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梦空间》(Inception)

《盗梦空间》(Inception)

                                                                                                                     黄小邪（张泠）

       谈及英国导演克里斯托弗·诺兰（ChristopherNolan）新作《盗梦空间》，关键词自然围绕“梦”。电影与梦有与生俱来的亲密关系：电影被称作“白日梦”，好莱坞被称作“造梦工场”，《盗梦空间》中演员整齐阵容被称为“梦之队”。影片关于DomCobb（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一位可控制别人梦境、潜入其潜意识盗取经济秘密的窃贼，接受日本商人Saito（渡边谦）条件，实施更为高端和危险想法：将一想法植入Saito竞争对手、某能源集团继承人罗伯特（希里安·墨菲）潜意识中令他改变主意，解散集团，如是Cobb就能结束亡命天涯生活，回美国与一双儿女团聚。Cobb召集左膀右臂：助手Arthur（约瑟夫·戈登·莱维特）、设计师Ariadne（艾伦·佩姬）、变形人Eames（汤姆·哈迪）、药剂师Yusuf（迪利普·劳），设计更为精密复杂的三层迷宫式梦境结构，实施计划；而Cobb亡妻Mal（玛丽昂·歌迪亚）不时出现其中，破坏计划……综合和跨越动作、科幻、间谍、黑色电影等类型。

       影片前半部分铺垫时叙事更为精巧有趣，刻意模糊现实与梦境之间界限甚至诘问其定义，偶尔令观众难以辨别是幻是真，或在哪一层“现实”（或“非现实”）；后半部分更明晰和有条理性，强调不同层次梦境间转换的节奏张力和平行进行的四层“现实”间娴熟交叉剪接（要归功于剪辑师LeeSmith）。诺兰对引导观众经历过程比设置悬念更为有兴趣（尽管片中有些似是而非的悬念）。影片的神话意味和隐喻暗示也通过人物姓名设置增加诠释可能性：Mal在法语中意为“邪恶”，经典“黑色电影”中红颜祸水类型；Ariadne则为希腊神话女神，给特修斯一个线团，引他出迷宫（在此则引导观众，将她设为新来者，对她解释梦境游戏规则即是对观众解释）。

       整个情节为巨大幻觉，视角、时空变换，层层机关。这多层“梦”义，连接电影文本内外及观影经验。电影创作过程与Cobb团队造梦过程相似，都需要空间想象力。已然超越对现实的模仿，而力图成为“纯粹的创造”（purecreation），一个虚拟现实（virtualreality）。成为音乐动机的EdithPiaf歌曲“Non,Je Ne Regrette Rien”在不同梦境层面有不同变奏，直到片尾，以正常节奏流出，意在提醒观众：你也该从这白日梦中醒醒了（扮演Mal的法国女演员玛丽昂·歌迪亚正因在《玫瑰人生》中扮演EdithPiaf而广为人知，尽管导演称这“纯属巧合”，无意间开辟另一层自我指涉的电影梦）。但影片关于梦的逻辑太过精确而机械，缺乏梦境中应有的暧昧感、超现实感和不确定感，且每一层梦境在视觉、表演方面并无明显区别，似是不同动作片交叉剪接在一起。

        诺兰以往作品（《记忆拼图》、《蝙蝠侠前传》、《黑暗骑士》等）一直关注失忆、失眠、心理暗示及幻想与现实之间模糊界限与相互转换。这部跨越多个电影类型的超大规模梦境，是他视觉风格最绚丽恣肆之作，可算导演的生涯小结。他有此想法已十年，随电影技术发展，实现的可能性更多。但他愿将特技比例降到最低（如倍受称赞的Arthur在旅馆走廊零重力搏击一场以旋转的布景和悬吊的演员实现而非特技。长期合作摄影师WallyPfister功不可没），以保持梦境的“真实”。《黑暗骑士》的票房成功令诺兰自华纳公司赢得一定创作自由度，自己任编剧、导演、制片人。1.6亿美元投资，跨四大洲、六个国家城市（伦敦、巴黎、东京、洛杉矶、摩洛哥丹吉尔、加拿大卡尔加里）拍摄，时空跳跃，上天入地，所向披靡。且梦境中的时间与真实时间相比是相对概念，可缩短或延展（如车落水场景）。

       电影中进入别人梦境的观念并非《盗梦空间》首创（JosephRuben1984年电影“Dreamscape”即娴熟运用此想法），它更多将壮观和新奇景象引入电影传统主题而非全新创造。多重现实交替结合动作片追逐、打斗也与好莱坞大制作《骇客帝国》和《阿凡达》一脉相承。这类电影与电子游戏观念已更深层次彼此渗透（奇观与叙事逻辑），只不过在这里，如一位影评人所言，“不是你玩它，是它玩你”。片中几处有《公民凯恩》影响痕迹（诺兰说若他可以去盗导演的想法，他首选对象是奥逊·威尔斯），也令人想起库布里克《2001：漫游太空》、RidleyScott《银翼杀手》（BladeRunner），及《007之女王密使》（OnHer Majesty's Secret Service，PeterR. Hunt，1969。如雪山场景。诺兰说自己看邦德电影长大，深受其影响）。影片视觉设计多有一些欧洲建筑师和平面设计师影响（如可以折叠卷起的巴黎街道，似在向荷兰艺术家M.C.Escher名作“Ascendingand Descending”致敬）。有人将诺兰视为他的英国同胞希区柯克和库布里克的接班人，他也承袭了他们的弱点：有时过于精准和逻辑化如代数和几何，而缺乏丰富电影所需的美妙的暧昧和不确定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