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见识过的极品女人(8)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8 04:34:35
挑帘望去,只见曲胖子面红耳赤,脚步歪斜,金子吃力地架着他,正蹒跚而行。
俺出门一步,说道:金子,这是怎么了?
金子一看是俺,高兴地说:砖哥,曲哥喝多了,要上洗手间,我看八成要吐。
曲胖子也乐了:嘿,哥哥,我,我认识你,咱们,喝过,喝过。
俺看他已经高了,对金子说:辛苦你了金子,俺这里还有客人要招呼,你带他去洗手间,然后到大堂找个沙发休息一会,我等下去找你们。
金子说声好,架着曲胖子去了,曲胖子兀自喊着:哥哥,你别走,咱俩,咱俩再喝几杯。
回去房间,庄贲问:老砖,碰到熟人了?
俺含糊答应一声:一个朋友,打了个招呼。
郑君正在敬李秃子酒,给李秃子拉住手,说个没完。
从热火朝天的酒桌出去,到冷冷清清的外面,不过片时,忽然觉得心情有些灰暗,脑子里跳出一句词:不知天上宫阙,今昔是何年。
庄贲关切地问:怎么老砖,不舒服么?来,喝杯热茶。
俺点手敲桌,谢过庄贲倒茶,黯然说:咱们今天这一聚,不易啊。
郑君何李秃子也喝了杯中酒,坐下听俺说话。
俺接着说:咱们四个,年龄以老李最大,职务是老庄最高,虽说蛇有蛇路虫有虫路,毕竟都是辛苦打拼出来,今晚兴高采烈喝酒,往前想想,谁不是一肚子委屈,两肩膀风霜,说句不中听的,除了老李,咱三个都算是顺风顺水的,花无百日红啊,谁能担保今后没有个山高水低?不图今日之欢,只愿来日方长,来,咱们一起喝一个。
四个杯子一碰,各自满饮,却无人吭声,都瞪大眼睛看着俺。俺叹口气,又说:酒多了话也多,兄弟几个莫怪,以前互相之间磕磕碰碰都有过,今天实实在在喝一场,痛痛快快唠几句,这样可好?
众人轰然称是,庄贲说:酒咱们总量控制,就这两瓶了,话放开说,难得有机会交交心。
郑君先笑了:我怎么觉得有点象党委的民主生活会了?
俺也笑了:咱们只说真话,不批评,也不自我批评,我先抛砖引玉。
李秃子举起杯子:来,喝一个,看老砖抛什么砖出来。
喝罢,俺坐下说:中国十几亿人,其实认真归归类,也不过几十上百,所以老话说人上一百形形色色,咱公司千多号人,基本上也把全中国人的品类占全了,公司就是个小社会,俺想咱们四个呢,基本上各是一类,不是三个代表,咱就算四个代表吧。
大家都笑了,催着说:说说,看咱们是哪四个代表。
俺喝口茶,接着说:咱们四个,大小都算兵头将尾了,能从这千多号人里边混出来,都不是贸然,俺一个一个说,说得不对包涵一点。先说老庄吧,你老哥多年来一直是风云人物,咱每人都贴个标签吧,你就是才干,里里外外吃得开,大事小事摆得平,这就是安邦定国之道,这里头有真才实干,所以,你老哥是实力派,谁上台都得用你,谁用你你给谁卖命,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公鸡母鸡放出来斗斗,你老哥瓶的是才干。
庄贲举杯跟俺一碰,各自喝了,庄贲说:老弟你说的都是好听的,我想听听底下不好听的。
俺心想:笼统而言,人有君子小人之分野,你庄贲是个小人呐,君子未必有才,凡小人必有才,德才兼备是目下选人用人的口号,也是立身处世的自保之道,强逞才干,不知修德,早晚是死路一条啊。
这些话却无论如何不能说出来,俺只好说:老庄非要问,俺就送你两句话,快马加鞭,须防坎坷,眼前有路,要想回头。
庄贲沉思有顷,自饮一杯道:领教了,我喝一杯,谢老弟直言。
李秃子在旁边早叫起来:砖老弟,该说说我了,你尽管实话实说。
俺伸手想摸烟,李秃子拿了庄贲的极品云烟递过来,俺借花献佛,给没人派了一支,点上说:老李是公司的老臣子了,说到资格,比好几个公司领导还要老,可是资历这东西,别人认就有用,不认就是废纸一张,论学历,你当兵出身,论背景,你没有靠山,论长相,嘿嘿,老弟俺就不说了,你自己回去照镜子,可是你老李到底上来了,凭的是什么?两个字:踏实。别看你老李外表大大咧咧,像个马大哈,其实干活细到俺都佩服,别的不说,咱公司谁上班最早?老李,天天风雨无阻,上班前就把公司大楼巡视一遍,哪里有问题,哪里靠得住,心里一清二楚,就这份恒心,有几个人能做到?
李秃子哈哈笑着说:我这是笨鸟先飞,咱人笨,就勤快点,不勤快也不行,你不说,我都不知道这还是优点?
俺正色道:为人所不能为,这就是优点,说句见外的话,你老李这么多年在综合部,不是所有领导都喜欢的呀,综合部经理,要是不如领导的意,有几个能混下去的?你老李为什么能混下去?自己想想吧。
李秃子也喝了一杯:行,回头我再想,先喝了这一杯,不能让你小砖白说。
俺这里一头说,发现郑君一直在认真听,这时开口道:砖哥好像算命先生啊,一言之下,生死贵贱立判,我都有点怕了。
俺扭头向郑君道:俺不算命,人的命在自己手上捏着,要旁人算什么?俺是说因果,好比你郑君,优秀是不用说了,各方面都不错,可是反过来说,各方面都有比你强的人,不谦虚地说,老庄、老李加上俺,都有你不及之处,那你靠什么立足?
