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第一课:灵魂告别工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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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第一课:灵魂告别工程师

2010年09月03日 20:06  本文来源于财新网  人依然被认为是一部机器,那么,谁来做工程师呢?很遗憾,历史给出的答案是——国家  【财新网】(随笔 | 易禾)又逢一年开学时,9月1日,教育部发文通知全国2.2亿中小学生,集中组织收看由教育部和中央电视台联合举办的《开学第一课》。主题是“我的梦 中国梦”,各中小学校要组织学生撰写观后感,召开以“梦想”为主题的班会。

 

  相关人等表示,希望十年以后,“在一代孩子的成长中,《开学第一课》会成为他们一个共同的记忆”。

  梦想之所以令人憧憬,因为它是自由而丰富多彩的,是许多个不同的一;共同记忆无论是幸福的还是痛苦的,都是基本相同的一。两个看似无法统一的事物,被“联合举办”在一起,原因是什么?

  共同的记忆并不一定就能孕育整齐划一的梦想,但那些希望孩子们拥有“同一个梦想”的人却相信,通过制造共同记忆的方式,可以提高对梦想的占有率。记忆的规律在于重复,一次不行,就两次,今年,已经是《开学第一课》的第三场,我就不信你记不住。

  其实,论批次生产的中国人,共同记忆何其多。“五讲四美三热爱”是共同记忆,“小平,你好”是共同记忆,“北京欢迎你”也是共同记忆。我和我那些生于上世纪70年代的同龄人,拥有的共同记忆之一是一首歌,“静静的深夜,群星在闪耀,老师的房间彻夜明亮……”,每当想起这首歌,一个曾经耳熟能详的称谓就从脑袋里晃晃悠悠冒出来:老师——人类灵魂的工程师。

  虽然这个提法现在很少出现,但共同记忆却仍在延续,只不过,当年制造记忆的成本更低,只需要教孩子们唱首歌,而今天,则要邀请一批像李连杰、马云、袁隆平、成龙这样的社会名流和演艺明星,跑到八达岭上搞个大PARTY。

  PARTY的目的是“成为孩子们引领价值观和人生观向上推动的力量”。细读这个句子,语法精妙。通过隐藏真正的主语,即PARTY的主办方,把孩子们的价值观和人生观被引领的被动姿态,转述为孩子们的主动选择。

  无需惊讶,成人作为教育者,其精神世界的更新通过一场局限于经济领域的改革很难完成,30余年,人们只学会了不谈价值观、“不争论”,不幸的是人类的教育活动在根本上无法回避价值观的讨论。对于主流哲学的信仰者来说,灵魂这种东西即使存在,也不过是一种类似生产原料或工具的物质,不然为什么想到用工程师来对付它呢,即使那是我们可爱的孩子的灵魂?工程师最擅长的对象毫无疑问是机器,人不就是一台机器或是一件产品吗,所以需要被设计程序,被录入一组共同记忆。

  这种教育理念俯首可拾,比如媒体日前曝光的上海交通大学为毕业生颁发“人格证书”的做法,当时引发的质疑主要集中在技术环节,比如谁有资格鉴定学生的人格、怎样保证结果公平等等,并认为这是中国大学最雷人的创新和进一步堕落的表现。

  其实,这一做法本质上毫无创新可言,它依然执着延续着“灵魂工程师”的机械哲学——通过一套设计科学的质量认证体系(仿ISO9000),对产品进行具有权威性的鉴定(据悉,这个认证体系分三级:班级考核、院系及社团初评、学校专门委员会最终评定)。产品下线后,凭此证书出厂并提供给用人单位以了解其性能。

  这种做法,在人类观念发展的历史中,有着远比70后的共同记忆更为遥远的思想根源。17世纪,法国哲学家笛卡尔就以物质世界是一部巨型机器、人是一部自动机器的观点著名,但他同时相信,既然机器并无创造力和自主权,那么其存在与运转必然依靠超自然的力量,也就是说,这个唯一的工程师是神。他的名言“我思,故我在”是一句宗教的宣言,是他对那些怀疑精神世界存在的人的回答。在我们的哲学教材里,这部分内容被省略了。等到唯物论出现,上帝彻底下岗,而人依然被认为是一部机器,那么,谁来做工程师呢?很遗憾,历史给出的答案是——国家。

  在中国,国家事实上一直没有放弃工程师的角色,原因不仅来自它所继承的政治遗产对稳定的需要,也因为这符合成本最小化的利益考量。教育开支占国家GDP排名常年稳居世界末流的现实,已经从根本上决定了我们的学校只能像生产车间一样批量生产。任何个性化、创造性、非机械化模式的教育方式,都远比现在需要更多的经费投入。规模化生产最具效益,试卷上的所有问题只有一个标准答案,既是政治需要,也是经济需要。

  当孩子们带着观看《开学第一课》的心得“汇聚形成的价值观和人生观”,进入大学校园,出厂的时候再加盖一枚“人格认证”章——以往只有成绩证书、能力证书,所有工序现在都补齐了,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

  但问题的关键在于它太狠了,这样的塑造价值观流水线不但实质上把人当机器,还通过权威认证,程序否决了产品升级换代的可能。中国人最怕被定性,尤其是被“组织”定性。它让一个人背负过去的标签,无法更新自我,重新开始。这样的权威认证,不是越权威就越可怕吗?世界是无情的,因为我们的世界观是无情的。

  灵魂工程师设计制造出来的机器,如果以政府调拨安排的方式供应社会,就是计划经济时代的人才分配机制;如果以自由买卖的方式供应市场,就是市场经济时代的教育产业化。而这个过程中根深蒂固的“灵魂制造”工程化思维,才是教育改革最应触及的核心。

  所谓教育,最少被反思的部分在于,教育同时也是教育者的需要。而灵魂工程师的灵魂,谁来照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