吱吱声，我咬着牙没有哼一声，烟灭了，手臂上留下了一个新鲜的疤痕，简，吻着我的手臂……又一次缠绵。
看着美丽的疤痕，我疼，但，我愿意。
我问简，你不爱笑，难道你觉得不快乐吗？他长长的睫毛，注视着前方的时候，然后，再看看我，睫毛一抖一抖的，不说话。我突然觉得好心疼，情不自禁地抱着简入怀。在简的耳边低语，简，什么能让你幸福。
简沉默了一会儿，说实话么？嗯，崇拜，顺从，关爱，忠诚，体贴……
我紧紧地抱着他的身体，很坚定地说：我非常崇拜，绝对顺从，真心关爱，十分忠诚，只是，不敢体贴……
简使劲地揉着我的长发说，你已经够体贴了。
简，笑了。我喜欢他淡淡的笑。
我喜悦地沉浸在简身上海水般咸淡的味道中，激情的缠绵，美丽的玫瑰花，精美的发丝画像，手臂上鲜嫩的伤痕，无数个细碎的吻……都是简，给我的幸福。
一个星期，转眼就过去了，清晨，我习惯地用手去摸，没有触碰到简的身体，而是一片冰冷，我突然从半梦中醒来，一切，都恢复了一个星期前的模样，我好像做了一场梦，打着赤脚走在地板上，屋子里依然有海水般淡淡地味道，我认识这味道，那是简的。
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愣了许久。泪水无声地滑落下来，我终于，成为了简生命中的过客。没有了简的温度，我害怕呆在这个屋子里。
看到阳台上已落了尘土的竹椅，想着无数个失眠的夜，只有简在的这一个星期，我是快乐而充实的。
一下子看到Candy的包裹，天啊，直到简离开，也没有把东西交到他手上，我知道我是不会再给简打电话的，而简，从一开始就不想要这个包裹。
我一层层地打开Candy的包裹，愣在了原地，好久，没有回过神来，包裹里有一束风干的玫瑰花，一张用头发丝做的画像，当然，画像上面的人是Candy，一些简和Candy亲昵的照片，Candy从后面抱着简，她嫩白的手臂上，也有一道疤痕……
Candy打来电话说，天下乌鸦总是一般黑。我没有说话，是的，天下乌鸦一般黑，那么，想找个白乌鸦本身是错误的，女人依然执着地明白地犯着错。
Candy没有再提起简，我却想起了Candy临行时，拿了一个盒子，像是珍宝一样，我还笑她，什么东西新西兰没有啊，Candy甜甜地笑着说：爱情。
现在，Candy明白了；失望了；忘记了；放弃了。
如果这些是简下的爱情诅咒的话，我愿意留下。至少是个甜蜜的诅咒。我，不会像Candy那样，把简给的记忆还给他，简曾经给过最美好的回忆，在激情缠绵的那一刻，我相信简是爱我的，现在，不爱了，又何必去打扰呢。
爱，是幻想。
一切，不过是错觉。（千积雪）
70、木棉花开
木棉花开的季节，他们结婚了，为了那个已经逝去的记忆……
高中时，青木和叶棉是同桌。记得有一次，学校组织篮球比赛，青木在赛场上摔伤了额头。回到教室，叶棉一边帮他包扎伤口，一边掉眼泪。从那时起，青木就发誓，以后一定要娶这样的女子为妻。每天清晨，青木都会在叶棉家的巷口等她，然后用自行车载着她行起在去往学校的土路上。有一天，青木鼓足了勇气，把一封盛满真情的信塞给了叶棉，却没想到，她竟然把信交给了老师。班主任对这件事处理得很偏激，不但在全班同学面前说他是流氓行为，而且还上报了学校。最后在父亲的暴打、母亲的哭骂中转到另一所中学。从那以后，他痛恨女人，对爱情更是望而生畏。
如今他有着体面的工作，不菲的收入。却没有爱情在身边驻留，需要时，他宁愿招妓，也不愿认认真真地谈场恋爱，结婚生子。此时他看着身下的女人，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痛。
他披上白色睡袍，上身靠在床头，均匀地喘着粗气。稍稍平静后，他又为自己点根烟，微眯着眼睛，斜着看她。她向上提了提被禁说：你这么年轻，外貌也不错，根本不需要花这种钱来满足自己。他笑，有些苦涩，反问道：你不也是年轻貌美，又何必出卖自己呢？我需要钱，需要很多钱。青木对着她的脸吐了一个烟圈，有些不屑地说：你千万别说自己的父或母重病在身，弟弟还要考大学。这些话我都听腻了，你编点新鲜的。女孩不再说话，转身下床，进了卫生间。很快，里面传来了哗哗而下的流水声。青木对刚才的床上之欢还有些余味。他想，如果她真的是叶棉，自己也算报复了。转瞬，他又感觉自己这种卑劣的想法很可笑。他拿起女孩放在身边的连衣裙，闻了闻。栀子香，淡淡的。念书时，叶棉身上也飘荡着栀子香，那时，她家的院子里到处都是白色的大叶栀子花。刚进巷口，就能闻到扑面而来的芬芳。青木想着想着，就悲伤起来。于是，他又拿出300元钱，放进女孩的背包里，在夹层却看到了她的身份证，上面的名字是叶蕊。叶蕊？他记得，叶棉的双胞妹妹就叫叶蕊，他见过一次，是在送叶棉回家的时候，看见叶蕊在院子里写作业。青木没想到，今夜与自己鱼水之欢的女人竟然是叶棉的妹妹，他不知所措，愣愣地站在那里。叶蕊围着毛巾被从卫生间里走出来，头发湿漉漉地粘在脸上。她看见青木握着自己的身份证，慌乱极了。室内的气氛令人窒息。外面的夜色淡了，这是昼夜交替的时候。青木微低着头，目光黯淡地说：你出来做，你姐知道吗？她摇头，他继续问：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糟践自己？我说了，我需要钱，可你不相信。