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随笔]说说所谓冉闵《杀胡令》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7 13:28:31
在任何一个历史论坛,冉闵都是一个口水话题。每每提及此人,总有许多人肾上腺加速分泌,要借这个死去一千七百年的古人来指桑骂槐,来述说一些在如今语境里不方便直抒胸臆的愿望——如今被官方禁止的言论,有相当一部分是好的,但也有相当一部分可以说是反人类反文明的。我不赞成那些言论,但是我也不赞成以禁言的方式来扼杀那些言论。
事实上许多谬论都是见光死的,越是捂着掐着它越神秘,信奉它的人越偏激,它越不容易死,而如果敞开言论,让人们百无禁忌的辩一下,摆事实讲道理,民智一开,它马上就会露出狐狸尾巴,死在光天化日之下。
   比如在大洋彼岸某些万恶的帝国主义国家里,各种异见份子都是可以公开活动的,其中包括本朝贵党的近亲。在那里,贵党可以自由结社、办报纸、组织散步,只要有经济实力,做什么样的宣传都可以。可是贵党在大洋彼岸根本不成气候,被蛊惑的老百姓少之又少,那是因为在开放的环境下,人们可以轻松获得正反两面的资讯,一比较,就知道哪个在说人话而哪个又在放屁。傻子太少,骗子就没有了用武之地。
  
   话题有点扯远,回到正题。我不想扯入冉闵这么一个口水话题,因为那是扯不清的。双方对于人物评价的分歧其实只是冰山一角,那是整个世界观人生观历史观的不同,潜伏在表面之下的分歧可以容下整个太阳系。
   大家的硬件都是人,脑子里跑的软件却不兼容。辩论到最后发现自己其实是在鸡同鸭讲,都有有理说不清的感觉,然后恨对方不成钢,最后只好互相谩骂了事。
   我只想说说这篇《杀胡令》,很明显,这是某个好事者伪造的,而且这个好事者肯定是个现代人,既没学好历史,又没学好中文,空有一腔情绪在四处涂抹。
  
   我不说这篇《杀胡令》写得很垃圾,因为这又是个扯不清的话题。文章好差是没有硬性标准的,我喜欢的别人未必喜欢,我认为很垃圾的别人也许当做宝,就如郭敬明的小说矫情无聊简直是欠操,偏偏他的书卖得相当好;余含泪的古文狗屁不通,偏偏有人一字千金卖来刻碑。这世界上就是有许多人口味重,你能拿他们怎么样?
   我只说这篇《杀胡令》有很多硬伤,这也许是唯一能说清的话题,感谢老祖宗,留下《晋书》、《十六国春秋》与《资治通鉴》等神功宝典为我撑腰,不至于会被骂成汉奸。
  
   这篇《杀胡令》最大的一个硬伤,也是目前很多重口味民族主义者经常犯的一个硬伤。地球人都知道我们这个民族叫汉族,但是只有一部分地球人知道,“汉族”两字是在民族主义这种意识形态大规模兴起之后才成为我们这个民族的固定称谓的,这是仅仅最近两三百年的事情。(这个话题扯开来讲,所谓“汉族”究竟包不包含古代的少数民族都是值得争议的问题)
   在此之前,古人都是某个朝代的子民,异族人对古人的称谓大多都与他们所处的朝代有关,比如秦朝人被称为“秦人”,唐朝人被称为“唐人”,宋朝人被称为“宋人”。那时也有“汉人”那个称谓,但是这里的“汉”并非指汉族,而是指“汉朝”。由于汉唐是我国古代最辉煌的两个朝代,所以某些史籍里,即使在这两个朝代灭亡之后,还是用“汉人”某“唐人”来指代中原的华夏子民,但这种情况并不常见。
   冉闵是两晋之交的人,他是绝对不会将中原百姓称作“大汉子民”的。哪位如果有兴趣,可以去翻看《晋书》里的诸载记,里面将称谓的变迁写得很清楚。
   在西晋时期,中原百姓被称为“晋人”,例如《刘渊载记》里“...虽然,晋人未必同我...”
   西晋灭亡之后,南方东晋辖区内的百姓依然称为“晋人”,北方的百姓则跟着政权变更而变更,后赵国内的百姓被称为“赵人”,例如《石虎载记》里说冉闵要杀胡的时候“...于是赵人百里内悉入城,胡羯去者填门...”
   而当时有没有“汉人”这个词呢?有,但是指的并非中原百姓,而应该是指之前匈奴刘渊建立的汉国子民。
   所以《杀胡令》里开口闭口“我大汉”,这个玩笑就开得有点大了,那几十年里冒充“大汉后裔”要“复汉家基业”的是匈奴,“大汉”两字暂时已经被搞臭了。
   顺便说一句,近年又有一些家伙大概觉得仅仅“汉族”两个字不够威风,又搞了个“皇汉”的名号。他们认为在“汉”字面前加个“皇”字,显得很拉风,但是实际上他们又把族人当成了匈奴。“皇汉”这个称呼是匈奴人搞出来的,请看《晋书.刘聪载记》“...乃眷皇汉...”某些蠢货尽干这种佛头着粪的事情。
  