郑君想了一下说:刚才你说庄经理和李经理的时候,我就在想我自己,没想出什么东西呀,或许是运气吧?
俺说:世上事,哪有那么多运气,有果必有因,你最大的长处就是人品,做一个让人靠得住信得过的人,对自己不会有坏处的,不要随便修改自己,一个人的形象就是各人品牌,要是自己坏了自己的品牌,那真是划不来,所以西子尽可捧心,东施不必效颦,你一点就透的人,俺不多说了。
郑君自饮一杯,说:庄经理、李经理立的规矩,我不敢破。
然后三人一齐看俺,见俺无动于衷,庄贲说:老弟,挨个来啊,别把自己拉下。
俺摇头笑笑,说:人贵有自知之明,可是要真正看透自己,太难了,为什么?没别的,就因为人都愿意美化自己,科学家研究了,男人遇到让自己心动的美女时,大部分都会觉得自己是俊男。
李秃子嚷嚷起来:这算什么科学家,研究半天出来这么个成果,我都可以啦。
俺大笑:老李,这就更证明了人家研究成果是对的,你凭什么就敢认为自己可以跟科学家平起平坐,而且是在人家的专业领域内?这就是人心,谁看自己都高一眼,俺也一样,所以俺说自己肯定跟实际有出入,至少跟别人的看法有出入。
庄贲说:不管出入不出入,总得说来让大家听听,都等着呢。
俺说:那俺就说说,俺这个人吧,跟郑君正好相反,啥都会一点,啥都不精,算万金油吧,万金油不金贵,可是好多时候离不开它,大毛病管不了,头疼闹热的抹点,当时就见好。
郑君插话说:听懂了砖哥,你说的是两个字,全面。
俺哈哈一笑:你要非这么理解,俺也不反对。说完了。
于是四人再次举杯,喝了个团圆酒。一杯酒下去,突然想起金子和曲胖子应该还在外边等俺,急忙说:哥几个先喝着,朋友那边我应酬一下。
走到大堂,果然看金子坐在沙发上抽烟,曲胖子在旁边的长沙发上睡得呼呼的。
俺坐下,结果金子递来的烟,问:金子,晚上什么场子?
金子说:砖哥你不知道吗?曲哥去局里服务公司了,副总,今天是公司给他接风。
俺不由大骇,说:曲胖子了不得啊,刚提了正科,又弄成副总,你们这副总什么级别?
金子说:还是正科,不过感觉不同啊,手上的权利也不同啊。
俺说:怪不得曲胖子喝成这样,原来高兴啊。
金子说:砖哥,我倒觉得曲哥今晚不高兴,所以才喝成这样,他的酒量你不是不知道,不至于的。
俺问:怎么了,曲胖子怎么了?
金子眼神闪烁了一下,说: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你回头问曲哥得了。
俺想了一下,说:这样吧,你们那边散了,你只管走,让曲胖子在这里睡一觉,俺走的时候把他带回家,倒要跟他好好聊聊。
金子说:把曲哥撂这杀方上,不太好吧。
俺起身搜了曲胖子的身,把手机钱包全揣起来,对金子说:放心好了,这个死胖子趟这里,不会有人拐卖他的,你回去喝酒,完了只管走,人交给俺了。
金子这才回去,俺也回了包房,庄贲招呼着:赶紧来,鱼翅上来了。
果然,每人面前已经放着一碗鱼翅,俺试了一口,说:不错,这家的粉丝做得地道,回头俺也学学,回家天天做了吃。
几个人吃着鱼翅,都笑了,庄贲说:想起来个笑话,前些年一个包工头请公司领导吃饭,在花园酒店桃园馆,那家伙又土又喜欢装样子,上来一道腰果炒西芹,那家伙说,现在科技真是发达了,花生米都能炒成弯的,一桌子人都笑翻,饭后又请大家去喝咖啡,服务员把咖啡端上来,他也比葫芦画瓢地加牛奶加糖,然后举起来说,干!咕咚咕咚干了,这回没人笑,个个都傻了。
笑声和鱼翅的香味弥漫在包房里,这酒喝得越发畅快了。
这场酒直喝到夜深才散,庄贲提议找个地方再整啤的,俺想那种场合隔心隔肚的喝起来没意思,就以还要带醉汉曲胖子回家为由婉拒了。
自从九月三十号党委会后,公司的局势已经趋于平稳,双方各有所得,也算皆大欢喜。虽然俺一贯认为和庄贲还是两个圈子的人,但圈子这东西,心中可以有,脸面上不能有,思想上可以有,行动上不能有。国共尚可合作,何况小小的人事圈子。庄贲既有诚意修好,俺自然无可无不可。要喝酒,喝呗。
曲胖子在沙发上睡得非常安详,远远就可以听到节奏、曲调都怪异无比的呼噜声。俺排出几张零票,叫服务员拿来一瓶冰冻矿泉水,然后一滴一滴往曲胖子脸上浇。曲胖子开始无动于衷,等水流到嘴角,开始贪婪地吸溜,移时,曲胖子霍然而起,大叫:下雨了!