赚钱的方式有很多种，你为什么要挑最不可取的来做呢？叶蕊不做声，青木刚要张口，她又猛然地喊道：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我是妓女，你是嫖客，也不比我干净多少！青木显然被她这两句尖锐的话激怒了。你姐姐那么正经，收到封情书都要向老师汇报，怎么会有你这样不知羞耻的妹妹呢？听到此话，叶蕊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床上。你还在记恨她吗？她没有对不起你。青木从鼻腔里发出不屑的声音。叶蕊接着说：这些年她一直没有忘记你。她说是你让她知道了什么是爱情，什么叫美好。你走后，她就从老师那里要回了那封信。她说，如果有一天她真的支持不下去了，一定要把那封信也带走。青木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揪住叶蕊喊道：她怎么了？你说，她怎么了?泪水从叶蕊的眼里喷涌而出，在她收到你那封信之前，被检查出得了尿毒症。以我们家的条件，这种病对她而言，就是下了死亡通知书。你转走不久，她就休学了。现在，她的病复发了，医生说还要换肾。青木缓缓松开叶蕊，拳头在格格作响，接着茶几的玻璃就碎了一地。这时，天边泛起鱼肚白。他们都沉默了，为同一个人担心着，内疚着……叶蕊套上裙子说：青木哥，天亮了，我们说再见吧。你别恨我姐，她比你还痛苦。青木颤抖一下，回过神说：叶蕊，让我来负担她好吗？我会尽全力！是呀，天亮了。不要对我说再见，让我们对过去的生活说再见。带我去见她好吗？叶蕊擦着眼泪说：好！我们是在通宵大排档里遇见的对吗?青木揉了揉她滑顺的头发，点点头。嘴角绽开了微笑，既甜蜜又苦涩。此时，天已大亮，阳光通过玻璃折射在他们的脸上、身L和心上。青木到卫生间里刮了胡子，换上淡灰色的衬衫和西装，看上去年轻而英俊。叶蕊的目光有些游移，她不敢相信这样的男人还会为一段初恋而折服。她柔声问道：你真的会为姐姐改变你现在的生活吗?青木挑了挑眉毛说：有了她，什么都会不一样了。于是拉着叶蕊走出了房间。
叶棉见到青木的惊喜是转瞬即逝的。她的模样令青木产生了绞心的疼痛，那个露浓花瘦的少女如今已是人如黄花，枯萎零落的不只是身体，还有对生活的渴望和激情。
青木坐在床前，目光里满是温柔和疼惜。叶棉别过脸，装作视而不见。她要的只是爱情，可现在她确定不了青木给予自己的究竟是什么。
叶棉的淡泊是青木意料中的。叶蕊问他怎么办，青木说先把病治好了再说吧，我想身体好了，心情也就好了。叶蕊想说真的能治好吗?可看着青木满是希望的样子还是咽了回去，长叹口气说：我们一起努力吧。青木立即敏感起来说：你可不许再出去做了。叫蕊点头，满脸粉红。
接着，请假、入院、协商肾源让青木和叶蕊忙个不停。偶尔，叶蕊会感觉身体有些不适，她想可能是疲劳过度，等忙完这一阵就会好。青木让叶蕊在家休息，他一个人会处理好一切。结果他发现自己的收入和积蓄对于叶棉的病情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除了手术费，日后维持叶棉生命的医药费更是高得惊人。他知道自己不会后退，所以只能告别香车美酒。
当叶蕊接过青木变卖汽车的钱，心中盛满了感激和嫉妒。这时她才发现，之所以替姐姐接受青木的帮助，原来是自己想与这个男人有更多的瓜葛。
手术前一天，青木来到病房，他希望给叶棉一些鼓励和安慰。叶棉拿出那封青木写给她的信说：你念给我听吧，老天也许不会因为你对我的眷顾而施舍怜悯。所以在动手术之前我要记住这里的—字一句。青木捧着那张泛黄的笔记纸呜咽地念着。他们都在泪水中回忆着过去，似乎又都预感到了什么。青木念完后说：叫棉，你知道所有的言语都在表达着什么吗？叶棉点头，泪水顺势而流，他们同声说道：我爱你。
第二天，叶棉准时进了手术室。叫蕊看着青木紧张的样子说：放心吧，姐姐一定没事的。等她病好了，我就要改口叫你姐夫了。青木抚揉着叶蕊细碎的头发说：如果她真的好了，我就没有勇气面对她了，我的过去是那样的荒历，配不上她！叶蕊说：青木哥，你是个好男友，更是个好男人，姐姐会原谅你过去的一切。说完这句活，他们都沉默了。走廊里安静得能听到心脏跳动的回声。不一会就有护士神情慌乱地跑出跑进。青木见到人就问里面的情况，可谁都没有时间对他做详细的交待。等一切恢复平静，叶棉被推出手术室。医生耷拉着脑袋说：手术中出了威外，抢救无效……青木和叶蕊一同奔向叶棉，任凭呼唤，她再也没睁开眼睛。
料理完叶棉的后事，叶蕊感觉到了身体的异样。恶心呕吐的反应让她坐立不安。青木陪她去医院检查，结果发现叶蕊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回来的路上，青木想问叶蕊孩子是谁的，可回想起那晚他们之间发生的事他又把话一次次地咽下。后来叶蕊问道：青木哥，你有没有可能爱上我？青木不假思索地说：如果没有你姐姐我会的。青木终于忍不住，摁住叶蕊的肩膀说：告诉我孩子是不是我的？叶蕊重重地点头。接着挣脱开青木哭着说：你不用对我负责，我不会成为你的负担。青木拉住叶蕊说：谁说你是我的负担?准说不要负责？叶蕊泪眼朦胧，青木把她搂进怀里说：这个孩子是叶棉给我们的，他是叶棉的延续，我们要珍惜!
