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出一片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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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始不太喜欢绿。觉得太生机盎然,太春天,太让人有阳光的感觉,我喜欢那些更委靡的东西,带着颓迷与堕落才好。
是从张爱玲的文字喜欢绿的。特别是苍绿老绿,那种暗暗的潮湿的苔绿,张爱玲说一个人穿雨衣,像一个绿色的药瓶,也只有她才写这种比喻。她又写,你尽有苍绿。在苍绿中有安详的创楚,她不是树上拗下缺乏水分褪了色的花,倒是古绸缎上的折枝花朵,断是断了,可是非常的美。你尽有苍绿。这句话让我对绿充满了孩子一般的贪婪,每一句话都惊人的美,却又凉意蚀骨。
绿总是有生机的东西,早春,嫩绿初始,一切欣欣然,朱自清写过《绿》,我大致都忘却了,因为里面的绿过于欣喜与完美,我记忆中的绿是脱了冬天的棉袄,在乡下奔跑着,外婆带我去采榆钱,榆钱能裹在面里,有田野里的香,我总是爬到很高的榆钱树上,一把把地把榆钱撸下来,嫩绿的时候最好吃,老绿了就不能吃了。
后来榆树死了,我也远离了童年和曾经的小镇。可是那春天,那绿绿的榆钱,几乎定格在我的童年里,带着莫名的惆怅痕迹。这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好像黑白的旧电影,什么时候想起,都有刹那间销魂难忘的时刻。
也没有穿过绿裙子。甚至没有尝试过,倒是红裙子遍地,也俗得开了花。所以,我在十九岁时看到一个肤色极白的女同学穿了绿裙子,我简直是有些呆了。
她瘦,而且高,皮肤近乎透明,那绿裙子似一滴水一样,在她身上游荡着,她像是穿着一个春天 那么动人,那么鲜翠欲滴。我没看过穿绿比她穿得更好看的女子,甚至超过杨丽萍的孔雀。再后来穿墨绿好看的人是一个外国女子,在北京的798艺术工厂,在寒冷的冬天,我们去看洪晃的《乐》杂志社,迎面走来了穿墨绿大衣的女子,那样冷的冬天,裸着小腿,眼睛是北欧人的眼睛,深深陷进去,我花痴一样跟了她好久。
后来我看过一篇小说,写女人勾引男人,穿着果绿色内衣,好像一只丰满的苹果,原来,这果绿色内衣,比黑要生动,比白要诱惑,比红要贴切,年轻的娇媚的女子穿着果绿色内衣,想想就要流口水,别说男人,女人也会喜欢吧?
琉璃工坊的东西我是喜欢的,那里面绿色居多,碧绿碧绿的,让人看着都有禅意。看到一只碧绿的碗,想象里面盛了雪,一下子感动起来,好像遇到爱情似的。那绿,透明,不掺杂任何东西,素心花对素心人,人若活到琉璃,爱要是爱到琉璃,还有什么解不开?三千情结,轻轻一捻,也全是这绿色吧?
诗人曾写过一首诗,说一个人的爱情,像翠鸟一样绿,像翠鸟一样的羞涩。这是多么奇妙的比喻,我听了心动不已,如果爱上一个人,是不是真的像翠鸟一样绿,像翠鸟一样的羞涩呢?羞涩应该是红的,可如果爱了,就是绿满枝头,压不住的好,一树怒绿,发了疯,我就要绿给你看,绿出个青山常在,绿出个碧波荡漾。
去年秋天去九寨沟,终于见到了那九寨归来不看水的绿,我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也妩媚起来,也带几分绿了,那水是太透明太绿,近乎悲伤了,我看着那深深的绿,又喜欢又怅然。
太美的东西总是会破碎,就像曾经像翠鸟一样绿,像翠鸟一样的羞涩,如果离散了呢,那绿会苍了老了,会如一块凝固在衣服上的绿渍子,越看越不喜欢,恨不能抠了去剜了去。
我总是想象我的老年,大概也会像一把苍绿一样,凝固了,呆了。可它究竟是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