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话头--大慧宗杲禅师书信集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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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话头--大慧宗杲禅师书信集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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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禅七日26盘(参考文字)参话头-圆觉经偈-观音法门
南怀瑾:《生命科学与禅修实践研究》(网上名:《南禅七日》)

    那么南宋以后,大慧杲看看时代变了,这些人才……直指人心见性成佛是不行啦, 所以叫修禅的人参一个话头,集中思想、研究、追寻找一个问题。所以参话头不像念佛,不像修定,修定念佛只求到一心不乱,参话头为了一个话头,在那里就是追,念佛是谁?是谁?换一句话说,念佛是谁?我是现在想要找那念佛是谁的那个又是谁?就是一路所以叫做疑情,是怀疑,是追寻的,是否定的,一切都否定,在 否定里面找一个绝对的肯定的东西是什么,这叫参话头。如果把话头拿来抱著一个话头,念佛是谁,念佛是谁,这样就是禅宗,那不如去念佛好,阿弥陀佛,一心不乱,成功了。如果讲净土宗念佛呢,以信为主,一信就到家,好好念佛下去,不要怀疑,如果讲禅宗,参话头,以疑为主,处处在怀疑,连佛的话都要打个问号,他讲对了没有,对与不对?我要去求证呀,什么,净极光通达,寂照含虚空,却来观世间,犹如梦中事。对吗,好像很对,但是我要求证它,做到了那个叫真信,就对 了,否则这还是迷信,假信。所以参话头,后世的事,到了明朝以后,禅宗更衰落了,就是死死的抱著一个话头在参,就是这个道理。

    那么参话头的方法,你最好参考什么呢?那么你们这里叫教务长帮你,指月录上大慧杲的第四卷最后,大慧杲的那些书信,提出来的参话头的办法,他是参话头的方法讲的最清楚了,不准思量,参话头不准用思想,不准卜度,不要去猜,不准将心等悟,不可以拿一个心,我话头参了三年,大概下个月可以悟道了,拿个心来等著开悟也不行,不准这样、不准那样,什么都不准,最后连个不准之心也不准,这样参,如此参下去,参到一点味道都没有怎么都参不通,他说,没有滋味时,你感 觉到灰心到极点,一点味道都没有的时候,不可放捨,正是好时候,我啊,那个时候,专学这一个,看这个大慧杲那个信,白话、文言一气呵成,那个文章的气势漂 亮极了,答复的真好,讲参话头,这好几处都提到参话头的方法是这样参,参……参到后来,所以大慧杲,大慧杲禅师讲参话头参得那么高明,他本身经验太多了, 大慧杲是圆悟勤的待者,不是侍者哦,是书记。你要知道,中国现在用书记,书记这个名词是佛教里头出来的啊,政府叫秘书啊,佛教里头那个叫书记,语录也是佛教里头来的,大慧杲是他的师父圆悟勤的书记啊,年轻学问好,在旁边做秘书长叫书记。朱元璋政府很多官,都是用佛教里头丛林的职务,拿来做官的名称,现在我 们的这个政府很多官名也都是佛教,譬如中华民国的总统,总统是佛教明朝的和尚官,一省里头管和尚宗教局长那个名字叫总统,所以我们蒋老头也剃的光光的,是总统。这个历史,你们不懂,一懂了,我们懂得看的,对这个时代哈哈大笑,真奇怪,这么一个时代。

    大慧杲是圆悟勤的书记,他自己本身太聪明了,圆悟勤就逼他 参话头,圆悟勤叫别人不用参话头,就逼他参,结果大慧杲参话头,然后做了书记以后,看师父的人太多,名气太大了,有时候来不及啊,这个、这个……圆悟勤就 叫大慧杲兼做知客师,陪客人吃饭,他一边陪客人吃饭,一边请他吃菜,拿起筷子想挟菜,筷子就停在中间了,碗端著,这样……干什么?他心里参话头,忘记了, 想去挟菜;有一天,刚好师父过来,慧杲啊,你怎么啦?这个样子。其实他知道,师父说,慧杲啊你怎么这样?师父一讲,他说,师父啊,这个时候啊,用功到这个 参话头。他说,好比啊,狗舔那个热油锅。那个狗啊,看到一个油锅出来了,热的、烫的,又要舔嘛,舌头拉那么长,不敢下手,不舔嘛,口水尽滴,捨不得。他说,我用功参话头,参到时候,像狗舔那个热油锅一样,你要我不干啦,我放掉嘛,捨不得,要参下去嘛,悟不了,好难受啊,就是这个样子。圆悟勤一听,你好, 比方得好,用功得好,参下去。   大慧宗杲禅师书信集


明尧   明杰   校注



序言:但于事上通无事,见色闻声不用聋



圆悟克勤和大慧宗杲师徒,在中国禅宗史上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他们的法语(主要是书信),对当时乃至后代禅人产生了极为深广的影响。参禅一法,关于如何入门用功,如何避免落诸禅病,讲得最系统、最到位者莫如宗杲;解粘去缚,勘机辨境,向上一路,审察谛当者莫如圆悟。是故此二老之法要,参禅之士不可不读。后代禅人,若能认真系统阅读此二老之法语,何愁用功不入门?何愁见地不到位?何愁禅病不能避免?何愁向上一路无人指津?因为这个缘故,我们特地校注了二大老之法语----书信部分,希望后代禅人修学有个入手处。

《大慧普觉禅师语录》一共有三十卷,被收入《嘉兴藏》,其中卷十九至卷三十,属法语部分,收录了宗杲禅师生前接引学人之书信一共八十四篇。这些书信主要是为士大夫阶层的居士们而写。细读这些信札,就会发现,篇篇皆针对修行过程中的常见毛病痛下针砭,见肝见胆,开人睡眼,醒人迷梦。



宗杲禅师生平简介



大慧宗杲禅师,昭觉圆悟克勤禅师之法嗣,俗姓奚,宣城(今安徽境内人)。天生英气勃勃,十二岁入乡校读书。一天,因与同窗戏闹,本想拿砚台投向对方,不小心却误中教书先生的帽子,将帽子弄脏了。先生大怒,让他赔钱,并将他赶回家。这件事情激发了宗杲禅师出家的愿望,他说:“大丈夫读世间书,曷若究出世法?” 于是他只身前往东山慧云院,从慧齐禅师出家。十七岁那年,宗杲禅师终于落发得度,并受了具足戒。

此后,他遍阅诸家语录,尤其喜欢云门、睦州之语。在阅读五家语录的时候,宗杲禅师产生了一个疑问:“元(原)初只是一个达磨,何以有许多门庭耶?”带着这个疑问,宗杲禅师遂前往宣州,投广教绍珵禅师座下请益。绍珵禅师是兴教坦禅师之法嗣,琅邪慧觉禅师之法孙。此前,宗杲禅师曾经参究过雪窦重显禅师的拈古、颂古及古德悟道之因缘,因此,经绍珵禅师之指点,宗杲禅师很快便洞达了先德之微旨。绍珵禅师对宗杲禅师超常的慧悟感到非常诧异,叹为“再来人也”。

辞别了绍珵禅师之后,宗杲禅师开始四方游学。他先后参礼过大阳山元首座、洞山微和尚、大沩慕喆禅师、开先智珣禅师等大德,终于通达了曹洞宗旨,最后又展转来到宝峰湛堂文准禅师座下。湛堂文准是真净禅师之法嗣。文准禅师一见宗杲,知其不凡,便让他充当自己的侍者。宗杲禅师虽然慧悟很好,但是文字口辩之习气很重,这对他的悟道来说,是一个很大的障碍。一日,文准禅师对他指示入道捷径,宗杲禅师横机竞辩,口若悬河,连文准禅师亦不肯相让。于是文准禅师便呵斥他道:“汝曾未悟,病在意识领解,则为所知障!”

在文准禅师座下,宗杲禅师参学了六年,虽然进步不小,但是,末后一关犹欠悟在。文准禅师对宗杲禅师颇为放心不下,临终前,遂指示宗杲禅师道:“有个勤巴子(克勤禅师是四川人,故称勤巴子),我不识渠,汝可见之,当能办子事。若了不下,便可修行,看一大藏经,后身出来参禅,决是个善知识也。”

文准禅师圆寂后,宗杲祖师遂谨遵师嘱,前往东京(开封)天宁寺参礼圆悟克勤禅师。

一日,克勤禅师升堂,举云门文偃禅师“东山水上行”之公案(该公案的具体内容是----有僧问云门禅师:“如何是诸佛出身处?”云门禅师道::“东山水上行”),令宗杲禅师下一转语。宗杲禅师苦苦参究了一年的时间,一共下了四十九个转语,均不契旨。后来有一天,克勤禅师应邀付一达官之府宅,升座说法,宗杲亦随同前往。克勤禅师又提举“东山水上行”之公案云:“僧问云门:‘如何是诸佛出身处?’ 云门云:‘东山水上行。’若是天宁(克勤禅师自指)即不然。若有人问:‘如何是诸佛出身处?’只向道:‘薰风自南来,殿阁生微凉。’”宗杲禅师一听,忽然前后际断,动相不生,坐在净裸裸处。

宗杲禅师于是把自己的感受告诉了克勤禅师。克勤禅师道:“未也,子虽有得矣,而大法未明。”并进一步开示道:“也不易,你得到这田地(指“前后际断,虽然动相不生,却坐在净裸裸处。”这一空境),可惜死了不能得活。不疑言句,是为大病。不见道,‘悬崖撒手,自肯承当。绝后再苏,欺君不得’。须信这个道理。”

当时,宗杲禅师对克勤禅师的话未能真正理会,故得少为足,还为自己辩解道:“某甲只据如今得处,已是快活,更不能理会也。”

为了将宗杲禅师锻造成法门龙象,克勤禅师终不肯拿佛法当人情,没有给宗杲禅师印可,而是令他居择木堂(入山朝士止息之处),为不釐务侍者(住在侍者寮,却不掌理侍者之职,主要负责陪同士大夫入室请益或者谈话)。

在每天陪同士大夫入室谈话的过程中,克勤禅师仍不失时机地钳锤宗杲禅师,如经常举“有句无句,如藤倚树”这一话头来勘问宗杲禅师。可是宗杲禅师每次刚要开口应答,克勤禅师马上打断他说:“不是!不是!”这样经过了半年。

后来有一天,克勤禅师陪诸官客用餐,宗杲禅师亦在场。当时,宗杲禅师心心念念还在公案上面,手里虽握着筷子,却忘了下口。克勤禅师见他这副专注的样子,便笑道:“这汉参黄杨木禅却倒缩去!”宗杲禅师道:“和尚,这个道理恰似狗看热油铛相似,要舔又舔不得,要舍又舍不得。”克勤禅师道:“你喻得极好!只这个便是金刚圈、栗棘蓬也。”

宗杲禅师虽经苦苦参究,可是,还是不能下一个令克勤禅师满意的转语。无奈之下,他只好问克勤禅师:“闻和尚当时在五祖曾问这话,不知五祖道甚么?克勤禅师笑而不答。宗杲禅师于是央求道:“和尚当时不可独自问,须对大众前问,如今说又何妨?”克勤不得已,才说:“我问:‘有句无句,如藤倚树,意旨如何?’祖曰:‘描也描也不成,画也画不就’。又问:‘忽遇树倒藤枯时如何?’祖曰:‘相随来也。’”

宗杲禅师一听,终于言下大悟,心中所有疑团当下释然。他欣喜地说道:“我会也!”克勤禅师道:“只恐你又透这公案未得。”于是便连举数则公案勘验他,宗杲禅师皆能酬对无滞。克勤禅师于是拊掌称善,说道:“始知吾不汝欺。”

宗杲禅师悟道后,克勤禅师于是著《临济正宗记》,交付给宗杲禅师,并令他充当书记,负责寺院文案。不久,又令他分座接众。宗杲禅师在室中常举竹蓖问僧曰: “唤作竹蓖则触(冒犯第一义谛),不唤作竹蓖则背(违背世间常理)。不得下语,不得无语,速道!速道!”这一话头逼得很紧,若不是明眼衲僧,几乎很难出他这一圈套。因此,宗杲禅师出世后,很快名重丛林,声振京师,为僧俗二众所敬仰。后蒙右丞相吕公舜徒上奏,得赐紫衣和“佛日禅师”之号。

当时,适逢北方的女真族向南宋发动侵略战争,女真将帅从汉地挑选了十几位德高望重的禅僧,准备带回女真。宗杲禅师也在其列,但是他后来幸而脱免。为了避难,宗杲禅师曾来到虎丘度夏,阅读《华严经》,悟明“殃崛摩罗持钵至产妇家”这一公案的奥旨(殃崛摩罗持钵至产妇家这一公案的具体内容是----

殃崛摩罗尊者因持钵至一长者门,其家妇人正值产难,子母未分。长者曰:“瞿昙弟子,汝为至圣,当有何法能免难?”殃崛摩罗语长者曰:“我乍入道,未知此法。待我回问世尊,却来相报。”及返,具事白佛。佛告殃崛摩罗:“汝速去报,言我自从贤圣法来,未曾杀生。”殃崛摩罗奉佛语,疾往告之。其妇得闻,当时分娩。)

离开虎丘之后,宗杲禅师即前往江西看望恩师圆悟克勤禅师。时圆悟克勤禅师奉诏住云居山。在到达云居山的第二天,克勤禅师便请他充当首座和尚。当时克勤禅师座下龙象辈出,而克勤禅师却久久不肯选出首座和尚,等到宗杲禅师一来,却把首座之位分配给他。对此,座下大众颇有不平之心。那年冬天,宗杲禅师奉命秉拂说法,昭觉元禅师从大众中走出,问难道:“眉间挂剑时如何?”宗杲禅师道:“血溅梵天。”克勤禅师当时亦在座下,看到这种情形,便用手势止住法战,说道: “住!住!问得极好,答得更奇!”元禅师不得已便归众。从此,丛林大众无不敬服宗杲禅师。

在云居山,克勤禅师曾与宗杲禅师论及当时丛林中的弊病,说道:“近来诸方,尽成窠窟。五祖下我与佛鉴(太平慧勤)、佛眼(龙门清远)三人结社参禅,如今早见漏逗(老迈昏花,此指毛病、弊端)出来。佛鉴下有一种,作狗子叫、鹁鸠鸣,取笑人。佛眼下有一种,觑灯笼露柱,指东指西,如眼见鬼一般。我这里且无此两般病痛。”宗杲禅师道:“大好无病痛!”克勤禅师很惊诧,便问:“何谓也?”宗杲禅师道:“击石火、闪电光,引得无限人弄业识,举了便会了,岂不是佛大窠窟?!”克勤禅师一听,不觉吐舌,说道:“休管他,休管他,我只以契悟为期,若不契悟,断定不放过。”宗杲禅师道:“说契证即得,只恐后来只恁么传将下去,举了便会了,硬主张击石火闪电光,业识茫茫,未有了日。”克勤禅师深以为然。

克勤禅师与宗杲禅师的这段对话,果然有先见之明。克勤、宗杲二师出世接人时,以铁面无私著称,从不拿佛法做人情,决不轻易印可人。许多衲僧在别的禅师那儿得到印证,到他们这儿却过不了关。虽然如是,他们还是扭转不了宗门下所出现的这三种禅病。诚可浩叹!

后来,克勤禅师回到四川,宗杲禅师则留在云居山,在山后古云门旧址上,重新结庵而居,一时学者云集。不久,宗杲禅师前往福建,于福州长乐洋屿卓庵接众。当时他的手下学者才五十三人,但是在宗杲禅师的指导下,五十天之内,竟有十三人开悟。这种情形,在历史上是非常罕见的。

克勤禅师在四川传法的时候,与右丞相张浚相友善。他曾经嘱咐张浚道:“杲首座真得法髓。苟不出,则无支临济宗者!”张浚后回朝中,遂与高宗绍兴七年(1137),邀请宗杲禅师住持安径山能仁禅院。宗杲禅师到后,特创千僧大阁以安众,座下弟子二千余人。一时法席大盛,冠绝天下。

南宋当朝的士大夫中,有不少人与宗杲禅师关系甚密,执弟子礼,如右丞相汤思退、参政李炳、礼部侍郎张九成、内翰汪藻、给事中冯楫等人,在宗杲禅师的点拨下,均得以悟明心性。当时张九成与秦桧有隙,秦桧以为宗杲禅师是张九成的同党,故在政治斗争中,宗杲禅师亦受到牵连。绍兴十一年(1141)五月,宗杲禅师被革除僧籍,责令屏居衡州(今湖南衡阳)。在那里,宗杲禅师虽苦屈十余年,但是他的心态却怡然自得。就在此间,宗杲禅师集先德之语,撰成《正法眼藏》一书。此书在中国禅宗史上极有影响。绍兴二十一年(1151),宗杲禅师又迁居梅州(今广东梅县),在那里住了五年。梅州虽瘴疠寂寞之地,但是,衲僧裹粮从宗杲禅师学道者却未曾间断。

绍兴二十六年(1156),宗杲禅师被恢复僧籍,重新召回径山。五年后,退居明月堂。在此期间,普安郡王(后即位为孝宗皇帝)与宗杲禅师相友善。宗杲禅师曾献偈云:

“大根大器大力量,荷担大事不寻常。

一毛头上通消息,遍界明明不覆藏。”

普安王非常高兴,并请宗杲禅师说法。隆兴元年(1163),普安王即位后,赐宗杲禅师“大慧禅师”之号。

同年八月九日,宗杲禅师示疾,次日应侍僧了贤之请,书遗偈云:

“生也只恁么,死也只恁么。

有偈与无偈,是什么热大。”

(热大,“热大病”的简称,禅林中多用它来指代虚妄无稽之谈,犹言“热昏的胡话”。“热大病”一语见阿含部《三处三观经》)

写完,便执笔而化。春秋七十五岁。

孝宗皇帝闻师迁化,曾叹息作偈赞曰:

“生灭不灭,常住不住。

圆觉空明,随物现处。”

宗杲禅师圆寂后,其门人特地建塔,将他的全身安置于明月堂之侧。孝宗皇帝特诏改“明月堂”为“妙喜庵”,谥师号“普觉”,并于淳熙初年(1174),刻其全录八十卷,入藏流行。宗杲禅师圆寂后所得到的礼遇之重,在中国佛教史上也是很少见的。

宗杲禅师继其师圆悟克勤禅师之后,将参话头这一禅门特殊修证方法,进一步完善和普化,将临济宗的法运又推向一个高潮。他的很多开示,尤其是书信部分,对后代禅人参学来说,极富指导价值。大慧宗杲禅师书信集(第一封 )
1、 示清净居士(李担举献臣)



佛言:“若有欲知佛世界,当净其意如虚空,远离妄想及诸取,令心所向皆无碍。”①佛境界非是外境界有相。佛乃自觉圣智之境界也。决欲知此境界,不假庄严修证而得,当净意根下无始时来客尘烦恼之染,如虚空之宽旷,远离意识中诸取②,虚伪不实妄想亦如虚空,则此无功用妙心所向自然无滞碍矣。



[注释]

①此偈见《华严经如来出现品》第三十七之一。

②取:就是执著,烦恼的异名,佛教里一般将取分为四种,即:(一)欲取,谓对色、声、香、味、触等五妙境之贪求。(二)见取,谓执取诸种非佛教之世俗观点。(三)戒禁取,谓执取诸种非佛教之戒律。(四)我语取,谓执著诸种我见之言语。



佛又言:“不应于一法、一事、一身、一国土、一众生见于如来,应遍于一切处见于如来。”佛者,“觉”义,谓于一切处常遍觉故。所谓遍见者,见自己本源自性天真佛,无一时、一处、一法、一事、一身、一国土、一众生界中而不遍故也。众生迷此,而轮转三界,受种种苦;诸佛悟此,而超诸有海①,受殊胜妙乐。然苦乐皆无实体,但迷悟差别而苦乐异途耳。故杜顺②云,“法身轮转五道,名曰众生。众生现时,法身不现”是也。担荷此段大事因缘③,须是有决定志。若半信半疑,则没交涉④矣。古德云:“学道如钻火,逢烟且莫休。直待金星现,归家始到头。”⑤欲知到头处,自境界、他境界一如是也。



[注释]

①诸有:泛指迷界之万象差别。众生作业,由因生果,因缘果报真实不虚,故谓之有。有可分三有、四有、七有、九有、二十五有等种类,总称诸有。因诸有乃凡夫众生所浮沉之生死海,故称诸有海。

②杜顺(557--640):华严宗初祖。唐代雍州万年(陕西临潼县北)人,俗姓杜。十八岁出家,法号法顺。师事因圣寺之僧珍(道珍),受习定业,后住于终南山,宣扬华严教纲。其言教多贬抑浮词,彰显正理。路见神树鬼庙必焚除之。唐太宗闻其德风,引入宫内礼遇之。师复游历郡国,劝念阿弥陀佛,并撰“五悔文”赞咏净土。贞观十四年于南郊义善寺示寂,世寿八十四。后人尊为华严第一祖,世称文殊化身、帝王尊者、燉煌菩萨。弟子中以智俨名声最著。著有《华严五教止观》、《华严法界观门》、《十门实相观》、《会诸宗别见颂》等各一卷。

③此段大事因缘:指一切众生皆有佛性、皆有如来智慧德相。

④没交涉:与所要达到的目标不沾边,背道而驰。

⑤此偈为龙牙居遁禅师所说。一日,洪州翠岩可真禅师(石霜楚圆禅师之法嗣)上堂,举龙牙颂-----“学道如钻火,逢烟未可休。直待金星现,归家始到头。”又举神鼎洪禋禅师颂-----“学道如钻火,逢烟即便休。莫待金星现,烧脚又烧头。”然后提唱到:“若论顿也,龙牙正在半途。若论渐也,神鼎犹少悟在于此复且如何?诸仁者,今年多落叶,几处扫归家。”



既学此道,十二时中,遇物应缘处,不得令恶念相续。或照顾不著,起一恶念,当急著精彩①,拽转头来②;若一向随他去,相续不断,非独障道,亦谓之无智慧人。昔沩山问懒安:“汝十二时中,当何所务?”安云:“牧牛。”山云:“汝作么生牧?”安云:“一回入草去,蓦鼻拽将回。”山云:“子真牧牛也!”③学道人制恶念,当如懒安之牧牛,则久久自纯熟矣。



[注释]

①急著精彩:又作猛着精彩,意谓勇猛精进,奋志用功。精彩,用功出色,恰到好处,得胜妙之用。

②拽转头来:指回光返照,不随恶念流转。

③福州长庆大安禅师,号懒安。郡之陈氏子,受业于黄檗山,习律乘。后孤锡游方,将往洪州,路出上元。逢一老父谓师曰:“师往南昌,当有所得。”师即造百丈,礼而问曰:“学人欲求佛,何者即是?”丈曰:“大似骑牛觅牛。”师曰:“识得后如何?”丈曰:“如人骑牛至家。”师曰:“未审始终如何保任?”丈曰:“如牧牛人,执杖视之,不令犯人苗稼。”师自兹领旨,更不驰求。同参灵祐禅师,创居沩山,师躬耕助道。及祐归寂,众请接踵住持。此处所引,实为石鞏禅师之语。石鞏慧藏禅师,一日,在厨作务次,马祖问:“作甚么?”曰:“牧牛。”祖曰:“作么生牧?”曰:“一回入草去,蓦鼻拽将回。”祖曰:“子真牧牛。”师便休。



他弓莫把,他马莫骑,他人之事莫知。此虽常言,亦可为入道之资粮。但常自检察①,从旦至暮,有甚利人自利之事?稍觉偏枯②,当须自警,不可忽③也。

昔道林禅师居秦望山长松之上,时人谓之鸟窠和尚④。白居易侍郎镇钱塘,特入山谒之,乃问:“禅师坐处甚危险。”师曰:“老僧有甚危险?侍郎险尤甚!”曰:“弟子位镇江山,何险之有?”师曰:“薪火相交,识性不停,得非险乎!”又问:“如何是佛法大意?”师曰:“诸恶莫作,众善奉行。”曰:“三岁孩儿也解恁⑤么道。”师曰:“三岁孩儿虽道得,八十老人行不得。”白遂作礼而去。今欲省心力,莫管他三岁孩儿道得道不得,八十老人行得行不得,但诸恶莫作,便了此语,信也著,不信也著。请思之。



[注释]

①检察:检讨、反省。

②偏枯:觉照检点不够,偏于枯寂之空境。

③忽:等闲视之,轻视。

④鸟窠和尚:即杭州道林禅师,径山国一道钦禅师之法嗣,俗姓潘,本郡富阳人。九几出家,二十一岁于荆州果愿寺受戒。后诣长安西明寺从复礼法师学《华严经》、《起信论》,后参国一禅师,遂得正法。得法后,见秦望山有长松,枝叶繁茂,盘屈如盖,遂栖止其上,故时人谓之鸟窠和尚。复有鹊巢于其侧,自然驯狎,人亦目为鹊巢和尚。

