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语四六级考试乱象调查：已形成幕后产业链

　　2010年6月19日是全国大学英语四六级考试的日子，让人诧异的是，在本次考试之前，屡禁不止的叫卖答案现象再次现身网络。河南省郑州某学院的一位大学生通过QQ和一些卖答案者取得了联系，经验证该答案为此次考试的正确答案。

　　如今，大学英语四六级考试已成为作弊的“重灾区”，自2002年始，每年都会发生泄题事件。在利益的驱使下，考试“作弊产业化”链条越拉越长，手段也越来越新。2009年12月19日的英语四六级考试中，全国共发现违规考生9800多名，共查获涉嫌在考试期间传递有害信息的不法人员20多名。

　　存在了20多年的大学英语四六级考试该何去何从？有高校负责人建议暂停，从而避免学生为了应试而学习英语。面对屡禁不绝的作弊现象，法律界人士则寄希望于《国家教育考试法》的早日出台。

　　乱象丛生的大学英语四六级考试

　　殷孜涵/文

　　公开兜售答案和作弊器材

　　2010年6月18号晚，郑州某学院大二学生张佳音(化名)在与北京的一位同学聊天时提及即将参加大学英语四级考试，同学对其讲，听说可以买到答案，不知是真是假？

　　张佳音后与广州的一位同学聊天时，又谈到了这个话题。广州的这位同学告诉张佳音：“卖答案的把QQ号公布在网上，但是答案的真假不清楚。”

　　张佳音参加的是6月20号上午举行的英语四级考试，此前，他也听说大学英语四六级考试发生泄题事件。感到好奇的他当天晚上就到网上搜索，发现了一些卖答案的信息，且每一条上都留有QQ号。其中一条信息说：“远舰科技无假货，考生朋友信得过。考试作弊远舰帮，为您解决考试难。”

　　还有一条信息的内容是公开兜售钢笔、手表、眼镜等第三代考试作弊器的。卖家称，他们有目前为止最先进的作弊器，这套作弊器由两副眼镜、两个接收器、一台电脑自动答题器、一张自动答题程序软件和一张中文演示光盘组成。

　　作弊方法是：考场内考生和考场外操作自动答题器的人各戴一副眼镜，眼镜既有对视功能，又有针孔摄像头，可以把试题照下来后传给考场外的接收器，有效距离8公里，再由接收器传给电脑自动答题器，考场外操作电脑自动答题器的人，只要把试题复制到自动答题程序里，答案在数秒内就出现在屏幕上，最后考生用眼镜和场外的人进行对视就可以了。

　　6月19日早上，张佳音与几个卖答案者取得了联系，最后与QQ号为“CEF答案”的网友商定，英语四级答案一份400元，六级一份600元。张佳音问：“试题密封得这么严密，你们是怎么搞到手的？”“CEF答案”说：“我们提供的答案来源权威、可靠，从未失手过，保证考生通过。如果我们的答案存在问题，我们郑重承诺，我们将无条件退款。”

　　“CEF答案”最后说，要是购买的话，他们会把银行账号发过来，钱汇到账号后，在他提供的手机上留言，他们确认后，很快就把答案发过来。

　　考试35分钟后传来答案

　　兜售答案者的防范意识很强，开始时张佳音没有被他们在QQ中加为好友。原来，他注册QQ号时，把个人资料上的年龄顺手写成了27岁，从而引起了他们的怀疑。后来，张佳音重新申请了一个QQ号，把自己的个人资料年龄写成20岁后，他才被几个卖答案者加为好友。

　　6月19号上午，张佳音通过QQ告诉“CEF答案”，自己准备买份英语四级试题答案，对方说最低需要300元。张佳音则说自己难以辨别答案的真伪。

　　这时是上午9时30分，大学英语四级考试已经开始了30分钟。5分钟后，“CEF答案”通过QQ给他发过来正在进行的英语四级包括作文在内的部分答案，让他验证。上午11时考试结束后，张佳音让参加考试的同学验证，证明自己手中收到的是正确答案。

