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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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诗云:“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每时每刻,我们都在与过去告别,你一说出“现在”,它已经变成“过去”了,没有绝对的现在,只有相对的此刻,从这个意义来说,每个人其实都是在时间这条河里刻舟求剑。关于时间,我们最常用的一个比喻是:时间是一条河——如果时间真的是一条河,那么,秒,是小波纹;分,是大波纹;时,是小浪花;日,是大浪花;依此类推,月与年,就是大大的漩涡了。
不同的时间单位,给我们不同的感觉——比如刘翔,就是为秒而生的;热恋中的情人是为日而生的——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是也;上班一族,却是为分钟而生的——早上八点半打卡,迟到几分钟,是要扣款的……人这一生,最后都要统一为同一个计量单位:年。这“年”,正好比钱钟书先生所谓的“快乐”——“快乐在人生里,好比引诱小孩子吃药的方糖,更像跑狗场里引诱狗赛跑的电兔子。几分钟或者几天的快乐赚我们活了一世,忍受着许多痛苦让我们受了这样那样的苦,吸引我们活下去。”
新的一年来临,像新交的一个朋友,对他或她有许多的期待,仿佛这一年,可以做很多好玩的事,把一切热血,交给新的日子。新年,似乎就是新的希望。而我们的想法,也如春天的叶子,不是一枚一枚地萌出来,而是一树一树地绽出来。面对新年,我们也是同样的心情:哪怕过去的这一年是一篇比某些上市公司还糟糕的年度财务报表,但我们有足够的信心,把即将到来的新年,当作一本书来读——元旦这一天,就是一本书的目录——在新的一年,做什么事情,实在是要计划好的。像翻名著的心情一样,看看目录,就知道某一章节要发生什么了。所以,新的一年,最要紧的有个目录一般的计划,好像一棵腊梅,在冬天就酝酿了来年的事情,那盛开的梅花,实在可以看作芳香的提纲。元旦这一天的意义就在于一个新字,连那一群燕子,也不再剪水,而是齐刷刷地飞到天空,飞成一把梳子,把天梳蓝,把水梳绿,把空气梳成深山里的那种,把月光梳成童年的那种——如果有细雨,肯定要梳成朱自清先生的那种——“像牛毛,像花针,像细丝”……新的一年,像那句广告词说的,“换个步伐前进”。甘肃诗人古马有一句诗:“花的鞋,东风不脱西风脱”——花,如果真的是鞋,那当是世界上最美丽的鞋,且每一只都是绣“花”鞋。我们甚至可以说,春风跑得快,全靠穿上了花的鞋。迎春花把春天从冬天里解放出来,当是解放鞋;灿烂的春阳里那些桃花,当是缎面小棉鞋,如果一束花是一只鞋,那么,一棵桃树就是一个制鞋车间,而整个桃林则是一座鞋厂了。春天的玉兰花,总是比叶子早半拍地把自己给拎出来,每次经过玉兰树,那些花蹲在树枝上,透明得让人心疼。个人认为,每一朵玉兰花,都是春天的一只水晶鞋,谁有幸穿上这样一双水晶鞋,其速度会比思念还快。
“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一个新字,也是从小事循序渐进地做起的,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而万里之新,也肇始于每一次细小的改变。每日每时,不知有多少大好时光,从我们身旁“倏地”溜走。和年相比,“倏地”应该是计算时间最小单位的词,一“倏地”等于多少?暂时无法考证,不过,倏地和刹那应该是双胞胎,知道了刹那也就了解了倏地。
关于刹那,《僧祇律》中是这样计算的:一弹指为7.2秒,一瞬间为0.36秒,一刹那仅0.018秒——这样说会让数学不好的人犯晕。那就把刹那比喻成一列火车吧,总是呼啸着从我们身边飞过,一分钟有3333个刹那,也就是说一分钟有3300多列火车从我们身边“嗖嗖”地驰过。
火车虽多,速度毕竟慢,如果非要找个合适的比喻,用嫦娥一号比较合适,一秒7.9公里,想一想吧,每一秒钟,就有55艘时速两万八的嫦娥一号从我们的身边飞过,那么,一分钟有多少艘飞过,就不要我再细说了——我只想说,新的一年,其实是每一个人的探月工程,如果你不把新年的每一分钟当一回事,那么,你发出的嫦娥一号再多,怕也不会有一艘抵达目标。
《人民日报》 ( 2008-01-01 第07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