⑤恁么:这样,那样,如此。恁,音ren(四声)。

世人现行无明①,矫而为善,善虽未至,岂不胜寡廉鲜耻、讬善而为恶者②?教中谓之“因地不真,果招纡曲。③”苟能直心直行,直取无上菩提,可谓真大丈夫之所为矣。尘劫来事,只在如今。如今会得,尘劫来事,即时瓦解冰销④。如今不会,更经尘劫,亦只如是。如是之法,亘古恒然⑤,未尝移易⑥一丝毫许。



[注释]

①现行无明:又称现行烦恼、现行惑,六根对六尘,现起贪嗔痴等烦恼,令心昏迷,障诸善法,故名现行惑。唯识学认为,现前的烦恼是从过去的种子中生起来的,故名现行。

②意谓世人在烦恼炽盛的时候,若能矫正过非,努力行善,善虽未达,但总比寡廉鲜耻、假托善名而干坏事要强。矫,音jiao(四声),矫正曲非,纠正错误。寡和鲜都是少的意思。讬,同‘托’。

③意谓如果因地上所种的种子不纯真,杂有贪嗔痴的成分,在修行上,必然会招致许多乖逆不顺的障道因缘,多走弯路。纡曲,又作迂曲,回旋曲折的意思。纡,音yu(一声)。

④意谓历劫以来的善恶种子,都在当人现前一念心性之中,若现前一念能真正透脱,则历劫以来的恶业顿时冰销瓦解。永嘉大师《证道歌》中讲“了即业障本来空,未了应须还夙债”,即是此意。

⑤亘古恒然:从古至今,未尝变易。

⑥移易:改变。



此事许①聪明灵利汉担荷;若使②聪明灵利,则无荷担分。聪明灵利者,虽易入而难保任,盖入处不甚深而力弱也。聪明灵利者,才闻善知识说著个中事③,便眼目定动④,早将心意识领解了也。似此者,自作障碍,永劫无有悟时。外鬼作殃,犹可治;此乃家亲作崇,不可禳祷⑤也。永嘉云:“损法财,灭功德,莫不由兹心意识,”此之谓也。



[注释]

①许:允许,许可。

②使:用,逞,放任。

③个中事:指开悟见性之事。个,这。

④眼目定动:人在沉思时,眼睛先定住不动,等到眼珠突然一动,表示豁然大悟了。此指思量揣度。

⑤禳祷:驱除邪恶,祈神求福。禳,音rang(二声)



士人博览群书,本以资益性识①,而返以记持古人言语,蕴②在胸中,作事业,资谈柄③,殊不知圣人设教之意,所谓“终日数他宝,自无半钱分。”看读佛教亦然,当须见月亡指,不可依语生解。古德云:“佛说一切法,为度一切心。我无一切心,何用一切法。”③有志之士,读书看教能如是,方体圣人之意少分也。



[注释]

①资益性识:滋养心性,增广见识。

②蕴:积聚,收藏。

③资谈柄:作为闲谈、吹牛的资本。

③此四句偈,首见于《景德传灯录》卷九《黄檗希运禅师传心法要》。另外,宗密《禅源诸诠集都序》中载,此偈为六祖大师所说。



昔李文和都尉①参石门慈照聪禅师,悟临济宗旨,有一偈曰:“学道须是铁汉,著手心头便判。直取无上菩提,一切是非莫管。”妙哉,斯言!可以为光明种子发机之助也。

世间尘劳之事,如钩锁连环,相续不断,得省处便省②。为无始时来习得熟,若不力与之争,日久月深,不知不觉入得头深,腊月三十卒著手脚不办③。要得临命终时不颠错,便从如今作事处,莫教颠错;如今作事处颠错,欲临命终时不颠错④,无有是处。



[注释]

①李文和:即李遵勖,宋代人,字公武,祖父为李崇矩,父李继昌。举进士,任尉驸马。曾礼谒谷隐蕴聪禅师,问出家事。隐以崔赵公问径山公案答之(崔赵公问:“弟子今欲出家,得否?”径山道钦禅师曰:“出家乃大丈夫事,非将相之所能为。”公于是有省。)公于言下大悟,遂作偈曰:“学道须是铁汉,著手心头便判。直取无上菩提,一切是非莫管。”李文和居士悟道后,往来于禅客间,与慈明楚圆、杨亿等禅者交谊甚厚。天圣年间(1023---1030)上呈所编《天圣广灯录》三十卷,以阐明禅之传灯。宝元元年示寂,享年不详。著有《闲宴集》二十卷、《外馆芳题》七卷。

②得省处便省:能简省就简省,不要被尘劳烦恼之事所牵绊。

③意谓分别执著等烦恼习气,因为无始以来被反复熏习,所以习惯力量很大,如果不奋力与之抗争,跟着它走,时间久了,不知不觉陷得更深,临命终时,仓促间手忙脚乱,想摆脱它,也不可得。不办,即不成功,不起作用。

④颠错:颠倒、迷惑。



1、示清净居士(李担举献臣)(2)



昔古德有言:“寻牛须访迹,学道访无心。迹在牛还在,无心道易寻。”①所谓无心者,非如土木瓦石顽然无知,谓触境遇缘,心定不动,不取著②诸法,一切处荡然无障无碍,无所染污,亦不住在无染污处。观身观心如梦如幻,亦不住在梦幻虚无之境。到得如此境界,方始谓之真无心,且非口头说底无心。若未得真无心,只据说底,与默照邪禅③,何以异哉!



  [注释]

①此偈为龙牙居遁禅师所作,见《景德传灯录》卷二十九。此处:“学道访无心”的“访”,亦作“贵”。见福州鼓山别峰祖珍禅师上堂法语。祖珍禅师,上封本才禅师之法嗣,兴化林氏子。曾有上堂法语云:“寻牛须访迹,学道贵无心。迹在牛还在,无心道易寻。”竖起拂子曰:“这个是迹,牛在甚么处?直饶见得头角分明,鼻孔也在法石手里。”

②不取著:不执著。

③默照邪禅:默照禅为宋代曹洞宗之宏智正觉禅师所倡导之禅风。默,指沉默专心坐禅;照,即以智慧来鉴照原本清净之灵知心性。正常认为,实相即是无相之相,真心即是无心之心,真得即是无得之得,真用即是无用之用,故主张以“坐空尘虑”来默然静照,兀兀坐定,不必期求大悟。唯以无所得、无所悟之态度来坐禅。此一禅风,遭到同时代之临济宗名德大慧宗杲禅师的强烈抨击,被贬为默照邪禅、无事禅、枯木死灰禅。盖宗杲之禅风,原即迥异于正觉,而强调藉古则公案来契入心性彻悟之机,故极力批评正觉派下默默面壁坐禅、放弃参悟修证之做法。对此,正觉曾作《默照铭》一文(全篇四言七十二句,共二八八字)加以反驳,提出默然坐禅能使智慧的作用活泼,能自然照彻心性之源底,乃佛祖正传之真禅;文中并讥讽宗杲之禅法仅是拘泥于公案之“看话禅”而已。看话禅、默照禅是宋代临济宗和曹洞宗两种不同的禅观法门。看话禅是临济宗大慧宗杲所倡导的专就一则古人的话头,历久真实参究,以至于悟道的观行方法。默照禅是曹洞宗的宏智正觉所倡导的摄心静坐、潜神内观、内息攀缘,以至于悟道的观行方法。禅宗于唐武后及中宗时,在黄梅弘忍以下,由慧能、神秀开创南北二宗,即所谓南顿、北渐二派。南宗禅从唐武宗到后周百余年间,有义玄、灵佑、良价、文偃、文益等禅师辈出,更开创临济、沩仰、曹洞、云门、法眼五宗,世称之禅宗五家。其中临济、曹洞两家最为兴盛,传承不绝。曹洞良价、临济义玄都生在唐末,因两家的宗风各有不同,于是形成禅学上两大派别:曹洞主知见稳实,临济尚机锋峻烈;曹洞贵婉转,临济尚直截。流衍到了北宋末南宋初,更由曹洞与临济相对立的禅风,一变而为临济宗下的大慧宗杲和曹洞宗下的宏智正觉相对立的看话禅和默照禅。



佛是众生药,众生病除,药亦无用。或病去药存,入佛境界,而不能入魔境界①,其病与众生未除之病等②。病瘥③药除,佛魔俱扫,始与此段大事因缘有少分相应耳。



[注释]

①入佛境界而不能入魔境界:意指犹执著于法见,执著于圣解,尚在两边,还没有到达凡圣不二之境地。

②等:相同,一样。

③瘥:音chai(四声),病愈。



归宗斩蛇①,南泉斩猫儿②,学语之流③多谓之“当机妙用”,亦谓之“大用现前,不存轨则”。殊不知,总不是这般道理。具超方眼④,举起便知落处。若大法不明,打瓦钻龟⑤,何时是了?



[注释]

①归宗斩蛇:庐山归宗寺智常禅师,马祖道一之法嗣。一日铲草次,有讲僧来参,忽有一蛇过,师以锄断之。僧曰:“久向归宗,元来是个粗行沙门。”师曰:“你粗,我粗?”曰:“如何是粗?”师竖起锄头。曰:“如何是细?”师作斩蛇势。曰:“与么,则依而行之。”师曰:“依而行之且置,你甚处见我斩蛇?”僧无对。事见《五灯会元》卷三。此公案中前来参学的讲僧乃依文解义之徒,被义解习气所束缚而不自觉知,见了智常禅师,犹以此分别粗细、是非等对立见解来诘问智常禅师;智常禅师则藉斩蛇、竖锄头、作斩蛇的姿势,乃至否认先前所行之“你甚么处见我斩蛇”等,表现出佛道之行乃超越时非、善恶、粗细等相对见解之绝对境地。智常禅师悟道后,曾住于庐山归宗寺弘法,示寂后,谥号“至真禅师”。

②南泉斩猫:南泉禅师因东西两堂争猫儿,师遇之,白众曰:“道得即救取猫儿,道不得即斩却也。”众无对,师便斩之。赵州自外归,师举前语示之。州乃脱履安头上而出。师曰:“子若在,即救得猫儿也。”

③学语之流:满足于口头禅,或依文解义,不务真修实证的人。

④超方眼:指见处脱透,道眼明白。超方,即超越凡俗、进入圣境。

⑤打瓦钻龟:一作“钻龟打瓦”,一种推断吉凶的迷信活动。宗门中专门指那种没有真修实证,只凭语言文字,妄测圣境的知解之徒。如庆元府育王元竭净昙禅师,一日上堂:“本自深山卧白云,偶然来此寄闲身。莫来问我禅兼道,我是吃饭屙屎人。”绍兴丙寅夏,辞朝贵,归,付院事。四众拥视,挥扇久之。书偈曰:“这汉从来没缝罅,五十六年成活。今朝死去见阎王,剑树刀山得人怕。”遂打一圆相,曰:“嗄!一任诸方,钻龟打瓦。”言毕收足而化。另外,《指月录》卷二十二(洪州云居道齐禅师)亦有“东卜西占,钻龟打瓦”一语。



欲空万法,先净自心。自心清净,诸缘息矣。诸缘既息,体用皆如。体即自心清净之本源,用即自心变化之妙用。入净入秽,无所染著;若大海之无风,如太虚之云散。得到如是田地,方可谓之学佛人;未得如是,请快著精彩。

近日丛林,以古人奇言妙语问答为差别因缘①,狐媚学者,殊不本其实②。诸佛说法,唯恐人不会;纵有隐覆之说③,则旁引④譬喻,令众生悟入而已。如僧问马祖:“如何是佛?”祖云:“即是是佛。”⑤于此悟入,又有何差别?于此不悟,即此即心是佛,便是差别因缘。



[注释]

①差别因缘:离言之道是没有差别的,但是对机方便之开示却是有差别的;得离言之道是无差别的,不得离言之旨,执著于语言文字,但落入差别,也就是落入分别思维之中。故此处的“差别因缘”实指执著于语言名相差别的分别思维。

②殊不本其实:完全没有体悟到言外之旨,没有踏着实处。殊,极,甚,完全。

③隐覆之说:深奥难懂、难以言说的真理。

④旁引:即广引、大量地引用。旁,遍,广。

⑤明州大梅山法常禅师,初参马祖,便问:“如何是佛?”马祖道:“即心是佛。” 法常禅师一听,言下大悟,后来到四明梅子真隐修处结庵而居。唐贞元中,盐官会下有僧,因采柱杖,迷路至庵所。问:“和尚在此多少时?”法常禅师道:“只见四山青又黄。”又问:“出山路向甚么处去?”法常禅师道:“随流去。”僧归举似盐官,官曰:“我在江西时曾见一僧,自后不知消息,莫是此僧否?”遂令僧去招之。师答以偈曰:“摧残枯木倚寒林,几度逢春不变心。樵客遇之犹不顾,郢人那得苦追寻。一池荷叶衣无尽,数树松花食有余。刚被世人知住处,又移茅舍入深居。”马祖闻法常禅师住山,乃令僧问:“和尚见马大师得个甚么,便住此山?”法常禅师道:“大师向我道:即心是佛。我便向这里住。”僧曰:“大师近日佛法又别。”法常禅师道:“作么生?”曰:“又道:非心非佛。”法常禅师道:“这老汉惑乱人,未有了日。任他非心非佛,我只管即心即佛。”其僧回,举似马祖,马祖曰:“梅子熟也!”



凡看经教及古德入道因缘,心未明了,觉得迷闷,没滋味,如咬铁橛相似时,正好著力,第一不得放舍;乃是意识不行、思想不到、绝分别、灭理路处。寻常可以说得道理、分别得行处,尽是情识边事,往往多认贼为子,不可不知也。

有一种人,早晨看经、念佛、忏悔,晚间纵口业,骂詈①人,次日依前礼佛忏悔,卒岁穷年②,以为日课,此乃愚之甚也。殊不知,梵语“忏摩”,此云“悔过”,谓之断相续心。一断永不复续,一忏永不复造,此吾佛忏悔之意。学道之士,不可不知也。

学道人,十二时中,心意识常要寂静。无事亦须静坐,令心不放逸,身不动摇,久久习熟,自然身心宁怗③,于道有趣向分④。寂静波罗蜜,定众生散乱妄觉⑤耳;若执寂静处便为究竟,则被默照邪禅之所摄持⑥矣。



[注释]

①詈:音li(四声),骂,责备。

②卒岁穷年:犹言穷年累月、一年到头。

③宁怗:安宁、闲静。怗,音tie(一声)。

④于道有趣向分:必有成道的那一天。趣向,朝一个方向,实现、达到目标。

⑤定众生散乱妄觉:平息众生的散乱心、分别心。妄觉,即分别心、意识知解心。

⑥摄持:控制。

赵州和尚云:“老僧十二时中,除二时粥饭是杂用心,余无杂用心处。”此是这老和尚真实行覆处,不用作佛法禅道会。

善恶皆从自心起,且道:离却①举足动步、思量分别外,唤甚么作自心?自心却从甚么处起?若识得自心起处,无边业障一时清净;种种殊胜不求而自至矣。

生从何处来?死向何处去?知得来去处,方名学佛人。知生死底是阿谁?受生死底复是阿谁?不知来去处底又是阿谁?忽然知得来去处底又是阿谁?看此话,眼眨眨地理会不得,肚里七上八下,方寸中如顿却②一团火相似底,又是阿谁?若要识,但向理会不得处识取。若便识得,方知生死决定不相干涉③。

学道人,逐日④但将检点他人底工夫,常自检点,道业无有不办。或喜或怒,或静或闹,皆是检点时节。



[注释]

①离却:离开、除开。

②顿却:放置,安放。

③这句话的大意是说,对这些疑问,若能领会得,方知生与死、知与不知、理会得与理会不得等等,与自性了不相干。

④逐日:每天。



赵州“狗子无佛性”话①,喜、怒、静、闹处,亦须提撕②。第一不得用意等悟③。若用意等悟,则自谓我即今④迷;执迷待悟,纵经尘劫,亦不能得悟。但举话头时,略抖擞精神看,“是个甚么道理?”

赵州云:“‘佛’之一字,吾不喜闻。”“佛”字尚不喜闻,想无闲工夫管闲事,逐日波波地⑤检点他人也。

古人提持此事,或就理,或就事,或据时节,或向上提持,俱无定准⑥。教中所谓“佛以一音演说法,众生随类各得解”是也。



[注释]

①赵州狗子无佛性话:有僧问赵州:“狗子还有佛性也无?”州云:“无。”僧云:“一切众生皆有佛性,狗子为什么却无?”州云:“为伊有业识在。”

②提撕:原文为长辈拉扯晚辈的耳朵,以示警醒。禅门中引用它,主要有二义:一是提挈,即导引、警策后进之人,于修行上不断增进;二是行住坐卧间,对古德之公案,专心参究,不停地撕咬、咀嚼。此处当指第二义。

③第一不得用意等悟:千万不要将心待悟。等悟,即等待或期待开悟。

④即今:现在。

⑤逐日波波地:终日忙于。波波,奔波、忙碌。

⑥定准:固定的模式。



献臣道友,在富贵中,不为富贵所迷,知有此一段大事因缘,决定透脱生死①。予得遣,来衡阳②,与之相聚,首尾四年,只同一日③。守官政事不苟简,凡百④从宽,廉谨重厚⑥,未尝谈人过恶⑦。此真佛菩萨所行之行也。因以此轴求指示,故书此二十六段似⑧之,亦以其纯诚⑨、向道甚力故,欲赞成⑩之。庶几⑾依此做工夫,将来发明大事,如杨大年⑿、张无尽⒀诸大老,作吾家内外护菩萨,则予之言不虚发耳。



[注释]

①透脱生死:看破并摆脱生死。透,看破。脱,脱离,摆脱。

②予得遣,来衡阳:南宋当朝的士大夫中,有不少人与宗杲禅师关系甚切,执弟子礼,如右相汤思退、参政李炳、礼部侍郎张九成、内翰汪藻、给事中冯楫等人,在宗杲禅师的点拨下,均得以悟明心性。当时张九成与秦桧有隙,秦桧以为宗杲禅师是张九成的同党,故在政治斗争中,宗杲禅师被革除僧籍,责令屏居衡州(今湖南衡阳)。在那里,宗杲禅师虽苦屈十余年,但是他的心态却怡然自得。就在此间,宗杲禅师集先德之语,撰成《正法眼藏》一书。此书在中国禅宗史上极有影响。绍兴二十一年(1151),宗杲禅师又迁居梅州(今广东梅县),在那里住了五年。梅州虽瘴疠寂寞之地,但是,衲僧裹粮从宗杲禅师学道者却未曾间断。绍兴二十六年(1156),宗杲禅师被恢复僧籍,重新召回径山。

③首尾四年,只同一日:前后四年,相契甚欢,如同一日

④苟简:草率而简略,意指粗率应付。苟,随便,草率马虎,得过且过。

⑤凡百:犹言一切,概括之词。

⑥廉谨重厚:廉洁不贪,谦恭谨慎,为人稳重,宽厚仁慈。

⑦过恶:过失和坏处。

⑧似:给,与。

⑨纯诚:即至诚,没有任何染污和虚假的东西。

⑩赞成:帮助、成就。

⑾庶几:表希望或推度之词,也许、可以。

⑿杨大年:即杨亿(974--1020)居士,北宋浦城(福建建瓯)人,字大年。少时以文章名世,太宗尝召入面试,叹为神童。真宗时,历任翰林学士、侍郎、修撰等官。持身清正,不畏权势。初不知佛,学士李维勉以宗门事相策发,遂生深信,后礼汝州广慧禅师得法。每翼护法门,多著洪力,一时学佛士夫推为领袖。又屡奉诏命编制大藏目录,校刊《景德传灯录》,于译经院任润文一职。天禧四年有疾,书偈遗李遵勖而逝,享年四十七。有文集行世。

⒀张无尽:北宋蜀州(四川省)新津人,字天觉,号无尽居士。自幼锐气倜傥,读书日诵万言。初任通川主簿,一日入寺,见藏经之卷册齐整,怫然欲撰无佛论。后因读《维摩经》,深有所感,遂倾心佛法。神宗年间(1068--1085)因王安石之推举,入朝廷官。大观四年(1110)任宰相,后因政策失败,左迁衡州(湖南省)知事。其间,元祐六年(1091)曾谒庐山东林常总,获其印可。并与苏轼及黄龙派兜率从悦、晦堂祖心、觉范德洪、真净克文等禅僧为友,尤与圆悟克勤过从甚密。宣和三年卒,世寿七十九。著有《护法论》一卷。



                            (第一封结束)大慧宗杲禅师书信集(第二封 )
2、示东峰居士(陈通判次仲)



欲学此道,当于自己脚跟下理会①;才涉秋毫知见,即蹉过②脚跟下消息。脚跟下消息通了,种种知见无非尽是脚跟下事③。故祖师云:“正说知见时,知见即是心。当心即知见,知见即如今。”④若如今不越一念,向脚跟下顿亡知见,便与祖师把手共行。未能如是,切忌向知见上著到⑤。



[注释]

①③意谓当从自性起观,摒除心意识,将功夫落实于当下的举手投足处。这就是六祖所说的“学道常于自性观,即与诸佛同一类”。这里的“脚跟”有二义:一是从自性起观,将功夫落在实处;二是从当下日用处做功夫,二六时中,无有空过。脚跟,禅林中,专用来指代自性或本来面目。脚跟著地,又作脚跟点地,指前后际断,彻见本来面目,一切功夫皆有着落,犹如以脚跟坚著于大地而丝毫不动摇。脚跟未点地,又作脚下未稳在,指修行未纯熟。脚跟下已深数丈,又作脚下太泥深,指跌入烦恼之深渊,即迷妄甚深。脚跟下消息,指见到自己本来面目。脚跟下事,即本分事,指悟道之后,日用中的一切,包括见闻觉知,无不是自性妙用。

②蹉过:错过、失去机会。

④此偈为二十四祖师子尊者度化二十五祖婆舍斯多尊者时的付法偈。

⑤切忌向知见上著到:千万不要停留在知见上,或在知见里寻找安身立命之处。著到,落脚、安住。


士大夫学道,利根者蹉过,钝根者难入。难入则自生退屈①,蹉过则起谤无疑。若要著中②,但将蹉过底移在难入处,却将难入底移在蹉过处③,自然怗怗④地,不作难入、蹉过之解矣。得如此了,却好向遮里⑤全身放下,放下时亦不得作放下道理⑥。古德所谓:“放荡长如痴兀人,他家自有通人爱。”⑦又清凉云:“放旷任其去住,静鉴觉其源流。语证则不可示人,说理则非证不了。”⑧而今人才闻恁么说话,将为实有恁么事,便道我证我悟、将出呈似人不得⑨,一向说高禅⑩,七纵八横,胡说乱道,谩神諕鬼⑾,将谓⑿祖师门下事只如此。殊不知亲证亲悟底,唯亲证亲悟底人不假言词,自然与之默默相契矣,相契处亦不著⒀作意和会,如水入水,似金博⒁金,举一明三,目机铢两⒂。到这个田地,方可说离言说相,离文字相,离心缘相⒃,不是强为,法如是故⒄。



[注释]

①退屈:退缩、却步、屈服,丧失信心和勇气,不肯向前。

②著中:合乎中道,不偏不倚,踏着实处。

③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利根的人当生难入想,以免生轻忽之心,钝根的人当生蹉过想,以免生退屈之心。

④怗怗:安宁、闲静的样子。怗音tie(一声)

⑤遮里:这里。

⑥不得作放下道理:不得作放下理会,不能生放下的想法。有放下的想法,尚未离开二边。

⑦意谓我只做一个顽钝无知的人,让别人去做聪明吧。语见志公和尚《十二时歌》,“人定亥,勇猛精进成懈怠,不起纤毫修学心,无相光中常自在。超释迦,越祖代,心有微尘还窒碍。放荡长如痴兀人,他家自有通人爱。”他家,别人,他人,此指聪明人。通人,学识渊博的人。