　　6月20日上午，笔者申请了一个QQ号，个人资料中年龄写为19岁。在与“启明联盟机构”网友的聊天中，笔者说自己是一位大二学生，下午要参加英语四级考试，想买一份考前答案。“启明联盟机构”说，他们有庞大的队伍，提前获取试题后，高薪聘请教师做，绝对可靠。最后，对方留下了他的手机号，让需要时打他手机。笔者通过网上查询，对方的手机号是湖南衡阳的。

　　笔者拨通了这个手机号后，一位男子说每份答案300元，笔者问能不能再低点？他说，这个答案的准确率达90%以上，这是最低价，少一分也不行。他问笔者都有什么银行的卡，笔者说有工行的银行卡。他说：“一会儿我把工行的账号发过来，你把钱转入账号后，再打电话确认一下，5分钟内就可把答案发给你。”笔者装作担心地问：“万一把钱汇过去了，你不发答案怎么办？”对方说：“这个你放心，我们已经做几年了，讲究诚信经营。”时间不长，对方把账号发过来了，账号显示名字为“吕文超”。

　　出售“考前”和“考中”两种答案

　　大学英语四六级考试是国家统一考试，本意是给不同类型学校的学生在英语学习上制定一个统一的衡量尺度，保证所有大学生的英语达到一定的水平。

　　但是，一些学校将四六级证书与学位挂钩，一些就业单位也把其作为应聘的基本条件，因此在大学生看来，它的重要性不亚于毕业证书和学位证书。于是，一些人便在考试以外动起了脑筋。

　　从2002年开始，英语四六级考试泄题事件每年都有发生。

　　以近三年为例，按照2008年下半年英语四六级考试流程，12月20日下午3点是六级考试的时间，然而，就在14时51分，一名网友发了一则题为“六级作文曝光，答案也曝光！”的帖子。帖子内容是作文题：“大学生心理健康非常重要”，此外还有非常详细的作文范文。很快，其他试题的“答案”也陆续在帖子中出现。

　　而2009年12月19日的大学英语四六级考试也出现了“泄题门”，去年12月19日天涯社区的“考场加油站”板块，考前一小时惊现作文原题。

　　知情人告诉笔者，每年总会传出泄题的丑闻，每次受益的总是培训机构，而为培训机构及考生提供服务的助考团队已经形成了一个庞大的产业链。开考后，在网络上发答案的目的是为助考团队造势，吸引客户。

　　据了解，购买“考前”答案的同学在开考前可以收到答案，设法带进考场。有的网站还实行考后付款，除了要双倍付款外，要求也较苛刻：让考生提供学生证、身份证与准考证的清晰扫描件，以及家庭住宅电话，然后进行视频验证。如果买家欠款，网站将公布买家的证件照片，或把考生的证件传真发到大学英语四六级考试委员会去，以此作为威胁。

　　而购买“考中”答案的人要购买设备，代价较高。他们的作弊流程是：首先要收买和雇佣有考试资格的人员，考试当天这些人员要携带微型扫描仪器或有无线发射功能针孔摄像机进入考场，将考题传递给外面人员，外面人员找做题高手在最短时间内将答案传给中间人，中间人通过QQ或手机等方式传递给场外人员，场外人员通过发射器传给考场内人员。

　　产业链背后的利益驱动

　　英语四六级考试当天，笔者在郑州轻工业学院看到，校内设有曝光台，还有内容为对作弊考生如何处分的展板。

　　该院教务处的一位工作人员告诉笔者，在英语四六级考试中，学院要求不允许携带收音机、耳机，严禁携带具有数字显示功能的手表、文具盒、手机等物品。按照教育部门的要求，对作弊的考生处理非常严，对于那些由他人替考，组织作弊，使用通讯设备作弊，及其他作弊行为严重者给予开除学籍的处分；对于考前购买答案，或利用隐形无线通讯设备接收所谓的答案信息，被考试改卷部门核实确认为使用了特殊答案者，将按照参与组织作弊处理，给予开除学籍处分。若当事人为2010届毕业生，给予开除学籍处分，并注销其学历证书。

