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政治学初步/上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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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政治学初步/上篇 溯源 / 王小平

2010-05-22 10:57 标签: 时事观点

 

但凡稍微读过点书的朋友,大概没有不知道"政治经济学"(Political Economy)这五个字的.如果你有幸还上过党立大学,-----从军训,辅导员,信息员,党委,团委,学生会干部等常设机构来看,你也可以干脆称之为党校,不过和习称的党校不同的是,你还得让父母来交昂贵的学费和准时参加期末考试,而且毕业后不是回去升官,而是就地失恋加失业-----就必定要上强制性的公开课,就必定要背一大堆关于中国革命史和生产力三要素四环节之类的枯燥名词,那么对这门据说是最科学的真理课 <政治经济学是系统科学,是经济学发展的最高形式。>应该会有更深刻的印象.

 

 

正如西方背景下的红毛洋鬼子,没有人不知道<<圣经>>和莎士比亚一样,"政治经济学"在我们中国,似乎也有与<<圣经>>相似的崇高地位.-----因为据说它是列宁先生钦定的马克思主义的三个组成部分之一,而且是最重要,最有价值,最经得起考验的那一部分.对此我当然没有意见,相对于被批成先验神学的马克思主义哲学,以及被视为<<1984>>前传或理论版的科学社会主义,------更不用说被视为伪科学典型的自然辩证法了------我们的政治经济学看起来确实算是比较靠谱的了.

 

 

我们知道,自人类开始在洞穴里群居和有自我意识以来,从生存,生活到生产<人类自身的生产和物质的生产>活动,在在离不开经济二字.管子也说过,民以食为天,仓廩实而后知荣辱,可见说到吃饭问题,所有人都得睁大了眼睛仔细听,生怕错过了发横财的机会.不管这位"政治经济学"先生是不是超越了上帝,成为了最后的最高级的真理,至少它讨论的是我们每个人都身处其中,看得见摸得着的现实世界.

 

 

正因为如此,它成为了这个千疮百孔,风雨飘摇的神圣家族里,虔诚的或伪装虔诚的信徒们所能抓住的最后的那根稻草.这就好像韦小宝虽然是个道地的文盲,但只要看到"四十二"三个大字一字排开,就知道这是人人求之不得的<<四十二章经>>,自己既然捡到了宝,是绝不容他人染指的.所以可以看到,虽然西方的现代的经济学教科书一本又一本的翻译引进到国内来,虽然国内的政治经济学教材和理论框架数十年不变,但外来的和尚从来没有反客为主过,全得老老实实接受正统的国产政治经济学的检阅和批判,而当年以工农兵大学生资格教政治经济学出身的教授们,个个都是当前的学术权威和带头大哥:没办法,谁让它从被马克思创造出来的那一天起,干的就是这个呢?

 

 

是的,从私有制到公有制,从市场到计划,从发现剩余价值到以劳动时间为价值的唯一单位,这就是<<资本论>>拿来颠覆近代西方世界的整个制度和思想体系的理论基础.与此同时,它也就此为未来的科学共产主义牵线搭桥,因为它为伟大光荣正确的先锋队对所谓敌对阶级使用武器的批判,提供了批判的武器,也为夺权后先锋队的唯我独尊的地位,提供了合法性证明.就算到了今天,老马的老家已经被统一了,列宁先生的故乡也成了吃回头草的一匹坏马,在留守下来的,只要"市场"不要民主的当局手里,以及连市场也不要的新左派那里,它依然是唯一还能拿得出手的宝贝.

 

 

对于这门有中国特色的政治经济学,我不打算做太多讨论.因为这盆浆糊太粘人,而且很容易被政治化,-----要不怎么叫它政治-经济学呢?-----在预设的政治审判的立场下,免不了招来各种诛心之论,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一不小心就被人搞得稀里糊涂的,自己也变成了浆糊,被送到牢房里去糊火柴盒.所以我今天决定避其锋锐,直捣黄龙,干脆反其道而行之:就像马克思把黑格尔给头下脚上的倒吊起来一样,来个学术上的革革命.------也就是说,把马克思先生也倒吊起来,<罪过罪过,阿弥陀佛!>和大家讨论一种叫做"经济政治学"的东西.