⑧“语证则不可示人,说理则非证不了”,意思是说,证悟的境界非言语能诠,无法向人说示;要真正把理讲透,非亲自证悟不可。语见《五台山镇国大师澄观答皇太子问心要》一文,云:“至道本乎其心,心法本乎无住。无住心体灵知,不昧性相寂然。包含德用,该摄内外;能深能广,非有非空; 不生不灭,无终无始;求之而不得,弃之而不离。迷现量则惑苦纷然,悟真性则空明廓彻。虽即心即佛,唯证者方知。然有证有知,则慧日沉没于有地;若无照无悟,则昏云掩蔽于空门。若一念不生,则前后际断,照体独立,物我皆如,直造心源,无智无得,不取不舍,无对无修。然迷悟更依真妄相待。若求真去妄,犹弃影劳形;若体妄即真,似处阴影灭。若无心忘照,则万虑都捐;若任运寂知,则众行爱起。放旷任其去住,静鉴觉其源流。语默不失玄微,动静未离法界。言止则双亡知寂,论观则双照寂知。语证则不可示人,说理则非证不了。是以悟寂无寂,真知无知。以知寂不二之一心,契空有双融之中道。无住无著,莫摄莫收,是非两亡,能所双绝,斯绝亦寂,则般若现前。般若非心外新生,智性乃本来具足。然本寂不能自现,实由般若之功。般若之与智性翻覆相成,本智之与始修实无两体。双亡正入,则妙觉圆明。始末该融,则因果交彻。心心作佛,无一心而非佛心。处处成道,无一尘而非佛国。故真妄物我举一全收,心佛众生浑然齐致。-----”

⑨这句话的意思是说,我所证所悟的,无法言表,无法拿出来给他人看。将出,拿出来。呈似,呈给他人看。似,与,给。

⑩高禅:故作高深、空洞无物的狂禅、口头禅。

⑾谩神諕鬼:欺骗、糊弄人。谩,音man(二声)。諕,音xia(四声),欺骗。

⑿将谓:以为、认为。

⒀不著:不用,不必。

⒁博:交换。

⒂目机铢两:即“目机于铢两”,能从极微细的事物中洞见事物发展变化的征兆。目,洞见。机,事物变化的迹象或征兆。铢两,极轻微之量。铢,古代的衡制单位。这句话的意思是说,殊不知,亲悟亲证的人,当他遇到同样有亲悟亲证的人,自然心心相印,不假言语,而且,这种默默相契不是有意而为,完全是自然而然的,好比把水放入水中,用金子交换金子,彼此间没有任何隔阂。双方都能举一反三,能从极微小的事物中洞见出事物发展的迹象来。

⒃心缘相:起心攀缘外境。

⒄强为:勉强。

2、示东峰居士(陈通判次仲)


近世丛林,邪法横生,瞎众生眼①者不可胜数。若不以古人公案举觉提撕,便如盲人放却手中杖子,一步也行不得。将古德入道因缘,各分门类,云:“这几则是道眼因缘,这几则是透声色因缘,这几则是亡情因缘”,从头依次弟,逐则抟量卜度②,下语商量。纵有识得此病者,将谓佛法禅道不在文字语言上,即一切拨置③,噇却现成粥饭了④,堆堆地⑤坐在黑山下鬼窟里⑥,唤作“默而常照”,又唤作“如大死底人”,又唤作“父母未生时事”,又唤作“空劫已前事”,又唤作“威音那畔消息”⑦。坐来坐去,坐得骨臀生胝⑧,都不敢转动,唤作工夫相次⑨纯熟。却将许多闲言长语⑩,从头作道理商量,传授一遍,谓之宗旨,方寸中依旧黑漫漫地⑾。本要除人我,人我愈高。本要灭无明,无明愈大。殊不知,此事唯亲证亲悟,始是究竟。才有一言半句作奇特解、玄妙解、秘密解,可传可授,便不是正法。正法无传无授,唯我证尔证,眼眼相对,以心传心,令佛祖慧命相续不断,然后推已之余⑿,为物作则⒀。故达磨云“吾本来兹土,传法救迷情。一华开五叶,结果自然成”是也。所谓传法者,乃心法也,心法无形段⒁;所传者,前所云“我证尔证底”是也。若彼此不证,向心外取证,则有宗旨玄妙奇特可传可授,便有我会尔不会,生轻薄想⒂,增长我见。如来说为可怜愍者。

妙喜①禅无难参、易参之异。只要参禅人向未痾②已前,坐断生死路头,直下不疑佛,不疑祖,不疑生,不疑死。难参易参,差别在人,不干禅事③。往往聪明灵利汉,多是求速效,要口里有可得说,面前有可得凭仗④。殊不知,此事得者,如生师子,返掷在当人⑤,日用二六时中⑥,如水银落地,大底大圆,小底小圆,不用安排,不假造作,自然活鲅鲅地,常露现前。正当恁么时,方始契得一宿觉⑦所谓“不见一法即如来,方得名为观自在。”苟⑧未能如是,且暂将这作聪明、说道理底置⑨在一边,却向没捞摸处、没滋味处,试捞摸咬嚼看。捞摸来捞摸去,咬嚼来咬嚼去,忽然向没滋味处咬著舌头,没捞摸处打失鼻孔⑩,方知赵州老人道“未出家时,被菩提使⑾;出家后,使得菩提。”“有时拈一茎草,作丈六金身;有时将丈六金身,却作一茎草用。”建立亦在我,扫荡亦在我,说道理亦在我,不说道理亦在我。我为法王,于法自在。说即有若干,不说即无若干。得如是自在了,何适而不自得⑿



[注释]

①妙喜:宗杲禅师自指。宗杲禅师所住之庵名曰妙喜,故云。

②痾:音e(一声),亦读ke(一声),同“疴”,怪异之病曰痾。未痾已前,指未起分别心、未造生死业之前,亦即一念未生之前。一说,痾,同“屙”,“未屙以前”,指“未生以前”。

③不干禅事:与禅本身没有关系。干,关系。

④意谓聪明灵利的人,意识知解能力强,偷心难灭,大多希望能快速成道,所以总是希望有个语言知见可抓、有个境界可依靠。可得,可以。

⑤意谓亲悟亲证的人都知道,悟道之事完全取决于当人,犹如活泼泼的狮子,一返一掷,完全随它自己的意思,与他人没有关系。生,就是活、生气勇健的意思。

⑥二六时中:我国历法,一昼夜分十二个时辰。而印度历法,则分为六时或八时,昼三时夜三时,合称二六时。后用“二六时中”表示,“一天从早到晚”、“时时”、“无时”。

⑦一宿觉:指永嘉玄觉禅师。《传灯录》中讲:“永嘉禅师诣曹溪,语契六祖。六祖叹曰:善哉善哉,少留一宿。时谓之一宿觉。”

⑧苟:假如、如果。

⑨置:搁置,放置。

⑩咬著舌头、打失鼻孔:比喻猛然回光返照,见到自己的本来面目。

⑾使:役使、控制、作主。

⑿何适而不自得:即何往而不自在。适,去、住。

[注释]

①瞎众生眼:用不纯正、乃至邪知邪见来误导众生,使众生不能分辨邪正。

②抟量卜度:用分别心来思量、测度。

③拨置:抛开,搁置一边,不理会。

④噇却:吃。噇,音chuang(二声)。了,完毕。

⑤堆堆地:象土堆一样,形容久坐不动。

⑥黑山鬼窟:原指幽鬼所栖之处,即暗黑之处,禅林中借此比喻拘泥于情识、盲昧无所觉知的境界,亦指习禅求悟的过程中,陷入顽空,滞碍不通,不得活用。黑山,据《俱舍论》卷十一所载,南赡部洲之北,三处地方各有三重黑山,其地暗黑,为恶鬼栖止之处。禅林中后用此转喻执著情识与分别作用,犹如陷于黑山之暗穴,不得智慧之光明。

⑦此处的“父母未生时事”、“空劫已前事”、“威音那畔消息”,均指本来面目、自性佛。威音王佛乃过去庄严劫最初之佛,此佛出世以前为绝待无限之境界,故禅家多以威音王佛出世以前称为威音那畔,以示学人向上探解之境界,或点醒学人自己本来之面目。其意与“父母未生以前”、“天地未开以前”等语相同。空劫已前,又作空劫以前,指此世界成立以前空空寂寂之时代。天地未开以前,了无善恶、迷悟、凡圣、有无等差别对待;亦即未分别生起森罗万象以前之绝对的存在境界。禅家多用“如何是空劫以前自己”作为话头而参禅,与父母未生以前、空王以前、空王那畔、朕兆未萌以前、本来面目等,皆为同类同语。

⑧骨臀生胝:屁股上生出老茧。胝,音zhi(一声),手掌或脚掌上生出的老茧。

⑨相次:依次,逐渐。

⑩长语:多余的话,废话。长,旧读zhang(四声),今读chang(二声)

⑾方寸中依旧黑漫漫地:心中仍然是漆黑一团,没有落处。意思是没有生起灵动的智慧,没有找到自己的本来面目。

⑿推己之余:推己及余。

⒀为物作则:为世间万物作榜样。

⒁无形段:无形无相。

⒂轻薄:轻视他人,刻薄、不厚道。


梵语“般若”,此云“智慧”。未有明般若而有贪欲、瞋恚、痴者,未有明般若而毒害众生者-----作如此等事底,与般若背驰,焉得谓之有智慧①?妙喜寻常为个中人②说,才觉日用应缘处③省力时,便是当人得力处。得力处省无限力,省力处得无限力。往往见说得多了,却似泗州人见大圣④。殊不知,录喜恁么说,正是平昔⑤行履处⑥,恐有信不及者,不免再四提撕举觉,拖泥带水,盖“曾为浪子偏怜客⑦”尔!



[注释]

①苟意谓证得般若的人不会做伤害众生的事情,做伤害众生事情的人,已经与般若背道而驰,岂可说他有智慧?

②个中人:指真修道人。

③应缘处:待人接物的时候。

④泗州见大圣:意思是见得多、说得多了,也就不当一回事儿。泗州僧伽大圣,人称泗州和尚,唐西域高僧,有人问他:“师何姓?”师曰:“姓何。”曰:“何国人?”师曰:“何国人。”泗州,今安徽省泗县。

⑤平昔:旧时,往日。

⑥行履处:日常用功的地方。

⑦曾为浪子偏怜客:过去因为有个流浪的经历,所以最容易对漂流在外的旅客产生同情怜悯之心。



                             

(第二封结束)3、示智通居士(黄提宫伯成)(一)

从上诸圣,无言语传授,只说以心传心而已。今时多是师承学解①,背却此心②,以语言传授,谓之宗旨。为人师者眼既不正,而学者又无决定志,急欲会禅,图口不空,有可说耳③,欲得心地开通④。到究竟安乐之处,不亦难乎?


【注释】

①  师承学解:以知见为相承的师法,师生之间以知见相传承。

②  背却此心:偏离了祖师禅一心传心的宗旨。背:背离、违反。

③  意谓当老师的见处既不正确,加上学生对参禅悟道没有升起决定的志向,在这种情况下,急切地想理会禅宗,只不过是图嘴里有个可闲谈的资本而已。图,图谋。

④  心地开通:打开心结,明心见性,透脱自在。


古德云:“句能刬意,意能刬句,意句交驰,是为可畏。”又云:“意中不停句,句中不停意①。” 如招庆问罗山云:“岩头和尚道‘恁么恁么,不恁么不恁么,以致如何?”罗山遂唤“大师”。招庆应诺。山云:“双明亦双暗。”庆便作礼而去。三日后复来问: “前日和尚意旨如何?”山云:“我尽情向汝道了也。”庆云:“大师是把火行。”山云:“若如是,据而疑处问将来。”庆云:“如何是双明亦双暗?”山云: “同生亦同死。”庆又礼谢而去。后又僧问罗山:“同生不同死时如何?”山云:“如牛无角。”又问:“同生亦同死时如何?”山云:“如虎戴角。”②欲了从上来事③,当以此段因缘④,时时在念,然不得著意穿凿⑤,穿凿即错。

【注释】

① 语见罗山道闲禅师上堂法语,云:“意中句,句中意。意中不停句,句中不停意。意句不同伦,合作么生会。意能刬句,句能刬意,意句交驰,是为可畏。”此语亦见于圆悟克勤禅师法语。一日,圆悟禅师示众云:“一言截断,千圣消声。一剑当头,横尸万里。所以道,有时句到意不到,有时意到句不到。句能刬意,意能刬句。意句交弛,衲僧巴鼻。若能恁么转去,青天也须吃棒。且道个甚么?可怜无限弄潮人,毕竟还落潮中死。“句”,不仅指语言名相,还包括一切动作、境界和现象。“意”,指不可言说的第一义谛。刬。音chan,通“铲”,铲除,此指遮止,排除。句能铲意,语言名相,有时能掩盖言外之意、象外之旨,所谓执指忘月,执言忘意,执象忘旨,此指迷于假有。意能铲句,第一义谛超越于语言名相,所谓得意忘言,得旨忘象,不为假象所迷,此指契入真空。交驰,原意是交相奔走、纷至沓来,此指意句互得、意句互显,一色一声无非中道,此指契入中道。停,止息、停泊、容受。意中不停句,句中不停意,均指第一义谛非言句所能表达。不同伦,不是同一个类型的东西。

② 此处的“招庆”,指从展禅师。漳州保福院从展禅师问罗山道闲禅石:“岩头道‘与么与么,不与么不与么’,意作么生?”山召师(从展禅师),师应诺。山曰: “双明亦双暗。”师礼谢。三日后却问:“前日蒙和尚垂慈,只为看不破。”山曰:“尽情向汝道了也!”师曰:“和尚是把火行。”山曰:“若与么,据汝疑处问将来。”师曰:“如何是双明亦双暗?”山曰:“同生亦同死。”师又礼谢而退。别有僧问师(从展禅师):“同生亦同死时如何?”师曰:“彼此合取狗口。” 曰:“和尚收取口吃饭。”其僧却问罗山:“同生亦同死如何?”山曰:“如牛无角。”曰:“同生不同死时如何?”山曰:“如虎戴角。”

③从上来事:指无始以来的生死大事,亦说本来面目。

④此段因缘:这段公案。

⑤穿凿:牵强附会,用心意识强作解释。


莫爱诸方奇言妙句。宗师各自主张、密室传授底古人公案之类,此等杂毒①,收拾在藏识中,劫劫生生取不出②,生死岸头,非独不得力,日用亦被此障碍,道眼不得明彻。古人不得已,见汝学者差别知解多而背道③,泥语言④,故以差别⑤ 之药,治汝差别之病,令汝心地安乐,到无差别境界。今返以差别语言为奇特,执药为病⑥,可不悲夫!古德云:“佛是众生药,有众生病即用;无众生病用药,即药返为病,甚于有病者。”前所云“杂毒不可收拾在藏识中”,亦此之谓也。

【注释】

①杂毒:苦性与烦恼能障圣道,故比喻为毒;混杂此诸毒之法,谓之杂毒。杂毒就是掺杂着烦恼等非清净的染污之法(包括邪知邪见)。

②劫劫生生取不出:历劫千生,若不能将此等杂毒拔出。

③背道:与道相违背。

④泥语言:拘泥于语言文字。

⑤差别:祖师接人,多应机说法,其开示因人的根机和时节因缘不同而有差异。

⑥执药为病:执着于药反而成了病。


日用尘劳中,种种不如意事,是众生病。一念回光返照,是佛药。苟能于佛于众生,直下不生分别。则病瘥药除,始契得庞公所谓“日用事无别,唯吾自偶谐。头头非取舍,处处勿张乖”①之语矣。

学此道,未得个入头处②时,觉得千难万难;闻宗师举觉③,愈觉难会。盖以取证求歇底心不除④,返⑤被此作障碍。此心才歇,方知非难非易,亦非师家可以传授。

【注释】

①此偈为庞居士参石头希千禅师时所作,原偈是:“日用事无别,唯吾自偶谐。头头非取舍,处处勿张乖。朱紫谁为号,丘山绝点埃。神通并妙用,运水与搬柴。”偶谐,和谐相处。张乖,即乖张,执拗、违背常理。

②入头处:入门处。

③举觉:提举、举扬。

④取证求歇底心不除:意指将心待悟。

⑤返:同“反”。


知迷不悟,是大错;执迷待悟,其错益大。何以故?为不觉故迷;执迷待悟,乃不觉中又不觉,迷中又迷①,决欲破此两重关,请一时放下著。若放不下,迷迷悟悟,尽未来际,何时休歇?

   学道人,日用空境易而空心难②。境空而心不空,心为境所胜③。但空心而境自空矣。若心已空,而更起第二念,欲空其境,则是此心未得空,复为境所夺④。此病不除,生死无由出离。不见庞公呈马祖偈云,“十方同聚会,个个学无为。此是选佛场,心空即第归⑤”?此心既空矣,心外复有何物而可空耶?思之!

“但得本,莫愁末⑥。”空却此心,是本。既得本,则种种语言,种种智慧,日用应物随缘,七颠八倒,或喜或怒,或好或恶,或顺或逆,皆末也。于随缘处,能自觉知,则无少无剩⑦。

【注释】

①这句话的意思是说,执迷不悟固然难度,将心待悟,落在迷悟两边,名义上是在修行,实际上却仍然在造生死业,故尤难救拔,此即所谓家亲作祟难可禳也。

②意谓境由心生,在日常生活中,要把外境空掉并不难,但是,要把内心对境界的执着空掉却很难。

③心为境所胜:意指心被境所控制。

④意谓只要做到了心空,外境自然而然就空掉了。如果说心已经空了,又起第二念,想把外境空掉,这恰恰说明,心还没有真正空掉,依然被境所转。夺,占领,控制,使不能自主。

⑤一日庞蕴居士参马祖,问:“不与万法为侣者是甚么人?”祖曰:“待汝一口吸尽西江水,即向汝道。”士于言下顿领玄旨,呈颂曰:“十方同聚会,个个学无为,此是选佛场,心空及第归。”及第归,考试得中归来。

⑥但得本,莫愁末:见永嘉大师《证道歌》。

⑦意谓若能得本,于日常生活中,处处从自性起观,则一切法皆是佛法,自性本来自具足,无欠无余。


古人入门便棒便喝,唯恐学者承当不性燥①,况忉忉怛怛②,说事说理,说玄说妙,草里辊③耶!近年已来,此道衰微,据高座④为人师者,只以古人公案或褒或贬、或密室传授为禅道者;或以默然无言为威音那畔、空劫已前事为禅道者;或以眼见耳闻、举觉提撕为禅道者;或以猖狂妄行、击石火闪电光、举了便会了、一切拨无为禅道者⑤。如此等既非,却那个是著实处⑥?若有著实处,则与此等何异⑦?具眼者举起便知⑧。

【注释】

①性燥:急切。

②忉忉怛怛:唠叨,罗嗦。忉:dao(一声);怛:da(二声)。③草里辊:意思是说,随顺尘劳之事而丧失了自己的本分。与“落草”的含义相似。禅林中“落草”本指为度化凡愚众生,故意降低自己的身份,随凡愚污浊之现实而施行化导,又称为向下门。后来专指,在教化的过程中,因过分随顺学人而失去了自己的本分原则,落入第二义,如落草谈、落草汉等,均指此义,含有轻蔑之意。辊:音gun(三声),同“滚”。

④高座:上座、法座。

⑤此一段文字指出了当时比较常见的几种禅病:一是文字禅,又称葛藤禅,一味从古人公案中觅解会。二是默照禅,又称枯木禅,沉溺于空寂之境,不得活用。三是清净意识禅,执前五识之现量境为究竟者。四是野狐禅,又称狂禅,拔无因果,未证言证,狂妄自大。击石火闪电光,执分别意识刹那间被斩断,一念无分别心现前为究竟。

⑥著实处:真实可靠的落脚处,此指可执著的东西。

⑦意谓如果认为在修行中有个可执著的东西,那与上面提到的几种禅病又有什么区别呢?葛藤禅执著于语言文字,枯木禅执著于顽空之境,清净意识禅执著于清净意识和现量境,野狐禅执著于空,走向了断灭。凡有所住,即与道相背。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才是正途。

⑧具眼者举起便知;具超方之眼者,听我这一番举唱,便自然领悟,无须伫足拟思。

此道无限剂①,世间尘劳亦无限剂,但看当人日用所向②如何尔。故《华严经》云:“于诸世间,心如虚空,无所染著,普观诸法真实之相,发大誓愿,灭众生苦,永不厌舍大乘志愿,灭一切见,修诸菩萨平等行愿。”所谓平等行愿,乃亦无限剂心③,所向处无障无碍是也。

【注释】

①限剂:分别、界限、隔碍。剂,分割。

②所向:指愿心、愿望。

③无限剂心:无分别、无间隔的普遍平等之心,亦即遍一切时、遍一切处、遍一切种类的平等慈悲之愿心。


学世间事,用心不到①,则学不成;学出世间法,无尔用心处,才拟用心推求,则千里万里,没交涉②矣。虽然如是,无用心处、无摸索处、无著力③处,正好著力。莫见恁么道,又节外生枝,云“既无用心、无摸索、无著力,却如何去向④?”若作此见,转没交涉矣⑤。

【注释】

①用心不到:用心不专一、不到位。

②没交涉:与所要达到的目标不沾边、背道而驰。

③索:著力,用力、使力、使劲。

④趣向:朝一个方向,引申为追求、求取、证得。

⑤这句话的意思是说,若生起求取的心,即与道相背。语录--书信部分

大慧普觉禅师书卷第二十五

  宋径山能仁禅院住持嗣法慧日禅师臣蕴闻 上进

  答曾侍郎(天游)○(问书附)开顷在长沙。得圜悟老师书。称公晚岁相从所得甚是奇伟。念之再三。今八年矣。常恨未获亲闻绪余。惟切景仰。开自幼年发心。参礼知识扣问此事。弱冠之后。即为婚宦所役。用工夫不纯。因循至今老矣。未有所闻常自愧叹。然而立志发愿。实不在浅浅知见之问。以为不悟则已。悟则须直到古人亲证处方为大休歇之地。此心虽未尝一念退屈。自觉工夫终未纯一。可谓志愿大而力量小也。向者。痛恳圜悟老师。老师示以法语六段。其初直示此事。后举云门赵州放下著须弥山两则因缘。令下钝工。常自举觉。久久必有入处。老婆心切如此。其奈钝滞太甚。今幸私家尘缘都毕。闲居无他事。政在痛自鞭策以偿初志。第恨未得亲炙教诲耳。一生败阙己一一呈似。必能洞照此心。望委曲提警。日用当如何做工夫。庶几不涉他途。径与本地相契也。如此说话。败阙亦不少。但方投诚自难隐逃。良可愍故。至扣

  承叙及。自幼年至仕宦参礼诸大宗匠。中间为科举婚宦所役。又为恶觉恶习所胜。未能纯一做工夫。以此为大罪。又能痛念无常世间种种虚幻无一可乐。专心欲究此一段大事因缘。甚惬病僧意。然既为士人仰禄为生。科举婚宦。世间所不能免者。亦非公之罪也。以小罪而生大怖惧。非无始旷大劫来承事真善知识熏习般若种智之深。焉能如此。而公所谓大罪者。圣贤亦不能免。但知虚幻非究竟法。能回心此个门中。以般若智水。涤除垢染之秽。清净自居。从脚下去一刀两段。更不起相续心足矣。不必思前念后也。既曰虚幻。则作时亦幻。受时亦幻。知觉时亦幻。迷倒时亦幻。过去现在未来皆悉是幻。今日知非。则以幻药复治幻病。病瘥药除。依前只是旧时人。若别有人有法。则是邪魔外道见解也。公深思之。但如此崖将去。时时于静胜中。切不得忘了须弥山放下著两则语但从脚下著实做将去。己过者不须怖畏。亦不必思量。思量怖畏即障道矣。但于诸佛前。发大誓愿。愿此心坚固。永不退失。仗诸佛加被。遇善知识一言之下。顿亡生死。悟证无上正等菩提。续佛慧命。以报诸佛莫大之恩。若如此则久久无有不悟之理。不见善财童子从文殊发心。渐次南行过一百一十城。参五十三善知识。末后于弥勒一弹指顷。顿亡前来诸善知识所得法门。复依弥勒教思欲奉觐文殊。于是文殊遥伸右手。过一百一十由旬。按善财顶曰。善哉善哉。善男子。若离信根。心劣忧悔。功行不具。退失精勤。于一善根心生住著。于少功德便以为足。不能善巧发起行愿。不为善知识之所摄护。乃至不能了知如是法性。如是理趣。如是法门。如是所行。如是境界。若周遍知。若种种知。若尽源底。若解了。若趣入。若解说。若分别。若证知。若获得。皆悉不能。文殊如是宣示善财。善财于言下成就阿僧祇法门。具足无量大智光明。入普贤门。于一念中悉见三千大千世界微尘数诸善知识。悉皆亲近。恭敬承事。受行其教。得不忘念智。庄严藏解脱。以至入普贤毛孔刹。于一毛孔行一步。过不可说不可说佛刹微尘数世界。与普贤等。诸佛等。刹等行等。及解脱自在悉皆同等。无二无别。当恁么时。始能回三毒为三聚净戒。回六识为六神通。回烦恼为菩提。回无明为大智。如上这一络索。只在当人末后一念真实而已。善财于弥勒弹指之间。尚能顿亡诸善知识所证三昧。况无始虚伪恶业习气耶。若以前所作底罪为实则现今目前境界。皆为实有。乃至官职富贵恩爱。悉皆是实。既是实。则地狱天堂亦实。烦恼无明亦实。作业者亦实。受报者亦实。所证底法门亦实。若作这般见解。则尽未来际。更无有人趣佛乘矣。三世诸佛诸代祖师。种种方便。翻为妄语矣。承公发书时。焚香对诸圣。及遥礼庵中而后遣。公诚心至切如此。相去虽不甚远。未得面言。信意信手。不觉忉怛如许。谁若繁絮。亦出诚至之心。不敢以一言一字相欺。苟欺公则是自欺耳。又记得。善财见最寂静婆罗门。得诚语解脱。过去现在未来诸佛菩萨。于阿耨菩提。无已退无现退无当退。凡有所求莫不成满。皆由诚至所及也。公既与竹椅蒲团为侣。不异善财见最寂静婆罗门。又发云门书。对诸圣遥礼而后遣。只要云门信许。此诚至之剧也。但相听。只如此做工夫。将来于阿耨菩提成满无疑矣