他们开始筹备婚礼。婚纱的款式、新房的布置，叶蕊都是按照姐姐有可能喜欢的样式来做的。她爱青木，不但自己爱，还要延续姐姐对青木的爱。不久，叶蕊顺利生下一个女儿，样子很像青木，但神态同叶棉一模一样。于是，叶蕊和青木决定给孩子起名为杨木棉。木是青木的木，棉是叶棉的棉。（红蓝铅）
71、爱歌
死亡，在真正的爱情面前，只是一瞬，爱却将延续到永恒……
1995年夏末，上海东南一医院的癌症病房。
37岁的吴强此时已是形销骨立，瞳仁里闪现的生命之火已很微弱了，但仍如诉如慕地凝视着身边一位容颜清丽的女子。那女子俯身轻柔地说：“睡一会吧。”吴强艰难地说：“秀，我怕闭上眼睛，再也看不到你了。”
病房里很静。两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吴强断断续续地说：“走近我生活的，也许有许多女人，但我不属于她们中的任何一个，你是我生命中的唯一。”李秀点着头哽咽道：“好好养病，我会守着你的。现在，再也没有什么能把我们分开了。”说着，一颗冰凉的泪珠滴落在吴强的手背上。
此情绵绵，此爱绵绵……
时间倒退到1983年。那时，在沈阳电器开关厂，吴强是车钳刨磨样样精通的棒小伙，李秀是厂里有名的“冷美人”。厂团委经常组织青工上街为民服务，李秀恰巧给吴强当助手。两人都很诧异，彼此居然有着一种特殊的默契。李秀觉得吴强就像一汪清水，不会做戏也不会掩饰，20多岁的人纯真得就像个孩子。在吴强的眼中，李秀与众不同，很少见她笑，是个猜不透的美丽的谜。终于有一天，两人相约去了公园。
李秀的父亲在“文革”中备受磨难，母亲饱受惊吓疾病缠身，她在14岁时便担起了家庭重荷。生活没有慷慨地给她阳光，她又怎会展现灿烂的微笑！而吴强还没出生，父亲便被打成右派，幼年时，自身难保的父母便把他送了人。在沈阳养父母家里，他受的是近乎封建的禁锢式家庭管束，从来就缺乏亲情和温馨。相似的不幸遭遇，使两颗渴求抚慰的心贴紧了。丁香树下，两人像所有的初恋中的幸福男女一般盟誓：此生只爱一次，即使死神来临，也要死在爱人的臂弯中。他们何曾会想到，这竟成了一句死亡谶（chèn）言。
一年以后，依然是在这棵丁香树下，两人却是长久地相对无言。他们纯真的恋情遭到吴强养父母的蛮横反对，闹得天昏地暗……
丁香花结籽了，爱情之树却枯萎了。
不久，吴强调出工厂，两人再也没有联系。李秀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蚕茧，被丝丝缕缕绵绵不绝的悲伤缠绕着。为了不影响多病的母亲，她常常去电影院默默地流泪，黑暗宽容地掩盖了她的哀恸。就此过了两年，她觉得自己再也支撑不下去了，便做出了一个连自己都感到吃惊决定：嫁人。婚礼前一天，她到吴强上下班的必经之路去守候。鱼贯不息的车流中，吴强出现了，面容比以前更清瘦了。远远一望，她顿时泪水模糊，无力地瘫软了。自己马上要属于别人了，潜意识里一直盼望出现的奇迹终于幻灭了。
这期间，吴强白天拼命干活，晚上苦读日语，几乎每一天都在疲惫不堪中度过，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抑制住对李秀的思念。养父母一次次给他介绍对象，都被他借故拒绝了。直到有一天，养母大声喝道：“你别做痴梦了。人家李秀早结婚了，孩子都会走路了。”吴强顿时被震懵了，久久地呆立不动，脸色煞白。在这之前，她一点也不知道李秀的情况，他确实在傻乎乎地守候于寒冷的幽夜，企盼旧情重续的春光来临。伤口原本就没结痂，现在又迸裂了。他无法再在这块会时时勾起他伤心的土地上呆下去了。
几个月后，吴强东渡扶桑。他最后回望了一眼沈阳，不觉泪流满面，自己最珍贵的东西永久地留在了这里。
一晃六年过去了。对吴强来说，这也是他一生中最有光彩的岁月。他如愿就读于日本神户大学，学习勤奋，待人谦逊，颇受导师水本浩典先生的赏识。在日本吴强任一家报纸的副主编，他采访过包括著名影星栗原小卷在内的许多日本文化名人，采访过沈阳市副市长刘克田等访日的国内要人，他的文学才华和新闻敏锐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992年在“亚太学区学生演讲会” 上，吴强作了“亚洲各国和日本经济发展之异同”的演讲，这也是此次会议登台演讲的惟一的中国人。吴强的风采和雄辩令与会者倾倒。
水田小姐就是因此而爱上这位热情潇洒的中国青年的。纯情美丽的水田由此开始了对吴强的执著的追求。吴强很感动，但却只是把这位神户大学的女同学当成—个异国妹妹。
他无法忘却李秀，身边珍藏着李秀的一张一寸倩影。两人的惟—联系，便是新年的贺卡。虽然山河阻隔，又岂能忘却当初在同—片星空下的盟誓。吴强觉得，即使为了这一年一声的问候，自己也要在异国他乡努力奋斗。
一切坎坷和艰难都熬过来了，然而就在这时，他接到了国立神户医院的一纸复查通知……
在1994年那个多舛的夏天，李秀接到吴强的信时，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因为这并不是往常寄贺卡的时候。看邮戳，信是从上海寄来的，她不敢作任何猜测，甚至迟迟不敢拆信。
两个月前，她终于收到了离婚判决书，一场旷日持久的噩梦终于结束了。现在她自由了。然而，她还未喘过气来憧憬未来，命运之舟又一次让她颠覆在激流漩涡中。