 

 

需要声明的是,我把要论述的内容命名为"经济政治学",恰好和经典作家颠倒过来,这决不是我狂妄无知,故作惊人之语,以求开宗立派,邀其幸名,更不是心怀叵测,非要和官方正统派唱反调.实实在在这是因为下面的观点都来自我自己的切身体会,只不过作了一点理论上的总结.鉴于我对此新学也是刚刚入门,算是有点一得之见,所以在此冒昧提出来,班门弄斧,贻笑大方自然是难免,还希望得到各位的指教.

 

 

话说回来,如库恩在他那本<<科学革命的结构>>中所说,在广义的科学和学术研究里面,任何新的范式都得益于对旧的经典范式的继承与进一步的超越.正如牛顿总结的,他不过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才看到更远一点的地方.虽然我自知所谈的根本是不入流的野狐禅,但出于中国人骨子里的虚荣心,好比姓赵的总要把自己祖宗攀成是宋朝皇室一样,我也不免要找点理论上的后台,说穿了就是狐假虎威.所以在开始谈我所谓的经济政治学之前,我们不妨先做一番理论上的追溯.而要谈经济政治学,自然要从政治经济学开始.

 

 

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在政治与经济两个领域之间,当然政治问题的根源要着落在经济问题上.所以在他看来,经济基础决定政治,法律,宗教,文艺,思想等一切的上层建筑,而按照唯物辩证法的普遍规律性,各种上层建筑又从不同层面和程度上,反过来影响着经济基础.此经济基础按照不同的生产力发展阶段和生产关系,形成从原始社会历经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资本主义社会,直到未来的共产主义社会等五种不同的生产方式,在不同的生产方式下,又有不同的阶级分化与对立.

 

 

在此著名的五阶段论之外,他还曾提出过一个亚细亚生产方式.从马克思主义经过苏联这个专门负责改头换面的二道贩子辗转进入中国之后,关于这个亚细亚模式的问题党内外就一直争论不休.有人把它简单等同于欧洲的中世纪,从而把西方封建社会的套子直接套在中国传统社会的头上,着眼于其同;也有人由此认为老马的五阶段论只针对西方世界,而此外的其他文明则有其独特的迥异的制度结构和文化特性,并由此认为应该顺其自然的遵循和引导中国自身的发展轨迹,着眼点在其异.不过因为这个问题不单牵涉到马克思主义无远弗届的科学性,普适性,更直接关系到国内共产党的革命战略和开展暴力斗争合法性问题,所以正如两次整风之后,从百花齐放到一花独放一样,最后当然由理论争辩上升到政治层面,不容置疑的判了异体派的死刑,也使得官方理论界从此异口同声的把本来属于先秦的封建制度-----这一点柳宗元的<<封建论>>早就说得很透彻了-----划为奴隶制度,而将秦汉以来的大一统的中央集权制度和西方中世纪的封建制度混为一谈,缠夹不清.至今我们的教科书也还是削足适履,死不悔改.不过这已经是个敏感的政治问题,为了不成为袁伟时第二<如果可能,这是我极大的荣幸>,就不在本文探讨的范围之内了.

 

 

当然,不管老马对他所提出的亚细亚生产方式的本意如何,他的批判重点始终还是针对当时处于原始积累和上升时期的西方资本主义的,也就是说,经过拿破仑战争的洗礼和英国宪章运动等的启蒙,在欧洲大陆1848年的资产阶级革命高潮与失败后,他认为路易十四那样的专制皇权开始衰落,僧侣,庄园地主和封建贵族等第一,第二等级让位于工商业资本家,佃农,农奴,流民和破产者进入城市贫民窟,矿山与工厂,于是把当时的西方各国社会径直划分为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两个最大的敌对阵营.

 

 

在揭露了当时散乱分割的,还没有意识到造成自己悲惨命运的制度根源的无产者,他们所面临的种种非人道的剥削和压迫之后,马克思在<<共产党宣言>>里提出了"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的口号.这个响彻之后一个多世纪直到今天的口号背后,自然有他的思想渊源.除了考虑到他是犹太人,偏又改信了基督教,这种身份的纠结产生的救世主情结之外,他早在1845年春写的<<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的最后第十一条,就发出了作为一个激进的反传统思想者的战斗檄文:以往的哲学家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这句话也被刻在他的墓碑上,作为他一生的总结.