俺拉住他手说:下雨了,回家了。
曲胖子红着眼睛看了俺两下,悄没声地跟着俺往外走,脚下居然还很稳。在车上,曲胖子也没乱说乱动,呼噜呼噜又睡了一觉。车到小区门口,俺一拍,曲胖子醒了,很自觉地下了车。庄贲也送下车来,跟俺握手道别,又说了一歇子客气话,这才登车呼啸而去。
南方的夏季毕竟已到了尾巴梢,夜风吹过,也带了淡淡的凉意。酒劲有点发散上来,刚才还完全清醒的头脑,此时变得半梦半醒。俺拉着曲胖子在门口水池的石基上坐下,叼一支烟,吸着了再递给他。曲胖子接过,木木地抽者,一言不发。
如此星辰非昨夜,就连曲胖子,也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他的嘴一直是闲不住的,就像桃谷六仙所说,人生一张嘴,就是说话用的。他的手脚更是一刻也不得闲,见树踢三脚的角色。俺认识曲胖子十年了,从来没见他象现在这么安静过。
他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或者说,他在等着俺问他什么。
那就问吧,俺说:胖子,晚上喝的什么酒?
曲胖子说:五粮液,还有洋酒。
俺突然无法自抑地暴怒起来,跳起来大声说:什么羊酒狗酒,少跟俺扯淡,俺问你喝这酒什么名堂,明白吗?
曲胖子一哆嗦,烟也掉到了地上。门口守夜的保安被惊动,循声过来问:先生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俺递给他一支烟,说:没事,忙你的吧,辛苦了。
保安敬个礼说:不好意思,值班时间不能抽烟。转身走了。
俺把地上的烟捡起递给曲胖子,说:拿好了,好好想想,看还记不记得今天为什么喝酒。
曲胖子接过烟,低着头说:就是我调到服务公司去了,他们给我接风……
俺狠狠抽口烟,说:调服务公司了,老总吧?
曲胖子嗫嚅着说:副的。
俺说:副的也是老总嘛,该老总,还记得自己姓什么吗?
曲胖子的烟头在夜色中一明一灭,许久,熄了烟头道:哥哥,不是我不跟你汇报,实在我这些天心太乱。
俺觉得酒一直往上涌,脑子一时清明一时糊涂,静静坐了一阵,谁也不说话,偶尔经过的汽车晃着雪亮的远光灯,耀武扬威地飞驰而过。
足有一支烟功夫,俺说:胖子,咱兄弟俩都不容易,伤人的话俺也不想说,你知道俺不是跟你计较那些,你心为什么乱,自己好好想想,从哪里乱起来的,在哪里摆平。
曲胖子想说什么,吭哧了半天,说:好。
俺说:回去了,睡觉了。
曲胖子站起身,在昏黄的灯影里看去,还是那条虎背熊腰的大汉,俺说:胖子,还记得大学时,喝完酒怎么回去的吗?
曲胖子咧嘴嘿嘿笑起来,过来伸手搭在俺肩膀上,俺也伸手搭住他的肩膀,两人同时喝一声:走!
两个人搭着肩膀,摇摇晃晃地通过大门,穿过花园,一路高唱着: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往前走,莫回头,通天的大路,九千九百,九千九百九啊……
楼上很快有了回应:这么晚了,吼什么吼?有病啊?
曲胖子一手拢起喇叭,朝着楼上喊:安红,我爱你,安红,我爱你……
估计时候差不多了,俺低声下令:胖子,撤。
两人快速通过危险区域,折进灯光黯淡的楼宇。身后,一片大水从天而降。
俺和胖子对视一下,说:小样,想泼咱爷们,当年多少暖水壶啤酒瓶都落空了,就凭他?哈哈!
鞭敲得胜鼓,高奏凯歌还。俺一躺下,倦意马上席卷了全身,正要沉入梦乡,曲胖子推门闯进来,杀猪般叫了起来:哥哥,惨了,我手机钱包全丢了!

说话间,长假就结束了,想想似乎做了不少事,又似乎什么也没干。如果要俺写一篇长假总结,俺一定会交白卷。
上班了,张总和老谢都还没回来,公司里乱哄哄的,一派歌舞升平。都说领导是单位最可有可无的人,可是领导在与不在,确实不一样啊。
给老谢打了个电话,老谢说正在贵州,还有四川没去慰问,估计一个星期之内回来。还说老A病了,带病坚持慰问,感人呐。
俺说:可惜郑君下去了,要不然又可以给老A写一篇通讯,拿到总公司的报纸上吹牛。
老谢说:这次慰问,是要大张旗鼓宣传的,以后还要形成制度,定期下工地慰问,这里边有你一份功劳啊,要不是你建议,我还不知道哪个年月才想得到。
一直到收线,老谢都没有提起小谢的事,他越是不提,俺越是心里没底,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抽完一支烟,也没想出什么头绪,干脆不想,他老谢爱咋的咋的。有小谢跟俺里应外合,谅他也无法招架。
又给张总打电话,着实寒暄了一通。想必庄贲和张总已经沟通过了,张总对俺明显热情和随便了不少,俺借势提出要求:张总,感谢您给俺派了个副经理,上次报给您的请示里,还想跟老庄换几个业务人员,优势互补,反正是谁都不吃亏的事。
张总笑着打断了俺:你跟庄经理商量一下,你们两家没意见了,直接把名单开给人事部就行,我都同意了。
这个老油条,还是把矛盾交了回来,换人,庄贲能爽快同意吗?不过硬起头皮也要试一下,至少也要把于大波要过来。
进了庄贲办公室,李秃子和郑君居然也在,俺打趣说:怎么,想再喝一场啊?看来就差俺一个了。
李秃子神色有点慌张,赶紧说:那就这么着吧,钥匙给你郑君,今天争取就搬了吧。
说完李秃子就想走,俺听着话音不对,拦住李秃子说:老李,你这是干什么?是不是给郑经理安排新办公室啊?