   大硬伤已经挑出来了,下面我们慢慢来挑小硬伤。当然,这篇筛子一样的文章,我肯定挑不全,只当抛砖引玉,请各位补正。
   小硬伤之一:“炎黄之圣地,华夏之乐土”。后半句没什么问题,但是“炎黄之圣地”就有点莫名其妙,且不说这五个字根本不通,用“炎黄子孙”来指代汉族人,应该也是很久之后的事,晋朝人是不可能这么说的。
   小硬伤之二:“前晋八王乱起”。这短短六个字里有两处硬伤,作者估计是练七伤拳练到一定境界了。首先,东晋时期的人是不会把西晋叫做“前晋”的,他们会称之为“中朝”;其次“八王之乱”这个历史名词来自于《晋书》第五十九卷,参与西晋内战的王爷绝不止八个,是攥写《晋书》的那些人将八个罪魁祸首写入同一卷,后世就用“八王之乱”来指代这场长达十六年的内战。《晋书》是唐朝才写成的,所以“八王之乱”这个历史名词是在唐朝才出现的。东晋时期的人用“中朝乱起”之类的词语来指代这段内战,把西晋灭亡称为“中朝颠覆”等。
   小硬伤之三:“胡狗鲜卑,大掠中原,劫财无数,掳掠汉女十万,夕则奸淫,旦则烹食,千女投江”。沉妇女八千于易水是有史料依据的,不过得把话说清楚,犯下这个罪孽的是段氏鲜卑,当时统帅段氏鲜卑的是晋朝的幽州都督王浚,而段氏鲜卑是拥护晋朝廷的,段氏鲜卑一度是刘渊与石勒的死敌。
   至于“掳掠汉女十万”,这句话就有点莫名其妙,不知道出自何方了。
   还有下面那一句“以汉为‘羊’,杀之为粮”,也不知道有什么史料的依据,不过我相信当时确实有杀人为粮的事情。据史料记载,就在段氏鲜卑攻入邺城烧杀抢掠的前几个月,有一支军队攻入京城洛阳,从皇宫掳走了一万多奴婢,这一万多人大多数在半路上被那些大兵杀掉,掺杂着牛肉马肉吃掉了。
   有人要问了,是哪支胡人的军队这么禽兽不如?好吧我告诉你,这些禽兽不如的家伙全是我们的同胞,而且还是政府的正规军,他的统帅叫张方。你说这些家伙是不是王八蛋?但是他们有可能就是你我的祖先。
   小硬伤之四:“永兴元年”“永嘉四年”“太兴元年”,这几个都是两晋的年号,永兴是晋惠帝的年号(也是冉闵自己的年号,不过杀胡之时,他还没有称帝),永嘉是晋怀帝的年号,太兴是晋元帝的年号。
   冉闵杀胡是在公元349年末,当时后赵的皇帝是石鉴,冉闵当时仍然叫石闵,名义上他依然是后赵的大将军,他杀胡的表面理由是“孙伏都、刘铢造反,要清算余党。”——从官方名义来讲,孙、刘造反,被忠臣大将军石闵所镇压。
   这时候冉闵要扮演的是后赵的忠臣,怎么可能以东晋的臣子自居,用两晋的年号来发布命令呢?
   小硬伤之五,这也许不能算什么硬伤,属于我的个人喜好。反正我看见“以...为乐,以...为荣”,“风云变色,草木含悲”,“...危矣!...危矣!...危矣!”这样的句式、词语,就忍不住要打个冷颤,眼前浮现一种人的形象,黑长衫白围巾,这是五四时期大学生的打扮,但那脸分明是张红卫兵的脸。
   而“国仇家恨,寄于一身,是故忍辱偷生残喘于世”这样煸情悲壮的语句,我恍惚间还看到了另一张脸,歪着脑袋,微颦,双眼含着泪,痛苦而又悲情。正所谓,为何我的眼中总饱含泪水?
   那是因为我装逼装得深沉。
  
  
  附:网上流传的《杀胡令》
   诸胡逆乱中原已数十年今我诛之若能共讨者可遣军来也暴胡欺辱汉家数十载 杀我百姓夺我祖庙 今特此讨伐犯我大汉者死杀我大汉子民者死杀尽天下诸胡匡复汉家基业天下汉人皆有义务屠戮胡狗冉闵不才受命于天道特以此兆告天下 。
   稽古天地初开,立华夏于中央,万里神州,风华物茂,八荒六合,威加四海,华夏大地,举德齐天。蛮地胡夷无不向往,食吾汉食,习吾汉字,从吾汉俗,此后胡夷方可定居,远离茹毛饮血,不再兽人。然今,环顾胡夷者,无不以怨报德,抢吾汉地,杀吾汉民。中原秀丽河山,本为炎黄之圣地,华夏之乐土,而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
   前晋八王乱起,华夏大伤,胡夷乘乱而作,扰乱中原,屠城掠地。永兴元年,胡狗鲜卑,大掠中原,劫财无数,掳掠汉女十万,夕则奸淫,旦则烹食,千女投江,易水为之断流。羯狗之暴,以汉为“羊”,杀之为粮。永嘉四年,围猎汉民,王公忠烈射死者十余万。不日,夷人匈奴,四面纵火,烤汉为食,死者二十余万。太兴元年,愍帝受辱,崩于匈奴。凡此种种,罄竹难书!
   今之胡夷者,狼子野心,以掳掠屠戮为乐,强抢汉地为荣。而今之中原,北地沧凉,衣冠南迁,胡狄遍地,汉家子弟几欲被数屠殆尽。天地间,风云变色,草木含悲!四海有倒悬之急,家有漉血之怨,人有复仇之憾。中原危矣!大汉危矣!华夏危矣!
   不才闵,一介莽夫,国仇家恨,寄于一身,是故忍辱偷生残喘于世。青天于上,顺昌逆亡,闵奉天举师,屠胡戮夷。誓必屠尽天下之胡,戮尽世上之夷,复吾汉民之地,雪吾华夏之仇。闵不狂妄,自知一人之力,难扭乾坤。华夏大地,如若志同者,遣师共赴屠胡;九州各方,如有道合者,举义共赴戮夷。以挽吾汉之既倒,扶华夏之将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