 

 

同时,我们还可以看到,按照正统派的说法,就算他已经摆脱了早期在写作<<1844年哲学经济学手稿>>时的那种反抗异化的人道主义倾向<这是西方马克思主义所极力阐扬的>,就算他已经通过三卷本<<资本论>>完成了一次漂亮却有点草率的,对早期资本主义的病理解剖<注意他并未开出具体的治疗方案>,就算他草创的第一国际作为各国工人阶级都参与进来的国际工人组织已经发出自己的声音<当然其内部也和西方议会一样争吵杯葛不休>,可是到了晚年,马克思依然对如何实现无产者-----注意,他从没有提到无产者的先锋队,也就是后来出现的共产党-----的阶级联合感到举棋不定.并且这种不确定也影响到了他的理论体系的完整建构,使得他对用自己发明的先验的科学规律所推导出来的资本主义是否在短期内必然衰落和消亡,无产阶级将在何时,用何种方式取而代之等等关键问题,留下了许多模棱两可的论述.

 

 

对此我们当然不能简单的说,因为马克思一直过的是被接济的苦日子,在贫困潦倒之下死得太早,所以来不及作出更明确的结论.因为在30岁写出<<共产党宣言>>之后,又活了35年且不事现实生产的他有足够的时间来思考和解决这个理论和实践问题.也许我们可以把这种缺憾看成是因为马克思的思想体系本身的基础还不够牢固,这个体系和他所师法的康德的先验论,黑格尔的理念世界一样,在很大程度上是建立在某种推测和假设之上的.也就是说,马克思从前门把这两位老师赶了出去,却又不自觉的从后门把他们请了回来.在一个由自己心造的世界里,固然每个人都可以为所欲为,可是当幻想落到实处,却是寸步难行.恐怕马克思经过在大英图书馆和伦敦长期的读书生涯与实地考察后,当他所采用的英国人的经验主义实证方法遭遇到他身为德国人对终极超越的狂热追求<在他这里体现为关于人类社会的基本规律>,终于使他发觉到自己理论体系的内在矛盾,以至于他作为历史上一个最尖锐最激烈的批判者,即使在面对自己的时候,也终于因为此难以自洽而不能不陷入某种深刻的质疑和迟疑中.

 

 

如果此说可以成立-----事实上后人在理论和实践上,已经越来越多的发现了他苦心构筑的这个体系的自相矛盾和不能自圆其说之处,这个问题太繁琐,牵涉太广泛,容我另文讨论吧-----也许我们可以这样来理解他:作为革命理论家的马克思,他是不完满的,因为他没有给后来者指出一条斩钉截铁的战斗路线;可是作为一个真正的思想家的马克思,这种犹疑和止步却体现了他最宝贵和最坦诚的品质,也就是对自己的理性和学术良知负责,在对自己产生怀疑的时候绝不妄言.------虽然由于这种审慎的态度,使得他去世后给整个世界造成了从理论争辩到现实政治斗争等等各种各样的麻烦,但这些麻烦乃至无数的悲剧,指责,怨恨,我想绝大多数不应该由他一个人来承担.

 

 

站在一百多年之后的当代,我们当然可以用一种自以为是的态度,对马克思当年所面临的思想困境抱一种同情的理解.但历史从来只遵照它自己的剧本-----中国人叫无字天书-----而行进,没有如果,也没有超越.正如在耶酥死后,按照对他的同一句话的不同解释,或为了某个无聊的原则问题,在他死后的两千年里整个基督教世界为此陷入不断的分裂,产生无数的异端和宗教裁判所一样,在马克思死后,虽然自称为总结了以前人类一切的智慧,代表着时代尖端的科学理论,却明显带有某种强烈的宗教色彩的国际共运也按照地域,国家,民族,价值取向,理论重点,教义阐释,各种小团体小圈子......迅速分化为俄国正统派和所谓的修正主义.

 

 

这种分歧一直都存在着,现在终于彻底浮出了水面.他的后继者对于如何实现从资本主义到共产主义的飞跃这个最迫切的问题的争执,产生了完全对立的两个阵营,并且各自都声称自己代表的才是真正的马克思主义,指责对方是混进革命者阵营的懦弱庸俗的小资产阶级或别有用心的野心家,奸细.对于这种分裂,恐怕老马在他身前就早已预见到了,因为作为马克思本人,他曾经公开宣称自己"不是一个马克思主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