  又

  公处身富贵。而不为富贵所折困。非夙植般若种智。焉能如是。但恐中忘此意。为利根聪明所障。以有所得心在前顿放。故不能于古人直截径要处一刀两段直下休歇。此病非独贤士大夫。久参衲子亦然。多不肯退步就省力处做工夫。只以聪明意识计较思量。向外驰求。乍闻知识向聪明意识思量计较外示以本分草料。多是当面蹉过。将谓从上古德。有实法与人。如赵州放下著云门须弥山之类是也。岩头曰。却物为上。逐物为下。又曰。大统纲宗。要须识句。甚么是句。百不思时唤作正句。亦云居顶。亦云得住。亦云历历。亦云惺惺。亦云恁么时。将恁么时等破一切是非。才恁么便不恁么。是句亦刬。非句亦刬。如一团火相似。触著便烧。有甚么向傍处。今时士大夫。多以思量计较为窟宅。闻恁么说话。便道莫落空否。喻似舟未翻先自跳下水去。此深可怜愍。近至江西见吕居仁。居仁留心此段因缘甚久。亦深有此病。渠岂不是聪明。宗杲尝问之曰。公怕落空。能知怕者是空耶。是不空耶。试道看。渠伫思欲计较祗对。当时便与一喝。至今茫然。讨巴鼻不著。此盖以求悟证之心。在前顿放。自作障难。非干别事。公试如此做工夫。日久月深。自然筑著磕著。若欲将心待悟将心待休歇。从脚下参。到弥勒下生。亦不能得悟。亦不能得休歇。转加迷闷耳。平田和尚曰。神光不昧。万古徽猷。入此门来。莫存知解。又古德曰。此事不可以有心求。不可以无心得。不可以语言造。不可以寂默通。此是第一等入泥入水。老婆说话。往往参禅人。只恁么念过。殊不子细。看是甚道理。若是个有筋骨底。聊闻举著。直下将金刚王宝剑。一截截断此四路葛藤。则生死路头亦断。凡圣路头亦断。计较思量亦断。得失是非亦断。当人脚跟下。净裸裸赤洒洒没可把。岂不快哉。岂不畅哉。不见。昔日灌溪和尚初参临济。济见来便下绳床。蓦胸擒住。灌溪便云。领领。济知其已彻。即便推出。更无言句与之商量。当恁么时。灌溪如何思量计较祗对得。古来幸有如此榜样。如今人总不将为事。只为粗心。灌溪当初若有一点待悟待证待休歇底心在前时。莫道被擒住便悟。便是缚却手脚。绕四天下拖一遭。也不能得悟。也不能得休歇。寻常计较安排底是识情。随生死迁流底亦是识情。怕怖慞惶底亦是识情。而今参学之人。不知是病。只管在里许。头出头没。教中所谓随识而行不随智。以故昧却本地风光本来面目。若或一时放得下。百不思量计较。忽然失脚蹋著鼻孔。即此识情。便是真空妙智。更无别智可得。若别有所得。别有所证。则又却不是也。如人迷时唤东作西。及至悟时即西便是东。无别有东。此真空妙智。与太虚空齐寿。只这太虚空中。还有一物碍得他否。虽不受一物碍。而不妨诸物于空中往来。此真空妙智亦然。生死凡圣垢染。著一点不得。虽著不得。而不碍生死凡圣于中往来。如此信得及见得彻。方是个出生入死得大自在底汉。始与赵州放下著云门须弥山。有少分相应。若信不及放不下。却请担取一座须弥山。到处行脚。遇明眼人。分明举似。一笑

  又

  老庞云。但愿空诸所有。切勿实诸所无。只了得这两句。一生参学事毕。今时有一种剃头外道。自眼不明。只管教人死獦狙地休去歇去。若如此休歇。到千佛出世。也休歇不得。转使心头迷闷耳。又教人随缘管带忘情默照。照来照去带来带去。转加迷闷无有了期。殊失祖师方便。错指示人。教人一向虚生浪死。更教人是事莫管。但只恁么歇去。歇得来情念不生。到恁么时。不是冥然无知。直是惺惺历历。这般底更是毒害。瞎却人眼。不是小事。云门寻常见此辈。不把做人看待。彼既自眼不明。只管将册子上语。依样教人。这个作么生教得。若信著这般底。永劫参不得。云门寻常。不是不教人坐禅向静处做工夫。此是应病与药。实无恁么指示人处。不见黄檗和尚云。我此禅宗。从上相承以来。不曾教人求知求解。只云学道。早是接引之辞。然道亦不可学。情存学道。却成迷道。道无方所。名大乘心。此心不在内外中间。实无方所。第一不得作知解。只是说汝而今情量处为道。情量若尽心无方所。此道天真本无名字。只为世人不识迷在情中。所以诸佛出来。说破此事。恐尔不了。权立道名。不可守名而生解也。前来所说。瞎眼汉。错指示人。皆是认鱼目作明殊。守名而生解者。教人管带。此是守目前鉴觉而生解者。教人硬休去歇去。此是守忘怀空寂。而生解者。歇到无觉无知。如土木瓦石相似。当恁么时。不是冥然无知。又是错认方便解缚语。而生解者。教人随缘照顾。莫教恶觉现前。这个又是认著髑髅情识。而生解者。教人但放旷任其自在莫管生心动念。念起念灭本无实体。若执为实。则生死心生矣。这个又是守自然体为究竟法。而生解者。如上诸病。非干学道人事。皆由瞎眼宗师错指示耳。公既清净自居。存一片真实坚固向道之心。莫管工夫纯一不纯一。但莫于古人言句上只管如叠塔子相似。一层了又一层。枉用工夫无有了期。但只存心于一处。无有不得底。时节因缘到来。自然筑著磕著。喷地省去耳。不起一念。还有过也无。云须弥山。一物不将来时如何。云放下著。这里疑不破。只在这里参。更不必自生枝叶也。若信得云门及。但恁么参。别无佛法指示人。若信不及。一任江北江南问王老。一狐疑了一狐疑

  又

  细读来书。乃知。四威仪中无时间断。不为公冗所夺。于急流中常自猛省。殊不放逸。道心愈久愈坚固。深惬鄙怀。然世间尘劳。如火炽然。何时是了。正在闹中。不得忘却竹椅蒲团上事。平昔留心静胜处。正要闹中用。若闹中不得力。却似不曾在静中做工夫一般。承有前缘驳杂今受此报之叹。独不敢闻命。若动此念。则障道矣。古德云。随流认得性。无喜亦无忧。净名云。譬如高原陆地不生莲华。卑湿淤泥乃生此华。老胡示。真如不守自性。随缘成就一切事法。又云。随缘赴感靡不周。而常处此。菩提座。岂欺人哉。若以静处为是。闹处为非。则是坏世间相。而求实相。离生灭而求寂灭。好静恶闹时正好著力。蓦然闹里撞翻静时消息。其力能胜竹椅蒲团上千万亿倍。但相听。决不相误。又承。以老庞两句。为行住坐卧之铭箴。善不可加。若正闹时生厌恶。则乃是自扰其心耳。若动念时只以老庞两句提撕。便是热时一服清凉散也。公具决定信。是大智慧人。久做静中工夫。方敢说这般话。于他人分上则不可。若向业识茫茫增上慢人前如此说。乃是添他恶业担子。禅门种种病痛。已具前书。不识。曾子细理会否

  又

  承谕。外息诸缘。内心无喘。可以入道。是方便门。借方便门以入道则可。守方便而不舍则为病。诚如来语。山野读之不胜欢喜。踊跃之至。今诸方漆桶辈。只为守方便而不舍。以实法指示人。以故瞎人眼不少。所以山野作辩邪正说以救之。近世魔强法弱。以湛入合湛为究竟者。不可胜数。守方便不舍为宗师者。如麻似粟。山野近尝与衲子辈。举此两段。正如来书所说。不差一字。非左右留心般若中念念不间断。则不能洞晓从上诸圣诸异方便也。公已捉著[標-示+(革*月)]柄矣。既得[標-示+(革*月)]柄在手。何虑不舍方便门而入道耶。但只如此做工夫。看经教并古人语录。种种差别言句。亦只如此做工夫。如须弥山。放下著。狗子无佛性话。竹篦子话。一口吸尽西江水话。庭前柏树子话。亦只如此做工夫。更不得别生异解别求道理别作伎俩也。公能向急流中。时时自如此提掇。道业若不成就。则佛法无灵验矣。记取记取。承夜梦焚香入山僧之室甚从容。切不得作梦会。须知是真入室。不见舍利弗问须菩提。梦中说六波罗蜜。与觉时同别。须菩提云。此义幽深。吾不能说。此会有弥勒大士。汝往彼问。咄漏逗不少。雪窦云。当时若不放过。随后与一札。谁名弥勒。谁是弥勒者。便见冰消瓦解。咄雪窦亦漏逗不少。或有人问。只如曾待制夜梦入云门之室。且道。与觉时同别。云门即向他道。谁是入室者。谁是为入室者。谁是作梦者。谁是说梦者。谁是不作梦会者。谁是真入室者。咄亦漏逗不少

  又

  来书细读数过。足见办铁石心立决定志不肯草草。但只如此崖。到腊月三十日。亦能与阎家老子厮抵。更休说豁开顶门眼。握金刚王宝剑。坐毗卢顶上也。宗杲尝谓方外道友曰。今时学道之士。只求速效。不知错了也。却谓。无事省缘。静坐体究。为空过时光不如看几卷经。念几声佛。佛前多礼几拜。忏悔平生所作底罪过。要免阎家老子手中铁棒。此是愚人所为。而今道家者流。全以妄想心。想日精月华。吞霞服气。尚能留形住世。不被寒暑所逼。况回此心此念。全在般若中耶。先圣明明有言。喻如太末虫。处处皆泊。唯不能泊于火焰之上。众生亦尔。处处能缘。唯不能缘于般若之上。苟念念不退初心。把自家心识缘世间尘劳底。回来抵在般若上。虽今生打未彻。临命终时。定不为恶业所牵流落恶道。来生出头。随我今生愿力。定在般若中。现成受用。此是决定底事。无可疑者。众生界中事不著学。无始时来习得熟。路头亦熟。自然取之左右逢其原。须著拨置。出世间学般若心。无始时来背违。乍闻知识说著。自然理会不得。须著立决定志与之作头抵。决不两立。此处若入得深。彼处不著排遣。诸魔外道自然窜伏矣。生处放教熟。熟处放教生。政为此也。日用做工夫处。捉著[標-示+(革*月)]柄。渐觉省力时。便是得力处也

  答李参政(汉老)○(问书附)邴近扣筹室。伏蒙激发蒙滞。忽有省入。顾惟。根识暗钝。平生学解尽落情见。一取一舍。如衣坏絮行草棘中适自缠绕。今一笑顿释。欣幸可量。非大宗匠委曲垂慈。何以致此。自到城中。著衣吃饭。抱子弄孙。色色仍旧。既亡拘滞之情。亦不作奇特之想。其余夙习旧障。亦稍轻微。临别叮咛之语。不敢忘也。重念。始得入门。而大法未明。应机接物触事未能无碍。更望有以提诲。使卒有所至。庶无玷于法席矣

  示谕。自到城中。著衣吃饭。抱子弄孙。色色仍旧。既亡拘滞之情。亦不作奇特之想。宿习旧障亦稍轻微。三复斯语。欢喜跃跃。此乃学佛之验也。傥非过量大人于一笑中百了千当。则不能知吾家果有不传之妙。若不尔者。疑怒二字法门。尽未来际终不能坏。使太虚空为云门口。草木瓦石皆放光明助说道理。亦不柰何。方信此段因缘不可传不可学。须是自证自悟自肯自休方始彻头。公今一笑。顿亡所得。夫复何言。黄面老子曰。不取众生所言说。一切有为虚妄事。虽复不依言语道。亦复不著无言说。来书所说。既亡拘滞之情。亦不作奇特之想。暗与黄面老子所言契合。即是说者名为佛说。离是说者即波。旬说。山野平昔有大誓愿。宁以此身代一切众生受地狱苦。终不以此口将佛法以为人情瞎一切人眼。公既到恁么田地。自知此事不从人得。但且仍旧更不须问。大法明未明。应机碍不碍。若作是念。则不仍旧矣。承过夏后方可复出。甚陕病僧意。若更热荒驰求不歇。则不相当也。前日见公欢喜之甚。以故不敢说破。恐伤言语。今欢喜既定。方敢指出此事。极不容易。须生惭愧始得。往往利根上智者。得之不费力。遂生容易心。便不修行。多被目前境界夺将去。作主宰不得。日久月深迷而不返。道力不能胜业力。魔得其便。定为魔所摄持。临命终时亦不得力。千万记取。前日之语。理则顿悟乘悟并销。事则渐除因次第尽。行住坐卧切不可忘了。其余古人种种差别言句。皆不可以为实。然亦不可以为虚。久久纯熟。自然默默契自本心矣。不必别求殊胜奇特也。昔水潦和尚于采藤处问马祖。如何是祖师西来意。祖云。近前来向尔道。水潦才近前。马祖栏胸一蹋蹋倒。水潦不觉起来拍手呵呵大笑。祖曰。汝见个甚么道理便笑。水潦曰。百千法门无量妙义。今日于一毛头上。尽底识得根源去。马祖便不管他。雪峰知鼓山缘熟。一日忽然蓦胸擒住曰。是甚么。鼓山释然了悟。了心便亡。唯微笑举手摇曳而已。雪峰曰。子作道理耶。鼓山复摇手曰。和尚何道理之有。雪峰便休去。蒙山道明禅师。趁卢行者至大庾岭夺衣钵。卢公掷于石上曰。此衣表信。可力争耶。任公将去。明举之不动。乃曰。我求法。非为衣钵也。愿行者开示。卢公曰。不思善不思恶正当恁么时。那个是上座本来面目。明当时大悟。通身汗流。泣泪作礼曰。上来密语密意外。还更有意旨否。卢公曰。我今为汝说者。即非密意。汝若返照自己面目。密却在汝边。我若说得。即不密也。以三尊宿三段因缘。较公于一笑中释然。优劣何如。请自断看还更别有奇特道理么。若更别有。则却似不曾释然也。但知作佛。莫愁佛不解语。古来得道之士。自己既充足。推己之余。应机接物。如明镜当台明珠在掌。胡来胡现汉来汉现。非著意也。若著意则有实法与人矣。公欲大法明应机无滞。但且仍旧。不必问人。久久自点头矣。临行面禀之语。请书于座右。此外别无说。纵有说。于公分上尽成剩语矣。葛藤太多。姑置是事

  又邴比蒙诲答。备悉深旨。邴自有验者三。一事无逆顺。随缘即应。不留胸中。二宿习浓厚。不加排遣。自尔轻微。三古人公案。旧所茫然。时复瞥地。此非自昧者。前书大法未明之语。盖恐得少为足。当扩而充之。岂别求胜解耶。净除现流。理则不无。敢不铭佩

  信后益增瞻仰。不识日来随缘放旷如意自在否。四威仪中不为尘劳所胜否。寤寐二边得一如否。于仍旧处无走作否。于生死心不相续否。但尽凡情别无圣解。公既一笑。豁开正眼。消息顿亡。得力不得力。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矣。然日用之间。当依黄面老子所言。刳其正性。除其助因。违其现业。此乃了事汉。无方便中真方便。无修证中真修证。无取舍中真取舍也。古德云。皮肤脱落尽。唯一真实在。又如栴檀繁柯脱落尽唯真栴檀在。斯违现业除助因刳正性之极致也。公试思之。如此说话。于了事汉分上。大似一柄腊月扇子。恐南地寒暄不常也。少不得。一笑

  大慧普觉禅师书卷第二十五大慧普觉禅师书卷第二十六

  宋径山能仁禅院住持嗣法慧日禅师臣蕴闻 上进

  答江给事(少明)

  人生一世。百年光阴。能有几许。公白屋起家。历尽清要。此是世间第一等受福底人。能知惭愧。回心向道。学出世间脱生死法。又是世间第一等讨便宜底人。须是急著手脚冷却面皮。不得受人差排。自家理会本命元辰。教去处分明。便是世间出世间一个了事底大丈夫也。承连日去与参政道话。甚善甚善。此公歇得驰求心。得言语道断心行处灭差别异路。觑见古人脚手。不被古人方便文字所罗笼。山僧见渠如此。所以更不曾与之说一字。恐钝置他。直候渠将来。自要与山僧说话。方始共渠眉毛厮结理会在。不只恁么便休。学道人。若驰求心不歇。纵与之眉毛厮结理会。何益之有。正是痴狂外边走耳。古人云。亲近善者。如雾露中行。虽不湿衣。时时有润。但频与参政说话。至祷至祷。不可将古人垂示言教胡乱穿凿。如马大师遇南岳和尚。说法云。譬牛驾车。车若不行。打车即是。打牛即是。马师闻之。言下知归。这几句儿言语。诸方多少说法。如雷如霆。如云如雨底。理会不得。错下名言。随语生解。见与舟峰书尾杜撰解注。山僧读之。不觉绝倒。可与说如来禅祖师禅底。一状领过一道行遣也。来颂子细看过。却胜得前日两颂。自此可已之。颂来颂去。有甚了期。如参政相似。渠岂是不会做颂。何故都无一字。乃识法者惧耳。间或露一毛头。自然抓著山僧痒处。如出山相颂云。到处逢人蓦面欺之语。可与丛林作点眼药。公异日自见矣。不必山僧注破也。某近见公顿然改变为此事甚力。故作此书。不觉缕缕

  答富枢密(季申)

  示谕。蚤岁知信向此道。晚年为知解所障。未有一悟入处。欲知日夕体道方便。既荷至诚。不敢自外。据款结案。葛藤少许。只这求悟入底。便是障道知解了也。更别有甚么知解为公作障。毕竟唤甚么作知解。知解从何而至。被障者复是阿谁。只此一句。颠倒有三。自言为知解所障是一。自言未悟甘作迷人是一。更在迷中将心待悟是一。只这三颠倒。便是生死根本。直须一念不生颠倒心绝。方知无迷可破。无悟可待。无知解可障。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久久自然。不作这般见解也。但就能知知解底心上看。还障得也无。能知知解底心上。还有如许多般也无。从上大智慧之士。莫不皆以知解为俦侣。以知解为方便。于知解上行平等慈。于知解上作诸佛事。如龙得水。似虎靠山。终不以此为恼。只为他识得知解起处。既识得起处。即此知解。便是解脱之场。便是出生死处。既是解脱之场。出生死处。则知底解底当体寂灭。知底解底既寂灭。能知知解者不可不寂灭。菩提涅槃真如佛性。不可不寂灭。更有何物可障。更向何处求悟入。释迦老子曰。诸业从心生。故说心如幻。若离此分别。则灭诸有趣。僧问大珠和尚。如何是大涅槃。珠云。不造生死业。是大涅槃。僧云。如何是生死业。珠云。求大涅槃。是生死业。又古德云。学道人一念计生死。即落魔道。一念起诸见。即落外道。又净名云。众魔者乐生死。菩萨于生死而不舍。外道者乐诸见。菩萨于诸见而不动。此乃是以知解为俦侣。以知解为方便。于知解上行平等慈。于知解上作诸佛事底样子也。只为他了达三祇劫空生死涅槃俱寂静故。既未到这个田地。切不可被邪师辈胡说乱道引入鬼窟里。闭眉合眼作妄想。迩来祖道衰微。此流如麻似粟。真是一盲引众盲。相牵入火坑。深可怜愍。愿公硬著脊梁骨。莫作这般去就。作这般去就底。虽暂拘得个臭皮袋子住便以为究竟。而心识纷飞。犹如野马。纵然心识暂停。如石压草。不觉又生。欲直取无上菩提到究竟安乐处。不亦难乎。宗杲亦尝为此流所误。后来若不遇真善知识。几致空过一生。每每思量。直是叵耐。以故不惜口业力救此弊。今稍有知非者。若要径截理会。须得这一念子嚗地一破。方了得生死。方名悟入。然切不可存心待破。若存心在破处。则永劫无有破时。但将妄想颠倒底心。思量分别底心。好生恶死底心。知见解会底心。欣静厌闹底心。一时按下。只就按下处看个话头。僧问赵州。狗子还有佛性也无。州云无。此一字子。乃是摧许多恶知恶觉底器仗也。不得作有无会。不得作道理会。不得向意根下思量卜度。不得向扬眉瞬目处垛根。不得向语路上作活计。不得飏在无事甲里。不语向举起处承当。不得向文字中引证。但向十二时中四威仪内。时时提撕。时时举觉。狗子还有佛性也无。云无。不离日用。试如此做工夫看。月十日便自见得也。一郡千里之事。都不相妨。古人云。我这里是活底祖师意。有甚么物能拘执他。若离日用别有趣向。则是离波求水。离器求金。求之愈远矣

  又

  窃知。日来以此大事因缘为念。勇猛精进纯一无杂。不胜喜跃。能二六时中炽然作为之际。必得相应也未。寤寐二边得一如也未。如未。切不可一向沈空趣寂。古人唤作黑山下鬼家活计。尽未来际无有透脱之期。昨接来诲。私虑左右必已耽著静胜三昧。及询直阁公。乃知果如所料。大凡涉世有余之士。久胶于尘劳中。忽然得人指令向静默处做工夫。乍得胸中无事。便认著以为究竟安乐。殊不知。似石压草。虽暂觉绝消息奈何根株犹在。宁有证彻寂灭之期。要得真正寂灭现前。必须于炽然生灭之中蓦地一跳跳出。不动一丝毫。便搅长河为酥酪。变大地作黄金临机纵夺杀活自由。利他自利无施不可。先圣唤作无尽藏陀罗尼门。无尽藏神通游戏门。无尽藏如意解脱门。岂非真大丈夫之能事也。然亦非使然。皆吾心之常分耳。愿左右快著精彩。决期于此。廓彻大悟。胸中皎然。如百千日月。十方世界一念明了。无一丝毫头异想。始得与究竟相应。果能如是。岂独于生死路上得力。异日再秉钧轴。致君于尧舜之上。如指诸掌耳

  又

  示谕。初机得少静坐工夫。亦自佳。又云。不敢妄作静见。黄面老子所谓。譬如有人自塞其耳高声大叫求人不闻。真是自作障难耳。若生死心未破。日用二六时中冥冥蒙蒙地。如魂不散底死人一般。更讨甚闲工夫。理会静理会闹耶。涅槃会上广额屠儿。放下屠刀便成佛。岂是做静中工夫来。渠岂不是初机。左右见此定以为不然。须差排渠作古佛示现。今人无此力量。若如是见。乃不信自殊胜。甘为下劣人也。我此门中。不论初机晚学。亦不问久参先达。若要真个静。须是生死心破。不著做工夫。生死心破。则自静也。先圣所说寂静方便。正为此也。自是末世邪师辈。不会先圣方便语耳。左右若信得山僧及试向闹处看狗子无佛性话。未说悟不悟。正当方寸扰扰时。谩提撕举觉看。还觉静也无。还觉得力也无。若觉得力。便不须放舍。要静坐时。但烧一炷香静坐。坐时不得令昏沉。亦不得掉举。昏沉掉举先圣所诃。静坐时才觉此两种病现前。但只举狗子无佛性话。两种病不著用力排遣。当下怗怗地矣。日久月深才觉省力便是得力处也。亦不著做静中工夫。只这便是工夫也。李参政顷在泉南。初相见时。见山僧力排默照邪禅瞎人眼。渠初不平。疑怒相半。蓦闻山僧颂庭前柏树子话。忽然打破漆桶。于一笑中千了百当。方信山僧开口见胆。无秋毫相欺。亦不是争人我。便对山僧忏悔。此公现在彼。请试问之。还是也无。道谦上座已往福唐。不识已到彼否。此子参禅吃辛苦更多。亦尝十余年入枯禅。近年始得个安乐处。相见时试问渠。如何做工夫。曾为浪子偏怜客。想必至诚吐露也

