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周来：警惕！没有只涨不跌的股市

由广州日报报业集团主办、看世界杂志社承办的国际高峰讲坛活动，8月18日～19日分别在佛山和广州进行了第4讲。主讲嘉宾是我国著名的青年经济学家卢周来教授。这次巡回演讲，卢教授讲解了中国经济发展与改革中的六大关键词，深刻剖析了中国当代经济发展大势和难题。由于篇幅有限，现将最精彩的三个关键词提炼出来，以馈读者。
卢周来，生于1970年，安徽省安庆人，经济学博士，中国国防大学教授，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研究会特约研究员、国家发展与改革委员会特约研究员。已出版有《穷人经济学》、《边缘的言说》等多部随笔集以及《企业内部权力的来源、分配及性质》、《重建经济学伦理层面》等专著。曾在《读书》、《书屋》、《天涯》等知名媒体发表随笔与札记百余篇;曾于去年10月接受本刊邀请来广州及珠江三角洲地区演讲，反响热烈！
第一个关键词:又好又快
山西矿区孩子出生缺陷率达到408‰
“又好又快”是去年12月5日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上提出来的，后来成了官方和媒体使用频率最高的一个词。在这之前都叫“又快又好”。那么从“又快又好”转变到“又好又快”，这背后有什么成因呢？
1978年～2005年，我国GDP年均增长超过9.4%，远超过这一时期世界平均水平的3%。其中，2002年～2005年我国经济增长速度分别为9.1%、10.0%、10.1%、10.4%，连续4年实现两位数的高增长。这是中国自1978年改革开放以来持续时间最长、最为稳定的一个发展期。2001年年底，我国GDP总量为109655亿元，而到2006年，我国GDP总量已超过20万亿元，5年的经济总量几乎翻番。我国的经济增长非常快，是世界经济发展史上的一个奇迹。但是在快的背后存在两大问题:一是在环境与资源承载能力有限的情况下，经济粗放式增长方式转型缓慢;二是在经济高速发展的同时，社会建设严重滞后。在这种情况下，“好”比“快”显得更为重要。
经济粗放式增长方式转型缓慢，我举一个例子，就是绿色GDP。现在国家统计局说绿色GDP的指标要无限期推迟，但实际上报告已经出来了，在内参上都能看到。2006年中国治理新产生的污染将达到10800亿元，约占当年GDP的6.8%。也就是说，11%多的经济增长率，如果扣除6.8%，就只有4%多。为什么原来搞绿色GDP试点的那几个省市现在都退出来了呢？这背后就是压力太大了。比如说山西，GDP增长13%多，但是环境损失扣除11%多，一年到头就只有1%的经济增长点，省委书记和省长当然压力很大了。这说明中国的GDP增长付出的环境代价太大了。
浙江的一个例子更加触目惊心。自2002年以来，浙江省陷入大规模的水短缺危机。由于大量地面水被污染，浙江不得不对地下水大量开采，由此直接导致地面下沉。到2003年底，宁波市的沉降区域总面积达175平方公里，宁波整个市区已成了一个巨大的碟形洼地。
在环境与资源承载能力有限的情况下，经济粗放式增长方式转型缓慢造成的后果就是，人与自然关系的高度紧张，严重时会发生环境灾难与环境战争。比如说，太湖爆发“蓝藻事件”，中国第三大淡水湖没有水喝，这是一个极大的嘲讽。还比如说，山西的环境战争。前不久我在北京开一个研讨会，有专家提交的一份报告中指出，在山西的采矿区，小孩出生的缺陷率达到408‰，也就是说100个小孩中40个有缺陷！
在经济高速发展的同时，我国的社会建设也严重滞后，主要涉及到教育、医疗、基本保障、经济安全以及社会公平等领域。
比如教育，1997年，全国学费年平均500元左右。而到2005年时，收费飙升到了5000元左右。一个本科生4年最少花费2.8万元，相当于贫困县一个农民35年的纯收入。
再比如说社会公平问题。我在一个课题组做过一项调查，结果显示，改革导致的损益分布非常明显，改革成果并没有被公平分享。社会各领域改革的主导者，都是改革的受益者;而改革的对象，绝大部分成为利益受损者。比如在国有企业改革中，党政官员以及企业中高层管理人员，更多地选择“受益很大”，而失业下岗及无业者、离退休人员、企事业一般员工选择利益受损的较多。
第二个关键词:流动性过剩
投资、出口和消费不协调，造成了恶性循环
什么是流动性过剩？我们可以简单理解为市场上热钱太多。主要有四个原因:第一，长期存款的利率过低，老百姓都把存在银行的钱拿出来投资基金、股票、房地产等，市场上的热钱就多了;第二，投资增长过快;第三，信贷增加导致货币供应量过快;第四，外贸顺差过大。更深层次的原因是，“三驾马车”不协调。