李秃子无奈地点点头,俺说:那俺们A副经理坐哪里呀?人家出去慰问挺辛苦的,你把钥匙给俺,俺带人把办公室给她整理好。
俺知道李秃子拿不出办公室给俺,郑君和老A一提,等于凭空多了两个副经理,可是整层楼就一个能挪动的房间,原来是个小会客室。说来话长,有一阵子张总心血来潮,要全面提升公司形象,其中一条重要措施,就是规定没有单独办公室的副经理以下人员,不能在大办公室会客,为此每层楼专门辟了一间小会客室。可想而知谁会装腔作势地到这个会客室来会客,所以会客室从投入使用就闲置,现在改作办公室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俺没上班就在想这个问题,老A的办公室怎么解决?俺也想到了这间小会客室,可是狼多肉少啊。俺知道李秃子绝对不会把这件会客室给老A的。老谢虽然树大根深声威不逊于张总,但张总毕竟有年龄优势,就是熬也要把老谢熬败。庄贲过去和邹大稳堪堪斗成平手,如今和俺放对,自然是略胜几分。李秃子惯会见风使舵的人,不可能这一点都拎不清。
可是俺当面追问,李秃子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哪敢说出口,只好楞在当场。
郑君到底实诚,拿了钥匙过来说:砖经理,要不你拿去先用,我的办公室不急,就暂时用老A空出来的位置,又有什么要紧。
老A原来用的是室主任一级办公室,不过是在大办公室用屏风隔开,辟出一块独立空间,虽说副经理用来也不会委屈死人,不过这办公室大小尚在其次,关键是个待遇,是个标签。你坐了副经理的位置,却坐不了相应的办公室,人家会怎么看你?又怎么看你的经理?
郑君只顾自己做好人,忘了自己还有个顶头上司庄贲庄经理,老庄果然不高兴了,说:郑君、老李你们先忙去吧,这事让老李再想想办法,老砖看来找我有别的事。
等二人出去,庄贲客气地泡茶上烟,俺品着茶抽着烟沉吟着:这事,该怎么跟庄贲说呢?
说话间,长假就结束了,想想似乎做了不少事,又似乎什么也没干。如果要俺写一篇长假总结,俺一定会交白卷。
上班了,张总和老谢都还没回来,公司里乱哄哄的,一派歌舞升平。都说领导是单位最可有可无的人,可是领导在与不在,确实不一样啊。
给老谢打了个电话,老谢说正在贵州,还有四川没去慰问,估计一个星期之内回来。还说老A病了,带病坚持慰问,感人呐。
俺说:可惜郑君下去了,要不然又可以给老A写一篇通讯,拿到总公司的报纸上吹牛。
老谢说:这次慰问,是要大张旗鼓宣传的,以后还要形成制度,定期下工地慰问,这里边有你一份功劳啊,要不是你建议,我还不知道哪个年月才想得到。
一直到收线,老谢都没有提起小谢的事,他越是不提,俺越是心里没底,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抽完一支烟,也没想出什么头绪,干脆不想,他老谢爱咋的咋的。有小谢跟俺里应外合,谅他也无法招架。
又给张总打电话,着实寒暄了一通。想必庄贲和张总已经沟通过了,张总对俺明显热情和随便了不少,俺借势提出要求:张总,感谢您给俺派了个副经理,上次报给您的请示里,还想跟老庄换几个业务人员,优势互补,反正是谁都不吃亏的事。
张总笑着打断了俺:你跟庄经理商量一下,你们两家没意见了,直接把名单开给人事部就行,我都同意了。
这个老油条,还是把矛盾交了回来,换人,庄贲能爽快同意吗?不过硬起头皮也要试一下,至少也要把于大波要过来。
进了庄贲办公室,李秃子和郑君居然也在,俺打趣说:怎么,想再喝一场啊?看来就差俺一个了。
李秃子神色有点慌张,赶紧说:那就这么着吧,钥匙给你郑君,今天争取就搬了吧。
说完李秃子就想走,俺听着话音不对,拦住李秃子说:老李,你这是干什么?是不是给郑经理安排新办公室啊?
李秃子无奈地点点头,俺说:那俺们A副经理坐哪里呀?人家出去慰问挺辛苦的,你把钥匙给俺,俺带人把办公室给她整理好。
俺知道李秃子拿不出办公室给俺,郑君和老A一提,等于凭空多了两个副经理,可是整层楼就一个能挪动的房间,原来是个小会客室。说来话长,有一阵子张总心血来潮,要全面提升公司形象,其中一条重要措施,就是规定没有单独办公室的副经理以下人员,不能在大办公室会客,为此每层楼专门辟了一间小会客室。可想而知谁会装腔作势地到这个会客室来会客,所以会客室从投入使用就闲置,现在改作办公室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俺没上班就在想这个问题,老A的办公室怎么解决?俺也想到了这间小会客室,可是狼多肉少啊。俺知道李秃子绝对不会把这件会客室给老A的。老谢虽然树大根深声威不逊于张总,但张总毕竟有年龄优势,就是熬也要把老谢熬败。庄贲过去和邹大稳堪堪斗成平手,如今和俺放对,自然是略胜几分。李秃子惯会见风使舵的人,不可能这一点都拎不清。
可是俺当面追问,李秃子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哪敢说出口,只好楞在当场。
郑君到底实诚,拿了钥匙过来说:砖经理,要不你拿去先用,我的办公室不急,就暂时用老A空出来的位置,又有什么要紧。
老A原来用的是室主任一级办公室,不过是在大办公室用屏风隔开,辟出一块独立空间,虽说副经理用来也不会委屈死人,不过这办公室大小尚在其次,关键是个待遇,是个标签。你坐了副经理的位置,却坐不了相应的办公室,人家会怎么看你?又怎么看你的经理?
