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另类的森林公园之旅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7 14:03:33

一次另类的森林公园之旅

把这座位于城市中心的公园称为森林公园,实在是有些言过其实了。它的全称叫南岳山森林公园,是南岳山、笔架山及另一座记不得名字的山“三山合一”的产物,它的入口处的介绍牌上分明写着:参天古木,遮天蔽日;花鸟虫兽,密布其间。但是,若谁真的信了它,那只能说是缺了心眼。

这是一个天色阴沉的下午,厚重的云层遮住了太阳,十月的江南在一阵过境冷空气的肆虐下,散发出阵阵寒气。我提着望远镜,从正嗑着葵瓜子的售票员手上接过票,信步走进无人检票的公园入口,不禁暗暗感叹其冷清如斯。

顺着介绍牌指示的方向沿着斜坡而行,满眼尽是林木与落叶,处处散发着萧瑟而静谧的气息,一种既凄凉又平静的心绪从心底慢慢滋生。缓缓走着,小路蜿蜒,偶尔会从我看不见的前方,传来一阵扫地的沙沙声,打破瞬间的宁静。

整条路仿佛盘山公路一般,缓坡盘旋而上,走了一圈抬头看,山顶的道观仍然掩映在远方的树丛中难见踪影,不禁有些不耐烦起来,想抄一条近路到山顶上,搜寻片刻,竟没有发现一丝哪怕是一条人为踩出的小径的痕迹。

不知何时,小道上多出了一对年轻情侣,年龄不过十七八岁,浑身所散发出来的热烈的青春气息仿佛遮蔽了公园原先的寂寞冷清。他们时而窃窃私语、时而追赶打闹、时而拥抱、时而热吻,热浪般的欢声笑语在一瞬间就充满了这广袤天地间的人间一隅。

拐过一条弧形岔道,柳暗花明,一条石阶蓦然出现在眼前,直直的朝着山顶延伸过去,阶上布满了落叶、枯草与干枝,应该有很久没有人打扫过了吧。望远镜里,三十级外的石阶已经看不清,完全被茂密的树叶挡住了视线。

我没有犹豫,拾阶而上,那对小情侣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般,被好奇心驱使着,跟在我的五步之外,牵着手,低语轻笑。

一路始终紧紧盯着脚下石阶上的青苔,艰难的钻过了那一丛茂盛的遮路的密林,抬起头来,不禁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后面传来一声尖叫和一声浓浊的吸气,那对小情侣的脸上早已没有了欢快,忙不迭的互相牵扶着顺原路退了回去,就好像见了鬼似的。

出现在眼前的是好几百座墓!不是坟堆也不只是墓碑,而是石头房子似的墓。在石阶的两边,这些墓就好像梯田一样整齐的排列,像梯田里的庄稼一样密集的分布。它们一级一级往上,每一级上的几十座墓都在同一条直线上安静的矗立。密林遮蔽下的这一片阴暗的墓地,显得庄严而肃穆!

沿着石阶一步一步往上,我相信总有一条路能直通山顶,要不然没法解释这些墓主的亲人从哪条路扫墓祭祖,很明显的事实是,我走过的这条布满青苔的石阶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人走过了。

我边走边看着石阶附近的一些墓碑主人的照片,偶尔仔细辨认一些碑文,年长日久,很多相片和碑刻已经模糊到难以辨认。不难理解,因为这里的很多居民,在这里居住都超过二十年了!这些居民大多出生于解放前,以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出生的居多。有些合葬墓还只有一位家庭成员,不知道是另一位家庭成员还在世呢?还是已经住进了别人的墓?想想不甚唏嘘!

有一座墓吸引了我的目光,那是一个很英俊的年轻人的墓,从他的半身相来看,身着白衬衫的他不会超过二十五岁,五官很有明星相,好像从五六十年代的黑白明星照片里挑出来的似的,令人一见难忘。碑文上看出他名叫张志成,没有出生年月日,只有立碑日期,是一九九三年的清明时节,立碑人是他的妹妹。这座墓碑存在诸多不合常理的地方,或许,这里面有一个注定会被时间永久湮没的故事!

一直觉得每一座墓都是神圣的,都是不容打扰更不容侵犯的。我想,今天对它们的无理探究,是一种亵渎吧!

事实证明,这条石阶没有直达山顶,从断阶处再往上,有零星的墓碑,但是明显没有路了。我不禁犹豫起来,照理说,上面有墓碑,必然曾经有过一条路,只是被荒草湮没罢了。下定决心,继续向上,扶着树干,踩着枯枝败叶,艰难前行,很有一种探险的感觉!走了不过四十步,左侧前方十米处出现一座大墓,这座墓比下面那些大了四倍有余,白色的招魂幡已然破烂,微风吹拂,瑟瑟摇摆。

相比这座大墓,更令我惊讶的是,出现在正前方的那个黝黑洞口,洞口正前方的一棵大树从中将它一分而为二,透过荒草,我感觉这个洞深不可测,由于此处的山坡猛然陡了起来,益发显得它阴森恐怖。无论如何是不敢进去的,却不妨碍我在洞口幻想了一番:这可能是某个大型动物冬眠的居所?抑或是古时的隐士们修仙的洞府?也有可能里面藏有神秘的宝物或神奇的秘笈?当然,也仅止于幻想而已。

环视四周,确实是一条绝路,前方虽不至于壁韧千丈,却也算陡峭,看来要想上去只剩攀爬一途了。没有犹豫,原路返回。

走出墓地,走下石阶,走上来时的小道,天空的乌云好像散去了不少,忽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继续未完的行程,一个步伐矫健的老爷子,提着竹扫把拖着垃圾桶与我擦肩而过。在我前方五十步之外,一对老夫妻搀着手慢慢的向上走着,步履蹒跚,偶尔低语,偶尔倾听,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默契。我很快就超过了他们,等我到达祖师殿的山门前回头看时,他们的身影在随风摇曳的密林里若隐若现!

