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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7 18:54:50
【转载】老兵不死,只是凋零
文_格桑亚西
——仅以此文纪念中国抗日战争胜利六十五周年


云南腾冲国殇公墓

中国远征军英烈的坟茔
看完了,《一寸山河一寸血》,四十二集,中国抗战的全景式回顾;
看完了,《中国远征军》,不算长的八集,艰苦卓绝的中缅印战区;
关闭视听,阖目静思。
悲壮的音容萦绕不去。
窗外,雨。
一位年轻的中国军人已经死去,他很高很瘦,军装褴褛,腰间扎一根草绳,就那样斜倚在田埂上,打着赤脚,死去了。
那是冬天,他原本有草鞋,只是,潮湿寒冷的季节,戎马倥偬,草鞋早已跑烂了,我注意到画面中的地貌,是湘桂战场。
我们没有能给他提供一套稍稍象样的装备,他就这样战死沙场。
他的眼睛没有闭拢。
我们的国太穷了,积弱积贫,内乱不休,我们的国防力量远不是那个觊觎我们很久的强大敌人的对手,他们曾以我们为师友,然而现在,他们以太阳之子自诩,不再是唐宋时那些个谦卑的阿部仲麻侣,明治维新以降,他们已经大踏步完成工业革命,国民万众一心,军队士气张狂,誓死效忠他们那位干瘪的天皇。
看看这组数字吧!
1937年,日本武器生产能力已达年产飞机1580架、大口径火炮744门、坦克330辆、汽车9500余辆,造船40余万吨,造舰5万吨的超强水准。
1937的中国,尚不能制造飞机、大口径火炮、坦克、汽车,仅可生产少量小型舰艇,步兵轻武器和小炮,其主要部件和原材料还基本依赖进口。
“七七事变”前,中国钢产量是4万吨/年,日本是580万吨/年,中国仅为日本的1/145;中国石油年产量为1.31万吨,日本为169万吨,中国只有日本的1/129;中国铜年产量为0.07万吨,日本为8.7万吨,中国是日本的1/121。中国的经济实力和国防工业与日本对比,居绝对劣势。
战争全面爆发时,中国能够参战的飞机只有223架,而“七七事变”时日本陆军航空兵团共有作战飞机960架,海军陆基和舰载作战飞机共640架;中国作战舰艇仅60余艘,排水量共约6万余吨,只有日本海军的1/20,且多为超龄旧军舰,中国最大的巡洋舰海圻号还是1896年从英国购买的,当时日本的海军实力已跃居世界第三,仅次于美国和英国。
由于中日两国实力上的天壤悬殊,1930年代的中国是一个不被日本侵略者放在眼里的国家。日本天皇问及灭亡中国所需的时间,陆相杉山元淡淡的回答:“一两个月就足够了。”
并非危言耸听。
大到战列舰、零式机、小到九二式、歪把子,早就把矮小粗壮的田中、松井、山口们武装到牙齿,他们受过良好的全民义务教育,营养充足,战斗意志坚决,战术动作娴熟;他们自称大日本皇军,战友是同期的樱花,战死疆场叫光荣的玉碎;他们轻蔑的把我们称作支那人,只许我们老老实实做低眉顺眼的良民,否则,统统死啦死啦的。
据说,在战争前期,每每刺刀见红的时候,一个健壮日本兵的劈刺能力几乎可以对付我们一个班,在大纵深运动作战中,他们一个大队就敢包围攻击我们一个师,而且,每每得手。
和他们相比,一盘散沙的中国刚刚勉强统一,我们的民族甚至还没有完全戒断鸦片烟瘾,我们的国民体质孱弱,文盲众多,还没有从1840综合症中完全缓过气来。
我们的人民有私斗凶猛,公战胆怯的传统。
我们的军队原本就是为打内战,争地盘准备的,闹内乱绰绰有余,御外侮则每每力不从心。
地道战、地雷战、平原游击队,那是革命英雄主义加革命浪漫主义的电影,游击队员不一定个个象英俊勇敢剑眉下一双大眼睛的李向阳,狡猾的敌人也绝对不是电影中一窝蜂送死的歪瓜裂枣,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很豪迈,但大日本皇军绝不是伸长脖子等待我们砍菜切瓜的笨伯。
我们真的是在用血肉筑起我们的长城啊,从被动到主动,由消极而积极,以空间换时间,积小胜为大胜,从节节抵抗且战且退到转战国外挥师缅北,从孤立少援内外交困到山鸣谷应回声四起,从1941年12月8日美英对日宣战前和日本的4年多独自鏖战到成为世界反法西斯阵营的重要组成部分,我们浴血八年,最终赢得了独立、自由、尊严,我们胜利了,虽是惨胜,但和惨败毕竟有天渊之别。
我们付出了高昂的代价和惨重的牺牲。
八年抗战,中国军人伤亡超过340万,其中陆军阵亡、负伤、失踪三百二十一万一千四百一十九人,空军阵亡四千三百二十一人,毁机二千四百六十八架,海军舰艇几乎全部损失。
八年抗战,中国正规军师级以上将领(包括追赠)阵亡两百多人,在他们中间,佟麟阁、张自忠、李家钰、左权都是我们耳熟的名字。

