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颂杰：朝鲜人在澳门(凤凰周刊 2007年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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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鲜人在澳门
2007年05月30日 13:52 字体：
澳门与朝鲜的特殊关系，从1950年代开始，澳门成为朝鲜在远东重要的对外平台。汇业银行事件之后，真相将逐步大白于天下。
澳门对朝鲜的重要性从六方会谈就可窥其一斑——从2005年年中开始，“澳门”就成为六方会谈的一个“关键词”，在国际媒体上频频曝光。
澳门与朝鲜的奇特关系，可追溯到1950年代的“韩战”。当时的澳门，是东北亚共产主义阵营获得重要战略物资的据点。朝鲜方面的输出品是金银等贵重金属。当时，葡澳政府主要税收来源还不是赌博业，而是黄金交易。
1974年4月，葡萄牙爆发“康乃馨革命”，新上台的左翼领导人不久后便与朝鲜建立了外交关系。由于自韩战以来受到美英等国的全面压制，除了一些社会主义的兄弟国家，朝鲜对外联络的通道几乎全部被切断。1974年后，作为葡萄牙远东殖民地的澳门，成了朝鲜在东亚重要的对外平台。自此，进出葡澳的朝鲜人的身影日渐增多。
根据澳门治安警察局提供给本刊的统计资料，1999年澳门回归中国前后，东亚地区除了日本、韩国、中国大陆、台湾及香港之外，“其他”地区每年的入境人数为1800名左右。有专家分析，所谓“其他”地区，相信主要是指朝鲜。
至2004年，来自东亚“其他”地区的入境人数已达到3500名，每月稳定在100名左右。此后发生的唯一一次剧烈变动是，2005年10月的入境人数从9月的126名，猛增到308名。这恰好是在美国宣布澳门汇业银行涉嫌替朝鲜“洗黑钱”之后。从2005年1月至2007年2月，入境朝鲜人总数为3128名。
朝光贸易：朝鲜驻澳“桥头堡”
澳门士多纽拜斯大马路上，在国父孙中山纪念馆右侧，有一座不起眼的商住楼——友贤大厦。朝鲜的秘密机构——朝光贸易公司（Zokwang Trading Co.），就曾经设在这座大厦中的泉绍花园。
从1974年起，朝光贸易承担了朝鲜在澳门总领事馆的角色。朝光贸易的日常活动是为朝鲜进口紧缺物资，包括最高领导人喜欢的奢侈品。除此之外，该机构还承担着更重要的任务。
据称，朝光贸易是1983年“仰光爆炸事件”的策划指挥基地，在这起事件中，17名韩国官员被炸死，其中包括4名内阁成员。
1987年，一架韩国客机被炸毁，机上115人全部丧生，据称这是一组朝鲜特工所为。参与行动的北朝鲜特工之一金贤姬后来在巴林被捕，并被送往汉城。在其出版的自传中，金贤姬描述了自己在澳门的受训经历。
1994年，朝光贸易的负责人在澳门被逮捕，罪名是在澳门汇业银行存入25万美元的假钞。1999年，调查无果而终，但更多美元假钞却陆续在世界各地出现。
朝鲜人还被怀疑参与毒品、武器走私。每周，朝鲜的国家航空公司——高丽航空的客机都会从曼谷飞往平壤，经停澳门。这次航班的乘客很少，运送的主要是各种货物。
2005年9月的“汇业银行事件”后，这家贸易公司就从泉绍花园消失了。大厦一位周姓管理员向《凤凰周刊》证实，前两年，朝光贸易确在该大楼5楼办公。他说，曾见过几次“北韩人”进出，但大楼业主对朝光贸易的具体行为一无所知。
凤凰卫视时事评论员谭志强回忆，1989年他的一个媒体朋友到朝鲜采访世界青年大会，便是通过朝光贸易公司打了个“pass”，然后到北京朝鲜大使馆办理签证。
“绑架、毒品、武器交易这些东西，肯定不是朝光贸易这种具有总领事馆角色的机构去干的，应该是驻澳门的特工机构去完成，不会轮到外交系统来做。朝鲜也不会笨到这种程度。”谭志强分析说。
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澳门立法会议员表示，除了朝光贸易，朝鲜在澳门还有其他一些秘密机构。
三少女被绑架事件