  答李参政别纸(汉老)

  富枢密顷在三衢时。尝有书来问道。因而打葛藤一上。落草不少。尚尔滞在默照处。定是遭邪师引入鬼窟里无疑。今又得书。复执静坐为佳。其滞泥如此。如何参得径山禅。今次答渠书。又复缕缕葛藤。不惜口业。痛与刬除。又不知肯回头转脑。于日用中看话头否。先圣云。宁可破戒如须弥山。不可被邪师熏一邪念。如芥子许在情识中。如油入面永不可出。此公是也如与之相见。试取答渠底葛藤一观。因而作个方便救取此人。四摄法中以同事摄为最强。左右当大启此法门。令其信入。不唯省得山僧一半力。亦使渠信得及。肯离旧窟也

  答陈少卿(季任)

  承谕。欲留意此段大事因缘。为根性极钝。若果如此。当为左右贺也。今时士大夫。多于此事不能百了千当直下透脱者。只为根性太利知见太多。见宗师才开口动舌。早一时会了也。以故返不如钝根者。无许多恶知恶觉。蓦地于一机一境上一言一句下撞发。便是达磨大师出头来。用尽百种神通。也奈何他不得。只为他无道理可障。利根者返被利根所障。不能得啐地便折。嚗地便破。假饶于聪明知解上学得。于自己本分事上。转不得力。所以南泉和尚云。近日禅师太多。觅个痴钝人不可得。章敬和尚曰。至理亡言。时人不悉。强习他事。以为功能。不知自性元非尘境。是个微妙大解脱门。所有鉴觉不染不碍。如是光明未曾休废。曩劫至今固无变易。犹如日轮远近斯照。虽及众色。不与一切和合。灵烛妙明非假锻炼。为不了故取于物象。但如掜目妄起空华。徒自疲劳枉经劫数。若能返照。无第二人。举措施为不亏实相。左右自言根钝。试如此返照看。能知钝者还钝也无。若不回光返照。只守钝根更生烦恼。乃是向幻妄上重增幻妄。空华上更添空华也。但相听能知根性钝者。决定不钝。虽不得守著这个钝底。然亦不得舍却这个钝底参。取舍利钝在人不在心。此心与三世诸佛一体无二。若有二则法不平等矣。受教传心但为虚妄。求真觅实转见参差。但知得一体无二之心。决定不在利钝取舍之间。则便当见月亡指直下一刀两段。若更迟疑思前算后。则乃是空拳指上生实解。根境法中虚掜怪。于阴界中妄自囚执无有了时。近年以来有一种邪师。说默照禅。教人十二时中是事莫管。休去歇云。不得做声。恐落今时。往往士大夫。为聪明利根所使者。多是厌恶闹处。乍被邪师辈指令静坐。却见省力。便以为是。更不求妙悟。只以默然为极则。某不惜口业。力救此弊。今稍有知非者。愿公只向疑情不破处参。行住坐卧不得放舍。僧问赵州。狗子还有佛性也无。州云无。这一字子。便是个破生死疑心底刀子也。这刀子[標-示+(革*月)]柄。只在当人手中。教别人下手不得。须是自家下手始得。若舍得性命。方肯自下手。若舍性命不得。且只管在疑不破处崖将去。蓦然自肯舍命一下便了。那时方信静时便是闹时底。闹时便是静时底。语时便是默时底。默时便是语时底。不著问人。亦自然不受邪师胡说乱道也。至祷至祷。昔朱世英。尝以书问云庵真净和尚云。佛法至妙。日用如何用心。如何体究。望慈悲指示。真净曰。佛法至妙无二但未至于妙。则互有长短。苟至于妙。则悟心之人。如实知自心究竟本来成佛。如实自在。如实安乐如实解脱。如实清净。而日用唯用自心。自心变化把得便用。莫问是之与非。拟心思量早不是也。不拟心一一天真。一一明妙。一一如莲华不著水。心清净超于彼。所以迷自心故作众生。悟自心故成佛。而众生即佛。佛即众生。由迷悟故有彼此也。如今学道人。多不信自心。不悟自心。不得自心明妙受用。不得自心安乐解脱。心外妄有禅道。妄立奇特。妄生取舍。纵修行落外道二乘禅寂断见境界。所谓修行恐落断常坑。其断见者。断灭自心本妙明性。一向心外著空滞禅寂。常见者。不悟一切法空。执著世间诸有为法。以为究竟也。邪师辈。教士大夫摄心静坐。事事莫管。休去歇去。岂不是将心休心将心歇心将心用心。若如此修行。如何不落外道二乘禅寂断见境界。如何显得自心明妙受用究竟安乐如实清净解脱变化之妙。须是当人自见得自悟得。自然不被古人言句转。而能转得古人言句。如清净摩尼宝珠置泥潦之中。经百千岁亦不能染污。以本体自清净故。此心亦然。正迷时为尘劳所惑。而此心体本不曾惑。所谓如莲华不著水也。忽若悟得此心本来成佛。究竟自在如实安乐。种种妙用亦不从外来。为本自具足故。黄面老子曰。无有定法名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亦无有定法如来可说。若确定本体实有恁么事。又却不是也。事不获已。因迷悟取舍故。说道理有若干。为未至于妙者。方便语耳。其实本体亦无若干。请公只恁么用心。日用二六时中。不得执生死佛道是有。不得拨生死佛道归无。但只看狗子还有佛性也无。赵州云无。切不可向意根下卜度。不可向言语上作活计。又不得向开口处承当。又不得向击石火闪电光处会。狗子还有佛性也无。无。但只如此参。亦不得将心待悟待休歇。若将心待悟待休歇。则转没交涉矣

  又

  示谕。自得山野向来书之后。每遇闹中亸避不得处常自点检。而未有著力工夫。只这亸避不得处。便是工夫了也。若更著力点检。则又却远矣。昔魏府老华严云。佛法在日用处。行住坐卧处。吃茶吃饭处。语言相问处。所作所为处。举心动念。又却不是也。正当亸避不得处。切忌起心动念作点检想。祖师云。分别不生。虚明自照。又庞居士云。日用事无别。唯吾自偶谐。头头非取舍。处处勿张乖。朱紫谁为号。丘山绝点埃。神通并妙用。运水及搬柴。又先圣云。但有心分别计较。自心见量者。悉皆是梦。切记取。亸避不得时。不得更拟心。不拟心时一切现成。亦不用理会利。亦不用理会钝。总不干他利钝之事。亦不干他静乱之事。正当亸避不得时。忽然打失布袋。不觉拊掌大笑矣。记取记取。此事若用一毫毛工夫取证。则如人以手撮摩虚空。只益自劳耳。应接时但应接。要得静坐但静坐。坐时不得执著坐底为究竟。今时邪师辈。多以默照静坐为究竟法。疑误后昆。山野不怕结怨。力诋之。以报佛恩。救末法之弊也

  答赵待制(道夫)

  示谕。一一备悉。佛言。有心者皆得作佛。此心非世间尘劳妄想心。谓发无上大菩提心。若有是心。无不成佛者。士大夫学道。多自作障难。为无决定信故也。佛又言。信为道元功德母。长养一切诸善法。断除疑网出爱流。开示涅槃无上道。又云。信能增长智功德。信能必到如来地。示谕钝根未能悟彻。且种佛种子于心田。此语虽浅近。然亦深远。但办肯心。必不相赚。今时学道之士。往往缓处却急。急处却放缓。庞公云。一朝蛇入布裈裆。试问宗师甚时节。昨日事今日尚有记不得者。况隔阴事。岂容无忘失耶。决欲今生打教彻。不疑佛不疑祖。不疑生不疑死。须有决定信具决定志。念念如救头然。如此做将去。打未彻时方始可说根钝耳。若当下便自谓。我根钝不能今生打得彻。且种佛种结缘。乃是不行欲到。无有是处。杲每为信此道者说。渐觉得日用二六时中省力处。便是学佛得力处也。自家得力处。他人知不得。亦拈出与人看不得。卢行者谓道明。上座曰。汝若返照自己本来面目。密意尽在汝边是也。密意者便是日用得力处也。得力处。便是省力处也。世间尘劳事。拈一放一。无穷无尽。四威仪内。未尝相舍。为无始时来与之结得缘深故也。般若智慧无始时来与之结得缘浅故也。乍闻知识说著。觉得一似难会。若是无始时来尘劳缘浅。般若缘深者。有甚难会处。但深处放教浅。浅处放教深。生处放教熟。熟处放教生。才觉思量尘劳事时。不用著力排遣。只就思量处。轻轻拨转话头。省无限力。亦得无限力。请公只如此崖将去。莫存心等悟。忽地自悟去。参政公想日日相会。除围棋外。还曾与说著这般事否。若只围棋。不曾说著这般事。只就黑白未分处。掀了盘撒了子。却问他索取那一著。若索不得。是真个钝根汉。姑置是事

  答许司理(寿源)

  黄面老子曰。信为道元功德母。长养一切诸善法。又云。信能增长智功德。信能必到如来地。欲行千里一步为初。十地菩萨断障证法门。初从十信而入。然后登法云地。而成正觉。初欢喜地因信而生欢喜故也。若决定竖起脊梁骨。要做世出世间没量汉。须是个生铁铸就底方了得。若半明半暗半信半不信。决定了不得。此事无人情。不可传授。须是自家省发始有趣向分。若取他人口头办。永劫无有歇时。千万十二时中。莫令空过。逐日起来应用处。圆陀陀地与释迦达磨无少异自是当人见不彻透不过。全身跳在声色里。却向里许求出头。转没交涉矣。此事亦不在久参知识遍历丛林而后了得。而今有多少在丛林头白齿黄了不得底。又有多少乍入丛林一拨便转千了百当底。发心有先后。悟时无先后。昔李文和都尉参石门慈照。一句下承当。便千了百当。尝有偈呈慈照云。学道须是铁汉。著手心头便判。直取无上菩提。一切是非莫管。但从脚下崖将去死便休。不要念后思前。亦不要生烦恼。烦恼则障道也。祝祝

  又

  左右具正信立正志。此乃成佛作祖基本也。山野因以湛然名公道号。如水之湛然不动。则虚明自照。不劳心力。世间出世间法。不离湛然。无纤毫透漏。只以此印。于一切处印定。无是无不是。一一解脱一一明妙一一实头。用时亦湛然。不用时亦湛然。祖师云。但有心分别计较。自心见量者。悉皆是梦。若心识寂灭无一动念处。是名正觉。觉既正。则于日用二六时中。见色闻声。嗅香了味。觉触知法。行住坐卧。语默动静。无不湛然。亦自不作颠倒想。有想无想悉皆清净。既得清净。动时显湛然之用。不动时归湛然之体。体用虽殊。而湛然则一也。如析栴檀片片皆栴檀。今时有一种杜撰汉。自己脚跟下不实。只管教人摄心静坐。坐教绝气息。此辈名为真可怜愍。请公只恁么做工夫。山野虽然如此指示公。真不得已耳。若实有恁么做工夫底事。即是污染公矣。此心无有实体。如何硬收摄得住。拟收摄向甚处安著。既无安著处。则无时无节。无古无今。无凡无圣。无得无失。无静无乱。无生无死。亦无湛然之名。亦无湛然之体。亦无湛然之用。亦无恁么说湛然者。亦无恁么受湛然说者。若如是见得彻去。径山亦不虚作此号。左右亦不虚受此号。如何如何

  大慧普觉禅师书卷第二十六大慧普觉禅师书卷第二十七

  宋径山能仁禅院住持嗣法慧日禅师臣蕴闻 上进

  答刘宝学(彦修)

  即日烝溽。不审燕处悠然。放旷自如。无诸魔挠否。日用四威仪内。与狗子无佛性话一如否。于动静二边能不分别否。梦与觉合否。理与事会否。心与境皆如否。老庞云。心如境亦如。无实亦无虚。有亦不管。无亦不拘。不是圣贤。了事凡夫。若真个作得个了事凡夫。释迦达磨是甚么泥团土块。三乘十二分教是甚么热碗鸣声。公既于此个门中。自信不疑。不是小事。要须生处放教熟。熟处放教生。始与此事少分相应耳。往往士大夫。多于不意中。得个瞥地处。却于如意中打失了。不可不使公知。在如意中。须时时以不如意中时节在念。切不可暂忘也。但得本莫愁末。但知作佛。莫愁佛不解语。这一著子。得易守难。切不可忽。须教头正尾正。扩而充之。然后推己之余以及物。左右所得。既不滞在一隅。想于日用中。不著起心话带。枯心忘怀也。近年已来禅道佛法衰弊之甚。有般杜撰长老。根本自无所悟。业识茫茫无本可据。无实头伎俩。收摄学者。教一切人如渠相似。黑漆漆地紧闭却眼。唤作默而常照。彦冲被此辈教坏了。苦哉苦哉。这个话。若不是左右悟得狗子无佛性。径山亦无说处千万捋下面皮。痛与手段救取这个人。至恳至祷。然有一事。亦不可不知。此公清净自居。世味澹薄。积有年矣。定执此为奇特。若欲救之。当与之同事令其欢喜心不生疑。庶几信得及。肯转头来。净名所谓先以欲钩牵。后令入佛智。是也。黄面老子云。观法先后以智分别。是非审定不违法印。次第建立无边行门。令诸众生断一切疑。此乃为物作则。万世楷模也。况此公根性与左右迥不同。生天定在灵运前。成佛定在灵运后者也。此公决定不可以智慧摄。当随所好摄。以日月磨之。恐自知非。忽然肯舍。亦不可定。若肯转头来。却是个有力量底汉。左右亦须退步让渠出一头始得。比暐禅归。录得渠答紫岩老子一书。山僧随喜读一遍。赞叹欢喜累日。直是好一段文章。又似一篇大义。末后与之下个谨对。不识左右以谓如何。昔达磨谓二祖曰。汝但外息诸缘。内心无喘。心如墙壁。可以入道。二祖种种说心。说性俱不契。一日忽然省得达磨所示要门。遽白达磨曰。弟子此回始息诸缘也。达磨知其已悟。更不穷诘。只曰。莫成断灭去否。曰无。达磨曰。子作么生。曰了了常知故。言之不可及。达磨曰。此乃从上诸佛诸祖所传心体。汝今既得。更勿疑也。彦冲云。夜梦昼思十年之间。未能全克。或端坐静默一空其心。使虑无所缘。事无所托。颇觉轻安。读至此不觉失笑。何故。既虑无所缘。岂非达磨所谓内心无喘乎。事无所托。岂非达磨所谓外息诸缘乎。二祖初不识达磨所示方便。将谓外息诸缘内心无喘。可以说心说性说道说理。引文字证据。欲求印可。所以达磨一一列下。无处用心。方始退步思量。心如墙壁之语。非达磨实法。忽然于墙壁上。顿息诸缘。即时见月亡指。便道。了了常知故。言之不可及。此语亦是临时被达磨拶出底消息。亦非二祖实法也。杜撰长老辈。既自无所证。便逐旋掜合。虽教他人歇。渠自心火熠熠。昼夜不停。如缺二税百姓相似。彦冲却无许多劳攘。只是中得毒深。只管外边乱走。说动说静。说语说默。说得说失。更引周易内典。硬差排和会。真是为他闲事长无明。殊不思量一段生死公案。未曾结绝。腊月三十日。作么生折合去。不可眼光欲落未落时。且向阎家老子道。待我澄神定虑少时。却去相见得么。当此之时。纵横无碍之说。亦使不著。心如木石亦使不著。须是当人生死心破始得。若得生死心破。更说甚么澄神定虑。更说甚么纵横放荡。更说甚么内典外典。一了一切了。一悟一切悟。一证一切证。如斩一结丝。一斩一时断。证无边法门亦然。更无次第。左右既悟狗子无佛性话。还得如此也未。若未得如此。直须到恁么田地始得。若已到恁么田地。当以此法门兴起大悲心。于逆顺境中和泥合水。不惜身命不怕口业。拯拔一切以报佛恩。方是大丈夫所为。若不如是。无有是处。彦冲引孔子称易之为道也屡迁。和会佛书中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为一贯。又引寂然不动。与土木无殊。此尤可笑也。向渠道。欲得不招无间业。莫谤如来正法轮。故经云。不应住色生心不应住声香味触法生心。谓此广大寂灭妙心。不可以色见声求。应无所住。谓此心无实体也。而生其心。谓此心非离真而立处。立处即真也。孔子称易之为道也屡迁。非谓此也。屡者荐也。迁者革也。吉凶悔吝生乎动。屡迁之旨。返常合道也。如何与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合得成一块。彦冲非但不识佛意。亦不识孔子意。左右于孔子之教出没如游园观。又于吾教深入阃域。山野如此杜撰。还是也无。故圭峰云。元亨利贞干之德也。始于一气。常乐我净佛之德也。本乎一心。专一气而致柔。修一心而成道。此老如此和会。始于儒释二教。无偏枯无遗恨。彦冲以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与易之屡迁。大旨同贯未敢相许。若依彦冲差排。则孔夫子与释迦老子。杀著买草鞋始得。何故。一人屡迁。一人无所住。想读至此。必绝倒也

  答刘通判(彦冲)

  令兄宝学公。初未尝知管带忘怀之事。信手摸著鼻孔。虽未尽识得诸方邪正。而基本坚实。邪毒不能侵。忘怀管带在其中矣。若一向忘怀管带。生死心不破。阴魔得其便。未免把虚空隔截作两处。处静时受无量乐。处闹时受无量苦。要得苦乐均平。但莫起心管带。将心忘怀。十二时中放教荡荡地。忽尔旧习瞥起。亦不著用心按捺。只就瞥起处。看个话头。狗子还有佛性也无。无。正恁么时。如红炉上一点雪。相似。眼办手亲者。一逴逴得。方知懒融道。恰恰用心时。恰恰无心用。曲谈名相劳。直说犹繁重。无心恰恰用。常用恰恰无。今说无心处。不与有心殊。不是诳人语。昔婆修盘头。常一食不卧。六时礼佛。清净无欲。为众所归。二十祖阇夜多。将欲度之。问其徒曰。此遍行头陀。能修梵行。可得佛道乎。其徒曰。我师精进如此。何故不可。阇夜多曰。汝师与道远矣。设苦行历于尘劫。皆虚妄之本也。其徒不愤。皆作色厉声。谓阇夜多曰。尊者蕴何德行。而讥我师。闇夜多曰。我不求道。亦不颠倒。我不礼佛。亦不轻慢。我不长坐。亦不懈怠。我不一食。亦不杂食。我不知足。亦不贪欲。心无所希。名之曰道。婆修闻已发无漏智。所谓先以定动。后以智拔也。杜撰长老辈。教左右静坐等作佛。岂非虚妄之本乎。又言。静处无失。闹处有失。岂非坏世间相而求实相乎。若如此修行。如何契得懒融所谓今说无心处不与有心殊。请公于此谛当思量看。婆修初亦将谓。长坐不卧可以成佛。才被阇夜多点破。便于言下知归。发无漏智。真是良马见鞭影而行也。众生狂乱是病。佛以寂静波罗蜜药治之。病去药存。其病愈甚。拈一放一。何时是了。生死到来。静闹两边都用一点不得。莫道闹处失者多。静处失者少。不如少与多得与失。静与闹。缚作一束。送放他方世界。却好就日用非多非少。非静非闹。非得非失处。略提撕看。是个甚么。无常迅速。百岁光阴。一弹指顷便过也。更有甚么闲工夫。理会得理会失。理会静理会闹。理会多理会少。理会忘怀理会管带。石头和尚云。谨白参玄人。光阴莫虚度。这一句子。开眼也著。合眼也著。忘怀也著。管带也著。狂乱也著。寂静也著。此是径山如此差排。想杜撰长老辈。别有差排处也。咄且置是事

  又

  左右做静胜工夫。积有年矣。不识于开眼应物处。得心地安闲否。若未得安闲。是静胜工夫未得力也。若许久犹未得力。当求个径截得力处。方始不辜负平昔许多工夫也。平昔做静胜工夫。只为要支遣个闹底。正闹时却被闹底聒扰自家方寸。却似平昔不曾做静胜工夫一般耳。这个道理。只为太近。远不出自家眼睛里。开眼便刺著。合眼处亦不缺少。开口便道著合。口处亦自现成。拟欲起心动念承当。渠早已蹉过十万八千了也。直是无尔用心处。这个最是省力。而今学此道者。多是要用力求。求之转失。向之愈背。那堪堕在得失解路上。谓闹处失者多。静处失者少。左右在静胜处。住了二十余年试将些子得力底来看则。个若将桩桩地。底做静中得力。处何故却向闹处失。却而今要得省力静闹一如。但只透取赵州无字。忽然透得。方知静闹两不相妨。亦不著用力支撑。亦不作无支撑解矣

  答泰国太夫人

  谦禅归。领所赐教。并亲书数颂。初亦甚疑之。及询谦子细。方知不自欺。旷劫未明之事。豁尔现前不从人得。始知法喜禅悦之乐。非世间之乐可比。山野为国太欢喜。累日寝食俱忘。儿子作宰相。身作国夫人。未足为贵。粪扫堆头收得无价之宝。百劫千生受用不尽方始为真贵耳。然切不得执著此贵。若执著则堕在尊贵中。不复兴悲起智怜愍有情耳。记取记取

  答张丞相(德远)

  恭惟。燕居阿练若。与彼上人同会一处。娱戏毗卢藏海。随宜作佛事。少病少恼。钧候动止万福。从上诸圣莫不皆然。所以于念念中。入一切法灭尽三昧。不退菩萨道。不舍菩萨事。不舍大慈悲心。修习波罗蜜。未尝休息。观察一切佛国土。无有厌倦。不舍度众生愿。不断转法轮事。不废教化众生业。乃至所有胜愿。皆得圆满。了知一切国土差别。入佛种性到于彼岸。此大丈夫四威仪中受用家事耳。大居士于此力行无倦。而妙喜于此亦作普州人。又不识。还许外人插手否。闻到长沙即杜口毗耶深入不二。此亦非分外。法如是故。愿居士如是受用。则诸魔外道。定来作护法善神也。其余种种差别异旨。皆自心现量境界。亦非他物也。不识居士以为何如

  答张提刑(旸叔)