郑君只顾自己做好人,忘了自己还有个顶头上司庄贲庄经理,老庄果然不高兴了,说:郑君、老李你们先忙去吧,这事让老李再想想办法,老砖看来找我有别的事。
等二人出去,庄贲客气地泡茶上烟,俺品着茶抽着烟沉吟着:这事,该怎么跟庄贲说呢?
俺一愣怔,继而一腔怒火忽悠忽悠往上拱,庄贲连这种绝户主意都想得出来?要搁以前,俺非当场跟他翻脸不可。可是现在,俺已是套了笼头的野马,不能随便尥蹶子了。
俺压压怒气,尽量让它别扩散到脸上,说:老庄,这个事再说吧,该头疼的不是俺,是李秃子,管这事,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走了。
俺没有急着回办公室,站在走廊的窗户前,点着一支红梅慢慢抽。楼下的广场空旷而寂寞,热辣辣的阳光照耀下,几乎没有人走动。穿过广场尽力向前望,在背着大街的另一端,成片的高大榕树掩映着,就是公司物料仓库了。仓库灰暗破旧的大门里边,一间小而阴暗的办公室里,就坐着小谢。
俺看不到小谢,但能遥远地感觉到她的心跳和呼吸,感觉到她的一颦一笑。俺见小谢多妩媚,料小谢,见俺应如是。她此时能感觉到俺迷茫的目光吗?
人呐,谁比谁傻多少。俺刚才痛切地感受到,庄贲之所以无往而不利,并比在于他总是比别人聪明,而是因为他总是比别人无耻。很多事情,别人想不到的,他能想得到;别人想到而不齿去做的,他能做得到。霸王不肯腆颜去见江东父老,只好自刎乌江。勾践可以为夫差舔粪,终使屧廊人去苔空绿。但是更多的人,既不能做项羽,又不想当勾践,所以只能求其中庸。呀,夫子曰过的中庸之道,难道就是不舔粪而已?
俺被自己的结论逗得笑了出来,一口烟呛进肚子里,咳嗽起来。
哭哭笑笑,这就是人生吧。去也,哭完了笑完了,该板起脸干什么还得干什么,地球不因为你的一点情绪波动就停止转动,人事部也不会平白无故把想要的人调给俺。
人事部任经理端坐在大班台后面,脸上还是那副刀枪不入油盐不进的惯常表情。俺客客气气说了来龙去脉,点明了这事是公司两位一把手都同意的了,然后很认真地说了一番请求感谢的话,双手奉上名单。
该经理显然还是很不高兴,因为俺越过了他直接找了一把手,使他本来就不存在的权威受到了伤害。他说:很好,你把一切都办好了,人事部只好奉命给你办事了。
俺本来也应该有点不爽的,但此时突然觉得那么没必要,淡淡地说:不敢,任经理说笑了,实在是急等用人,办得有点仓促,俺给您道歉了。
俺的冷漠似乎更激怒了他,俺实实在在的一番赔不是,在他看来可能成了反唇相讥,他站起来说:砖经理,干脆,人事部也交给你管算了,这样你爱怎么折腾都方便了。
俺心里一片悲凉,哪有跟他怄气的心思,点上烟抽了两口,依旧淡淡地说:任经理,你要俺管人事部,也不是不可能,山不转水转,这人事部也不是你家开的,说不定哪天俺就是这里的经理了,你信吗?
任经理一时无话可说,冷冷地看着俺,俺也无所谓地看着他。
又抽了两口烟,俺说:俺提醒你一下,俺混得不行了,还可以来这里当个经理,吃口闲饭,只怕你离开这里,没什么地方好去的,你不会说俺吓唬你吧?
任经理射过来的目光,渐渐含了一丝犹豫,犹豫的背后,又隐约藏了一丝胆怯。
俺也站起来,死死盯住他说:俺新兵上岗,不动规矩,不过以后咱们办事,你得迁就一下俺这不懂规矩的人,本周内见不到俺要的人报到,俺就不会找你了,张总、谢书记那里,俺也经常见面的。
说罢,转身出门。一件公出公入的事,居然办成这样,俺原以为主要的阻力和难点在庄贲那里,没想到,比他难缠的人有的是。
俺却没有一点生气或者沮丧,只是一丝凉意,隐秘而坚决地在心里盘来绕去,还蜘蛛般不停吐丝,直要把俺的心全部网住,网进一片黯淡而平静的深海里。
回到六楼,在卫生间门口遇到刚出来的李秃子,他急火火地说:小砖,办公室的事……
俺打断他:老李,你该怎么弄怎么弄,俺一点意见都没有。……真的,俺不骗你。
周六、周日,老谢、张总分别带队返回。根据公司安排,到公司办公楼前参加欢迎仪式。总公司郭书记周六也来了,跟黑得起明发亮的老谢、白得惨淡憔悴的老A热烈握手,总公司报社的记着在旁边啪啪打着闪光灯抢拍。在会议室休息等候时,郭书记特意跟邹大稳谈笑风生了一会,让俺对他有了几分好感。
当了经理,虽然还是芝麻大的官,跟副经理相比是在累多了,芝麻比副芝麻还是吃力。周末本来想叫小谢一起去爬王子山,想到她肯定要留在家里陪老谢,只索罢了。
小区外过季竹器大甩卖,搬了一张躺椅回家,摆在阳台上吹风喝茶。枕着胳膊,摇着椅子,悠然见蓝天,却没有大雁飞过,只满天的云团不停变幻行迹,一如世人的嘴脸。
下周再不能这样左右支饳了,人齐了,架势拉开了,砖哥,动手吧。
吃一吃,睡一睡,晃一晃,两天很快也过去了。周一上午,一遍喝茶抽烟,一遍琢磨着下午要开个会,好好安排一下部门工作,这时有人敲门。抬头一看,却是老A,比出去慰问前明显瘦了一圈,裹在素净的碎花连衣裙里,倒显出几分难得的娴雅韵味,让俺不由心里一动。
老A倚门一阵轻笑,笑到半途,收住说:经理,干吗这样看人?我来报到了。
俺赶紧招呼道:进来啊,坐。
有心说几句调笑的话,想到如今是上下级关系了,不好太随便的,话到嘴边又咽回去,起身泡了茶。
老A捧茶抿了一下,说:有什么任务就安排吧,那边我上午已经交接完了。
俺笑着敲了敲桌子,说:你应该休息几天的,这次出去半个月,山一程水一程的,你们容易啊。
老A嘎嘎笑起来:经理,你这话怎么跟张总说的一样啊,领导味太重。
俺也笑着说:不管领导不领导,是人都得这么说。——领导也是各有各的味,对吧?