中国远征军200师师长戴安澜将军(黄浦三期)

八路军副参谋长左权将军(黄浦一期)
一九二九至一九三三年,从中央军校毕业了大约二万五千名军官,他们当中竟有超过一万人牺牲在一九三七年七月至十一月。
1942年2月,中国远征军第一次入缅作战,出动兵力103000名,最后兵败野人山,阵亡官兵56480人,其中有机械化200师师长戴安澜将军;
1943年到1944年,中国驻印军反攻缅北,中国军队阵亡18000人;
1944年,中国远征军在滇西发起反攻,阵亡67403人;
淞沪一战我军先后投入兵力多达七十万,伤亡人数竟高达三十万(日军伤亡6万余人),往往是上午才投入一个齐装满员的生力师,下午就折损大部,用战区司令冯玉祥先生的话说:战场仿佛是一个永远填不满的大熔炉,一个师几个小时就焦头烂额,烧熔殆尽,可见当年实力之悬殊,战况的惨烈。
松山战役,日军是56师团下属的“拉勐守备队”,官兵共约1340名,指挥官为炮兵出身的金光惠次朗少佐。我滇西远征军16万人,其中仅攻击松山的兵力就是敌之三十倍,整个松山战役从6月4日打响到9月7日中午结束,苦战95天,最后经土工作业用坑道掘进的方式爆破敌中心主堡,方才逐渐肃清残敌。是役,敌除一人化装突围外,全部战死,我军阵亡7763人,敌我伤亡比高达1:7。
战后,时为日军五十六师团随军记者的平野实回到日本,供职《每日新闻》,在《异域的鬼》一书中,他以日方亲历者的角度,详述松山战役“全员玉碎”的经过,反思乎?招魂乎?也许兼有。
据说,直至现代,每逢七、八月风雨晦暝的日子,松林中还时有喊杀声传出,村民常因之色寒。
我想,那是士兵们的英魂还在战斗,永不休止的战斗,正应了李清照流芳千年的诗句:“死亦为鬼雄”!

奔赴前线的中国机械化部队

参加松山战役的中国军队
要镌刻下八年血战中所有中国英烈的名字得有一方天大的丰碑,玄黑颜色,花岗石质地,它的总面积应该是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
八年抗战,我们历经22次“淞沪抗战”级别的会战;
1117次“衡阳保卫战”级别的中型战役;
38931次“芦沟桥事变”规模的战斗;
至于死于战乱的中国老百姓,则永远是一个无法精确统计的悬疑,有人估算,应该超过3000万。
那个年代,中国人是草啊,有谁会关心衰草的数目,又有谁在乎衰草的枯荣。
我们甚至,有意无意的渐渐忘记了那些保家卫国的英雄。
我们是一个健忘的民族。
我们愧对历史,愧对祖宗。
一位老人略带屈辱的在纸上按下猩红手印,从女会计手中接过一百元钱。
这是2006年,云南保山一位叫杨健民的商人,他牵头发起一项善举,选择散落保山、腾冲的远征军老兵中最困难的一百人,给予每月一百元的资助。
于是电视中有了这样的文字和画面,实录如下:
熊世超,原籍四川巴县,第六军三十九师司号员,1942年参加第一次入缅作战。妻病亡,一儿两女均下岗,本人文革下放农场,后在街道工厂打工,厂倒闭失去生活来源,靠每月二百元低保生活。老人一生念念不忘战死缅西北的老连长,他说连长是东北人,身高一米八,他们甚至来不及掩埋他的遗体;
李明顺,88岁,原籍湖南,1935年从军,参加过武汉会战。1944年参加过松山战役,退役后务农为生,长年卧病;
崔继荣,94岁,原籍河南,1938年从军,编入第五军,参加松山战役,无固定收入;
施炳安,80岁,原籍四川,1941年入伍,参加收复腾冲战役,现在靠两个儿子每年供给大米二百斤生活,无任何现金收入;
一位老兵在看过电视上有关自己的画面以后,激动不已,当晚就去世了。临死遗言:谢谢摄制组,一辈子窝囊,今天电视出我一下,死也瞑目,这是国家给我平反了,我是高兴死的啊!
我注意到百毒不侵机智调侃的凤凰主持人窦文涛说到这里,哽咽了。

