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大代表李书记归来(凤凰周刊 2007年第32期)

      十七大闭幕后，载誉归来的李连玉怎么也没有想到，一场隆重的欢迎活动把他推进了舆论漩涡，成为备受大陆民众争议的中共十七大代表。

      李连玉是徐州市副市长、邳州市(记者注：徐州下辖县级市)市委书记。

      2007年10月23日，李与江苏代表团其他成员一起乘坐动车组，从北京返回徐州。当日16时30分．李连玉与徐州市委书记徐鸣等4位徐州籍代表抵达徐州火车站。站台上，4位代表共同接受了有关方面组织的简短欢迎。

      随后，李没有回到徐州市区的家中，而是与专程从邳州前来迎接的市人大常委会主任郑全举、市长孟铁林等人一道，坐进一辆中型丰田面包车，在警车的开道下，顺着徐海公路，返回邳州。

      25公里长的欢迎之路

      他们乘坐的面包车车头扎着一朵大红花，行驶在公路上尤为显眼，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哪家用来迎亲的汽车。

      从李连玉乘坐的丰田车进入邳州境内碾庄镇才庄村开始，李连玉受到沿途群众的夹道欢迎。从才庄到邳州市区，约有25公里，各种形式的欢迎活动一路不断。标语、口号、烟花和鞭炮，还有歌舞表演汇成一片。

      直到当日18时40分，李回到他在迎宾馆内的房间，欢迎活动才宣告结束，整个活动持续了近2个小时。

      次日，李接受盛大欢迎的照片被传到当地互联网“邳州论坛”上，很快又被众多网站转发，旋即引起了强烈的反响和议论——李接受欢迎的场面比中央高层外出视察、外宾来访还要豪华隆重。颇具讥讽意味的大陆“最牛市委书记”一说，不胫而走。

      据悉，事发后几天，李连玉抽烟抽得很厉害，整日下基层调研，四处检查工作。
                                                                
      “都怪我，当初没有听李书记的话，给领导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这次欢迎活动的“组织者”——中共邳州市市委办公室主任宋彭，在说这番话时表现得异常后悔。

　　欢迎场面政府造? 

      对于邳州人来说，当天整个邳州欢迎李书记的场面，至今仍令他们记忆深刻，“那比过年还热闹”。 

      赵红兵(化名)是邳州市某镇的副镇长，23日下午有事正好途经举办欢迎活动的徐海路。因李连玉的专车在前面，走走停停，李还要不时下来与群众握手，赵的车子只能远远地慢慢跟在后面。

      赵看到，从第一个“欢迎点”才庄村开始，一直到邳州市区，公路被当地交警部门临时封闭了半幅。

      10月23日17时左右，从当日下午16时就开始在路边守候的才庄村村干部和200多名村民，终于在等待了1个多小时后拉开“欢迎李书记载誉归来”活动的序幕。

      随着李书记专车驶近，路边顿时响起村里请来的乐队吹打的锣鼓声，夹杂着群众的欢呼声和“欢迎李书记回来”、  “李书记，您辛苦了”的口号。

      另一村的欢迎群众，也打出接上级通知而制作的10米标语条幅，同时燃放起中午才被要求购买的鞭炮。

      专车每到一个路口，或是单位门前，便有成排的群众扯着长长的横幅，摇晃着手中的花束，挥舞着配发的小红旗在路旁迎接。道路中间还有表演队，载歌载舞。

      李书记路过的赵墩镇，临时设置了一个半圆形大彩门，上写“赵墩镇热烈欢迎李书记北京参加十七大归来“。

      该镇还出动了该镇中学初一、初二年级近200名学生，统一校服，系红领巾，由教务处领导和体育老师带队，欢迎“亲爱的李书记”，两位优秀的学生代表还被要求在恰当时机向书记敬献鲜花。

      每到一个欢迎点，胸前佩戴着十七大代表证的李便会走出专车，接受群众的欢迎和送来的鲜花，并与群众亲切握手，互致问候。

      前来欢迎的村民．有的还可以领到10—20元人民币不等的补助，最差也能得 到一瓶矿泉水。

      “有的地方在组织欢迎群众时，村民不情愿参加，为了调动欢迎积极性，便想出这个法子刺激一下。”  赵红兵称。

      此前一天，邳州市委有关部门已经在李书记车队所经道路上．做好相应布置。沿路是簇新的巨幅广告牌，竖形、条形欢迎横幅悬挂于沿路机关大楼的外墙。部分路段沿线还遍插彩旗，绵延数百米。

      在邳州市的通成广场，道路两边的欢迎阵容最为整齐，统一着装的警察、法官、护士、城管队员、环卫工人、教师、学生等各行各业的人士组成了各自的方阵。

      一位人力三轮车车夫称，李书记回来那天下午生意好．街上看热闹的人多．城管队员都被安排去参加欢迎活动了，三轮车进入禁区都没有人管。

      李的专车到达通成广场时，已过1 8时，天已快黑，又遇下班高峰期，当即造成交通堵塞。不少行人索性驻足，观看现场烟花表演。广场一带顿时人山人海。

      一位亲临现场的市委官员称：“通成广场的欢迎场面，当时已经处于失控状态。”