一头说,一头心里盘算,张总他们昨天下午五点回来,老A看来已经单独见过他了,那是什么时间呢?早上上班我去过张总那里,人不在,李秃子说是去总公司办事了,上午回不来。昨天下午接张总,还有晚上接风,没见老A过来。难道竟是昨天晚上,张总和老A见了面不成?
正思谋着,老A又说:张总说了,人事部老任跟他告你的状,说你飞扬跋扈狂妄自大。
想起跟老任那点过节,不禁有点后悔,本不该惹这个阴沉沉的实权人物的,不过事已至此,后悔也没用了,就说:张总说什么没有?
老A止住笑,神秘地说:张总只说你还是年轻气盛,其它倒没说什么,不过你还是要小心点,老任跟张总关系不一般呢。
俺抽出一支烟,啪地把硬壳烟盒扔到桌面上,说:具体情况你不知道,这个老任,太欺负人了。
随即添油加醋把当时的情况跟老A说了。老A反复提起张总,无非跟俺暗示她跟一哥关系不一般,这个俺且不管,如果真的不一般,希望她能把这段话带给张总。
说罢跟老任的磨牙公案,俺转口道:不管他,要告状让他告去,你先休息一下,下午上班来俺这里开个会,商量一下部门工作分工。
老A却不肯走,说:听谢书记说,出去慰问是你出的主意?
俺说:啊,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为了公司发展大业,俺也献上一计。
老A撇嘴笑起来:你献的好计,可把我害苦了,那都是什么鬼地方啊,我一路拉肚子低烧,还得支撑着演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非跟你算帐不可。
俺起身给老A续上水,说:辛苦了,同志,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也没机会找俺算帐了,为伊消得人憔悴,呵呵。——走了这么多工地,说说见闻,就算你上任前的一次巡视吧。
老A无奈地笑了笑,很认真地问:你知道我喜欢你什么吗?
俺唬的心里一颤,这都什么年月了,还说这种话,以后怎么相处啊,装作若无其事地说:俺这个人,有钱有势,才貌双绝,可喜欢的地方,太多太多啊。
老A噗哧一笑,说:你呀,说实话,我就是喜欢你这张嘴,说着说着就给你绕进去了。
下午的会虽然只是部门内部的一个小会,但却是俺上任以来第一次召集全体经理会议,自然有一种击鼓升堂的意味。以前都是凑份子听会,现在自己要主持会议了,不免很有些紧张。中午也无心睡觉,躺在沙发上琢磨下午该如何控制会议节奏,如何应对可能出现的意外,甚至如何措辞,想得头都有点大了。
两位老的副经理,资历都比俺深,当副经理也比俺早,对他们俺一向是尊重的,个人关系也处得不错。他俩一个管市场,一个管项目,都是老手了,继续管就是。从庄贲那里要来的四个人,除了于大波搞项目设计以外,其他都是跑市场的,他们参加进来以后,万一以前操作上有什么猫腻,现在也断了他的路子。俺不图分外之利,但不能不防着下边投机取巧,免得到时候自己跟着背黑锅。
老A俺准备让她分管行政后勤,不能让她介入核心业务,保不齐她是张总安插在俺这里的一个眼线,虽说无私者无畏,但毕竟不能让她掣肘别人。
预定时间一到,人齐了,散坐在沙发和会客椅上。俺一一奉上茶水,给两位男士派了一轮烟,礼数上做足。老A却说:大家都有烟,为什么没有我的?
俺回到自己的大班椅坐下,说:女的吸烟口臭,这个……这个,多有不便。
老A半真半假地说:我自己都不怕,你怕什么?
俺也哈哈一笑:我是不怕,不过也不能祸害别人,损人不利己的事,俺从来不干,你实在想抽,就抽几口二手烟吧。
说完,俺自顾点上烟,吐个烟圈说:开会了,首先代表本部门全体人员,热烈欢迎老A同志加入咱们的行列。
三个男人都很慵懒地鼓了几下掌,老A很不情愿地说了声谢谢。
接下来,俺宣读了人事部关于人员调动的通知,对和庄贲的人员交换作了技术说明,随后,提出了分工意见,然后请大家发表意见。
两位男士没啥好说的,都表示支持。老A说:经理,那你管什么?
俺一时摸不清老A是真不懂还是故意捣乱,面无表情地说:俺主持部门全面工作。
老A又问:什么叫主持全面工作?