吴强在信中告诉她，他患了晚期肝癌，正在上海中山医院接受放射治疗。信纸模糊丁，被泪水洇湿了，下面说的什么她再也无力看清了，心中只有—个念头：到上海去，看吴强。但此时的辽沈大地洪水泛滥，火车飞机都不通。李秀欲哭无泪。她发疯似地跑抗癌研究所、药学院，甚至问马路边的江湖郎中药摊，讨教治肝癌的药方。听说沈阳中医院新出了抗癌系列药，她又急急地赴去，产品说明书发完了，她就趴在墙上笔一划地抄录了几千字。中央电视台介绍了一种抗癌新药，她又写了快信去询问。她能做的只有这些了，与此同时，便是天天盼望天晴水退。
重逢是在吴强的亲生父母家，上海市一座普通的石库门房子的底楼。 当四目相对的一刹那，两人忽然有一种分别了整整一个世纪的感觉。两人都战栗着迎向对方，终于拥抱在一起，感极而泣。
良久，李秀说：“我已经离婚了。”吴强长叹道：“我知道，所以才写信给你。老天爷睁眼太晚了，但总算把你还给我了；我—定会战胜病魔的。你要等我。”“不管多少年，我都等你。但我已不是从前的秀了。”吴强动情地拉着她的手说：“不，你永远是我心目中那个温柔可爱的女孩子。”李秀的眼中突然焕发出一道奇异的神彩，说：“也许某一天早晨醒来，癌症已消失了。”两人都很单纯，都愿意相信这个美丽的童话。
初恋的时候，以为将会有漫长的一生来享受爱情，并没经常在一起，现在终于有了迟到的补偿，朝暮厮守，情话绵绵。每天清晨，两人都相携相依地去附近的淮海公园练气功。回到家里，李秀便为他熬中药，再一口一口喂他喝。吴强日益消瘦虚弱，李秀每天都像妻子一样小心翼翼地为他擦洗，换上干净衣裤。以致最终连医生都感到惊讶，如此长期卧床的危重病人，身上居然没有一处褥疮。
1995年春节前，吴强接受了第二次手术。当李秀推着手术车走在漫长的通廊上时，又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生离死别的揪心。过节了，同病房的病友们都回家团聚了，父母也来催了几次，但两人迟迟不愿回家。没有纷忧，安谧宁静，两个人的世界，多么美好呵。两人是把每一天当作一年来度过的。吴强说：“在日本时，我感到自己坚强无比；可在你面前，我才发现自己其实很脆弱。在你的臂弯里，我才真正有回到家的感觉。” “能够和你这样天天在一起，将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可是太委屈你了。而且我一无所有，什么都没能给你。”“爱一个人，就是要为他付出。谁让我这么想做你的妻子呢！”
进入仲夏，吴强出现黄疸。去医院做放射治疗，医生感到是个奇迹，一般的病人病情没有发展到这一步，就应该不在人世了。确实是奇迹，这奇迹是由至真至诚的爱创造的。
72、生命尽头的爱
生命可以终止，爱却无法终止，这是他们用生命阐述爱的真谛……
戴维·克伦肖第一次金伯莉是在1986年春季。当时两个人都在医院治病。那时，16岁的金伯莉瘦弱、苍白、漂亮，一头金色的长发披散在粉红色长睡衣上；18岁的戴维身穿一件肥大的T恤衫和一条褪色的灰睡裤。戴着一副用胶带粘住的眼镜、
“这位少女肯定不是在找你。”大夫道格·凯勒姆给戴维泼冷水。戴维目不转睛地看着金伯莉的情景没有逃过这伦大夫的眼睛。实际上常人难以想像，这样的两个人怎么可能会彼此相爱：金伯莉喜欢擦昂贵香水，爱用高级化妆品，好守时髦服装，总爱躺在床上看爱情小说，一看就是几小时。相反，戴维嗓音洪亮，身体健壮，在胰管粘液阻塞症患者实属例外。实际上戴维的行为举止从来都不像个有病的孩子。他一向喜欢别出心裁：在医院走廊里搞病人参加的轮椅比赛；有一天晚上，他还带着几名病友到气温达到零度的露天场地展开一场儿童四轮车比赛，场面十分活跃感人。克雷默大夫回忆说，“当时戴维的眼里放射出一种永生的光芒。”
在长达两年多的时间里，戴维不断经过金伯莉的病房。后来他终于鼓起勇气，走了进去，向金伯莉道了一声“你好”。金伯莉看了他一眼，脸上微微一笑，随即又专心看起她的书来。
戴维并不气馁。“如果金伯莉住院，戴维在家，”凯勒姆大夫说，“戴维就给我打电话，打听金伯莉的病情。而金伯莉对戴维则近于不屑一顾。”
1989年秋，戴维和金伯莉都在家。戴维给金伯莉打电话，邀请她吃饭。她显然没有说去，可戴维仍对她说：“我8点钟在门口等你。”
金伯莉带着妹妹佩特拉坐车去了。吃饭时她一句活也没说。当戴维最后用车把她送到家门口时，她从车上跳下来就跑进自己屋内。
但是戴维紧追不舍。他俩一同去滚木球游戏。他带她到赛马场看赛马。于是，她爱上了他，
第一次约会后半年，金伯莉和戴维便向家人、朋友和医生宣布了他们订婚的消息。这些人无不感到惊讶。“你俩都是病人，谁都没法儿照料谁。”戴维的父亲说。他恳求儿子再慎重考虑这件事。母亲唐·马歇尔哭着问女儿，“你们当中的一个必将死在另一个的怀抱中，你难道就不清楚吧?”金伯莉和戴维依然坚持他们有权生活在一起。“我相信，金伯莉感到这是她最后一次体验爱情的机会。”唐说。两家父母终于答了这门亲事。
这对无力谋生仅靠微薄社会救济金生活的青年夫妇住在一套两室住房的公寓内。房内摆放着氧气瓶、药品和一只装满了输液用的溶液冷箱，活像医院的病房。
家务活儿可真够他俩受的。小两口往往要花一整天的时间才能把房子收拾干净，把衣服洗好。到了晚上，他俩精疲力竭，浑身酸疼。但他们仍感到比自己以往想象的还要幸福。戴维管金伯莉叫“老虎”，金伯莉给戴维取名为“熊”，因为他们是“那么粗壮有力”。
为了给家庭增加点儿额外收入，戴维为别人修理赛车。他还在一所专科学校注册学习会计。病友理查德·约翰逊告诫他，他不可能跟上学习进度。“我说什么也得为金伯莉学这门专业。”戴维回答，“她是我唯一的亲人。“
1992年，金伯莉的静脉已明显失去作用。由于消化管道堵塞，她的身体几乎无法吸收营养，体重急剧下降。她不想再在公共场合抛头露面。戴维给妻子写信说，“你是我所认识的最美丽的女子。我全心全意地爱你!”