  老居士所作所为。冥与道合。但未能得[囗@力]地一下耳。若日用应缘。不失故步。虽未得[囗@力]地一下。腊月三十日。阎家老子亦须拱手归降。况一念相应耶。妙喜老汉。虽未目击观其行事。小大折中无过不及。只此便是道所合处。到这里不用作尘劳想。亦不用作佛法想。佛法尘劳都是外事。然亦不得作外事想。但回光返照。作如是想者从甚么处得来。所作所为时。有何形段。所作既办。随我心意无不周旋。无有少剩。正恁么时。承谁恩力。如此做工夫。日久月深。如人学射自然中的矣。众生颠倒。迷己逐物。耽少欲味。甘心受无量苦。逐日未开眼时。未下床时。半惶半觉时心识已纷飞。随妄想流荡矣。作善作恶。虽未发露。未下床时。天堂地狱在方寸中。已一时成就矣。及待发时。已落在第八。佛不云乎。一切诸根自心现器。身等藏自妄想相施设显示。如河流如种子。如灯如风如云。刹那展转坏。躁动如猿猴。乐不净处如飞蝇。无厌足如风火。无始虚伪习气因。如汲水轮等事。于此识得破。便唤作无人无我。知。天堂地狱不在别处。只在当人半惺半觉未下床时方寸中。并不从外来。发未发觉未觉时。切须照顾照顾时亦不得与之用力争。争著则费力矣。祖不云乎。止动归止。止更弥动。才觉日用尘劳中渐渐省力时。便是当人得力之处。便是当人成佛作祖之处。便是当人变地狱作天堂之处。便是当人稳坐之处。便是当人出生死之处。便是当人致君于尧舜之上之处。便是当人起疲氓于凋瘵之际之处。便是当人覆荫子孙之处。到这里说佛说祖。说心说性。说玄说妙。说理说事。说好说恶。亦是外边事。如是等事。尚属外矣。况更作尘劳中先圣所诃之事耶。作好事尚不肯。岂肯作不好事耶。若信得此说及永嘉所谓行亦禅坐亦禅。语默动静体安然。不是虚语。请依此行履。始终不变易。则虽未彻证自己本地风光。虽未明见自己本来面目。生处已熟。熟处已生矣。切切记取。才觉省力处。便是得力处也。妙喜老汉。每与个中人说此话。往往见说得频了多忽之。不肯将为事。居士试如此做工夫看。只十余日便自见得。省力不省力。得力不得力矣。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说与人不得。呈似人不得。先德云。语证则不可示人。说理则非证不了。自证自得自信自悟处。除曾证曾得已信已悟者。方默默相契。未证未得未信未悟者。不唯自不信。亦不信他人有如此境界。老居士天资近道。现定所作所为。不著更易。以他人较之。万分中已省得九千九百九十九分。只欠喷地一发便了。士大夫学道。多不著实理会。除却口议心思。便茫然无所措手足。不信无措手足处正是好处。只管心里要思量得到。口里要说得分晓。殊不知。错了也佛言。如来以一切譬喻。说种种事。无有譬喻能说此法。何以故。心智路绝不思议故。信知思量分别障道必矣。若得前后际断。心智路自绝矣。若得心智路绝。说种种事。皆此法也。此法既明。即此明处便是不思议大解脱境界。只此境界亦不可思议。境界既不可思议。一切譬喻亦不可思议。种种事亦不可思议。只这不可思议底。亦不可思议。此语亦无著处。只这无著处底。亦不可思议。如是展转穷诘。若事若法。若譬喻若境界。如环之无端。无起处无尽处。皆不可思议之法也。所以云。菩萨住是不思议。于中思议不可尽。入此不可思议处。思与非思皆寂灭。然亦不得住在寂灭处。若住在寂灭处。则被法界量之所管摄。教中谓之法尘烦恼。灭却法界量。种种殊胜一时荡尽了。方始好看庭前柏树子。麻三斤。干屎橛。狗子无佛性。一口吸尽西江水。东山水上行之类。忽然一句下透得。方始谓之法界无量回向。如实而见。如实而行。如实而用。便能于一毛端现宝王刹。坐微尘里转大法轮。成就种种法。破坏种种法。一切由我。如壮士展臂。不借他力。师子游行。不求伴侣。种种胜妙境界现前。心不惊异。种种恶业境界现前。心不怕怖。日用四威仪中。随缘放旷。任性逍遥到得这个田地。方可说无天堂无地狱等事。永嘉云。亦无人亦无佛。大千沙界海中沤。一切圣贤如电拂。此老若不到这个田地。如何说得出来。此语错会者甚多。苟未彻根源。不免依语生解。便道一切皆无拨无因果。将诸佛诸祖所说言教。尽以为虚。谓之诳惑人。此病不除。乃莽莽荡荡招殃祸者也。佛言。虚妄浮心多诸巧见。若不著有便著无。若不著此二种。种于有无之间搏量卜度。纵识得此病。定在非有非无处著到。故先圣苦口叮咛。令离四句绝百非。直下一刀两段。更不念后思前。坐断千圣顶[寧*頁]。四句者。乃有无。非有非无。亦有亦无是也。若透得此四句了。见说一切诸法实有。我亦随顺与之说有。且不被此实有所碍。见说一切诸法实无。我亦随顺与之说无。且非世间虚豁之无。见说一切诸法亦有亦无。我亦随顺与之说亦有亦无。且非戏论。见说一切诸法非有非无。我亦随顺与之说非有非无。且非相违。净名云。外道六师所堕。汝亦随堕。是也。士大夫学道。多不肯虚却心听善知识指示。善知识才开口。渠已在言前一时领会了也。及至教渠吐露尽。一时错会。正好在言前领略底。又却滞在言语上。又有一种。一向作聪明说道理。世间种种事艺。我无不会者。只有禅一般我未会。在当官处。呼几枚杜撰长老来。与一顿饭吃却了。教渠恣意乱说。便将心意识。记取这杜撰说底。却去勘人。一句来一句去。谓之厮禅。末后我多一句。尔无语时。便是我得便宜了也。及至撞著个真实明眼汉。又却不识。纵然识得。又无决定信。不肯四楞塌地放下。就师家理会。依旧要求印可。及至师家于逆顺境中示以本分钳锤。又却怕惧不敢亲近。此等名为可怜愍者。老居士妙年登高第起家。所在之处随时作利益事。文章事业皆过人而未尝自矜。一心一意。只要退步著实理会此段大事因缘。见其至诚。不觉忉怛如许。非独要居士识得这般病痛。亦作劝发初心菩萨。入道之资粮也

  答汪内翰(彦章)

  承。杜门壁观。此息心良药也。若更钻故纸。定引起藏识中无始时来生死根苗。作善根难。作障道难无疑。得息心且息心已。过去底事。或善或恶。或逆或顺。都莫思量。现在事得省便省。一刀两段不要迟疑。未来事自然不相续矣。释迦老子云。心不妄取过去法。亦不贪著未来事。不于现在有所住。了达三世悉空寂。但看。僧问赵州。狗子还有佛性也无。州云无。请只把闲思量底心。回在无字上。试思量看。忽然向思量不及处。得这一念破。便是了达三世处也。了达时安排不得。计较不得。引证不得。何以故。了达处不容安排。不容计较。不容引证。纵然引证得。计较得。安排得。与了达底。了没交涉。但放教荡荡地。善恶都莫思量。亦莫著意。亦莫忘怀。著意则流荡。忘怀则昏沉。不著意不忘怀。善不是善。恶不是恶。若如此了达。生死魔何处摸[打-丁+索]。一个汪彦章。声名满天下。平生安排得。计较得。引证得底。是文章。是名誉。是官职。晚年收因结果处。那个是实。做了无限之乎者也。那一句得力。名誉既彰。与匿德藏光者。相去几何。官职已做到大两制。与作秀才时。相去多少。而今已近七十岁。尽公伎俩。待要如何。腊月三十日。作么生折合去。无常杀鬼念念不停。雪峰真觉云光阴倏忽暂须臾。浮世那能得久居。出岭年登三十二。入闽早是四旬余。他非不用频频举。己过还须旋旋除。为报满城朱紫道。阎王不怕佩金鱼。古人苦口叮咛为甚么事。世间愚庸之人。饥寒所迫。日用无他念。只得身上稍暖肚里不饥。便了。只是这两事。生死魔却不能为恼。以受富贵者较之。轻重大不等。受富贵底。身上既常暖。肚里又常饱。既不被这两事所迫。又却多一件不可说底无状。以故常在生死魔网中。无由出离。除宿有灵骨方见得彻识得破。先圣云。瞥起是病。不续是药。不怕念起。唯恐觉迟。佛者觉也。为其常觉故。谓之大觉。亦谓之觉王。然皆从凡夫中做得出来。彼既丈夫。我宁不尔。百年光景能得几时。念念如救头然。做好事尚恐做不办。况念念在尘劳中而不觉也。可畏可畏。近收吕居仁四月初书。报曾叔夏刘彦礼死。居仁云。交游中。时复抽了一两人。直是可畏。渠迩来为此事甚切。亦以瞥地回头稍迟为恨。比已作书答之云。只以末后知非底一念为正。不问迟速也。知非底一念。便是成佛作祖底基本。破魔网底利器。出生死底路头也。愿公亦只如此做工夫。做得工夫渐熟。则日用二六时中便觉省力矣。觉得省力时。不要放缓。只就省力处崖将去。崖来崖去和这省力处。亦不知有时不争多也。但只看个无宇。莫管得不得。至祷至祷

  又

  伏承。杜门息交。世事一切阔略。唯朝夕以某向所举话头提撕。甚善甚善。既办此心。当以悟为则。若自生退屈。谓根性陋劣。更求入头处。正是含元殿里问长安。在甚处尔。正提撕时是阿谁。能知根性陋劣底又是阿谁。求入头处底又是阿谁。妙喜不避口业。分明为居士说破。只是个汪彦章。更无两个。只有一个汪彦章。更那里得个提撕底知根性陋劣底求入头处底来。当知皆是汪彦章影子。并不干他汪彦章事。若是真个汪彦章。根性必不陋劣。必不求入头处。但只信得自家主人公及。并不消得许多劳攘。昔有僧问仰山。禅宗顿悟毕竟入门的意如何。山曰。此意极难。若是祖宗门下上根上智。一闻千悟。得大总持。此根人难得。其有根微智劣。所以古德道。若不安禅静虑。到这里总须茫然。僧曰。除此格外。还别有方便令学人得入也无。山曰。别有别无。令汝心不安。我今问汝。汝是甚处人。曰幽州人。山曰。汝还思彼处否。曰常思。山曰。彼处楼台林苑人马骈阗。汝返思思底。还有许多般也无。曰某甲到这里一切不见有。山曰。汝解犹在境。信位即是。人位即不是。妙喜已是老婆心切。须著更下个注脚。人位即是汪彦章。信位即是知根性陋劣。求入头处底。若于正提撕话头时。返思能提撕底。还是汪彦章否。到这里间不容发。若伫思停机。则被影子惑矣。请快著精彩。不可忽不可忽。记得前书中尝写去。得息心。且息心已。过去底事。或善或恶。或逆或顺。都莫理会。现在事得省便省。一刀两段不要迟疑。未来事自然不相续矣。不识曾如此觑捕否。这个便是第一省力做工夫处也。至祷至祷

  又

  伏承。第五令嗣。以疾不起。父子之情。千生百劫恩爱习气之所流注。想当此境界。无有是处。五浊世中种种虚幻。无一真实。请行住坐卧常作是观。则日久月深。渐渐消磨矣。然正烦恼时。子细揣摩穷诘。从甚么处起。若穷起处不得。现今烦恼底。却从甚么处得来。正烦恼时。是有是无。是虚是实。穷来穷去。心无所之。要思量但思量。要哭但哭。哭来哭去。思量来思量去。抖擞得藏识中许多恩爱习气尽时。自然如水归水。还我个本来无烦恼无思量无忧无喜底去耳。入得世间。出世无余。世间法则佛法。佛法则世间法也。父子天性一而已。若子丧而父不烦恼不思量。如父丧而子不烦恼不思量。还得也无。若硬止遏哭时又不敢哭。思量时又不敢思量。是特欲逆天理灭天性扬声止响泼油救火耳。正当烦恼时。总不是外事。且不得作外边想。永嘉云。无明实性即佛性。幻化空身即法身。是真语实语不诳不妄等语。恁么见得了。要思量要烦恼。亦不可得。作是观者名为正观。若他观者名为邪观。邪正未分。正好著力。此是妙喜决定义无智人前莫说

  答夏运使

  示谕。道契则霄壤共处。趣异则觌面楚越。诚哉是言。即此乃不传之妙。左右发意。欲作妙喜书。未操觚拂纸。已两手分付了也。又何待坚忍究竟。以俟他日耶。此个道理。唯证者方默默相契。难与俗子言。延平乃闽岭佳处。左右能自调伏不为逆顺关棙子所转。便是大解脱人。此人能转一切关棙子。日用活鱍鱍地。拘牵惹绊他不得。苟若直下便恁么承当。自然无一毫毛于我作障。古德有言。佛说一切法。为度一切心。我无一切心。何用一切法。又懒融云。恰恰用心时。恰恰无心用。曲谈名相劳。直说无繁重。无心恰恰用。常用恰恰无。今说无心处。不与有心殊。非特懒融如是。妙喜与左右亦在其中。其中事难拈出似人前。所谓默默相契是也

  大慧普觉禅师书卷第二十七大慧普觉禅师书卷第二十八

  宋径山能仁禅院住持嗣法慧日禅师臣蕴闻 上进

  答吕舍人(居仁)

  千疑万疑。只是一疑。话头上疑破。则千疑万疑一时破。话头不破。则且就上面与之厮崖。若弃了话头。却去别文字上起疑。经教上起疑。古人公案上起疑。日用尘劳中起疑。皆是邪魔眷属。第一不得向举起处承当。又不得思量卜度。但著意就不可思量处思量。心无所之。老鼠入牛角便见倒断也。又方寸若闹。但只举狗子无佛性话。佛语祖语诸方老宿语。千差万别。若透得个无字。一时透过。不著问人。若一向问人。佛语又如何。祖语又如何。诸方老宿语又如何。永劫无有悟时也

  答吕郎中(隆礼)

  令兄居仁。两得书。为此事甚忙。然亦当著忙。年已六十从官又做了。更待如何。若不早著忙。腊月三十日如何打叠得办。闻左右迩来亦忙。只这著忙底。便是腊月三十日消息也。如何是佛。干屎橛。这里不透。与腊月三十日何异。措大家一生钻故纸。是事要知。博览群书高谈阔论。孔子又如何。孟子又如何。庄子又如何。周易又如何。古今治乱又如何。被这些言语使得来。七颠八倒。诸子百家才闻人举著一字。便成卷念将去。以一事不知为耻。及乎问著他自家屋里事。并无一人知者。可谓终日数他宝自无半钱分。空来世上打一遭。脱却这壳漏子。上天堂也不知。入地狱也不知。随其业力流入诸趣并不知。若是别人家里事。细大无有不知者。士大夫读得书多底无明多。读得书少底无明少。做得官小底人我小。做得官大底人我大。自道。我聪明灵利。及乎临秋毫利害。聪明也不见。灵利也不见。平生所读底书一字也使不著。盖从上大人丘乙已时。便错了也。只欲取富贵耳。取得富贵底。又能有几人。肯回头转脑向自己脚跟下推穷。我这取富贵底。从何处来。即今受富贵底。异日却向何处去。既不知来处。又不知去处。便觉心头迷闷。正迷闷时亦非他物。只就这里看个话头。僧问云门。如何是佛。门云。干屎橛。但举此话。忽然伎俩尽时。便悟也。切忌寻文字引证。胡乱抟量注解。纵然注解得分明说得有下落。尽是鬼家活计。疑情不破。生死交加疑。情若破。则生死心绝矣生死心绝。则佛见法见亡矣。佛见法见尚亡。况复更起众生烦恼见耶。但将迷闷底心。移来干屎橛上。一抵抵住。怖生死底心。迷闷底心。思量分别底心。作聪明底心。自然不行也。觉得不行时。莫怕落空。忽然向抵住处绝消息。不胜庆快平生得消息绝了。起佛见法见众生见。思量分别。作聪明说道理。都不相妨日用四威仪中。但常放教荡荡地。静处闹处常以干屎橛提撕。日往月来水牯牛自纯熟矣。第一不得向外面别起疑也。干屎橛上疑破则恒河沙数疑一时破矣。前此亦尝如此写与居仁。比赵景明来得书。书中再来问云。不知离此别有下工夫处也无。又如举手动足著衣吃饭。当如何体究。为复只看话头。为复别有体究。又平生一大疑事。至今未了。只如死后断灭不断灭。如何决定见得。又不要引经论所说。不要指古人公案。只据目前直截分明。指示剖判断灭不断灭实处。观渠如此说话。返不如三家村里省事汉。却无如许多粪壤。死也死得瞥脱。分明向他道。千疑万疑只是一疑。话头上疑破。则千疑万疑一时破。话头不破。则且就话头上与之厮崖。若弃了话头。却去别文字上起疑。经教上起疑。古人公案上起疑。日用尘劳中起疑。皆是邪魔眷属。又不得向举起处承当。又不得思量卜度。但只著意就不可思量处思量。心无所之。老鼠入牛角便见倒断也。写得如此分晓了。又却更来忉忉怛怛地问不知许多聪明知见向甚处去也。不信道。平生读底书。到这里一字也使不著。而今不得已。更为他放些恶气息。若只恁么休去。却是妙喜被渠问了。更答不得也。此书才到。便送与渠一看。居仁自言。行年六十岁。此事未了。问渠。未了底。为复是举手动足著衣吃饭底。未了若是举手动足著衣吃饭底。又要如何了他。殊不知。只这欲了知决定见得死后断灭不断灭底。便是阎家老子面前吃铁棒底。此疑不破。流浪生死。未有了期。向渠道。千疑万疑只是一疑。话头若破。死后断灭不断灭之疑。当下冰销瓦解矣。更教直截分明。指示剖判断灭不断灭。如此见识与外道何异。平生做许多之乎者也。要作何用。渠既许多远地。放这般恶气息来熏人。妙喜不可只恁么休去。亦放些恶气息。却去熏他则个。渠教不要引经教及古人公案。只据目前直截分明。指示断灭不断灭实处。昔志道禅师问六祖。学人自出家。览涅槃经。近十余载。未明大意愿师垂诲。祖曰。汝何处未了。对曰。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于此疑惑。祖曰。汝作么生疑。对曰。一切众生皆有二身。谓色身法身也(此乃居仁同道)色身无常。有生有灭。法身有常。无知无觉。经云。生灭灭已寂灭为乐者。未审是何身寂灭。何身受乐。若色身者。色身灭时四大分散。全是苦。苦不可言乐。若法身寂灭。即同草木瓦石。谁当受乐。又法性是生灭之体。五蕴是生灭之用。一体五用。生灭是常。生则从体起用。灭则摄用归体。若听更生。即有情之类。不断不灭。若不听更生。即永归寂灭。同于无情之物如是则一切诸法。被涅槃之所禁伏。尚不得生。何乐之有(可与居仁一状领过)祖师到这里。不能临济德山用事。遂放些气息还他云。汝是释子。何习外道断常邪见。而议最上乘法。据汝所解。即色身外别有法身。离生灭求于寂灭。又推涅槃常乐。言有身受者。斯乃执吝生死耽著世乐。汝今当知。佛为一切迷人认五蕴和合为自体相。分别一切法为外尘相。好生恶死念念迁流。不知梦幻虚假。枉受轮回。以常乐涅槃。翻为苦相。终日驰求。佛愍此故。乃示涅槃真乐。刹那无有生相。刹那无有灭相。更无生灭可灭(到此请著眼睛)是则寂灭现前。当现前时。亦无现前之量。乃谓常乐。此乐无有受者。亦无有不受者(犹较些子)岂有一体五用之名。何况更言涅槃禁伏诸法令永不生。此乃谤佛毁法(居仁亦有一分子)听吾偈曰(分疏不下)无上大涅槃。圆明常寂照。凡愚谓之死。外道执为断。诸求二乘人。目以为无作。尽属情所计。六十二见本。妄立虚假名。何为真实义(居仁要见实处但看此一句子)唯有过量人(未见其人)通达无取舍(居仁更疑三十年)以知五蕴法。及以蕴中我(居仁在里许求出无门)外现众色像(莫眼花)一一音声相(赚杀人)平等如梦幻(救得一半)不起凡圣见。不作涅槃解(亦未见其人)二边三际断。常应诸根用。而不起用想。分别一切法。不起分别想。劫火烧海底。风鼓山相击。真常寂灭乐。涅槃相如是。吾今强言说。令汝舍邪见(只是居仁不肯舍)汝勿随言解(居仁记此)许汝知少分(只这少分也不消得)志道闻偈。忽然大悟(葛藤不少)只这一络索。便是直截分明指示居仁底指头子也。居仁见此。若道犹是经论所说。尚指古人公案。若尚作如此见。入地狱如箭射

  答吕舍人(居仁)

  承日用不辍做工夫。工夫熟则撞发关棙子矣。所谓工夫者。思量世间尘劳底心。回在干屎橛上。令情识不行。如土木偶人相似。觉得昏怛没巴鼻可把捉时。便是好消息也。莫怕落空。亦莫思前算后几时得悟。若存此心。便落邪道。佛云。是法非思量分别之所能解。著即祸生。知得思量分别不能解者是谁。只是个吕居仁。更不得回头转脑也。前此答隆礼书。说尽禅病矣。诸佛诸祖。并无一法与人。只要当人自信自肯自见自悟耳。若只取他人口头说底。恐误人。此事决定。离言说相。离心缘相。离文字相。能知离诸相者。亦只是吕居仁。疑他死后断灭不断灭。亦只是吕居仁。求直截指示者。亦只是吕居仁。日用二六时中。或嗔或喜。或思量或分别。或昏沉或掉举。皆只是吕居仁。只这吕居仁。能作种种奇特变化。能与诸佛诸祖。同游寂灭大解脱光明海中。成就世间出世间事。只是吕居仁信不及耳。若信得及。请依此注脚入是三昧。忽然从三昧起。失却娘生鼻孔。便是彻头也

  又

  令弟子育。经由出所赐教。读之喜慰可知。无常迅速。百岁光阴如电闪。便是收因结果底时节到来也。干屎橛如何觉得。没巴鼻无滋味肚里闷时。便是好底消息也。第一不得向举起处承当。又不得飏在无事甲里。不可举时便有。不举时便无也。但将思量世间尘劳底心回在干屎橛上。思量来思量去。无处柰何。伎俩忽然尽。便自悟也。不得将心等悟。若将心等悟。永劫不能得悟也。前此答隆礼书。说尽措大家病痛矣。承只置在座右。若依此做工夫。虽未悟彻。亦能分别邪正。不为邪魔所障。亦种得般若种子深。纵今生不了。来生出头现成受用。亦不费力。亦不被恶业夺将去。临命终时亦能转业。况一念相应耶。逐日千万不要思量别事。但只思量干屎橛。莫问几时悟。至祷至祷。悟时亦无时节。亦不惊群动众。即时怗怗地。自然不疑佛不疑祖。不疑生不疑死。得到不疑之地。便是佛地也。佛地上本无疑。无悟无迷。无生无死。无有无无。无涅槃无般若。无佛无众生。亦无恁么说者。此语亦不受。亦无不受者。亦无知不受者。亦无恁么说不受者。居仁如是信得及。佛亦只如是。祖亦只如是。悟亦只如是。迷亦只如是。疑亦只如是。生亦只如是。死亦只如是。日用尘劳中亦只如是。死后断灭不断灭亦只如是。在朝廷作从官亦只如是。宫观在静处亦只如是。住径山一千七百众围绕亦只如是。编管在衡州亦只如是。居仁还信得及么。信得及亦只如是。信不及亦只如是。毕竟如何。如是如是。如是亦只如是

  答汪状元(圣锡)

  左右妙年自立。便在一切人顶[寧*頁]上。不为富贵所笼罗。非百劫千生愿力所持。焉能致是。又能切切于此一大事。念念不退转。有决定信具决定志。此岂浅丈夫所能。老瞿昙云。唯此一事实。余二则非真。请著鞭不可忽。世间事只这是。先圣岂不云乎。朝闻道夕死可矣。不知闻底是何道。到这里岂容眨眼。不可更引吾道一以贯之去也。须自信自悟。说得底终是无凭据。自见得。自悟得。自信得及了。说不得。形容不出。却不妨。只怕说得似形容得似却不见却不悟者。老瞿昙指为增上慢人。亦谓之谤般若人。亦谓之大妄语人。亦谓之断佛慧命人。千佛出世不通忏悔。若透得狗子无佛性话。这般说话。却成妄语矣。而今不可便作妄语会。吕居仁比连收两书。书中皆云。夏中答隆礼书。常置座右以得为期。又闻。尝录呈左右。近世贵公子似渠者。如优昙钵华时一现耳。顷在山头每与公说这般话。见公眼目定动领览得九分九牦。只欠[囗@力]地一下尔。若得[囗@力]地一下了。儒即释释即儒。僧即俗俗即僧。凡即圣圣即凡。我即尔尔即我。天即地地即天。波即水水即波。酥酪醍醐搅成一味。瓶盘钗钏镕成一金。在我不在人。得到这个田地。由我指挥。所谓我为法王于法自在。得失是非焉有挂碍。不是强为法如是故也。此个境界。除无垢老子。他人如何信得及。纵信得及。如何得入手。左右已信得及。已觑得见。已能分别。是邪是正。但未得入手耳。得入手时一分老少不在智愚。如将梵位直授凡庸。更无阶级次第。永嘉所谓一超直入如来地是也。但相听决不相误