去年中央的经济工作会议上，胡锦涛同志说，宏观调控要注意不要让经济过热，失业率不要高。但现在看来，外贸顺差已经成为一个很大的问题，外汇储备过多不是什么好事。我国在贸易和资本项目上的顺差都非常大，推动着国家外汇储备快速增长，今年上半年外汇储备余额突破1.33万亿美元。央行为了保持人民币汇率的基本稳定，不得不大量收购外汇，在形成外汇储备的同时也被动投放了等值的基础货币，为银行体系注入了巨额流动性。资料显示，去年通过这种外汇占款方式投放的基础货币已占全部基础货币的90%以上。这已经成为我们国家的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流动性过剩更深层次的原因是，投资、出口和消费“三驾马车”不协调。我们的经济增长更多的是依靠投资和出口，而消费水平始终上不去。这样就导致一个恶性循环，投资过多，而内部又消费不了，所以只能依靠出口。而出口越多，顺差越大，外汇储备越高，央行被动投放更多的基础货币，对冲的流动性就越强，世面上的热钱就越多了。
流动性过剩造成了四大影响:资产泡沫化;加剧了银行体系的脆弱性;引发经济进一步过热;引发物价上涨。
流动性过剩怎么治理？“法宝之一”是调整基准利率，提高存贷款利率，让存款越来越多;“法宝之二”是提高银行的准备金率，这样银行可以放出的贷款就相对少了;“法宝之三”是在公开市场上发行有价债券。有价债券就是央行发行的“一张纸”，上面写上我欠你多少钱。央行拿1000万元的纸投放到市场上去，收回1000万元的纸币，流动性减少了。
但治理流动性的根本措施，还是要调整经济发展方式。现在“刘易斯拐点”已出现，即我国长期存在的劳动力供大于求的局面现在已经出现了拐点，经济学家普遍认为，再过几年，我国的劳动力即将供不应求。我国正好借此来调整经济结构，真正实现经济增长建立在人力资源提升上。以前，我们依靠出口劳动力价格低廉的商品的局面必须改变了。下一步的经济增长必须依靠提升内部消费，增加工资水平，提升劳动力素质来实现。当然，这个过程会非常慢。
第三个关键词:大牛市
牛到何时？经济学家为什么不敢谈股市？
中国的股市牛到什么程度？2007年8月23日上证指数突破5000点，是2005年6月6日指数998.22点的5倍。不到27个月时间，从1000点上升到了5000点，世界股市历史上没有这样的情况。
中国股市为什么这么牛？当然直接原因是流动性过剩，热钱不断涌入股市！但官方和百姓的说法不一样。官方的说法是，证券市场基础好了，已经成为了一个法制健全、基础稳健、发展前景良好的市场。老百姓却不这样看，钱在手心都快化了，不投资怎么办？
支撑大牛市还有股民的一些心态，尤其是“5·30”行情调整以后的股民心态，认为政府不敢得罪股民;奥运会前股市不会跌。
一、认为政府不敢得罪股民。今年5月30日财政部夜半突然宣布提高“印花税”，中国股市旋即急速下挫。后来，政府在股民强大的压力下，为提升印花税实际进行了“道歉”，并采取措施稳定股市，甚至央行每一次为回收流动性采取措施时都有些“荒唐”地补充一句“不针对股市”。这是政府错了又没扛住，进一步加强了股民对政府不敢得罪股民的迷信。马上要开十七大，股民又认为，中央政府在十七大召开前后，股市更不可能跌了。
现在很奇怪的是，经济学家怕谈股市，因为很容易得罪人。原来还有经济学家在那里唱乌鸦嘴，比如谢国忠、左小蕾，结果都被骂得狗血淋头。原来还有经济学家提醒股民，现在连提醒都没有了。这是很可怕的。
二、迷信奥运会前股市不会跌。根据目前公开的资料表明，近年来历届奥运会举办地的股市现象，似乎有着某种规律，基本上都是上涨。但是，我在北京见到的一些基金经理对我说，他们现在都在压，“8月8日开奥运会，我们8月8日抛可能都晚了，所以要在8月7日抛。但可能有人会在8月7日抛，所以我们可能还要提前到8月6日抛。”有些基金经理都已经神经质到这种程度了！他们感觉到中国老百姓的预期就是奥运前不会跌，但奥运前什么时间是个准数？你说8月6日是终点吗？这很不正常。
未来股市还能牛多久？我不做预测，但我们应该警惕中国股市出现突变。在中国，如果出现突变，可能有四种可能性:
一是房地产市场突然下挫甚至泡沫破裂。因为现在股市对央行提高利息没有多大的反应，但是利息提高累计到一个程度，可能一下子人们发现，还不起住房贷款了。中国如果出现这种累积效应的话，会导致一部分人突然醒悟过来，那么危机就开始了。
二是虚拟经济过度影响实体经济，导致通胀预期加度。美国经济就有这个教训，大家都愿意把钱投资到赚钱快的资本市场，而不愿意做实业，虚拟经济影响实体经济，IT、房地产、股市都破产过。
三是国外投机资本异动导致的“雪崩效应”，这个不能不重视。现在国外的游资和投资机构对中国股市都特别警惕，特别害怕，如履薄冰。
四是不可预见的社会与政治风险。国家这么大，哪里出现一个群体性事件，中央开个会议又怎么啦，这也是有可能的。
说白了，股民在高处要知寒，要重新调整心态:没有只涨不跌的股市;没有庄家撼不动的股市;中国股市仍然是政策市;警惕“口力劳动者”，比如基金顾问、股评人和某些专家。要记住一句真理:新股狂热永远是股市最后的狂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