金伯莉曾多次住院治疗，戴维总是在她身旁照顾她、，晚上睡在她病房里的一张行军床上。为了调剂她的生活，戴维用车把她推到妇产科，让她在那儿看婴儿开心。如果她半夜想吃甜食，戴维便起床去买。金伯莉令人惊讶地康复了。
1993年初，戴维的健康状况恶化：咳嗽声更大，因粘液阻塞脸也肿了，最后只能靠一台便于携带的供氧设备呼吸。
金伯莉使戴维相信他用不着担忧，因为他肯定会康复的。戴维则对
她隐瞒了克雷默大夫不久前检查完他的病情后对他所说的话：他的肺已硬化，支气管已堵实，他将非常缓慢地窒息而死。病情日益恶化的戴维开始争分夺秒地活着。7月，他坚持要和妻子到佛罗里达州去度一周假，以庆祝自己26岁生日和妻子24岁生日。“他们只有一次觉得身体已经恢复到能离开房间到海滩上去”和他们一起去海滨的金伯莉的妹妹曼迪说；“两个人都拿着氧气瓶坐在沙滩上，彼此手拉着手。”
三个月后，戴维和金伯莉去医院检查身体。金伯莉在一个房间等候时，
克雷默大夫检查戴伟使用的供氧设备后对他说：“您得住院，这次住院大概要更长一些。”戴维只回答说：“请您十分婉转地把我的病情转告给金伯莉。”
克雷默大夫到走廊把戴维的病情告诉金伯莉。金伯莉低垂着头，强忍泪水请求道：“您可别让他受痛苦，作为治疗胰管粘液阻塞症的专家，克雷默大夫在其30年的行医生涯中层目睹过400多个患这种病的年轻人死去。为了使自己保持心绪安宁，他在治疗戴维这样的病人时，也从未动过感情。然而现在，他抱住金伯莉哭了起来。
“戴维，你还会有救的。”她说。戴维说不出话，只用嘴唇表示了这样一句话：“我爱你！”金伯莉和戴维交换了一个长久的充满爱意的目光。片刻之后，戴维便咽气了。
埋葬丈夫后还不到24小时，金伯莉便发生休克。一周后，唐把她送到医院，克雷默大夫给她作诊断：“她的身体没什么指望了。”他向金伯莉的父母解释说：“她就像死于心脏破裂似的。”
两天来她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
穿着新娘礼服的金伯莉被安葬在丈夫的身旁。两个人的墓碑上刻着：“戴维·s (熊)克伦肖和金伯莉(虎) ·克伦肖……结婚三载，永不分离。”他们的朋友和家人都认为，金们莉和戴维的爱情是独一无二的。
数周后，唐清理这对已故年轻夫妇家产时，偶然发现了戴维临终前写给其妻的最后一张明信片。上面写着：“即使我们天各一方，我们的心仍紧紧贴在一起。你只需仰视上方便可知道，我们俩都处于同一个星空之下。”（刘直译）
73、蓝色的窗帷
一时以3过也许就是一生的错过，爱情和迷失，我选样了前者。
事情是这样的。我母亲常常利用我爱人不在的时候对我说：“孩子，我一看见你和你那不能生孩子的老婆就伤心！”有时候这些话使我讨厌，我请求无亲不要干涉我的生活。“我选中的爱人，我不后悔。”我对母亲说。
但是几个月前，我不由地考虑了母亲的话。老实说，这些话逐渐打动了我的心。
“连个孩子都没有，你怎么生活呢？”母亲说。“你已结婚十年了！没有孩子的家庭怎能幸福？有了孩子，我们才能感受到生命的活力，孩子响亮的笑声就会使我们忘记一切操劳。只有孩子们才能驱逐夫妇生活中的忧愁。”
母亲说得对。我们夫妻已开始感到寂寞。有的时候，我们坐在家里整个晚间也不交谈一句话。她织东西，我看书。一个打哈欠，另一个打的哈欠更长。这种忧郁的寂寞在年轻夫妇的生活中难道不是最可怕的吗？最初我还能忍耐，但现在我忍不住了。
结论是，我需要孩子。
可是，我在这种情况下为什么不能作出任何决定呢？难道我是唯一的为了孩子而牺牲爱人的男子吗？成百成千个男子这样做了而他们并未受到舆论的责备。
朋友，我不想欺骗你，因为我长期地欺骗了自己。在我所说的这些原因的后面是我看中了一个媚人的姑娘。孩子和寂寞不过是一种借口，以减少良心上受到的责备，他成为摆脱我可怜的爱人，同时得到另一个年轻的不满二十岁的姑娘的借口。你看，一个人有时会怎样地欺骗自己。
这个女孩子是我母亲的邻居。我每次去看母亲时就遇见她。我看望母亲的次数增多了。过去一周我只去一次，而现在是每天都去。狡猾的姑娘总在我身边缠着。当她相信我已坠入情网的时候，就开始提条件：她说同意嫁给我，可是首先我应该离婚，然后送给她一千个金里拉和赠给她宝石不少于十克拉重的钻石结婚戒指。
我同意了一切条件。唯一的障碍是我俭朴的、安静的、用一切办法对我表示好感的爱人。于是我决定同她争吵，以便造成离婚的理由。但是，这也没有成功。要有什么样的心肠才能对她善良的的微笑发脾气呢？什么样的人才能同一个以惊人的耐心和宽宏心胸忍受粗暴行为的人吵架呢？
这使我很狼狈。我不知怎么办好。戒指已经买好。支票已经办妥。只剩下和爱人离婚，同那位吸引我的姑娘订婚了。