远征军老兵熊世超

远征军老兵崔继荣
老兵互助活动的发起人杨健民在接受采访时说:他最大的心愿是希望有那么一天,这些老兵能够挺直了腰杆,理直气壮的站出来,象世界各国的老兵一样,自豪的出现在国家的庆典和纪念仪式上。
他说,老兵是越来越少了。
事后我想,在纸上按下红色手印的恰恰应该是我们的国家和民族啊,那是一张欠条,无法用现金偿还。
因为淡化和遗忘,一个国家欠他最优秀儿女的帐。
我们尤其要对国殇公墓,对那些墓丘被推平碑刻被捣毁的先烈们深深忏悔,为我们的无知和幼稚,为我们的残忍和轻浮。
六十多年前正是千千万万的他们,以其勇气、坚持、热血和牺牲,使中国终于没有变成扩大的满洲国,也使千千万万的我们免于沦为亡国的奴隶。
我们唯有跪下来忏悔,请求他们的原谅和宽恕。
与之对应,在仰光,英军修建了面积宏大的二战阵亡将士公墓,庄严的碑文详尽记录了牺牲和失踪在缅甸战区的27000多名官兵的名字,包括属于英联邦海外雇佣军的廓尔喀和印度籍士兵;
我们曾经的劲敌日本,他们投入缅甸的三十万兵力中,有十八万人没有能活着回去,他们的遗族因此在曼德勒、密支那等昔日的战场修建了为数众多的慰灵塔、镇魂碑,他们甚至没有忘记八百多匹死于战场的军马!
这样的地方在全世界很多很多,在许多国家我都见过。
好在,历史总是不容易被篡改和抹杀,因为即使我们选择故意遗忘,然而我们曾经的敌人,却依旧清清楚楚的牢记着。
我也在想,如果我们对待历史依旧语焉不详,如果我们民族用血与火的文字写成的过去还是任由这样的学者去涂抹,那样的专家去戏说,那么,如果下一场反侵略战争打响,我们还能够大声疾呼:“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军”么?
我也忍不住追问这样的问题:下一次,还有盟军吗?还有维持会吗?还有伪军吗?还有汪精卫吗?下一次,谁,又将是危难关头,挺身而出,守土御侮,慷慨赴死的英雄?
《中国远征军》尾声的这个片断总让我莫名感伤:曾指挥中国远征军反攻缅甸,庄严兑现了一个军人承诺的美国将军史迪威,在全面胜利即将来临之际,因为复杂的政治原因被解除战区参谋长职务。
在回国的飞机上,两鬓斑白的将军俯看熟悉的中国大地,在当天日记上写下这样的话:“走了,谨祝胜利!爱你们的美国人,约瑟夫·史迪威”。
我猜,这时的乔,心中定有英雄末路的感受。

这时的乔,心中定有英雄末路的感受
逝者如斯,浪花淘尽,转眼已是中国抗日战争胜利六十五周年了,大半个世纪过去,干戈化为玉帛,敌人和朋友的角色在风云变幻的国际舞台上不停转换,只有永恒的利益,没有永恒的敌友。
名字会模糊,血色会淡漠,但英雄的业绩应该永垂不朽。
我注意到俄国人在不久前纪念卫国战争胜利六十五周年红场阅兵中,在展示武装力量的同时,没有忘记请出那些挂满勋章的老兵,他们坐在荣耀的位置上,接受孙子辈年轻士兵“乌拉”的致敬和民众的欢呼。
他们饱经风霜的俄国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两个字:“自豪”!
事实上俄国人在历年的纪念庆典中,从来就没有忘记过。
我也注意到中国国家主席当晚在莫斯科,专门接见参加过1945年出兵中国东北对日作战的前苏联老兵,向他们颁发勋章,赠送礼物,感谢他们为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作出的贡献。
文章的最后,我要引用二战名将麦克阿瑟将军在西点的演说作为向所有中国抗战老兵的致敬。
“老兵不死,只是凋零。”

麦克阿瑟的著名演讲:老兵不死,只是凋零。

我与英军老兵
二战时英军使用的步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