2005年10月，前美军士兵詹金斯在接受美国哥伦比亚广播公司的“60分钟”节目采访时，展示了一张老照片。詹金斯于1965年从驻扎韩国的美军兵营逃往朝鲜，他在那里呆了39年，直到2004年。
照片是詹金斯一家于1985年在朝鲜的一个海滩上拍摄的。詹金斯说，照片边脚的一个东南亚女子，就是1978年在澳门被朝鲜特工绑架的Anoche Panjoy。
詹金斯之所以认识Anoche，是因为她后来嫁给了他的好友，另外一位美国逃兵，两家人是邻居。更加传奇的是，Anoche的家人正好在泰国看到了这档电视节目。难以置信的家人们飞到日本和詹金斯见面，确认了Anoche的下落。然而，朝鲜政府对此却坚决否认。至今，Anoche仍然没有回家。
在詹金斯的自传《告白》一书中，他写道：“我看到了很多香港人和东南亚人，我能肯定，他们是被绑架到这里来的。”邻居Anoche告诉他，在被运往朝鲜的船上，还有两名中国女子。
1978年7月，澳门发生了两起神秘的少女失踪事件。7月2日，新马路大丰金行（店主为何厚铧已故父亲何贤）的两名女职员苏少珍和孔令，应一名自称是美籍日本人的男子之约，于当晚到外面吃饭，就此一去不返。
同日，一名在爱都酒店浴室当按摩女郎的泰国籍女子Anoche，也在应一名自称日本人的男子之约外出后失踪。三人当时皆为20岁出头的花季少女。
两宗失踪案经过向警方报案之后，澳门警察怀疑是同一个人所为。澳门警方曾经向国际刑警组织要求协助找寻，但是并无结果。最近几年，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3名失踪少女很有可能被绑架到了朝鲜。
据日本媒体报道，“被朝鲜绑架日本人拯救会”会长西冈力，透过澳门警方取得其中一名失踪者孔令的照片，经被绑架后逃出朝鲜的韩国电影演员崔银姬辨认，确认她的回忆录《我是金正日》中出现过的“孔小姐”即是孔令。
当年失踪事件的谜团逐渐被解开，在1978年7月2日同一天被绑架、又同一批运走的三个少女中，只有苏少珍仍然下落不明。
“让大韩航空的飞机消失”
除了绑架案，在澳门的朝鲜机构也被指控可能与1980年代两起著名的恐怖袭击有关。1983年10月，韩国总统全斗焕率领代表团访问缅甸。朝鲜事先得到情报，10月9日全斗焕将到缅甸独立运动的奠基人昂山将军（Aung San）的纪念堂献花圈。
于是，朝鲜方面派特工在纪念堂的屋梁内安装了遥控炸弹。炸弹在全斗焕抵达前爆炸，而先期抵达的韩国官员共17人死亡，其中包括4名内阁部长。
几天后，缅甸当局抓捕了几名朝鲜人，他们后来承认是受朝鲜特务机构“第39室”的指派来暗杀全斗焕的。缅甸当局随后宣布驱逐朝鲜外交人员，并与该国断绝了外交关系。
5年后，缅甸再次发生爆炸案，不过这次爆炸的地点改在了空中。1987年11月29日，由巴格达飞往汉城的大韩航空KAL858班机在缅甸上空爆炸，机上115人全数罹难。
参与行动者之一金贤姬后来招供，炸机的政治目的是为了制止汉城奥运会的召开。
1990年3月27日，金贤姬被汉城地方法院判处死刑。后蒙卢泰愚总统特赦，于一年后被释放。后在韩国安全企划部的保护下，金目前在汉城生活。在一本名为《我曾经是恐怖分子——金贤姬忏悔录》的自传中，金贤姬讲述了自己的特工生涯。
1980年3月，出身于外交官家庭的金贤姬被朝鲜劳动党“调查部”选中，接受特工培训。1983年“学成”之后，她共接受了三项特工任务。南韩飞机爆炸事件是她“职业生涯”中第三项、也是最后一项任务。
金贤姬的第一项任务是和一名老特工扮成日籍父女，在欧亚大陆周游了一圈。没有正式的特别任务，算是老师傅带着新徒弟“出了炉”。她的第二项任务就是和另外一名女特工到澳门，学习“资本主义的生活方式”。
在她的自传里，金贤姬描述了自己是如何受训的。在澳门，她和她的朝鲜同志们要学习粤语，这样，当他们被派到海外执行任务的时候，就可以装扮成香港或者澳门华人。训练的内容还包括，如何在超市购物、如何使用信用卡，甚至包括如何在迪斯科舞厅娱乐。这些东西，在他们热爱的祖国统统不存在。
4500万“超级美元”假美钞在全球流通
1994年，朝光贸易的总经理和其他4名朝鲜人因在澳门汇业银行存入25万美元假钞，而遭警方逮捕。然而，直到1999年，调查没有取得任何结果，几名朝鲜人每人交了5000澳门元保释金，离开了澳门。