　　6月17日，教育部在其网站发布公告称，近几年，每次考前都发现有不法分子利用网络、电子邮件、短信等手段兜售所谓“四六级试题”和“答案”，骗取考生钱财，少数考生心存侥幸，上当受骗。

　　教育部强调，对于违规考生，由有关部门按相关规定严肃处理，对于触犯法律的，移交司法机关追究刑事责任。同时，考生在大学英语四六级考试中的违规事实将被记入考生诚信档案。

　　郑州轻工业学院经济与管理学院的学生杨俊告诉笔者，考前网上卖答案已不是什么秘密了，去年，他们学院的一位考生买了答案，在考试中看答案时被发现，后来被开除学籍。

　　据了解，在2009年12月19日的英语四六级考试中，全国发现违规考生9800多名，共查获涉嫌在考试期间传递有害信息的不法人员20多名。

　　业内人士分析，四六级考试、培训、卖答案是一个产业链，背后的利益驱动才是一个至关重要的原因。

　　2004年，时任国家审计署署长的李金华指出：仅仅是一个全国大学英语四六级考试委员会，自1989年以来就违规集中各地考试费2.24亿元，未上缴财政专户，并从中支出相关考试费用等1.9亿元。而职称英语考试每年的报名考试、教材、参考书等费用加起来按200元算，400多万报考者，费用就可达数亿元。

　　期盼考试法早日出台

　　为何9年来，每年都有英语四六级考试泄题事件发生，难道是立法滞后吗？

　　河南华浩律师事务所律师李华阳告诉笔者，全国大学英语四六级考试试卷在考前被定为机密级，如果管理试题的工作人员故意或过失泄露考题、卖答案的人真的将试卷弄出，并请人做出答案，他们就涉嫌构成泄露国家机密罪，情节严重者将被处以七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剥夺政治权利；如果其出售的是假答案，卖答案金额达2000元以上的就涉嫌构成诈骗罪。

　　他说，最为典型的当属2004年的广西泄题案件，涉案的7名人员因构成故意泄露国家秘密罪，被分别判刑。2004年6月19日，全国大学英语四级考试前7个小时，许多人吃惊地发现，英语四级考试题已经被挂在网站上，并明码标价公开出售。原来，广西交通职业技术学院原外语系干事杨波绮私自开启密封试卷袋，从中取出一份试卷和听力磁带，授意他人做出答案。

　　李华阳说，我国第一部规范国家教育考试的《国家教育考试法》正在等待全国人大审议通过。这部法律正式颁布后，一些考试过程中的违纪作弊、徇私舞弊行为将视为违法甚至犯罪。以前考试作弊等问题还只涉及违纪而不是违法，违纪的处理多半是校内给予警告等处罚，而《考试法》将是从人身方面规范考试纪律，使考试有法可依。

　　与李华阳寄希望于立法的观点不同，上海大学副校长叶志明公开呼吁，早日取消四六级考试。

　　他说：“教育部改革的初衷是为了将四六级考试成绩和学生学业脱钩，为学生减负，不少学校已将它和学位证书脱钩。但现在看，改革反而加重了学生的负担。现在四六级成绩已经成了用人单位衡量人才的一个标准，谁分数高谁就得到更多的机会，学生感受到了这无形的压力。”

　　在叶志明看来，现在710分制的四六级考试潜在鼓励学生不断考试，完全背离了考试的初衷，而校外无数的培训机构和屡禁不止的考试作弊，更使得四六级成了“黑白混色的产业链”。他建议暂停四六级考试，从而避免学生为了应试而学习英语。

　　而华东师大大学英语教学部主任唐永华教授认为，即使有作弊现象发生，也不能否定和取消四六级考试，因为“这一考试至少可以促使非重点高校的学生认真学习英语”。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