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元培:是大师是完人也是一头真虎(图)3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6 16:50:17

“临大节而不可夺”,“可亲而不可劫”

世间的人雄人杰莫不具有龙马精神。蔡元培的书房中挂着一幅刘海粟为他绘制的画像,上面的题词是:“其为人也,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亦不知老之将至。”

世间的人雄人杰也莫不是至情至性之人。罗家伦等多位蔡门弟子都曾忆及一件往事:七七事变前两年,强邻虎视眈眈,战争阴霾日益浓厚。蔡元培到南京,国民政府行政院长兼外交部长汪精卫请他共进晚餐,用的是西膳。蔡元培苦口婆心,劝汪改变亲日立场,收敛亲日行为,表明严正态度,将抗战的国策确立不拔。蔡元培说:“关于中日的事情,我们应该坚定,应该以大无畏的精神抵抗,只要我们抵抗,中国一定有出路。”言犹未毕,蔡元培的眼泪脱眶而出,滴到了酒杯中,他旋即端起那杯掺泪的酒,一饮而尽。听其言而观其行,举座动容,无不肃然起敬,汪精卫则如坐针毡,神情尴尬,只好顾左右而言他。汪精卫若能听从蔡先生的忠告,不再一意孤行,日后又何至于堕落成汉奸,身败名裂呢?

凡师长、朋友、同事、门生,都众口一词地肯定蔡元培是难得的忠厚长者,与人无忤,与世无争,但也不约而同地认为蔡元培临大节而不可夺,坚持原则,明辨是非,“柔亦不茹,刚亦不吐”,绝对不是那种只知点头如鸡啄米的好好先生,更不是那种八面玲珑的水晶球。蔡元培应小事以圆,处大事以方,他“躬自厚而薄责于人”,态度极和蔼,使人如沐春风。凡是了解蔡先生的人都清楚,他所讲求的“和”,不是和稀泥的“和”,而是“君子和而不同”的“和”,不可通融的事情他一定不会通融,不该合作的事情他一定不会合作。

蔡元培是古风犹存的君子,“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临大节而不可夺也”,“可亲而不可劫也,可近而不可迫也,可杀而不可辱也”,“可以欺以其方,难罔以非其道”。这样浑朴的君子,德操、器量、才学、智慧赅备,四项之中无一项短缺。

禅家为使弟子顿悟猛省,或不免使用棒喝甚至用木叉叉脖子之类的极端手段。教育家则有别于此,他们通常都是循循善诱,诲人不倦的。黄炎培就读于南洋公学特班时,蔡元培是他的老师,黄记忆中的情形是:“全班四十二人,计每生隔十来日聆训话一次。入室则图书满架,吾师长日伏案于其间,无疾言,无愠色,无倦容,皆大悦服……吾师之深心,如山泉有源,随地涌现矣。”

教育家胡元曾用八个字形容蔡元培:“有所不为,无所不容。”有所不为者,狷洁也,则非义不取,其行也正。无所不容者,广大也,则兼收并蓄,其量也宏。蔡元培是对事有主张、对人无成见的长者,一生从善如流,却未尝疾恶如仇。有容乃大,真可谓百川归海而不觉其盈。

最能说明问题的应数辜鸿铭对蔡元培的尊重。这位脑后垂着长辫的清朝遗老不仅精通数门外国语文,而且目高于顶,眼中无人。袁世凯是何许强梁?辜鸿铭却将此公与北京街头刷马桶的老妈子等同视之。但古怪之极的辜老头子特别服膺一个人,就是蔡元培。辜鸿铭曾在课堂上对学生宣讲:“中国只有两个好人:一个是蔡元培,一个是我。因为蔡元培点了翰林之后,不肯做官,就去革命,到现在还是革命;我呢?自从跟张文襄(张之洞)做了前清的官员以后,到现在还是保皇。”1919年6月初,北大教授在红楼开会,主题是挽留校长蔡元培,众人均无异议,问题只是具体怎么办理,拍电报呢,还是派代表南下。大家轮番讲话。辜鸿铭也登上讲台,赞成挽留校长,他的理由与众不同——“校长是我们学校的皇帝,非得挽留不可”,这么一说就显得滑稽了。好在大家的立场和意见一致,才没人与辜老头子抬杠。

“唯仁者能爱人”,此言不假。蔡元培心地善良,平生不知如何拒绝别人的求助。晚年,他为人写推荐信,每日总有几封,多则十余封,几乎到了有求必应的地步。抗战初期,蔡元培因病滞留香港,有位素不相识的青年从重庆寄来快信,自称是北大的毕业生,在重庆穷困潦倒,无以为生,请求蔡元培伸出援手,将他推荐给用人单位。蔡元培当即致函某机关负责人,称那位青年学有所成,这封推荐信不久即发生效力。然而那位青年到差时,所出示的毕业证书并非北大签发。某机关负责人赶紧写信询问蔡元培,是否真的了解那位青年的底细。蔡回复对方:不必在意那位青年是不是北大生,只要看他是不是人才。如果他徒有北大毕业证书而不是人才,断不可用;如果他没有北大毕业证书而是人才,仍当录用。你有用人之权,我尽介绍之责,请自行斟酌。结果那位青年得到了这份差事,来信向蔡元培道歉,感谢蔡的再造之恩。蔡元培回信时,没有只字片言责备对方蒙骗欺罔,反而勉励对方努力服务于社会。从这件事情,我们不仅能见识蔡元培恢弘的器局,也能见识他善良的心地。当年,外间议论蔡元培的推荐信写得太滥,有的官员收到他的推荐信后,一笑置之。殊不知蔡元培助人为乐,体现了一种难得的服务于社会的精神。他曾阐明平等的精义:“人人应该以服务为目的,而不以夺取为目的。”他是言出必行的。

蔡元培不惮烦劳为青年人写推荐信,除了爱惜人才,也因为他有一个定见:“希望在中年人青年人身上。为这些人挺身请命,披荆斩棘,是老年人的义务!”然而,有大力有高位的人与蔡元培同调的并不多,坎坎伐檀者倒是不少。

蔡元培有一种超然的态度,平日集会,其言讷讷,如不能出诸口,但与人交接,则侃侃如也。他最爱谈论的话题并非时事,而是教育、思想和文化。当教育部部长也好,当北大校长也好,当大学院院长也好,当“中央研究院院长”也好,蔡元培偏于理想,始终只负责确立宗旨,制订方针,并不羁縻于行政。很显然,蔡元培慧眼识珠,他总能擢选到好帮手,如范源濂、蒋梦麟、杨杏佛、丁文江,都是偏于实践的干练之才,为他打理实际事务。蔡元培无为而治,治绩有目共睹,原因只有一个:那些大名鼎鼎的学者无不发自内心地敬重蔡元培,乐于为他效命,他的凝聚力和向心力是最大的。

无论在哪儿,蔡元培都能聚拢人才,培养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