经过很久的考虑，我决定告诉爱人我要到外地去（以前我也常出外经商），并请求她到亲戚家去住。我打算以后写封信告诉她一切。
这样问题就解决了，极容易又简单。真奇怪，我以前没有想到这个办法？
第二天早晨我尽量做到沉着地把自己的决定告诉爱人。可是她听完我的话，脸色苍白了，无力地坐到沙发上悲伤地微笑了一下说：
“我早就预料到了！”
她为什么这样悲伤？真地猜到了我的心思？在这座城市里任何一件事情很难长期保守秘密。我想说话，可是不成——喉咙发干，同时又想不到适当的语句。
我坐到沙发上，靠在爱人身边。我们两人都不作声。我伸手到衣袋里取烟，但是我摸到的不是烟盒，而是用丝绒包装的小盒子。多么糊涂！把戒指忘在口袋里。我想就地被擒的犯人一样发抖：我明白了，她早已看见戒指，所以知道一切。我极力不看爱人，怕碰上她的目光。她一动不动地坐着，像石像一样呆立着。虽然她非常悲伤，但我不能不感到这位女人身上的尊严和正直的骄傲。她坐着，双手放在膝上，两只手非常美——像花朵般的温柔。订婚戒指在手指上发光。
她在想什么呢？也许她在回忆我曾经跪在她面前吻她的双手，将订婚戒指戴在她手指上，然后就拥抱她，闭上眼睛感到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可是那时她突然痛哭起来了。
“天啊！你在我们生活中最幸福的时刻怎么会哭呢？”我问道。
她用颤抖的声音回答：
“如果你能知道我是多么爱你！……戴上这个戒指我是做了多大的牺牲……，我比你年纪大，并且结过婚。丈夫因为我没有孩子而和我离婚了。你也会有抛弃我的一天。你会从我的手上拿下戒指来。我怎能再一次忍受这种痛苦呢？”
我紧紧抱住她说：
“世界上你是我最宝贵的。你发誓，永远不再讲这些使我心痛的话。”
也许她想起了这些？为什么不责骂我呢？一切都会比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更好一些。
我真想拥抱她，请她原谅。可是立即压抑了这种愿望，想起了母亲多少次提醒过我的：这是一种魔力在诱惑。
电话铃声使我轻松了一些，似乎是从困境里解脱出来。我急忙走近电话机。电话很简单但是它使我不必再继续谈下去。我穿上大衣走到街上。坐上汽车，漫无目标地在街上行驶，不安的心情折磨着。我好像得了高热病。我甚至希望出个事故，以便死去，永远摆脱这一切。
吃午饭的时候我回到家里。在门口站了半天不敢进去。不知道，她在干什么？最后我扭了一下锁上的钥匙，像小偷一样悄悄走了进去。家里整齐极了。一切干净得发亮——地板、墙壁、窗户、镜子、花瓶里是鲜花。真是魔术家！她一个人在这种心境下竟能把屋里收拾得这么干净！也许是想向竞争者证明她是头等的主妇？我忽然发现门口的两个大皮箱，我完全茫然失措了。这说明她已经把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好了。这时爱人走到门口。依然是苍白的脸，悲哀的眼睛。她不看我，用压抑的声音说：
“你能用汽车送送我吗？”
“随你便吧，”我感觉我的声音抖了一下。她看了看箱子后又把目光转到我身上说道：
“你提箱子还是我自己拿？当然了，我自己是有力气……”
我不做声地把皮箱提出放进汽车后面的行李舱内，一边在想：难道真地我们之间的一切就这样完了吗？
她悲伤地关上了门，回顾一下便坐上了汽车。与往常不同，她坐在后面。我想请她坐到我旁边，但是又抑制住了……因为这样就显得不彻底，不是吗？
我用颤抖的双手开动了马达，此刻她突然喊了一声：
“你等一等！等一等！我忘记关上客厅的百叶窗了，太阳会把我们蓝色的窗帷晒坏的！”
我停住车，她走进房内去关百叶窗。我疲倦地将头低向方向盘，合上眼睛。
“我的好人！”我想，“你现在怎么还有心管这蓝色窗帷？”我清楚地记得，她花了多少时间跑商店买这蓝色的窗帷，又费了多少天在上面刺绣！到我们家里来的人都异口同声地赞赏窗帷，称赞它极精致的花样。
“不，我亲爱的人。你是母亲，是这座房子的母亲，你建成了它，你像母亲爱护孩子一样，即使它已经不属于你。我多么没有良心！因为我要剥夺这位女人的心爱的家。啊……”
我从汽车里跳出来。三两步穿过了花园就跑进屋里去，在门里面对面碰上了向外走出的爱人。我抓住她把她的手拉回房间，一面说道：
“亲爱的，你留在这里照旧关怀蓝色的窗帷不是更好吗？”
她懂了，她坐在离自己最近的椅子上，第一次大哭起来。她的神经使她足以能够在失败面前不哭泣，但不能止住喜悦的眼泪。这时我又重新跪在她的面前，吻她的手，从口袋里掏出宝石戒指套在她的手指上。
