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记——沙龙时代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30 20:51:16
 巴黎奥赛现代艺术博物馆大规模装修,与旧金山德扬博物馆达成了协议,大批印象画派的稀世珍宝运抵旧金山,分两部分展览。我有幸看了第一部分的“印象主义的诞生”,完全被迷住了,用尽了会员特权,反复观看了四次,竟然每次都有新感受、新体验。


1    沙龙时代

  印象画派是十九世纪下半叶在法国兴起的绘画流派。当时法国巴黎的画界主流由官方“沙龙”垄断——沙龙是当时法兰西艺术学院的权威展览机构,被视作衡量画家才华的唯一标准。一位画家的作品若不能入选沙龙展,其画作被售出的希望便微乎其微。在沙龙中负责评判的一群艺术家被称作“学院派”,他们中包括唯美主义画家威廉·阿道夫·布格罗(William Adolphe Bouguereau)、让-利昂·杰罗姆(Jean-Léon Gér?me)和亚历山大·卡巴奈尔(Alexandre Cabanel)等。沙龙流行的绘画对象通常是神话传说和宗教人物,也有一定的历史题材,还有达官显贵们出资订购的肖像油画。这些不同题材的绘画在技法上的共同特色都是恪守古典美的守则,要求画作做到尽善尽美。沙龙学院派的代表人物布格罗曾说过这样的名言:“先生!我经常告诉我的学生们,人们必须寻求美和真,必须使作品达到极致。只存在一种画,就是能把毫无瑕疵的美和完善呈现到人们眼前的画,如同委罗内塞和提香的作品一样。”

  当时的沙龙参选作品繁多,竞争异常激烈。一面墙上常被挂出三排画作,最受评委们喜爱的自然摆在最佳的观赏位置,而标新立异作品则常受冷落,就算被选入沙龙展,也常被束之高阁,销路不佳。在这种情况下,一部分画家的制胜法宝是画大画,占据一整面墙,强行争夺买主的眼球。

  布格罗的《维纳斯的诞生》是这次画展的第一副作品,高近三米,宽愈两米,在幽暗的顶灯照耀下发出神秘的珍珠般光辉,气势质感均令人震撼。近观画中人物的细节,各个比例完美,表情细腻,肌肤莹润,完全看不出画笔的态势走向,果然毫无瑕疵。这样的精雕细琢尽管完美体现了画家的高超技艺,却也同时掩盖了作者本人的气韵情操,与观者有种无形的距离感。

  当然,考虑到布格罗的这幅画的本意,这种距离感是再恰当不过的。不管是神话传说还是宗教人物,画面所要体现表达的都是超越世俗之上的神界,画家的最大成就在于生动再现神界的欢歌、传说的玄妙、宗教的虔诚,而不是要通过画笔来表达自己的内心。在这种情况下,画家本人越冷静,越隐身幕后,就越吻合画主题所需要传达的神之至高无上感。

  到沙龙展的后期,法国巴黎的画派风格开始向前印象主义过渡。这时绘画技法上的转变尚不明显,大多数绘画依然采取了传统的浪漫主义手法,遵循写实主义的格律,但绘画主题已开始由神界走向人间,由之前的神话宗教题材向表现贫苦劳动人民生活场景的现实主义题材靠拢。这其中有两幅作品令我印象深刻。一个是拉巴吉(Jules Bastien-Lepage)的《稻草》(Hay Making),另一幅是让-弗朗索瓦·哈法耶利(Jean-Fran?ois Raffa?lli)的《布魯加斯奴农民一家》(The Family of John the Lame, Peasants of Plougasnon)。

  拉巴吉的《稻草》刻画的是农夫与他的妻子在劳作之后,躺在收割了的稻草上休息的场景。画中农妇的双手无力地垂在腿上,神情疲惫呆滞,眼神望向虚空,劳动的艰辛一览无余。这幅画在沙龙展出时备受好评,却依然得到了学院派的无情讥笑,因为农妇的僵硬脸孔完全背离了唯美浪漫派的女性柔美传统,被认为是“不值得描画”。

  哈法耶利笔下的布魯加斯奴农民充满了俄国写实主义之风,与我同看画展的两位朋友都不太喜欢。但我却非常惊艳于这个超越传统的构图,左边站立的男子只有半个身子的安排非常少见。近看画面的质感,人物脸孔、服装材质的处理的确都过于粗糙了,远不如布格罗那种尽善尽美的细腻;但右边妇人放在膝盖上骨节粗大粗大的手指和中间坐着带呢帽男人的凝视却令我久久难忘。尤其是那个男人的目光,竟有一种直指人心的明晰穿透力,似乎一眼就能看进人心底,似乎他有太多欲言又止的问题、感叹没能抒发,都藏进那一瞥冷而利的凝视中去了。他眼神中的问题,也许就是一百三十多年后法国纪录片导演雷蒙·德帕东在《现代生活》(La vie moderne)中所刻画的法国北部农民艰辛而又饱含深情的乡村生活。对我而言,这件作品就因这一个穿越时空的目光便立时活了起来。这是一幅有故事的画,一概缺陷皆因画中有情便不足介怀了。

  随着沙龙封闭保守的风气越来越受到新兴艺术家们的反对。1863年时,许多被退选的艺术家决定公开发表沙龙审查委员会的审查结果,进而成立了“退选沙龙”,与学院派公开分庭抗礼。这其中的领军人物就是正式标志着印象流派兴起的法国画家爱德华·马奈(?douard Ma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