听老A的话音颇为不善,俺心里警觉了几分,淡淡说:主持全面工作就是主持全面工作,张总主持公司的全面工作,俺主持部门的全面工作,一个意思,你要还不懂,有空去问问张总。
老A一时语塞,其他两人饶有兴味地看着老A。
俺狠劲抽口烟,吐出一串烟圈,说:两位老哥不论业务还是管理,都是俺的老前辈,该怎么管,管什么东西,比俺清楚得多,俺不罗嗦了,A副经理分管的行政后勤工作,俺要说说具体要求。
老A偏脸扫了俺一眼,满不在乎地说:有什么要求,经理您尽管提。
俺放慢语速说:不复杂,俺就三项要求,第一,行政管理这一块,作息,考勤,办公秩序,通通得有明细章程,公司有现成的就用,公司没有的,自己制定;第二,福利待遇,属于咱们自己管的,一定要毫厘不爽,该是谁的给谁,该给多少给多少,别叫干活的人挑刺;第三,文体活动,要抓起来,气氛搞活跃,关系搞顺畅。你使什么办法俺不管,俺只看结果,以成败论英雄。
老A默谋了一阵,说:三条我都记下了,我一定按要求抓好。——我先提个问题,我人过来了,让我坐哪里?
俺呵呵笑笑说:俺正想说呢,这就是你的第一项任务,给自己找办公室,你分管行政后勤嘛,你直接跟综合部老李交涉,要来哪间坐哪间,要不来,只好委屈你自己找个卡座将就。
老A想想,无话。其他两位副经理提了些业务上的东西,掰开揉碎讨论起来。老A刚来,有些摸不着头脑,在旁边听得直打呵欠。
散会时,俺对老A说:对了,还有个事,以后开会,你负责记录。
老A一边往外走,一边小声说:什么世道。
俺心里老大不高兴,叫住老A:你等等。
老A转身,目光凶悍地看着俺,说:怎么了?
俺木然看着老A,说:没什么,你裙子坐皱了,就屁股那块,没办法帮你,自己抻平一下,上班时间,注意仪表。
在办公室分配问题上,李秃子是存了私心的。老A和郑君的任命是国庆前公布的,一个长假过去,作为综合部经理,无论如何该拿出解决的办法了。这样语焉不详地先单单安置好郑君,其实是在耍赖了,逼得俺没办法,胡乱让老A和哪个副经理挤在一个房间算了。老A坐哪里说事小就屁事不是,说事大也颇有影响,副经理坐不到该有的单间,传出去显得俺这个部门低人一等,如果俺让老A和别人挤着坐,不光老A自己不高兴,被挤的人更窝火,这简直是要俺的好看嘛。
解决的办法其实也有,走廊尽头跟俺们部门大办公室相连,是综合部的小仓库,其中一个房间并没有存放什么,而是给李秃子悄悄改成了棋牌室,公司一帮老麻将棍下班经常去搓到大半夜,节假日更是红火。那里麻将桌搬走,办公桌一摆,立时就是一间办公室,只是李秃子舍不得而已。我且不跟老A点破,由得她找李秃子闹去。
总之,俺算是从老A的办公室问题上脱身了,老A坐哪里,坐得开不开心,不用俺操心了。
第二天一上班,俺直接拐到李秃子办公室。李秃子正在跟一个手下交代整顿办公秩序的事,俺站在敞开的门口听了一会,两个人居然都没发觉。李秃子声气听上去比以前壮了很多,他说一句,手下惟惟,真是官大半级牛死人呐。
说到关节处,李秃子一扭头发现了俺,对手下说:先这么着吧,好好弄个规章出来给我看。
手下跟俺打了个招呼出去了,李秃子说:进来坐啊,正想跟你聊聊呢。
俺就靠在门框上,远远扔一支烟过去,说:聊个毬啊,俺没有那个闲功夫,你大难临头了,还敢在这里高谈阔论。
李秃子奇怪地说:我怎么大难临头了?大清早的你别咒我。
俺点上烟抽着,说:俺不是咒你,是点化你,趁早把办公室给俺安排好,万事皆休,否则有你好看的。
李秃子叫起来:办公室的事,我几次要跟你说,你又不肯听。
俺乐了:你有什么好说的,俺有什么好听的?有办公室,啥都不用说,没办公室,说哈都没用。
李秃子说:你不知道我的难处,……
俺打断他:你也不知道俺的难处,俺不是来跟你要办公室的,俺是来提醒你,你已经捅了马蜂窝了。
李秃子还要跟俺譬讲,俺挥挥手说:失陪了,你好自为之吧。
在走廊上暗自合计,老A对李秃子,老A好比是车,纵横进退无所不能,李秃子好比是马,时时处处别脚,应该是老A稳赢的局面。抬头看见邹大稳从卫生间倒了垃圾出来,赶紧叫了声邹哥走过去。
有日子没来邹大稳这里了,感觉有点怠慢前辈。四下张望一番,发现老邹办公室变化挺大,以前墙上挂的中国地图,标注着施工项目和进度,现在换成了梅兰竹菊四扇屏,细看似乎已有点年头,泛着古旧的黄色。文件柜里的专业书籍、技术资料都已不见踪影,高低错落摆了文史哲大部头。大班台上居然有文房四宝,那砚台打眼一看就知道是成色上佳的端砚,俺以前奉命给客户买礼品时,专程去肇庆跑过的。
俺一边自行坐下一边说:邹哥,几天不见,你这里可是雅了不少啊。
邹大稳很适意地笑了,说:过去一脑门都是帐,现在清净了,也该改头换面了,练练书法,读读闲书,只当提前退休了。
俺陪笑说:邹哥别太享受了,你这资历水平在哪儿摆着,公司庙小搁不住,只怕总公司早晚还要用你,俺看郭书记很关心你呢。
邹大稳无所谓地一摆手,说:老弟,你还年轻,按说这话不该跟你说,我这次下来,算是彻底想通了,人生苦短,还是该给自己留点时间,以后干什么我还在考虑,不过绝对不会走回头路了。
俺只好含糊说:邹哥你休息一段也好,得空咱该喝还得喝两杯。