  又

  某万缘休罢。日用只如此。无烦轸念。左右分上欠少个甚么。在世界上。可谓千足万足。苟能于此个门中翻身一掷。何止腰缠十万贯骑鹤上扬州而已哉。昔杨文公大年。三十岁见广慧琏公。除去碍膺之物。自是已后在朝廷居田里。始终一节。不为功名所移。不为富贵所夺。亦非有意轻功名富贵。道之所在。法如是故也。赵州云。诸人被十二时使。老僧使得十二时。此老此说。非是强为。亦法如是故也。大率为学为道一也。而今学者往往以仁义礼智信为学。以格物忠恕一以贯之之类为道。只管如抟谜子相似。又如众盲摸象各说异端。释不云乎。以思惟心。测度如来圆觉境界。如取萤火烧须弥山。临生死祸福之际都不得力。盖由此也。杨子云。学者所以修性。性即道也。黄面老子云。性成无上道。圭峰云。作有义事。是惺悟心。作无义事。是狂乱心。狂乱由情念。临终被业牵惺悟不由情。临终能转业。所谓义者。是义理之义。非仁义之义。而今看来。这老子亦未免析虚空为两处。仁乃性之仁。义乃性之义。礼乃性之礼。智乃性之智。信乃性之信。义理之义亦性也。作无义事。即背此性。作有义事。即顺此性。然顺背在人。不在性也。仁义礼智信在性。不在人也。人有贤愚。性即无也。若仁义礼智信在贤而不在愚。则圣人之道。有拣择取舍矣。如天降雨择地而下矣。所以云。仁义礼智信在性。而不在人也。贤愚顺背在人。而不在性也杨子所谓修性性亦不可修。亦顺背贤愚而已。圭峰所谓惺悟狂乱是也。赵州所谓使得十二时被十二时使是也。若识得仁义礼智信之性起处。则格物忠恕一以贯之在其中矣。肇法师云。能天能人者。岂天人之所能哉。所以云。为学为道一也。大率圣人设教。不求名不伐功。如春行花木。具此性者。时节因缘到来。各各不相知。随其根性大小方圆长短。或青或黄。或红或绿。或臭或香。同时发作。非春能大能小。能方能圆。能长能短。能青能黄。能红能绿。能臭能香。此皆本有之性。遇缘而发耳。百丈云。欲识佛性义。当观时节因缘。时节若至。其理自彰。又让师谓马师曰。汝学心地法门。如下种子。我说法要。譬彼天泽。汝缘合故当见其道。所以云。圣人设教。不求名不伐功。只令学者见性成道而已。无垢老子云。道在一芥则一芥重。道在天下则天下重是也。左右尝升无垢之堂。而未入其室。见其表而未见其里。百岁光阴。只在一刹那间。刹那间悟去。如上所说者皆非实义。然既悟了。以为实亦在我。以为非实亦在我。如水上葫芦。无人动著。常荡荡地。触著便动。捺著便转辘辘地。非是强为。亦法如是故也。赵州狗子无佛性话。左右如人捕贼已知窝盘处但未捉著耳。请快著精彩。不得有少间断。时时向行住坐卧处看。读书史处。修仁义礼智信处。侍奉尊长处。提诲学者处。吃粥吃饭处。与之厮崖。忽然打失布袋。夫复何言

  答宗直阁

  示谕应缘日涉差别境界。未尝不在佛法中。又于日用动容之间。以狗子无佛性话。破除情尘。若作如是工夫。恐卒未得悟入。请于脚跟下照顾。差别境界从甚么处起。动容周旋之间。如何以狗子无佛性话。破除情尘。能知破除情尘者。又是阿谁。佛不云乎。众生颠倒迷己逐物。物本无自性。迷己者自逐之耳。境界本无差别。迷己者自差别耳。既日涉差别境界。又在佛法中。既在佛法中。则非差别境界。既在差别境界中。则非佛法矣。拈一放一。有甚了期。广额屠儿在涅槃会上。放下屠刀立地便成佛。岂有许多忉忉怛怛来。日用应缘处。才觉涉差别境界时。但只就差别处。举狗子无佛性话。不用作破除想。不用作情尘想。不用作差别想。不用作佛法想。但只看狗子无佛性话。但只举个无字。亦不用存心等悟。若存心等悟。则境界也差别。佛法也差别。情尘也差别。狗子无佛性话也差别。间断处也差别。无间断处也差别。遭情尘惑乱身心不安乐处也差别。能知许多差别底亦差别。若要除此病。但只看个无字。但只看。广额屠儿放下屠刀云。我是千佛一数。是实是虚。若作虚实商量。又打入差别境界上去也。不如一刀两段。不得念后思前。念后思前则又差别矣。玄沙云。此事限约不得。心思路绝。不因庄严本来真静。动用语笑随处明了。更无欠少。今时人不悟个中道理。妄自涉事涉尘。处处染著。头头系绊。纵悟则尘境纷纭。名相不实。便拟凝心敛念。摄事归空。闭目藏睛。随有念起。旋旋破除。细想才生。即便遏捺。如此见解。即是落空亡底外道。魂不散底死人。溟溟漠漠无觉无知。塞耳偷铃徒自欺诳。左右来书云云。尽是玄沙所诃底病。默照邪师埋人底坑子。不可不知也。举话时都不用作许多伎俩。但行住坐卧处勿令间断。喜怒哀乐处莫生分别。举来举去。看来看去。觉得没理路没滋味心头热闷时。便是当人放身命处也。记取记取。莫见如此境界便退心。如此境界正是成佛作祖底消息也。而今默照邪师辈。只以无言无说为极则。唤作威音那畔事。亦唤作空劫已前事。不信有悟门。以悟为诳。以悟为第二头。以悟为方便语。以悟为接引之辞。如此之徒。谩人自谩。误人自误。亦不可不知。日用四威仪中。涉差别境界。觉得省力时。便是得力处也。得力处极省力。若用一毫毛气力支撑。定是邪法。非佛法也。但办取长远心。与狗子无佛性话。厮崖崖来崖去。心无所之忽然如睡梦觉。如莲华开。如披云见日。到恁么时自然成一片矣。但日用七颠八倒处。只看个无字。莫管悟不悟彻不彻。三世诸佛只是个无事人。诸代祖师亦只是个无事人。古德云。但于事上通无事。见色闻声不用聋。又古德云。愚人除境不忘心。智者亡心不除境。于一切处无心。则种种差别境界自无矣。而今士大夫。多是急性便要会禅。于经教上及祖师言句中。抟量要说得分晓。殊不知。分晓处。却是不分晓底事。若透得个无字。分晓不分晓。不著问人矣。老汉教士大夫放教钝。便是这个道理也。作钝榜状元亦不恶。只怕拖白耳一笑

  答李参政(泰发)

  示谕。华严重重法界。断非虚语。既非虚语。必有分付处。必有自肯处。读至此嗟叹久之。士大夫平昔所学。临死生祸福之际。手足俱露者。十常八九。考其行事。不如三家村里省事汉。富贵贫贱不能汨其心。以是较之。智不如愚。贵不如贱者多矣。何以故。生死祸福现前。那时不容伪故也。大参相公平昔所学。已见于行事。临祸福之际。如精金入火愈见明耀。又决定知华严重重法界断非虚语。则定不作他物想矣。其余七颠八倒。或逆或顺。或正或邪。亦非他物。愿公常作此观。妙喜亦在其中。异日相从于寂寞之滨。结当当来世香火因缘。成就重重法界。以实其事。岂小补哉。更须下个注脚。即今这一络索。切忌作寓言指物会。一笑

  答曾宗丞(天隐)

  左右天资近道。身心清净。无他缘作障。只这一段。谁人能及。又能行住坐卧。以老僧所示省要处。时时提撕。休说一念相应千了百当。便是此生打未彻。只恁么崖到腊月三十日。阎家老子也须倒退三千里始得。何以故。为念念在般若中无异念无间断故。只如道家流。以妄心存想。日久月深。尚能成功。不为地水火风所使。况全念住在般若中。腊月三十日。岂不能转业耶。而今人多是将有所得心学道。此是无妄想中真妄想也。但放教自在。然不得太紧。不得太缓。只恁么做工夫。省无限心力。左右生处已熟。熟处已生。十二时中自然不著枯心忘怀。将心管带矣。虽未透脱诸魔外道。已不能伺其便。亦自能与诸魔外道。共一手同一眼。成就彼事。而不堕其数矣。除公一人可以语此。余人非但不能如公行履。亦未必信得及也。但于话头上看。看来看去。觉得没巴鼻没滋味心头闷时。正好著力。切忌随他去。只这闷处。便是成佛作祖。坐断天下人舌头处也。不可忽。不可忽

  大慧普觉禅师书卷第二十八大慧普觉禅师书卷第二十九

  宋径山能仁禅院住持嗣法慧日禅师臣蕴闻 上进

  答王教授(大受)

  不识。左右别后。日用如何做工夫。若是曾于理性上得滋味。经教中得滋味。祖师言句上得滋味。眼见耳闻处得滋味。举足动步处得滋味。心思意想处得滋味。都不济事。若要直下休歇。应是从前得滋味处都莫管他。却去没捞摸处没滋味处。试著意看。若著意不得。捞摸不得。转觉得没[標-示+(革*月)]柄捉把。理路义路心意识都不行。如土木瓦石相似时。莫怕落空。此是当人放身命处。不可忽不可忽。聪明灵利人。多被聪明所障。以故道眼不开。触途成滞。众生无始时来。为心意识所使。流浪生死不得自在。果欲出生死作快活汉。须是一刀两段。绝却心意识路头。方有少分相应。故永嘉云。损法财灭功德。莫不由兹心意识。岂欺人哉。顷蒙惠教。其中种种趣向。皆某平昔所诃底病。知是般事。飏在脑后。且向没巴鼻处没捞摸处没滋味处。试做工夫看。如僧问赵州。狗子还有佛性也无。州云无。寻常聪明人。才闻举起。便以心意识领会抟量引证。要说得有分付处。殊不知。不容引证。不容抟量。不容以心意识领会。纵引证得抟量得领会得。尽是髑髅前情识边事。生死岸头定不得刀。而今普天之下。唤作禅师长老者。会得分晓底。不出左右书中写来底消息耳。其余种种邪解。不在言也。密首座宗杲与渠同在平普融会中相聚。尽得普融要领。渠自以为安乐。然所造者。亦不出左右书中消息。今始知非。别得个安乐处。方知某无秋毫相欺。今特令去相见。无事时试令渠吐露看。还契得左右意否。八十翁翁入场屋。真诚不是小儿戏。若生死到来不得力。纵说得分晓。和会得有下落。引证得无差别。尽是鬼家活计。都不干我一星事。禅门种种差别异解。唯识法者惧。大法不明者。往往多以病为药。不可不知

  答刘侍郎(季高)

  示谕。腊月三十日已到。要之日用。当如是观察。则世间尘劳之心。自然销殒矣。尘劳之心既销殒。则来日依前孟春犹寒矣。古德云。欲识佛性义。当观时节因缘。此个时节。乃是黄面老子出世成佛坐金刚座降伏魔军转法轮度众生入涅槃底时节。与解空所谓腊月三十日时节。无异无别。到这里只如是观。以此观者名为正观。异此观者名为邪观。邪正未分。未免随他时节迁变要得不随时节。但一时放下著。放到无可放处。此语亦不受。依前只是解空居士。更不是别人

  又

  吾佛大圣人。能空一切相。成万法智。而不能即灭定业。况博地凡夫耶。居士既是个中人。想亦常入是三昧。昔有僧问一老宿。世界恁么热。未审向甚么处回避。老宿曰。向镬汤炉炭里回避。曰只如镬汤炉炭里。作么生回避。曰众苦不能到。愿居士日用四威仪中。只如此做工夫。老宿之言不可忽。此是妙喜得效底药方。非与居士此道相契此心相知。亦不肯容易传授。只用一念相应。草汤下更不用别汤使。若用别汤使。令人发狂。不可不知也。一念相应草。不用他求亦只在居士四威仪中。明处明如日。黑处黑如漆。若信手拈来。以本地风光一照。无有错者。亦能杀人。亦能活人。故佛祖常以此药向镬汤炉炭里。医苦恼众生生死大病。号大医王。不识居士还信得及否。若言我自有父子不传之秘方。不用向镬汤炉炭里回避底妙术。却望居士布施也

  答李郎中(似表)

  士大夫学此道。不患不聪明。患太聪明耳。不患无知见。患知见太多耳。故常行识前一步。昧却脚跟下快活自在底消息。邪见之上者。和会见闻觉知为自己。以现量境界。为心地法门。下者弄业识。认门头户口。簸两片皮。谈玄说妙。甚者至于发狂不勒字数。胡言汉语。指东画西。下下者以默照无言空空寂寂。在鬼窟里著到。求究竟安乐。其余种种邪解。不在言而可知也。冲密等归。领所赐教。读之喜慰不可言。更不复叙世谛相酬酢。只以左右向道勇猛之志。便入葛藤。禅无德山临济之殊。法眼曹洞之异。但学者无广大决定志。而师家亦无广大融通法门。故所入差别。究竟归宿处。并无如许差别也。示谕。欲妙喜因书指示径要处。只这求指示径要底一念。早是刺头入胶盆了也。不可更向雪上加霜。虽然有问不可无答。请左右。都将平昔或自看经教话头。或因人举觉指示得滋味欢喜处。一时放下依前百不知百不会如三岁孩儿相似。有性识而未行。却向未起求径要底一念子前头看。看来看去。觉得转没巴鼻。方寸转不宁怗时。不得放缓。这里是坐断千圣顶[寧*頁]处。往往学道人。多向这里打退了。左右若信得及。只向未起求径要指示一念前看。看来看去。忽然睡梦觉。不是差事。此是妙喜平昔做底得力工夫。知公有决定志。故拖泥带水。纳这一场败阙。此外别无可指示。若有可指示。则不径要矣

  答李宝文(茂嘉)

  向承示谕。性根昏钝。而黾勉修持。终未得超悟之方。宗杲顷在双径。答富季申所问。正与此问同。能知昏钝者。决定不昏钝。更欲向甚处求超悟。士大夫学此道。却须借昏钝而入。若执昏钝。自谓我无分。则为昏钝魔所摄矣。盖平昔知见。多以求证悟之心。在前作障故。自己正知见不能现前。此障亦非外来。亦非别事。只是个能知昏钝底主人公耳。故瑞岩和尚居常在丈室中自唤云。主人公。又自应云喏。惺惺著。又自应云喏。他时后日莫受人谩。又自应云。喏喏。古来幸有恁么榜样。谩向这里提撕看。是个甚么。只这提撕底。亦不是别人。只是这能知昏钝者耳。能知昏钝者。亦不是别人。便是李宝文本命元辰也。此是妙喜应病与药。不得已略为居士指个归家稳坐底路头而已。若便认定死语。真个唤作本命元辰。则是认识神为自己。转没交涉矣。故长沙和尚云。学道之人不识真。只为从前认识神。无量劫来生死本。痴人唤作本来人。前所云借昏钝而入是也。但只看能知得如是昏钝底。毕竟是个甚么。只向这里看。不用求超悟。看来看去。忽地大笑去矣。此外无可言者

  答向侍郎(伯恭)

  示谕。悟与未悟梦与觉一。一段因缘。黄面老子云。汝以缘心听法。此法亦缘。谓至人无梦。非有无之无。谓梦与非梦一而已。以是观之。则佛梦金鼓。高宗梦傅说。孔子梦奠两楹。亦不可作梦与非梦解。却来观世间。犹如梦中事。教中自有明文。唯梦乃全妄想也。而众生颠倒。以日用目前境界为实。殊不知。全体是梦。而于其中复生虚妄分别。以想心系念神识纷飞为实梦。殊不知。正是梦中说梦。颠倒中又颠倒。故佛大慈悲老婆心切。悉能遍入一切法界诸安立海所有微尘。于一一尘中。以梦自在法门。开悟世界海微尘数众生。住邪定者入正定聚。此亦普示颠倒众生。以目前实有底境界。为安立海。令悟梦与非梦悉皆是幻。则全梦是实。全实是梦。不可取不可舍。至人无梦之义。如是而已。来书见问。乃是宗杲三十六岁时所疑。读之不觉抓著痒处。亦尝以此问圜悟。先师但以手指曰。住住休妄想休妄想。宗杲复曰。如宗杲未睡著时。佛所赞者依而行之。佛所诃者不敢违犯。从前依师。及自做工夫。零碎所得者。惺惺时都得受用。及乎上床半惺半觉时。已作主宰不得。梦见得金宝。则梦中欢喜无限。梦见被人以刀杖相逼。及诸恶境界。则梦中怕怖惶恐。自念。此身尚存。只是睡著已作主宰不得。况地水火风分散。众苦炽然。如何得不被回换。到这里方始著忙。先师又曰。待汝说底许多妄想绝时。汝自到寤寐恒一处也。初闻亦未之信。每日我自顾。寤与寐分明作两段。如何敢开大口说禅。除非佛说寤寐恒一是妄悟。则我此病不须除。佛语果不欺人。乃是我自未了。后因闻先师举诸佛出身处熏风自南来。忽然去却碍膺之物。方知黄面老子所说。是真语实语如语不诳语不妄语不欺人。真大慈悲。粉身没命不可报。碍膺之物既除。方知梦时便是寤时底。寤时便是梦时底。佛言。寤寐恒一。方始自知这般道理。拈出呈似人不得。说与人不得。如梦中境界取不得舍不得。承问妙喜于未悟已前已悟之后有异无异。不觉依实供通。子细读来教字字至诚。不是问禅。亦非见诘。故不免以昔时所疑处吐露。愿居士试将老庞语谩提撕。但愿空诸所有。切勿实诸所无。先以目前日用境界。作梦会了。然后却将梦中底。移来目前。则佛金鼓。高宗傅说。孔子奠两楹。决不是梦矣

  答陈教授(阜卿)

  此道寂寥。无出今日。邪师说法。如恶叉聚。各各自谓。得无上道。咸唱邪说。幻惑凡愚。故某每每切齿于此。不惜身命。欲扶持之。使光明种子知有吾家本分事。不堕邪见网中。万一得众生界中佛种不断。亦不虚受黄面老子覆荫。所谓将此深心奉尘刹。是则名为报佛恩。然亦是不知时不量力之一事也。左右既是个中人。不得不说个中事。因笔不觉及此耳

  答林判院(少瞻)

  示谕。求一语与信道人做工夫。既看圆觉经。经中岂止一语而已哉。诸大菩萨各随自所疑处发问。世尊据所疑一一分明剖析。大段分晓。前所给话头。亦在其中矣。经云。居一切时不起妄念。于诸妄心亦不息灭。住妄想境不加了知(此语最亲切)于无了知不辩真实。老汉昔居云门庵时。尝颂之曰。荷叶团团团似镜。菱角尖尖尖似锥。风吹柳絮毛毬走。雨打梨花蛱蝶飞。但将此颂放在上面。却将经文移来下面。颂却是经。经却是颂。试如此做工夫看。莫管悟不悟。心头休热忙。亦不可放缓。如调弦之法。紧缓得其所。则曲调自成矣。归去但与冲辈相亲。递相琢磨。道业无有不办者。祝祝

  答黄知县(子余)

  收书。知为此一大事因缘甚力。大丈夫汉。所作所为当如是耳。无常迅速生死事大。过了一日。则销了一日好事。可畏可畏。左右春秋鼎盛。正是作业不识好恶时。能回此心学无上菩提。此是世界上第一等难容灵利汉。五浊界中有甚么奇特事。过如此段因缘。趁色力强健早回头。以临老回头。其力量胜百千万亿倍。老汉私为左右喜。前此写去法语。曾时时觑看否。第一记取。不得起心动念肚里热忙急要悟。才作此念。则被此念塞断路头。永不能得悟矣。祖师云。执之失度必入邪路。放之自然体无去住。此乃祖师吐心吐胆。为人处也。但日用费力处臭要做。此个门中不容费力。老汉常为人说此话。得力处乃是省力处。省力处乃是得力处。若起一念希望心求悟入处。大似人在自家堂屋里坐却问他人觅住处无异。但把生死两字。贴左鼻尖儿上。不要忘了。时时提撕话头。提来提去。生处自熟。熟处自生矣。此语已写在空相道人书中。请同此书。互换一看。便了得也

  答严教授(子卿)

  真实到不疑之地者。如浑钢打就生铁铸成。直饶千圣出头来。现无量殊胜境界。见之亦如不见。况于此作奇特殊胜道理耶。昔药山坐禅次石头问。子在这里作甚么。药山云。一物不为。石头云。恁么则闲坐也。药山云。闲坐则为也。石头然之。看他古人。一个闲坐也奈何他不得。今时学道之士。多在闲坐处打住。近日丛林无鼻孔辈。谓之默照者。是也。又有一种脚跟元不曾点地。认得个门头户口光影。一向狂发。与说平常话不得。尽作禅会了。似这般底。唤业识作本命元辰。更是不可与语本分事也。不见云门大师有言。光不透脱。有两般病。一切处不明面前有物。是一。又透得一切法空。隐隐地似有个物相似。亦是光不透脱。又法身亦有两般病。得到法身。为法执不忘。己见犹存。坐在法身边。是一。直饶透得法身去。放过即不可。子细检点来。有甚么气息。亦是病。而今学实法者。以透过法身为极致。而云门返以为病。不知透过法身了。合作么生。到这里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不著问别人。问别人则祸事也。所以云。真实到不疑之地者。如浑钢打就生铁铸成是也。如人吃饭饱时。不可更问人我饱未饱。昔黄檗问百丈。从上古人以何法示人。百丈只据坐。黄檗云。后代儿孙将何传授。百丈拂衣便起云。我将谓汝是个人。这个便是为人底样子也。但向自信处看。还得自信底消息绝也未。若自信底消息绝。则自然不取他人口头办矣。临济云。汝若歇得念念驰求心。与释迦老子不别。不是欺人。第七地菩萨求佛智心未满足故。谓之烦恼。直是无尔安排处。著一星儿外料不得。数年前有个许居士。认得个门头户口。将书来呈见解云。日用中空豁豁地。无一物作对待。方知三界万法。一切元无。直是安乐快活放得下。因示之以偈曰。莫恋净洁处。净处使人困。莫恋快活处。快活使人狂。如水之任器。随方圆短长。放下不放下。更请细思量。三界与万法。匪归何有乡。若只便恁么。此事大乖张。为报许居士。家亲作祸殃。豁开千圣眼。不须频祷禳。偶晨起稍凉。蓦然记得。子卿道友初得个入头时。尚疑恐是光影。遂将从来所疑公案拖照。方见赵州老汉败阙处。不觉信笔葛藤如许

  答张侍郎(子韶)

  左右以自所得瞥脱处为极则。才见涉理路入泥入水为人底。便欲扫除使灭踪迹。见宗杲所集正法眼藏便云。临济下有数个庵主好机锋。何不收入。如忠国师。说义理禅。教坏人家男女。决定可删。左右见道如此谛当。而不喜忠国师说老婆禅。坐在净净洁洁处。只爱击石火闪电光一著子。此外不容一星儿别道理。真可惜耳。故宗杲尽力主张。若法性不宽。波澜不阔。佛法知见不亡。生死命根不断。则不敢如此四楞著地入泥入水为人。盖众生根器不同故。从上诸祖各立门户施设。备众生机随机摄化。故长沙岑大虫有言。我若一向举扬宗教。法堂前须草深一丈。倩人看院始得。既落在这行户里。被人唤作宗师。须备众生机说法。如击石火闪电光一著子。是这般根器。方承当得。根器不是处用之。则揠苗矣。宗杲岂不晓瞥脱一椎。便七穿八穴是性燥。所以集正法眼藏不分门类。不问云门临济曹洞沩仰法眼宗。但有正知正见。可以令人悟入者。皆收之。见忠国师大珠二老宿。禅备众体。故收以救此一类根器者。左右书来云。决定可删。观公之意。正法眼藏尽去除诸家门户。只收似公见解者。方是。若尔则公自集一书。化大根器者。有何不可。不必须教妙喜随公意去之。若谓忠国师说拖泥带水老婆禅便绝后。则如岩头睦州乌臼汾阳无业镇州普化定上座云峰悦法昌遇诸大老。合儿孙满地。今亦寂然无主化者。诸公岂是拖泥带水说老婆禅乎。然妙喜主张国师。无垢破除。初不相妨也

  答除显谟(稚山)

  左右频寄声妙喜。想只是要调伏水牯牛掜杀这猢狲子耳。此事不在久历丛林饱参知识。只贵于一言一句下直截承当不打之绕尔。据实而论。间不容发。不得已说个直截。已是纡曲了也。说个承当。已是蹉过了也。况复牵枝引蔓。举经举教。说理说事。欲究竟耶。古德云。但有纤毫即是尘。水牯牛未调伏。猢狲子未死。纵说得恒沙道理。并不干我一星儿事。然说得说不得。亦非外边事。不见江西老宿有言。说得亦是汝心。说不得亦是汝心。决欲直截担荷。见佛见祖如生冤家。方有少分相应。如此做工夫。日久月深不著起心求悟。水牯牛自调伏。猢狲子自死矣。记取记取。但向平昔心意识凑泊不得处。取不得处舍不得处。看个话头。僧问云门。如何是佛。门云。干屎橛。看时不用将平昔聪明灵利思量卜度。拟心思量。十万八千未是远。莫是不思量不计较不拟心便是么。咄更是个甚么。且置是事

  答杨教授(彦侯)

  左右强项中。却有不可思议底柔和。致一言之下千了百当。此事殊胜。若不间于强项中打发得几人。佛法岂到今日。非有般若根性。则不能如是盛事盛事。示喻。欲来年春夏间。桌无底船。吹无孔笛。施无尽供。说无生话要了无穷无始不有不无巴鼻。但请来与这无面目汉商量。定不错了这话。又承需道号。政欲相涂糊。可称快然居士。故真净老人云。快然大道只在目前。纵横十字拟而留连。便是此义也。某在长沙作久住计。左右他日果从此来。则林下不寂寞也

