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 秀

说       秀

费 宗 波

      21世纪，一个秀的时代。锦绣大地处处秀，秀得铺天盖地，秀得如火如荼，秀得不亦乐乎。且看秀之种种，有玩的：卡秀、星座秀、铃声秀、桌面秀、玩具秀、中游秀；有吃的：茶秀、酒秀、苹果秀、月饼秀；有实用的：房秀、车秀、读秀、医疗秀（中文医疗卫生网）、名片秀；有赏目的：胸秀、走秀、摇滚秀、美女秀、明星秀；有大老粗看了干瞪眼的：QQ秀、MP3秀、TOM秀；有教授乍见也挠头的：闪秀（有种你就闪）、领秀（搜房网）；有领导人物专用的：演讲秀、检查秀、政绩秀、慰问秀。最近神州火爆一时的则是“跳楼秀”，《生活报》28日讯，记者从哈尔滨市警方获悉，仅一周的时间该市“跳楼秀”就演出8起。

秀，乃为传入的外来词，若按国内词典解释：一、植物抽穗开花，二、青秀，三、特别优异。对照注解，上述秀之种种无一可以对号入座。原来此秀非彼秀，今秀者，乃表演、做作、吸人眼球、掏人腰包、唤人同情、乞人怜悯、自高身价、自架阶梯也。经此一秀，肥胖姐成了芙蓉花，小家玉成了超级女生，臭烘烘变成了香饽饽，小学生变成了大作家。

我中华文明源远流长，博大精深，前古后世，无所不包。单说这“秀”，原是我华夏国粹，几千年来，不绝如缕，只不若现在蔚然而成全国之势而已。上古时代，人心纯朴，有事做得，有话说得，无须作秀。至商时可就出了秀的祖师爷――姜子牙，这老先生须眉尽白，居渭水蟠溪，终日溪边垂钓，却丝不设饵，钓不曲钩。自然，如此怪异之举，无须广告，很快传遍穷闾右巷，自然，也就传到胸怀大志的西伯侯姬昌耳中，愿者一上钩，自然，以后的事也便顺理成章。

东汉时，又出了两位秀之大师，既是君臣又是同学。同学臣子姓庄名光，后因避汉明帝刘庄讳而改姓严，史书说他少有高名，与另一主角南阳人刘秀同学，这刘秀便是立东汉基业的光武帝。话说这刘秀本来的理想并不十分高远，未发迹前有两大愿望：做官要做执金吾，娶妻当娶阴丽华。追女人刘秀自手到擒来，谁叫人家名“秀”呢？可一不小心却弄了个皇帝的官儿做做，可把刘秀想想就兴奋坏啦，便把一批老战友老同学封了官。当然包括严光，但多次邀其出仕辅政，严光却不受，躲到山林里。这边光武帝要向黎民表态自己礼贤下士，率土之滨野无遗贤，派人拿着严光的画像到处去找，搞的全国皆知吾皇圣明；那边严光东躲西藏，示天下自己高蹈不群，富贵不能淫。后来找的人感觉“秀”得差不多了，兴味索然下来。那严光便学姜子牙，找一个大泽边钓鱼，却将羊皮袄反穿，别人见了当然奇怪，此等人不是隐逸就是神经啊，报告朝廷。刘秀一听便说，就是严光。真是知己莫若老同学啊！那严光假意推辞一番，施施然随使者到了朝廷，可到朝一看官都封的差不多了，更可恶的是那昔前他一贯瞧不起的同学侯霸居然做了司徒，便决意舍了官，索性“秀”他个千古留名。他先大模大样地训导了一下侯霸，后又以学长身份教诲了一番同学皇帝，最后与刘秀合睡时还将两只泥巴大脚，重重地搁在刘秀肚上，当然让史官知道并记载下来，天亮后潇洒地与同学皇帝拜拜，至此才演完一出历史上的秀之大餐。从此，天下谁人不颂光武帝，谁人不赞严子陵？

姜子牙之秀是想在垂老之年干番事业，无可厚非；光武严光两位同学心照不宣，合演一出双簧，则各自为名，来了个双赢。也有以秀来买取人心，直秀得叫人死心塌地，虽九死而其未悔地为其奔走效命。

