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眼神-牛不吃水强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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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句带强烈反抗情绪的话,所以必须加上一个“?”,念出时需在句末将声调往上硬挑。

  这是鸳鸯说的。作为老祖宗贾母的宠侍,鸳鸯平时出语总是不急不躁,显得温柔敦厚而又诙谐可人。但没想到老色鬼贾赦竟打上了她的主意,意欲向贾母讨去作妾。邢夫人不仅不阻拦,还亲自去动员鸳鸯,鸳鸯性格中桀骜泼辣的一面于是破茧而出,曹雪芹写了她一系列激越铿锵的话语,读来令人不禁拍案叫绝。

  贾府的丫头,有的是家生家养的,有的是中途来的。家生家养的属于“世奴”,是最不能自己把握自己命运的,主子可以任意摆弄她们,反抗往往是徒劳的。鸳鸯偏就属于这一类的家奴,她父母在南京贾府老宅看守空房,兄嫂在荣府当差,非家养世奴的平儿、袭人很为她担心,因为其兄嫂势必会来帮主子逼婚,鸳鸯就说:“家生女儿怎么样?牛不吃水强按头?我不愿意,难道杀我的老子娘不成?”

  后来鸳鸯那嫂子果然跑进大观园来,企图说服鸳鸯就范,鸳鸯对其心肠一眼洞穿,对平、袭说:“这个娼妇专管是个‘六国贩骆驼的’,听了这话,他有个不奉承去的!”那嫂子刚说有“好话”有“天大的喜事”要告诉鸳鸯,鸳鸯就指着她骂道:“你快夹着屄嘴离了这里,好多着呢!什么‘好话’?宋徽宗的鹰,赵子昂的马,都是好画儿!什么‘喜事’?状元豆儿灌的浆儿又满是喜事!怪道成日家羡慕人家女儿作了小老婆,一家子都仗着他横行霸道的,一家子都成了小老婆了!看的眼热了,也把我送在火坑里去!我若得脸呢,你们在外头横行霸道,自己就封自己是舅爷了,我若不得脸,败了时,你们把忘八脖子一缩,生死由我!”一番痛骂真是酣畅淋漓、血泪交喷。其中“好话(画)”“喜事”两句,是以谐音来讥讽其嫂。因为侍奉的是贾府上层,耳渲目染,所以鸳鸯知道宋徽宗画的鹰、赵子昂画的马是好画;清朝时人们最害怕的是出天花,那时往往一蔓延开就会死很多人,特别是婴儿,倘若出的“状元豆”能灌满浆,那么尽管可能会留下麻坑,却标志着生命可保无虞了,所以俗称是“喜事”。急切中鸳鸯说出这么两句,十分符合她的身份见识,也显示出她对其嫂是既气愤更蔑视。

  鸳鸯抗婚是《红楼梦》中最精彩的篇章之一,也为八十回后埋下了伏笔。高鹗的续书,把鸳鸯之死锁定在“殉主”上,这是违背曹雪芹本意的。鸳鸯作为贾母的忠仆,如用今天的眼光看,类似机要秘书的角色。她与贾母在长期相处的磨合中,除了主觉奴顺奴感主恩外,也确实会派生出超越阶级地位的真实感情。贾母如死在她之前,她大为悲痛是必然的,而且她上述激烈抗婚的言行之所以能一时得逞,也确实是因为有贾母这么一个大庇护伞,贾母一死,那就谁也保护不了她,只能落在贾赦手心里了。按曹雪芹八十回后的构思,鸳鸯之死虽会借“殉主”的形式,但实质应该仍是对贾赦的反抗,而且意义还不仅是对一个恶人的反抗,需知像她那样的“世代家奴”是主子以“口”计算的财产,生死都是不能由自己来支配的,你自己去死了那是破主子家的“活财”,会被视为针对整个主子集团的大罪。可惜我们今天已经无缘得见曹雪芹笔下的鸳鸯之死。

  时代已经转换,社会已经进步,我们所处的人际间现在已经没有了《红楼梦》里的那种主奴关系,但个人有时还会遭遇不良势力甚至是恶势力的胁迫。在这种情况下,从鸳鸯身上汲取有益的营养,发出“牛不吃水强按头?”的抗争之声,求助于法制、法律和社会道德舆论,包括公序良俗,摆脱胁迫,使公民权益不受侵犯,仍是保持生命尊严的必要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