我脸上感到她的热泪，我突然感到内心里一阵奇异的轻松，好像卸下了沉重的包袱。好比将要淹死的人与波浪进行许久斗争之后又顺利到岸边时那样。（佚名）
74、再为你点一次蜡烛
生活可以苦难，不幸可以接连，只有爱，可以弥补这一切……
1970年的一个春夜，浙江余姚老方桥镇姚驾桥村一间低矮的平房里，柔柔地燃起了两支花烛，22岁的农民郑涨钱和20岁的少女刘桂英喜结良缘。
不料，1974年6月，郑涨钱得了“恶性淋巴瘤”。一合计，治疗费至少在千元以上。当时郑家的全年收入只有靠田头工分换回的280元。郑涨钱懵了。
桂英得知后，哭着对丈夫说：“就是倾家荡产，也不能耽误治病。”他们开始卖家产，最后卖得只剩下一间草屋、一张竹榻和一堆换洗衣服，也只换了300来元。危难之中，街坊邻居、亲朋好友纷纷伸出援助之手，大家七拼八凑，队里又是贷款又是补助粮食，才把郑涨钱送进了杭州市肿瘤医院。
两个月后，桂英生下第二个孩子。月子里，她始终在忧心、烦躁和不安中煎熬。一天，邻居给她捎来话说：“医生通知家属，准备后事。”桂英一急，脸色霎时变成灰色，出现了从未有过的寒栗惊惧的神情。
推开草屋，他惊呆了。寒冬腊月，只有3岁的老大和嗷嗷待哺的老二穿着单衣，挤在竹榻的一角，瑟瑟发抖。刘桂英披头散发，满面浮肿。见丈夫归来，她愣头愣脑呆了半天，突然哈哈傻笑起来--桂英疯了！
凄风苦雨各奔东西
郑涨钱明白自己已命在旦夕，于是托人把岳父叫到床前：“爸，桂英是在月子里受刺激落下的病。兴许好好调养，能恢复健康。可我现在这个样子，照顾不了她，还成了她的累赘，所以想求您把桂英带回去。”刘老汉困惑道：“我把桂英领走，你和孩子咋办?老二还要吃奶。”郑涨钱的眼泪唰地涌了出来，他哽咽着说：“我会给孩子‘放生’的，只有她们不拖着娘，桂英才易改嫁。”刘老汉的心猝然下沉，他提高嗓门说：“我不同意。一个好端端的家不能就这么没了。我还是把桂英母女仨带走，你安心养病，到时，我把健康的女儿送回来。”郑涨钱急忙阻拦道：“把孩子留下!你和岳母年纪大了，干不了农活，桂英还有13岁和15岁的弟弟，你们的日子够紧巴的……”郑涨钱的声音愈来愈轻，他无力再说什么，脸上只剩下奄奄一息的残晖了。
刘桂英跟着父亲回去了。她是嘻嘻哈哈笑着、浑浑沌沌走的。
次年正月初三，家家户户沉浸在团圆的喜庆之中。郑涨钱把最后一块糕饼连同“
小镇覆盖着皑皑白雪。下午3时，郑涨钱一头撞进饭店。他见4个服务员正忙着搞卫生，便趁其不注意，一横心，颤悠悠地放下老二，扭头就走。他想饭店人多，兴许能碰上个好“主”，给女儿留条活路。
他记不清自己是怎样回到家里的。醒来后，他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拖着恐怖和疲惫的身体，爬到荒山上替自己挖了一个墓坑，又竖起一块碑，用炭条涂上5个字：“郑涨钱之墓”。
干完这一切，他再次托人把岳父叫到床前哀求道：“你代桂英同我办离婚手续吧，我怕是过得了今天，过不了明天……”刘老汉执意不肯。郑涨钱叹息道：“等我死后，桂英再嫁可难着呢。照农村习俗，死了男人的女人再嫁要被人说成是‘克夫’，桂英还要为我‘守寡’。因此我想不如现在就‘离’，一刀两断，对桂英、对孩子都有好处。”
三颗爱心两地相思
奇迹常在厄运中出现。刘桂英犯疯病整整一年后逐渐康复。然而当她恢复正常的思维后，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已成了余姚泗门镇陶家堡村农民吴松桥的妻子。
而濒危的郑涨钱，靠锻炼和长期服中药，竟捡回一条命，至今仍健在。
1976年夏，桂英妈去世的第二天，郑涨钱闻讯赶来帮助料理后事。饭桌上，郑涨钱见挺着大肚子的桂英坐在比她大18岁的后夫身边，完全恢复了从前曾经有过的那般丰姿。而桂英也万没想到，自己在心中一千遍一万遍说“他已经死了”的人竟然好好活着，而且又变成当年那种身阔肩圆的模样。更让她受不了的是，大女儿平波乘巧地倚在父亲身边，瞪着一双陌生的眼睛，冷冷地瞅着自己。
这一晚，他们3人都不曾合眼。
刘桂英的内心唤起了久远的回忆……她忘不了，篱笆旁、草垛前，他们用松针铺地，用鲜花做床；她忘不了和他一块儿下田干活时，镰刀在飞，麦子也在飞；她更忘不了平波出世后，她和他是多么快乐地走东家、串西家，把孩子抱给大家看。然而，当她恍恍惚惚地从浑沌无知的世界醒来时，女儿消失了，丈夫已被他人取代……想到这些，桂英止不住泪如泉涌。