曹操下荆州，举樊城，一路追得刘备如丧家之犬，自顾逃命，老婆儿子也顾不得，后在当阳一座荒凉景山歇息，惊魂甫定，想起自己年事已高，太太及阿斗不知陷没何处，一点血肉恐已无存，不由心念死灰，长吁短叹。却赖得赵云几进几出，孤身冲阵曹军，杀死曹营名将五十余人，血染征袍透甲红，救得幼主阿斗，献于刘备膝前。刘备接过，瞥眼阿斗尚在熟睡，心中当即安定，再转目周围灰头土脸的将士，突然将阿斗掷于地骂道：“为汝这孺子，几损我一员大将！”众将一听，无不感动的涕泪滂沱，原来我们在皇叔心中比幼主还重啊！赵云更是当场泣拜誓言：“云虽肝脑涂地，不能报也！”罗贯中借后人之口，评刘备此举为“无由抚慰忠臣意，故把亲儿掷马前”。这“故”用的寻常而微妙，可解为“所以”，又可解为“故意”。当时刘备一败涂地，忙于奔命，连个立脚的根据地都没有，身边也就十几个人，七八条枪，这时候他所能依仗的就是手下的忠诚了，故怜将掷儿更多的应是作秀。再说刘备本来就是一流秀手，民间不是有言，刘备的江山是哭出来的？这哭，与笑一样，原是作秀的基本功夫。

当然刘备的老对头曹操在作秀这方面，一点也不比玄德公差。建安三年夏四月，曹操出征张绣途中，下令将士经过麦田时，不得践踏庄稼，否则一率斩首，自是赢得百姓一片掌声。谁知令初下，曹操坐骑便因受惊蹿入麦田，踏坏大片麦子，这下便有了好戏。曹操叫来行军主簿，要求军法处置，主簿心说，丞相这不是玩我吗，只低头装个闷葫芦。曹操说，我自己下达的禁令，现在自己违反了，如果不处罚，怎能服众呢？当即抽出随身所佩之剑作势自刎，左右许诸、徐晃一干大力士当然轻易抱住，那曹操犹自跺脚嚷嚷，要死要活。亏得谋士郭嘉熟背《春秋》，引一句“法不加于尊”为其开脱。曹操这才下得台，说“既《春秋》有‘法不加于尊’之义，吾姑免死”，想想又拿起剑割下自己一束头发，掷在地上对部下说：“割发权代首”，叫手下将头发传示三军。将士们看后，更加敬畏自己的曹丞相，以后行军打仗，果然是令行禁止。呜呼，割一束头发，既解了困，又严了威，而且以后一直为史家权谋者乐道，作秀之举，真是一桩小本大盈利的买卖啊！

古人作秀毕竟还顾及些颜面，或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做借口，半遮半掩，半推半就，忸忸怩怩，实实虚虚。心里明明急着要做官，嘴上却斥官场如樊笼，找他做官的上门了，偏又千推万推，最后才“逼上梁山”！有的嫌给的官阶低，就跑到终南山去躲起来，做那“翩然一只云中鹤”，但这只鹤却又并不老老实实栖息山中，而是“飞来飞去宰相衙”。终于新的委任状下来了，这只鹤也便欣然上路了。

现代人则将作秀这门艺术演绎的炉火纯青，登峰造极，且是形形色色、五花八门。然中外总脱不开两个字，名利也！有了名利，还是要秀，那叫名上加名，利上滚利。所以什么这歌王今日婚明日散啦，什么那影后暴胸露臀啦，什么总统去了孤儿院啦，什么妓女参加竞选啦，处处秀色可餐。当然作秀面前人人平等，咱小百姓也有作秀的权利，天赋秀权嘛！舞台登不了，咱登十八层高楼，来他个跳楼秀；影视上不了，咱来个人体艺术网上行；诺贝尔奖咱也不想吃那天鹅肉，可咱用身体写作、拿器官卖点，十三亿人每人看一眼，就够咱吃喝三辈子。媒体则是有秀必应，闻秀而动。破败的校舍哪比得上漂亮的裙摆，痛苦的呻吟何如饶舌的说唱？至于名人与名人、小人与名人、媒体与名人、媒体与媒体相互间唇枪舌剑，你嬉我骂，对簿公堂，小百姓可别以为他们动真格的，那样可就上当矣，人家当面交过拳脚，背后在互分钞票呢！

写到此，忽发奇想，某一天，上帝对这一切感到厌倦了，下令普天下禁止作秀。啊，那才叫人不敢设想，没有了“秀”这门艺术，那时的世界该是如何的叫人怅惘，叫人寂寞，叫人空虚，叫人无聊！

作者：费宗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