看到山门,我才明白,走错了路,我上山的方向应该是下山的路。山门前贴着一张涂鸦的白纸,凑近看,原来是一篇劝善文,却被游客览者随意涂抹,已经看不太清楚,只有那个大大的黑体“放屁”二字显得极为显眼。

现在,确实是一个信仰缺失的时代!

走近祖师殿,荒凉破败,实在让人不忍卒睹。走进祖师殿,游人寥寥,只有几个道士的高声谈笑平添了几分生气,却又与道门的清净理念难以相容,本来有心请教,却又不得不放弃了念头。

走出祖师殿,在焚香炉前立定,鸟瞰山下,不禁有了孔圣人“登泰山而小鲁”的心境。河泊纵横,阡陌交通,一派江南水乡的画境,只是城市破旧,格局狭窄影响了美感,在烟雾弥漫的远方,长江与天空相接,无穷浩淼,此刻的天与地仿佛在一瞬间融为一体。心中油然而生出一股强烈的热爱。

沿山路而下,经过财神殿,赫然看到了一座观音庙,当时的心情,真的难以用笔墨来形容,道观里居然出现了观音菩萨的神位!面对着这座立于道观之中的观音庙,不禁让我想起了残酷的宗教之争,想起了宽容,想起了那一段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的哲言:

“为什么我们不应大家和平相处呢?我们仰视同样的星辰,我们是同一个行星上的同行过客,我们住于同一个天底下.每个人努力发现最高的真理,依循哪一条道路又有何关系呢?人生之谜是太大了,不能只由一途以求解答.

还没有走到门口,就听到了里面传出来的洪亮的诵经声,间歇着压抑的咳嗽,看不见人影,听不清经文,在寂静的山峰,却也荡涤人心。

顺阶而上,一个虔诚跪立的老道的背影出现在眼前,可能是听到了我的脚步声,他艰难的站起来佝偻着看向我,

问道:施主,上支香?声音缓慢而颤抖。

我摇了摇头,他便指了指蒲团旁的三脚小木凳,

说:那你就在这歇会儿吧!

我忍不住问他:道长,您今年多大年纪了?

我连续问了三遍,它才听明白,用他那缓慢颤抖的声音吃力的回答我:我今年七八十岁了。

我想,他可能早已经忘记了自己的真实年龄!

我们不再说话,他又跪在了蒲团上,有节奏的敲着左手的钟或者右手的木鱼,口中念念有词,间歇咳嗽一声,从他口中诵出的经文连贯、沉静而洪亮,与说话时完全不一样。

我坐在木凳上,仔细打量这座小庙,规模很小,大部分都被各式各样的观音像所占据,整体很凌乱,桌脚用砖块垫着以保持平稳,桌底整齐排列着很多不知用处的瓶瓶罐罐,桌面上的垫布好像还是捡回来的破布拼接起来的,颜色各异。但是整座庙很干净,几乎是纤尘不染。靠左侧有个小门,里屋可能是老道的居所,面对如此情境,实在不好妄加猜测他的饮食起居。我静下心,在这个安静的午后,听这个虔诚的老道士诵了十多分钟的经 ,那时,心情平静得好像超脱了似的。

站起身,虽然知道对他孤苦的生活起不了多大的帮助,还是悄悄地在小木凳上放下了二十元钱。转身走出小庙,还没走出两步,身后就传来了老道的祝福声:谢谢施主的善心,愿施主身体健康、生意兴隆、财源广进……,走出了很远,还能听到源源不断的祝福声,用一个词形容当时的心境,只有同情!后来想想,对一个修道之人用这个词或许很不合适吧!

下山的路途中,经过了这座道观的正殿,才知道这座道观名唤三元观。此时,大门紧闭,隐约能听到,从里面传出的播放电视节目的声音,可以想见里面有人居住。道观的侧门边,上山或者下山的必经之道上,一个中年人摆着相摊昏昏欲睡,手机里播放的流行音乐震耳欲聋。

道观对面,百步开外,是一座关于九宫八卦阵的游乐场,看提示牌后才知道,这里竟然是诸葛亮与吴将陆逊对阵的古战场。相传正是在这里,诸葛亮创出八阵图,困住了陆逊的江东兵马,而诸葛亮的岳父黄承彦,怜陆逊之才,不忍见其早死,遂私自告知其破解之法,终使陆逊逃出生天,诸葛亮一气之下,与黄承彦断绝了翁婿关系。

看过这个典故后,倒是让我想起了关于山顶的那个“药圣洞”的传说,相传晋时名医葛洪,觅得此洞练道修仙,不时下山为贫苦大众免费治病,善心感动了云游此处的吕洞宾,遂被点化成仙,后来铁拐李、汉钟离等也经常到此洞游玩,所以这个洞又被叫做“八仙洞”。

每个景点都不能免俗,总是附会一些离奇的典故,编造一些美丽的传说,期望凭借这些经不起考证的特色来增加底蕴,吸引游客,在我看来,倒也无伤大雅。

走下山来,走出园门,回头看着硕大的南岳山森林公园七个大字,瞥见售票窗口里的那个售票员还在嗑着瓜子,心情难言!

 

后记:

后来我才知道,观音殿里的老道,还有一个老伴,就在那个小门后的小屋里卧床不起,已经瘫痪很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