邹大稳含笑点头:这个,咱们还是志同道合的。
见是话缝,赶紧把最近的工作安排拣要紧的说了一遍,特别说了办公室的事情。俺一是来问计,二是怕李秃子给老A逼急了,真的让邹大稳腾办公室,到时候俺就说不清楚了。
邹大稳啜着茶沉思一阵,说:我看你安排得不错,跟庄贲换人也对,庄贲那里风言风语不少,咱们部门有没有问题?我也不敢打保票,你这么调换一下,就有些不清不楚的东西,也都化解了;办公室是小事,你不要管,由着他们纠缠去,实在不行,我把这间办公室让出来,反正我坐哪里都一样。
饮尽杯中残茶,起身说:邹哥,工作上俺会处处小心的,办公室的事,李秃子要是敢来你来了搅闹,俺去跟他说话,你只管练自己的书法,有好字也送俺一幅挂起来,走了。
回到自己办公室,想着邹大稳的话,心下暗自佩服,这人不声不响的,一眨眼就能把你想说不能说的话全参透,而且处处给别人留着地步,这份温馨平和实在让俺望尘莫及。
去张总那里打了个花胡哨,借感谢支持换人的名义,汇报了近期工作进展。张总听了很高兴,连连夸俺搞得好。其实俺搞得不一定好,只要勤汇报,他总是会高兴的。
俺很想提出更新一批电脑,转念一想,一者最近提的要求不少了,不能贪多求快,二者这是老A分内的事,功劳还是留给她吧,打了一阵哈哈,告辞出来。可笑张某说要给俺一条烟抽,在柜子里找了半天,尴尬地说一包也没有了,下次补上。俺说没关系,领导无戏言,不用打欠条,俺早晚会来收帐的。
回到办公室,马上打老A的手机,交代她买几条软中华,限上午下班前送到张总手上,开办公用品的发票,找李秃子报就是。
老A问:几条是几条啊?领导交代工作,不能这么含糊。
俺不耐烦地说:几条就是几条,什么都交代清楚了,你的脑子留着生锈啊?
心想你个榆木脑袋,说个几条的虚数,就是给你留下做花帐的余地,你开回发票,三条也好,五条也罢,俺总不能找来张总当堂对质。老A虽然是块好材料,到底历练不够,又存了跟俺叫劲的心,所以心地不够清明啊。
从张总那里出来时,瞥见老谢也在办公室,俺没进去,扭头溜了。俺想老谢一定在等俺去找他,俺偏不去,去就要摊牌,谁知道他什么底牌,让他自己留着吧,俺不跟他摊这个牌。
大事安排已毕,俺休息一下了。中午饭后,给曲胖子打了个电话。
俺说:曲总,还记得鄙人吗?××公司的小砖啊。
曲胖子说:哥哥,你这是干吗呢?你这不骂我嘛。
俺笑了:俺可不敢骂曲总,就是想问一下,曲总下午有时间吗?
曲胖子无奈地说:有,有,哥哥你找我,有没有时间都得有啊。
俺说:行,下午两点半俺请你喝茶,白天鹅吧, 下午便宜。
曲胖子不敢多说,诺诺连声,收线,睡觉。
下午两点,准时醒来,洗漱已毕,给于大波打电话,请她到公司门口,有事找她。
抽了支烟再下去,于大波已经再公司门口了,见面就诧异地问:什么事啊,要到这里来说?
俺说:别问了,跟俺来就是。
于大波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满腹狐疑跟着俺上了的士。一路上,俺跟她谈些奇闻轶事,于大波听得心不在焉,似乎怕俺拐卖了她。
快到白鹅潭时,给曲胖子打了电话,该总已经到白天鹅开了位,想必也是满腹狐疑在等,生怕俺找他什么麻烦。
落座,曲胖子和于大波眼睛都直了,互相打量了几眼,又一起转过来打量俺。
俺哈哈大笑:看什么看,俺虽然帅一点,也不是没见过,抓紧吃,反正是算人头的,吃少的是傻子。
说完,自顾端盘子拿东西去了。
磨磨蹭蹭,挑挑拣拣,把一盘子乌鳖杂鱼摆成了漂亮的拼盘,看看时间,才过去了八分钟。实在不好再磨蹭了,只好往座位走。远远看到曲胖子肥而多毛的手搁在于大波肩上,于大波扭来扭去不肯就范。
俺走近,狠狠咳嗽两声,说:东西真是丰盛,有点挑花眼了。
两人触电一般分开,曲胖子故作镇定地说:哥哥真会挑,全是好东西,大波,咱们也去拿东西吧。
两个人挨挨蹭蹭,联袂而去,俺心中暗笑,且不急吃东西,慢慢喝茶。
曲胖子和于大波看来是有了疙瘩,不过一见面,又腻在了一起,满天乌云说散就散。要不是碍着俺这个大电灯泡,只怕当场就要演绎无边恩爱。
三个人高高兴兴吃吃喝喝,三点半钟,俺的手机响了,预料之中的电话终于打来。
是李秃子,他气急败坏地说:小砖啊,你在哪里?
俺悠然道:俺在深圳,谈项目呢,没事不要打搅。
李秃子愤然道:还说没事,老A把她的办公桌都搬到我这里了,要跟我一起办公了。
俺忍住不笑,说:挺好啊,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嘛。
李秃子大怒:还好呢,我这里挤个女人,两张大班台,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怎么办公哪?
俺也起了高腔:老李,你现在知道了,你不给人家分办公室,人家又怎么办公哪?俺不是没提醒过你,你现在找俺,俺鞭长莫及啊,等俺回了广州再说,好不好?忙着呢,挂了。
收了线,却见曲胖子挖了一勺冰淇淋,正小心地往于大波嘴里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