吴松桥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虽说斗大的字识不到一箩筐，但他已在3个人中感觉到了自己所处的位置。他痛苦地对桂英说：“既然你俩都恢复了健康，孩子也长得很好，那我就……成全你们。挑个日子，我们把婚离了，你回到阿钱身边去吧!”桂英惶恐道：“我怎么能结了离，离了结，结后又离，离后再结呢?”吴松桥的脸上掠过一丝凄苦的表情，他叹道：“不管别人怎么看你，我同意就行。”桂英说：“我已经怀上了你的孩子，郑涨钱已丢掉一个女儿，我不能再堕掉这个孩子。”吴松桥睁大着眼睛，试探地问：“能不能把孩子生下来给我做个伴?你什么时候想了，都可以过来抱孩子。”刘桂英连连摇头说：“这主意使不得。你是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收留了我，我怎么能以怨报恩呢?”吴松桥苦笑说：“这哪是怨，这是缘。此生，你和阿钱有缘，我只能把他当做弟，把你当做妹……”
吴松桥经过一番感谢激荡后表现出来的豁达胸怀，令刘桂英的思绪更加纷繁。她无法淡忘自己和这位“大哥”相处的日日夜夜。那时她在病中，吴松桥在田头劳累了一天回来后还得给她做饭。她不吃，他也不吃。他用那双被荆棘划出道道血痕的大手捧着饭碗，像哄孩子似的，直等她把饭吃完，方“嘿嘿”笑着，开始吃饭。数九寒天，吴松桥穿着露出烂棉絮的破袄，却想着法儿扯布给她做新衣服。桂英当时不太清楚这些事，等她康复后，邻居一件件数落给她听，她感动得哭了。这是一个受过惊骇的人，重新找到了自己的避风港湾。没有他，桂英就像一片落叶，还不知要遭多少风暴的摧残和蹂躏呢?想到这一切，桂英犹豫了片刻，而后坚定地对吴松桥说：“大哥，你放心，我绝不会和你离婚的。”
再说郑涨钱回到老方桥镇后，只觉得脚下一片虚空，仿佛跌入无底深渊。半轮残月升上来，惨淡而朦胧。四周是一些奇形怪状的暗影。他倒在床上，一种浩大的、无边无际的苦闷蔓延开来……
一位老中医来给他看病时，提出了疑议：“你不像是得那种病，要不然你在病重期间怎么能干那么多事?”老中医给郑涨钱开了一帖妙方：怒伤肝，思伤脾，忧伤肺，悲伤肾。百病出于“气”也。怒则气上，平则气消，喜则气下。郑涨钱琢磨了几天，才悟出个道道。老中医给他开此方的真正用意是让他明白：要使身体恢复健康，首先取决于精神的健康。两个深爱着的人，应平心静气为对方的幸福着想，而不是互相拴上链子。从桂英的现状看，至少她是幸福的，吴松桥用自己诚挚的爱撑起了桂英生活中的一片绿荫。解开这团乱麻的最好办法，就是此生不去泗门镇。
整整12年，郑涨钱再也没有踏进泗门镇，而刘桂英也没有回老方桥镇。
花烛高照松兰并茂
改革的春风吹进了农村小镇，郑涨钱挑起了货郎担。他每天翻山越岭，送货进村，含辛茹苦地拉扯女儿，一直供她读到高中毕业。
多年来，上门提亲的人络绎不绝：有和他命运相似的人；也有同情和理解他的人；还有一些看重他人品的黄花闺女。但郑涨钱不为之心动，无意再娶。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对那些上门提亲的人婉言谢绝道：“我现在一门心思养好女儿，她是我和桂英的骨肉，不能让她受一点委屈。”
1988年岁末，一个大腹便便的老汉迟疑地走到郑涨钱摆的地摊前。郑涨钱见他不买东西，只是盯着自己傻看，不由得放下手中活，和他对视起来。半晌，老汉喑哑着嗓子问：“你是不是平波的爸，我是从泗门镇来的。”郑涨钱浑身一颤：“你是吴松桥?!老汉点点头说：“我专程赶到余姚来找你，是想请你到我们家去一趟，有要事商量。”郑涨钱紧张地问：“是桂英出事了吗?”吴松桥摇摇头，又拍着自己像十月怀胎的大肚子说：“桂英很好，是我得了肝腹水。我觉得自己快不行了，所以来求你同桂英复婚。”吴松桥还告诉郑涨钱，他现在有了两个女儿，只要郑同意复婚，他就把两个女儿送人。郑涨钱急忙阻拦道：“孩子万万不能送人，桂英也不能嫁我。我尝过这种苦，不该再轮到你来尝。”
郑涨钱坚持不见刘桂英，却捎去了1500元生活费。因为他觉得自己有责任去援助他所爱的人。
不久，吴松桥离开了人世。坎坷的生活留给刘桂英一身债务，他拮据到无力为吴松桥办丧葬。在这危难关头，郑涨钱出现在刘桂英的面前。他悄悄地把吴松桥的遗体背上山，埋进14年前就为自己准备好的坟墓中，同时更换了墓碑。
做完这一切，郑涨钱把呆滞无神的刘桂英拉到身边，轻轻地理去挂在她脸上的一绺乱发后，低声道：“别愁，有我呢!什么坎坷的路闯不过去呢?!”
晚上，刘桂英缓缓打开吴松桥临终前送给他俩的礼物--一对花烛。郑涨钱的心怦怦直跳，他轻轻地拨开烛蕊，擦亮火柴。花烛柔柔地、一闪一闪地、高高地燃起来。桂英告诉久别的丈夫，吴松桥留下的遗言是：“真想再为你点一次花烛……”
美德如河流，越深越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