      活动仍然在继续，欢迎的群众已站在路两边，李连玉继续接受群众的欢迎。
 
      欢迎活动的终点设在迎宾馆。

      迎宾馆原是邳州市政招待所，目前仍是当地唯一一座四星级酒店。李连玉的家属都在徐州市区居住。李连玉在邳州办公时，他住在迎宾馆内专用客房。

      18时30分前后，李的专车到了迎宾馆，欢迎活动也达到最高潮。这里铺有长长的红地毯，歌舞队锣鼓喧天，现场张灯结彩。

      全国十大拥军模范之一、80多岁的老人庄印芳也在路口迎接。庄还带来了两篮柿子，寓意李书记“事事如意”。
　　
      市委办主任写检讨

      虽然在欢迎现场收到了两篮柿子，但李连玉并没有“如意”。

      邳州市委政策研究室主任梁华成称，在走过迎宾馆欢迎终点的红地毯后，李连玉直接走向自己在这里的房间，宋彭跟了进去。不一会儿，宋彭走了出来，等在外面的市委官员当即发现，宋的脸色不对劲，知道事情不好了，李对欢迎活动感到恼火。

      但据一名参与欢迎的当地人称，李一路欢声笑语，容光焕发，兴致高昂，没看出他对活动的组织有何不满的地方。

      当晚，邳州电视台新闻节目中播出了此次欢迎活动的新闻：“邳州市各界人士以及广大市民闻讯后纷纷前往代表必经之路，夹道欢迎，并放起了烟花和鞭炮，用特有的方式喜迎十七大代表归来。欢迎现场，高潮迭起，造成了短暂的交通堵塞。”

      次日，李载誉归来接受欢迎的现场照片开始在互联网上广泛流传。网民立即对欢迎活动表示了质疑。

      有网友就此写下一首打油诗：所有道路都封锁，肯定不是欢迎我；记者赶忙往前跑，哦，原来是欢迎李代表……

      在《凤凰周刊》记者面前，宋彭接连表示后悔，把欢迎活动的责任全部揽在自己身上。

      宋称，之前仅是准备组织简单的欢迎活动，并没有向李汇报过，后来为什么弄成这么大规模，他也感到很意外。

      宋认为，活动应该是”群众自发”的，出于对李书记给邳州带来重大贡献的感激之情。宋还称，如果是统一组织、精心安排的，那标语都应该是统一印制的，但在现场各个地方出现的都不是一样的。
      邳州是传统的农业县，共有163万人，是江苏的第二大人口县，辖有24个镇。当天，所有镇党委书记都参加了欢迎活动，在市区的所有局领导也都参加。

      市委办一位秘书透露，宋彭现在被要求写出书面检讨，接下来还可能被免掉市委办公室主任的职务。

      宋彭称自己已经写了检讨： “现在我压力很大．日子不好过。”

　　之前已有欢送仪式

      由于欢迎活动是分散在各个单位  (村)进行，很难统计出总的花费。
     
      “鞭炮、烟花就要花不少钱，”赵红兵称。欢迎活动结束后，邳州市区仍在继续施放烟花，庆祝李“载誉归来”。有居民称，一直到夜里22时多，喜庆的气氛才慢慢消失。

      出现这么隆重的欢迎活动，不少邳州当地人并不意外。李连玉赴京开会前，已有过一场颇为隆重的欢送仪式，地点也设在迎宾馆。有欢送，就会有欢迎。

      当地官方媒体也报道了当时欢送李书记的新闻：2007年10月12日下午17时许，富兴源大酒店南大厅彩球高悬，鼓乐喧天，写有“热烈欢送李连玉书记赴京参加个十七大”、 “李书记参加十七大是邳州163万人民的光荣”的巨幅标语格外醒目，市四套班子领导以及社会各届干群纷纷赶来欢送。少先队员们为敬爱的李书记送上了鲜花，并以诗朗诵的形式表达了对李书记的敬仰之情。运河镇的居民也自发前来欢送，给李书记送来了水果等土特产，表达对他的一片深情。”

      有消息称，此前，为了准备十七大会议和对李书记十七大活动的报道，由邳州广播电视局局长带队，先期去了十几个人，与邳州驻京办一道，进行各方面的“公关”。

      十七大期间，李“频频出镜”，当地众多媒体对李的言行作了许多肯定的报道，显得相当高调。如果不是欢迎活动“出事”，李的十七大代表使命应该完成得相当圆满。

      邳州市政策研究室梁华成主任称，邳州到北京公关是讹传，根本就没有什么人去北京活动，前后到北京的，包括广电局长、生活秘书在内，总共才6个人。

　　书记喜欢喊口号

      李连玉，1959年12月出生于徐州丰县，并不是邳州本地人。

      李先后做过徐州矿务局庞庄煤矿地质科文书，丰县城建局人秘股副股长，丰县县委组织部组织科科长、组织部副部长，丰县大沙河镇党委书记。后从丰县县委书记的位置上调任邳州市委副书记、代市长。

      2003年1月，李升任中共邳州市委书记。

      从官方提供的材料上看，李在邳州这些年，政绩相当突出。财政收入由上任时的1．8亿元人民币，增加到目前的13．1亿元人民币；2006年GDP总额达到149亿元人民币，增幅保持在苏北县级领先地位。

      对网络中“最牛市委书记”的评价，粱华成并不反感，认为李称之无愧，虽然网上是另外一层意思。

      粱的理由是，李是邳州市自1928年建立县委以来，当选中共全国党代表的第一位市委书记，也是第一个把邳城市建设搞得这么好的市委书记，为邳州做了很多实实在在的事情，当然”牛”。

      而当地许多官员对李的评价是，工作作风强硬，敢想敢做。

      身为副镇长的赵红兵称，每年开县、乡、村“三级开会”，或是其他大型会议，李都会要求下面喊口号。最常喊的一句是，“阔步新长征，我们跟着走”。

      每次在下达了指标任务后，李书记总是会在主席台上问：“有没有决心?”台下响声一片，“有”；“任务能不能完成，”下面的声音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