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情债，不能拖得太久

一个人太倚重友情，那他从友情所得来的并不是快乐，而是更多的苦恼。——罗兰

　　黄昏时分，天飘起了雪。原创文学：情感散文网

　　我正在办公室忙着赶材料，一个电话骤然响起。又打断了思路，我不情愿地摁下接听键。原来是在要害部门当着点的老韩打进来的。催我下去吃饭，车在下面还等着呢，我还没来得及细问原由，老韩已经挂了。说起饭局在机关单位学问深着呢，往往从一个桌上坐的人便可以揣摩出许多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的曲折流离。我不属于蹭饭一族，偏偏自尊心极强。从苦难中滋长起来的我时时刻刻维护着自己的尊严。吃顿饭也是机关重重。我不得不搁笔。因为我做不出给脸不要脸的事来。老韩正正在车內悠然然听着轻音乐，我心自然喜出望外。原来是老同学光临本地，我喜出望外。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我和老韩笑得爽爽郎朗，开怀极了。我们三人在太原读完大专。二十年了，我与同学未曾谋面。激动之情难免溢于言表。当然是老韩给联系上的啦，老韩无愧于“神通广大”这个美誉。

　　呵呵，奢侈的豪华单间里坐了令我眼花缭乱的一拨人。在迷离的灯光下，我竭力地辨认着，终于搜出了我的那位从不见面的同学。相拥自是少不了，唏嘘间，知道同学已是一个企业单位的一把手。同学过来寻求合作意向，开发房地产。我心底乐成了九月的菊花。老韩素来颇有城府，似乎早已成竹在胸，为我们的合作双赢干杯！老韩有意跟我碰了一下，我也不知是今天谁买单，反正已经是个反正了，尽管我平素克制着酒。

　　酒渐高话愈稠，窗外雪也惨白得浓烈。

　　这一桌丰盛气派，让我大开眼界。老韩似一位叱诧风云的将军。说时髦点那就叫腕儿。我实在喝不下去了，朋友却意未尽，一桌人简直都成了红脸关公，豪言壮语抚肩拍胸，好像明天温泉游泳馆就会矗立眼前。

　　笑盈盈的女服务员热忱有加。

　　我本能地讨厌死了那张伪面孔。

　　外边早已分不清上下路。只有昏黄的灯下散乱的影影绰绰。我扶着同学径直走了出来，既然有一拨款爷，当然用不着我来买单。

　　同学早已喝得深一脚浅一脚，被拖向老韩指定就近的一个旅店，服务员追了出来，原来没有结帐。十几号人戳在雪地里顾左右而言他，服务员跺着脚发抖。还是老韩能耐，手一扬，半醒半醉，记我帐上。说实话，我当时兜里仅有一百零几块钱，露了底儿会大跌眼镜的。我护持着自己的尊严，实则忐忑不安

　　我局促地说“我自己步行走吧。”老韩一把将我推进了车里。

　　一路上，老韩像个女人絮絮叨叨没完，按理说老韩没喝多。“老原，那会儿，我还没你跟他熟吧，我还能指望你啥哩，你就不能多陪几杯吗？”抱怨越来越浓，“老同学还特意叫我拉上你……又没用你请…….”我真想捂上耳朵。自己本来就跟人家们不在一个层次，我脸颊发烫，后悔不迭。

　　说实在的，我是啥忙也帮不上人家。想想自打参加工作以来，我跟老韩没少下饭店，尽管是吃公家、喝别人，老韩一直为我与座子上的人牵线搭桥，希望我能籍之寻求一个发展的机会，也好出人头地。可惜，自己既没本事，又不会事，简直成了众人眼里的一团烂泥搁不在墙上。人家请咱吃十顿，咱都陪不起人家一顿。一贯拿心在意的我打小就有一种自卑，只知道沾别人的光，其实，咱脸上本来就不光彩。心里那种愧疚似一个魔鬼如影随形，有时，压得我都有点喘不过气来。我真不知除了钱该以怎样的方式“偿还”，这成了我心上的一个结。“又没用你请”这句话却犹如一把利剑扎在我自尊高贵的心上，真的，那一刻，我有点承受不了。仿佛天生注定我就是蹭饭的。更何况在车上两位雍容华贵的女士面前。

　　妻子见我气咻咻进门，听完我一通牢骚，把我从上至下数落一番”你不自重自爱，找不见自己的位置，怨谁？扪心自问，你平日里打搅得人家老韩少吗？”

　　有谁能想到我话到嘴边又咽下的狼狈表情？

　　那人情债今生不及时换上，可是，日长三分，夜长七分，一天十分的本利妻又从佛经捡来话教训我。妻成天就知道感恩惜福。

　　我颤了一下。好朋友吗，我求他理直气壮没商量。我想挽回面子。只有气度小的人才会处处维护尊严。妻一语入木三分。我一下醒悟，原来尊严是文明，但又像一层贴在脸上的东西一样容易脱落。

　　谁又会把我当朋友呢，我开始践踏自己的尊严。

　　翌日，我揣起妻给我的三百元钱去饭店结了帐。终算了却了一张心愿，心上一下无限轻松。

　　“同学，你好吗，下次来径直给我打就行。”我理所当然的发出邀请函。

　　同学说：“我知道你活得不容易，咱不行才求他们哩，有啥大不了的！”“有钱才能活得体面，没钱人还讲啥面子。”

　　老韩那把剑又入了一份。

　　妻说，同学不同于朋友，朋友也有新旧之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迟早是要还的。你个书呆！

　　真的，老韩不再在我心中有任何位置，我在别人眼中也不过是一过客而已。不计较失去，人便开始获得。我只有把脸一直向着阳光，因为这样就不会见到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