  答楼枢密

  不识。别后日用应缘处。不被外境所夺否。视堆案之文。能拨置否。与物相遇时。能动转否。住寂静处。不妄想否。体究个事。无杂念否。故黄面老子有言。心不妄取过去法。亦不贪著未来事。不于现在有所住。了达三世悉空寂。过去事或善或恶。不须思量。思量则障道矣。未来事不须计较。计较则狂乱矣。现在事到面前。或逆或顺。亦不须著意。著意则扰方寸矣。但一切临时随缘酬酢。自然合著这个道理。逆境界易打。顺境界难打。逆我意者。只消一个忍字。定省少时。便过了。顺境界直是无你回避处。如磁石与铁相偶。彼此不觉合作一处。无情之物尚尔。况现行无明全身在里许作活计者。当此境界。若无智慧不觉不知被他引入罗网。却向里许要求出路。不亦难乎。所以先圣云。入得世间出世无余。便是这个道理也。近世有一种修行失方便者。往往认现行无明。为入世间。便将出世间法。强差排作出世无余之事。可不悲乎。除夙有誓愿即时识得破作得主不被他牵引。故净名有言。佛为增上慢人。说离淫怒痴为解脱耳。若无增上慢者。佛说淫怒痴性即是解脱。若免得此过。于逆顺境界中。无起灭相。始离得增上慢名字。恁么方可作入得世间。谓之有力量汉。已上所说。都是妙喜平昔经历过底。即今日用亦只如此修行。愿公趁色力强健。亦入是三昧。此外时时以赵州无字提撕。久久纯熟。蓦然无心撞破漆桶。便是彻头处也

  又

  日用工夫。前书已葛藤不少。但只依旧不变不动。物来则与之酬酢。自然物我一如矣。古德云。放旷任其去住。静鉴觉其源流。语证则不可示人。说理则非证不了。自证自得处。拈出呈似人不得。唯亲证亲得者。略露目前些子。彼此便默默相契矣。示谕。自此不被人谩。不错用工夫矣。大概已正。[標-示+(革*月)]柄已得。如善牧牛者索头常在手中。争得犯人苗稼。蓦地放却索头。鼻孔无捞摸处平田浅草一任纵横。慈明老人所谓。四方放去休拦遏。八面无拘任意游。要收只在索头拨。未能如是。当紧把索头且与顺摩捋。淹浸工夫既熟。自然不著用意堤防矣。工夫不可急。急则躁动。又不可缓。缓则昏怛矣。忘怀著意俱蹉过。譬如掷剑挥空。莫论及之不及。昔严阳尊者问赵州。一物不将来时如何。州云。放下著。严阳云。一物既不将来。放下个甚么。州云。放不下担取去。严阳于言下大悟。又有僧问古德。学人奈何不得时如何。古德云。老僧亦奈何不得。僧云。学人在学地。故是奈何不得。和尚是大善知识。为甚么亦奈何不得。古德云。我若奈何得。则便拈却尔这不奈何。僧于言下大悟。二僧悟处。即是楼枢密迷处。楼枢密疑处。即是二僧问处。法从分别生。还从分别灭。灭诸分别法。是法无生灭。细观来书。病已去尽。别证候亦不生矣。大段相近。亦渐省力矣。请只就省力处。放教荡荡地。忽然啐地破嚗地断。便了千万。勉之

  答曹太尉(功显)

  宗杲虽年运而往矣。不敢不勉强力以此事与衲子辈激扬。一日粥后拨牌子。轮一百人入室。间有负命者上钩来。亦有咬人师子。以此法喜禅悦为乐。殊不觉倦。亦造物见怜耳。左右福慧两全。日在至尊之侧。而留意此段大事因缘。真不可思议事。释迦老子曰。有势不临难。豪贵学道难。非百劫千生曾承事善知识种得般若种子深。焉能如是信得及。只这信得及处。便是成佛作祖底基本也。愿公只向信得及处觑捕。久久自透脱矣。然第一不得著意安排觅透脱处。若著意则蹉过也。释迦老子又曰。佛道不思议。谁能思议佛。又佛问文殊师利曰。汝入不思议三昧耶。文殊曰。弗也世尊。我即不思议。不见有心能思议者。云何而言入不思议三昧。我初发心欲入是定。如今思惟。实无心想而入三昧。如人学射。久习则巧。后虽无心。以久习故箭发皆中。我亦如是。初学不思议三昧。系心一缘。若久习成就。更无心想。常与定俱。佛与祖师所受用处。无二无别。近年丛林有一种邪禅。以闭目藏睛。觜卢都地作妄想。谓之不思议事。亦谓之威音那畔空劫已前事。才开口便唤作落今时。亦谓之根本上事。亦谓之净极光通达。以悟为落在第二头。以悟为枝叶边事。盖渠初发步时便错了。亦不知是错。以悟为建立。既自无悟门。亦不信有悟者。这般底谓之谤大般若断佛慧命。千佛出世不通忏悔。左右具验人眼久矣。似此等辈。披却师子皮作野干鸣。不可不知。某与左右虽未承颜接论。此心已默默相契多年矣。前此答字。极不如礼。今专遣法空禅人。代往致敬。故不暇入善思惟三昧。只恁么信手信意。不觉葛藤如许。聊谢不敏而已

  大慧普觉禅师书卷第二十九大慧普觉禅师书卷第三十

  宋径山能仁禅院住持嗣法慧日禅师臣蕴闻 上进

  答荣侍郎(茂实)

  承留心欲究竟此一段大事因缘。既办此心。第一不要急。急则转迟矣。又不得缓。缓则怠堕矣。如调琴之法。紧缓要得中。方成曲调。但向日用应缘处。时时觑捕。我这个能与人决断是非曲直底。承谁恩力。毕竟从甚么处流出。觑捕来觑捕去。平昔生处路头自熟。生处既熟则熟处却生矣。那个是熟处。五阴六入十二处十八界二十五有。无明业识思量计较心识。昼夜熠熠如野马无暂停息底是。这一络索。使得人流浪生死。使得人做不好事。这一络索既生。则菩提涅槃真如佛性便现前矣。当现前时亦无现前之量。故古德契证了便解道。应眼时若千日。万象不能逃影质。应耳时若幽谷。大小音声无不足。如此等事。不假他求。不借他力。自然向应缘处活鱍鱍地。未得如此。且将这思量世间尘劳底心。回在思量不及处。试思量看。那个是思量不及处。僧问赵州。狗子还有佛性也无。州云无。只这一字。尽尔有甚么伎俩。请安排看。请计较看。思量计较安排。无处可以顿放。只觉得肚里闷心头烦恼时。正是好底时节。第八识相次不行矣。觉得如此时。莫要放却。只就这无字上提撕。提撕来提撕去。生处自热。热处自生矣。近年以来。丛林中有一种唱邪说为宗师者。谓学者曰。但只管守静。不知守者是何物。静者是何人。却言静底是基本。却不信有悟底。谓悟底是枝叶。更引僧问仰山曰。今时人还假悟也无。仰山曰。悟则不无。争奈落在第二头。痴人面前不得说梦。便作实法会。谓悟是落第二头。殊不知。沩山自有警觉学者之言。直是痛切。曰研穷至理。以悟为则。此语又向甚处著。不可沩山疑误后人要教落在第二头也。曹阁使亦留心此事。恐其被邪师辈所误。比亦如此书。忉忉怛怛写。与此公聪明识见。有大过人处。决不到错认方便语作实法会。但某未得与之目击。私忧过计耳。闻老居士亦与之是道友。因笔不觉葛藤。无事相见时。试问渠取书一看。方知妙喜相期。不在眼底。彼此气义相投。又非势利之交。写了一纸。纸尽又添一纸。不暇更事形迹。此书亦如是。前书托是个中人。故曰。切不可道老老大大著甚来由。若如此则好事在面前。定放过矣。写时虽似率易。然亦机感相投。亦不觉书在纸上荷。公信得妙喜及便把做事。日用应缘处。便恢张此个法门。以报圣主求贤安天下之意。真不负其所知也。愿种种堪忍。始终只如今日做将去。佛法世法打作一片。且耕且战。久久纯熟。一举而两得之。岂非腰缠十万贯骑鹤上扬州乎

  又

  示谕。钟鸣漏尽之讥。为君上尽诚。而下安百姓。自有闻弦赏音者。愿公凡事坚忍。当逆顺境。政好著力。所谓将此深心奉尘刹。是则名为报佛恩。平昔学道。只要于逆顺界中受用。逆顺现前而生苦恼。大似平昔不曾向个中用心。祖师曰。境缘无好丑。好丑起于心。心若不强名。妄情从何起。妄情既不起。真心任遍知。请于逆顺境中。常作是观。则久久自不生苦恼。苦恼既不生。则可以驱魔王作护法善神矣。前此老老大大著甚来由之说。言犹在耳。岂忘之耶。欲识佛性义。当观时节因缘。以居士前十余载闲。自有闲时时节。今日仕权在手。便有忙底时节。当念闲时是谁闲。忙时是谁忙。须信忙时却有闲时道理。闲时却有忙时道理。正在忙中。当体主上起公之意。顷刻不可暂忘。自警自察。何以报之。若常作是念。则镬汤炉炭刀山剑树上。亦须著向前。况目前些小逆顺境界耶。与公以此道相契。故不留情。尽净吐露

  答黄门司节夫

  收书并许多葛藤。不意便解如此拈弄。直是弄得来。活鱍鱍地。真是自证自得者。可喜可喜。但只如此。从教人道这官人不依本分乱说乱道。他家自有通人爱。除是曾证曾悟者方知。若是听响之流。一任他钻龟打瓦。更批判得如来禅祖师禅好。尽吃得妙喜拄杖也。且道。是赏伊罚伊。一任诸方更疑三十年

  答孙知县

  蒙以所修金刚经相示。幸得随喜一遍。近世士大夫。肯如左右留心内典者。实为希有。不得意趣。则不能如是信得及。不具看经眼。则不能窥测经中深妙之义。真火中莲也。详味久之。不能无疑耳。左右诋诸圣师翻译失真。而汨乱本真。文句增减。违背佛意。又云。自始持诵。即悟其非。欲求定本是正舛差。而习伪已久。雷同一律。暨得京师藏本。始有据依。复考绎天亲无著论颂。其义吻合。遂泮然无疑。又以长水孤山二师。皆依句而违义。不识左右敢如是批判。则定尝见六朝所译梵本。尽得诸师翻译错谬。方始泮然无疑。既无梵本。便以臆见刊削圣意。则且未论招因带果毁谤圣教堕无间狱。恐有识者见之。却如左右检点诸师之过。还著于本人矣。古人有言。交浅而言深。招尤之道也。某与左右素昧平生。左右以此经求印证。欲流布万世于众生界中种佛种子。此是第一等好事。而又以某为个中人。以个中消息。相期于形器之外。故不敢不上禀。昔清凉国师造华严疏。欲正译师讹舛。而不得梵本。但书之于经尾而已。如佛不思议法品中所谓。一切佛有无边际身。色相清净普入诸趣。而无染著。清凉但云。佛不思议法品上卷。第三叶第十行。一切诸佛旧脱诸字。其余经本脱落。皆注之于经尾。清凉亦圣师也。非不能添入及减削。止敢书之。于经尾者。识法者惧也。又经中有大琉璃宝。清凉曰。恐是吠琉璃。旧本错写。亦不敢改。亦只如此注之经尾耳。六朝翻译诸师。皆非浅识之士。翻译场有译语者。有译义者。有润文者。有证梵语者有正义者。有唐梵相校者。而左右尚以为错译圣意。左右既不得梵本。便妄加刊削。却要后人谛信。不亦难乎。如论长水依句而违义。无梵本证。如何便决定。以其为非。此公虽是讲人。与他讲人不同。尝参琅玡广照禅师。因请益琅玡。首楞严中。富楼那问佛。清净本然云何忽生山河大地之义。琅玡遂抗声云。清净本然云何忽生山河大地。长水于言下大悟。后方披襟自称座主。盖座主多是寻行数墨。左右所谓依句而不依义。长水非无见识。亦非寻行数墨者。不以具足相故得阿耨菩提。经文大段分明。此文至浅至近。自是左右求奇太过要立异解求人从己耳。左右引无著论云。以法身应见如来。非以相具足故。若尔如来虽不应以相具足见。应相具足为因得阿耨菩提。为离此著故。经言。须菩提于意云何。如来可以相成就得阿耨菩提。须菩提莫作是念等者。此义明相具足体非菩提。亦不以相具足为因也。以相是色自性故。此论大段分明。自是左右错见错解尔。色是相缘起。相是法界缘起。梁昭明太子谓。莫作是念如来不以具足相故得阿耨菩提。二十二分中。以此分为无断无灭分。恐须菩提不以具足相则缘起灭矣。盖须菩提初在母胎。即知空寂。多不住缘起相。后引功德施菩萨论末后。若相成就是真实有。此相灭时即名为断。何以故。以生故有断。又怕人不会。又云。何以故。一切法是无生性。所以远离断常二边。远离二边。是法界相。不说性而言相。谓法界是性之缘起故也。相是法界缘起故。不说性而言相。梁昭明所谓无断无灭是也。此段更分明。又是左右求奇太过。强生节目尔。若金刚经可以刊削。则一太藏教凡有看者。各随臆解。都可刊削也。如韩退之指论语中画字为画字。谓旧本差错。以退之之见识。便可改了。而只如此论在书中何也。亦是识法者惧尔。圭峰密禅师。造圆觉疏钞。密于圆觉有证悟处。方敢下笔。以圆觉经中一切众生皆证圆觉。圭峰改证为具。谓译者之讹。而不见梵本。亦只如此论在疏中。不敢便改正经也。后来泐潭真净和尚。撰皆证论。论内痛骂圭峰。谓之破凡夫臊臭汉。若一切众生皆具圆觉。而不证者。畜生永作畜生。饿鬼永作饿鬼。尽十方世界。都卢是个无孔铁锤。更无一人发真归元。凡夫亦不须求解脱。何以故。一切众生皆已具圆觉。亦不须求证故。左右以京师藏经本为是。遂以京本为据。若京师藏本。从外州府纳入。如径山两藏经。皆是朝廷全盛时赐到。亦是外州府经生所写。万一有错。又却如何改正。左右若无人我。定以妙喜之言为至诚。不必泥在古今一大错。上若执己见为是。决欲改削要一切人唾骂。一任刊版印行。妙喜也只得随喜赞叹而已。公既得得遣人。以经来求印可。虽不相识。以法为亲。故不觉忉忉怛怛相触忤。见公至诚。所以更不留情。左右决欲穷教乘造奥义。当寻一名行讲师一心一意与之参详。教彻头彻尾。一等是留心教网也。若以无常迅速生死事大己事未明。当一心一意。寻一本分作家。能破人生死窠窟者。与伊著死工夫厮崖忽然打破漆桶。便是彻头处也。若只是要资谈柄。道我博极群书无不通达。禅我也会。教我也会。又能检点得前辈诸译主讲师不到处。逞我能我解。则三教圣人。都可检点。亦不必更求人印可。然后放行也。如何如何

  答张舍人状元(安国)

  左右决欲究竟此事。但常令方寸虚豁豁地。物来即应。如人学射久久中的矣。不见达磨谓二祖曰。汝但外息诸缘。内心无喘。心如墙壁。可以入道。如今人才闻此说。便差排。向顽然无知处。硬自遏捺。要得心如墙壁去。祖师所谓。错认何会解方便者也。岩头云。才恁么便不恁么。是句亦刬。非句亦刬。这个便是外息诸缘。内心无喘底样子也。纵未得啐地折嚗地破。亦不被语言所转矣。见月休观指。归家罢问程。情识未破。则心火熠熠地。正当恁么时但。只以所疑底话头提管。如僧问赵州。狗子还有佛性也无。州云无。只管提撕举觉。左来也不是。右来也不是。又不得将心等悟。又不得向举起处承当。又不得作玄妙领略。又不得作有无商量。又不得作真无之无卜度。又不得坐在无事甲里。又不得向击石火闪电光处会。直得无所用心。心无所之时。莫怕落空。这里却是好处。蓦然老鼠入牛角。便见倒断也。此事非难非易。除是夙曾种得般若种智之深。曾于无始旷大劫来。承事真善知识。熏习得正知正见。在灵识中。触境遇缘。于现行处。筑著磕著。如在万人丛里认得自家父母相似。当恁么时。不著问人。自然求觅底心不驰散矣。云门云。不可说时即有。不说时便无也。不可商量时便有。不商量时便无也。又自提起云。且道不商量时。是个甚么。又怕人不会。又自云。更是甚么。近年以来。禅有多途。或以一问一答末后多一句为禅者。或以古人入道因缘。聚头商搉云。这里是虚。那里是实。这语玄那语妙。或代或别。为禅者。或以眼见耳闻和会。在三界唯心万法唯识上。为禅者。或以无言无说。坐在黑山下鬼窟里。闭眉合眼。谓之威音王那畔父母未生时消息。亦谓之默而常照。为禅者。如此等辈。不求妙悟。以悟为落在第二头。以悟为诳呼人。以悟为建立。自既不曾悟。亦不信有悟底。妙喜常谓衲子辈说。世间工巧技艺。若无悟处。尚不得其妙。况欲脱生死。而只以口头说静。便要收杀。大似埋头向东走欲取西边物。转求转远。转急转迟。此辈名为可怜愍者。教中谓之谤大般若断佛慧命人。千佛出世。不通忏悔。虽是善因。返招恶果。宁以此身碎如微尘。终不以佛法当人情。决要敌生死。须是打破这漆桶始得。切忌被邪师顺摩捋。将冬瓜印子印定。便谓我千了百当。如此之辈。如稻麻竹[竺-二+韋]。左右聪明有识见。必不受这般恶毒。然亦恐用心之切。要求速效。不觉不知。遭他染污。故信笔葛藤如许。被明眼人觑见。一场败阙。千万相听。只以赵州一个无字。日用应缘处提撕。不要间断。古德有言。研穷至理。以悟为则。若说得天华乱坠。不悟总是痴狂外边走耳。勉之不可忽

  答汤丞相(进之)

  丞相既存心此段大事因缘。缺减界中虚妄不实。或逆或顺。一一皆是发机时节。但常令方寸虚豁豁地。日用合做底事。随分拨遣。触境逢缘。时时以话头提撕。莫求速效。研穷至理。以悟为则。然第一不得存心等悟。若存心等悟。则被所等之心障却道眼。转急转迟矣。但只提撕话头。蓦然向提撕处。生死心绝。则是归家稳坐之处。得到恁么处了。自然透得古人种种方便。种种异解自不生矣。教中所谓。绝心生死。伐心稠林。浣心垢浊。解心执著。于执著处。使心动转。当动转时。亦无动转底道理。自然头头上明。物物上显。日用应缘处。或净或秽。或喜或怒。或顺或逆。如珠走盘。不拨而自转矣。得到这个时节。拈出呈似人不得。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南阳忠国师有言。说法有所得。是为野干鸣。此事如青天白日一见便见。真实自见得底。邪师走作不得。前日亦尝面言。此事无传授。才说有奇特玄妙。六耳不同谋之说。即是相欺。便好拽住劈面便唾。书生做到宰相。是世间法中最尊最贵者。若不向此事上了却。即是虚来南阎浮提。打一遭收因结果时。带得一身恶业去。教中说。作痴福是第三生冤。何谓第三生冤。第一生。作痴福不见性。第二生。受痴福无惭愧。不做好事。一向作业。第三生。受痴福尽不做好事。脱却壳漏子时。入地狱如箭射。人身难得。佛法难逢。此身不向今生度。更向何生度此身。学此道须有决定志。若无决定志。则如听声卜者见人说东。便随人向东走。说西便随人向西走。若有决定志。则把得住作得主宰。懒融所谓。设有一法过于涅槃。吾说亦如梦幻。况世间虚幻不实之法。更有甚么心情。与之打交涉也。愿公坚此志。以得入手。为决定义。则纵使大地有情尽作魔王。欲来恼乱。无有得其便处。般若上无虚弃底工夫。若存心在上面。纵今生未了。亦种得种子深。临命终时亦不被业识所牵堕诸恶趣。换却壳漏子转头来。亦昧我底不得。察之

  答樊提刑(茂实)

  示谕。能行佛事。而不解禅语。能与不解。无别无同。但知能行者。即是禅语。会禅语而不能行佛事。如人在水底坐叫渴。饭箩里坐叫饥。何异。当知禅语即佛事。佛事即禅语。能行能解。在人不在法。若更向个里觅同觅别。则是空拳指上生实解。根境法中虚掜怪。如却行而求前。转急转迟。转疏转远矣。要得径截心地豁如。但将能与不能。解与不解。同与不同。别与不别。能如是思量。如是卜度者。扫向他方世界。却向不可扫处看。是有是无。是同是别。蓦然心思意想绝。当恁么时。自不著问人矣

  答圣泉圭和尚

  既得外护者存心相照。自可拨置人事。频与衲子辈作佛事。久久自殊胜。更望室中与之子细。不得容人情。不得共伊落草。直似之以本分草料。教伊自悟自得。方是尊宿为人体裁也。若是见伊迟疑不荐。便与之下注脚。非但瞎却他眼。亦乃失却自家本分手段不得人。即是吾辈缘法只如此。若得一个半个本分底。亦不负平昔志愿也

  答鼓山逮长老

  专使来。收书并信香等。知开法出世唱道于石门。不忘所从来。为岳长老拈香。续杨岐宗派。既已承当个事。须卓卓地做教彻头彻尾。以平昔实证实悟底一著子。端居丈室。如担百二十斤担子。从独木桥上过。脚蹉手跌。则和自家性命不可保。况复与人抽钉拔楔救济他人耶。古德云。此事如八十翁翁入场屋。岂是儿戏。又古德云。我若一向举扬宗教。法堂前草深一丈。须倩人看院始得。岩头每云。向未屙已前一觑。便眼卓朔地。晏国师不跨石门句。睦州现成公案放尔三十棒。汾阳无业莫妄想。鲁祖凡见僧入门便转身面壁而坐。为人时当不昧这般体裁。方不失从上宗旨耳。昔沩山谓仰山曰。建法幢立宗旨。于一方五种缘备。始得成就。五种缘。谓外护缘。檀越缘。衲子缘。土地缘。道缘。闻霜台赵公。是汝请主。致政司业郑公。送汝入院。二公天下士。以此观之。汝于五种缘稍备。每有衲子自闽中来者。无不称叹法席之盛。檀越归向。士大夫外护。住持无魔障。衲子云集。可以趁色力未衰时。频与衲子激扬个事。垂手之际须著精彩。不得莽卤。盖近年以来。有一种裨贩之辈。到处学得一堆一担相似禅。往往宗师造次放过。遂至承虚接响。递相印授。误赚后人。致使正宗淡薄。单传直指之风几扫地矣。不可不子细。五祖师翁住白云时。尝答灵源和尚书云。今夏诸庄。颗粒不收。不以为忧。其可忧者。一堂数百衲子。一夏无一人透得个狗子无佛性话。恐佛法将灭耳。汝看。主法底宗师用心。又何曾以产钱多少山门大小为重轻。米盐细务为急切来。汝既出头。承当个善知识名字。当一味以本分事接待方来。所有库司财谷。分付知因识果知事。分司列局令掌之。时时提举大纲。安僧不必多。日用斋粥。常教后手有余。自然不费力。衲子到室中。下刃要紧。不得拖泥带水。如雪峰空禅师。顷在云居云门相聚。老汉知渠不自欺。是个佛法中人。故一味以本分钳锤似之。后来自在别处打发。大法既明。向所受过底钳锤。一时得受用。方知妙喜不以佛法当人情。去年送得一册语录来。造次颠沛不失临济宗旨。今送在众寮中。与衲子辈看。老汉因掇笔书其后。特为发扬。使本分衲子为将来说法之式。若使老汉初为渠拖泥带水说老婆禅。眼开后定骂我无疑。所以古人云。我不重先师道德。只重先师不为我说破。若为我说破。岂有今日。便是这个道理也。赵州云。若教老僧随伊根机接人。自有三乘十二分教。接他了也。老僧这里只以本分事接人。若接不得。自是学者根性迟钝。不干老僧事思之思之

  大慧普觉禅师书卷第三十

  谢降赐大慧禅师语录入藏奏札

  臣僧蕴闻。昨于乾道七年三月中。不惧天诛。以先师大慧禅师臣宗杲语录投进。仍乞特旨。送福州入藏。伏准。五月十九日。圣旨已送福州东禅寺入藏讫者。冒昧上陈。方虞罪戾。恩光下逮。俯赐矜俞。梵释重辉。山泽增气。凡居闻见罔不欢欣。恭惟。皇帝陛下。如天鉴观得佛心法。念微言之易泯。参秘藏以并传。先师臣宗杲。植百劫之胜因。逢千载之嘉会。么微有幸。得叨预于殊荣。焚诵何功。冀仰酬于大造。臣无任瞻天望圣激切屏营之至。乾道八年。正月日。径山能仁禅院住持慧日禅师臣蕴闻奏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