外界指控朝鲜“造假钞”由来已久，最早是在1950年代到1960年代伪造韩元。据称，这些假钞后来成为韩国战争博物馆的收藏。后来，造假的对象变成了美国百元大钞（俗称super notes，“超级美元”）。
据韩国媒体报道，1990年代不断有朝鲜人在国外因为假钞犯罪而被逮捕。尽管自从1998年后，韩国国家情报局没有得到朝鲜制造假钞的消息，却有越来越多的假钞在市面上出现。韩国国家情报局1998年的一份报告称，朝鲜每年要制造总额达1500万美元的假钞。
2005年8月，美国联邦调查局宣布，在新泽西和加利福尼亚州展开的两大卧底行动取得成功——共收缴大约400万美元的百元面额美钞，以及假冒名牌香烟和毒品等。当局没有透露走私物品的来源，有报道指它们来自朝鲜。
来自朝鲜的“假钞”风暴也波及中国。2006年4月，一名韩国记者发表文章称，在中朝边境的辽宁省丹东市，获得美元假钞“易如反掌”。这些百元美钞很可能来自朝鲜，出售价格相当于面值的40%70%。
中国人民银行于当年3月发出通知说，一种被称为“超级美元”的美元假钞已经流入中国，要注意防范利用这种假美元洗钱的活动。
通知称，近年来一种被美国执法部门称为“超级美元”的美元假钞引起国际社会关注，该美元假钞制作逼真，具有较强的欺骗性。此类美元假钞已由境外流入中国，犯罪分子企图通过走私、贩卖等手段进行美元假钞洗钱活动。
另据韩日媒体报道，2006年1月，韩鲜领导人金正日的亲信、韩鲜劳动党中央委员会书记室室长姜尚春，因涉嫌使用假美钞与洗钱，在澳门被中国警方逮捕。假美钞最近一次在澳门曝光是2006年3月5日，香港《南华早报》报道，香港警方在一名来自澳门的美籍华人身上收缴了假冒美钞。
据美国国会研究服务中心的一份报告，朝鲜每年从造假中获得1500万到2500万美元的收入，目前至少有4500万“超级美元”假钞在世界各地流通。
“澳门是我的新家”
在澳门的朝鲜人，知名度最高的当属金正日的长子金正男。36岁的“小金”与其第二任妻子张吉善及一名儿子，已经在路环岛高级别墅村“竹湾豪园”居住多年。
据韩国《朝鲜日报》报道，数年前金正男购入竹湾豪园361号及371号两套3层别墅，并将之打通，地下是车库，2、3楼是睡房客厅，总值达3000万港元。
金正男的家与旁边其他别墅有一个显著的区别：其别墅第二层的窗口贴了一张象征太阳的黄色向日葵标志。向日葵在朝鲜代表最高领导人及对他的忠诚。
金正男一家之所以在澳门长期居住，据传因为对最高领袖、他的生父金正日的“不忠”而被驱逐。
据高级干部出身的朝鲜“逃北者”透露，2000年左右金正男私下谈论中国式改革开放，结果有人向金正日报告了这件事情，金正男被指为“革命的叛徒”。而且还受到同父异母的兄弟金正哲和金正云、以及他们的生母高英姬的牵制，金正男遂离开朝鲜。
据悉，此后他长期住在中国。2006年1月，金正男接连在中国北京市内的高级酒店和韩国餐厅现身。外界分析，曾被认为是金正日热门接班人的金正男，已经从候选人名单上悄然消失。
他除在澳门拥有一栋豪宅外，还在澳门市内中心街——雅廉房马路边16层芬香阁中购买了一处公寓。
当地消息人士称：“这里主要供３名金正男的私人保镖居住，金正男在夜总会、赌场、酒吧等地玩到很晚时，就不回到路环岛的家，在这里睡觉。”此外，过去几年，金正男用假名在5星级的澳门文华东方酒店长期订房，该酒店总统套房的一天住宿费为3600港元。
《朝鲜日报》引用一家韩国餐馆老板的话说：“轿车主要给家人用，而金正男主要乘坐出租车和巴士。去年下半年之前，他时常穿着牛仔裤和衬衫，有时还穿着短裤，常去韩餐馆、日本料理店喝酒。”
金正男似乎很享受在澳门的“退隐”生活。一名熟悉金正男的人透露，金曾说，“曝光率低的澳门比中国大陆更舒服，澳门是我的新家”。来源：《凤凰周刊》
(图片均由《明报》提供)
作者： 刘颂杰（发自澳门)
http://www.ifeng.com/phoenixtv/73020791993663488/20070530/908192.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