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鼠大战洞庭湖/第一财经日报/刘浪

第一财经日报：刘浪 (07/07/13 21:39)
陶军在自家稻田中央站起身来，旁边是一片齐刷刷倒伏的稻穗，金黄中透着嫩绿。
他并不是在收割稻子，“稻子还没有熟”，他手里拿的也不是镰刀，而是一只网兜，里面沉甸甸的全是被药死的灰黑色田鼠。
自6月以来，陶军所在的岳阳市鹿角镇滨湖村及益阳市大通湖等洞庭湖周边地区遭遇罕见鼠灾，庄稼被一种叫东方田鼠的小东西糟蹋殆尽。当地政府和民众不得不掀起一场灭鼠大战。仅大通湖区的粗略统计就显示，从6月21日到24日，全区共捕杀90多吨老鼠，约225万只。
让陶军稍感宽慰的是，当地政府出台了临时政策，以每只0.1～0.2元的价格回收死鼠，这让几近失收的陶军有了些许收入补偿。他估计今天的收获能有20多元。
今年老鼠特别多
大通湖区是最早发现鼠患的地区之一。当地村民介绍，早在6月中旬，便有大量东方田鼠出没。
“黑压压的，像打仗的队伍一样，来势汹汹。”有村民心有余悸地向记者描述当时状况，“到处是黑黑的一条‘线’在蹿动，到处都可以听到叽叽叽的叫声，很恶心。”
田鼠大军带来的不仅是恶心，“它们见什么就啃，大家都不敢随便跑，牲畜也不敢轻易放出去，怕被咬。”村民说。
“只要涨水，老鼠就会出来。”根据洞庭湖区村民的经验，东方田鼠几乎每年都会成规模出现，且出现时间跟洞庭湖水位关系密切，只是像今年这样的汹涌之势，实在罕见，“九八年特大洪水时，也没有这么多。”
湖南省相关部门提供的资料显示，从2007年6月20日开始，洞庭湖水位平均每天以0.5米的速度上涨，迫使栖息在湖洲上的东方田鼠陆续向大堤迁移。至6月23日上午8时，大通湖外湖水位达29.48米，东方田鼠迁移数量也达到最高峰。
官方资料显示，自1985年以来，洞庭湖区遭遇了5次特大鼠灾，分别是1985、1993、1995、1998和2005年。特别是2005年5月下旬，洞庭湖水位迅速上涨，湖洲滩头被淹，东方田鼠随湖水上涨而大量越堤迁入垸内，造成湖区农作物经济损失超过800万元。
7月11日下午，湖南省政府召开新闻发布会，湖南省农业厅厅长在会上透露，今年的东方田鼠鼠密度高于2005年，但对农作物的危害损失远远低于2005年。“今年仅沅江、岳阳、君山、华容等部分沿湖乡镇防鼠设施不完善的地方，其近垸堤部分农作物遭受鼠害，危害面积50多万亩。”
但亲历鼠灾的村民们的感受，可能不像官员的介绍一样“轻松”。与东方田鼠的连日“战斗”，让滨湖村村委会主任陶小红和许多村民双眼通红，疲惫不堪。陶小红介绍，每晚大家轮流值班，或者连夜修建防鼠墙堤，或者守在防鼠沟边捕捉“落网之鼠”。一切都靠人力拼，可是，“人没有它们（东方田鼠）多，没有它们快啊！”
滨湖村是此次受灾最严重的地区，受灾面积达1000多亩，直接经济损失在100万元以上。有报道说，此次大约有20亿只田鼠在洞庭湖区肆虐。有人做了这样一个测算：假如一只老鼠一天吃4克粮食，20亿只老鼠一天就可以吃掉粮食800万公斤。
鼠患何来
官方的说法认定是水位的提升将老鼠“赶”到了岸上。但让当地村民疑惑的是，为什么今年的老鼠似乎比2005年还要多。
益阳市大通湖区农计推广中心主任吴承和介绍，由于近几年洞庭湖没有涨大水，湖滩裸露时间长，十分适宜东方田鼠繁殖，这是导致今年老鼠数量剧增的重要原因。
在7月11日的新闻发布会上，湖南省相关部门人士介绍说，一些环境条件变化，导致洞庭湖东方田鼠大量繁殖。采访中，记者得到了更多的回答。
“据我们观察，鼠灾不是今年才出现的，也不只洞庭湖有。生态环境的破坏，是鼠灾出现的重大诱因。现在只有重建生态环境，塑造平衡的生物链，才是根本出路。”世界自然基金会（ＷＷＦ）长沙办公室项目官员韦宝玉表示。
他解释，老鼠的天敌原本有很多种，导致鼠灾的直接原因是黄鼠狼、猫头鹰、老鹰、蛇等减少，根本原因则是生态系统遭到破坏。此外，近年来有人在湖区大堤上进行开垦，为老鼠提供了良好的栖息环境，也是导致老鼠繁殖迅速的原因之一。
多数当地农民对此却并不认同。陶小红对此不予表态，但据他介绍，在当地，确有不少村民捉蛇售卖或者食用，而在多数当地村民看来，蛇属于“恶物”，捕杀并无不妥。
大通湖区的欧晓阳（化名）确认自己有多年捕蛇经历。他提供的说法是，近年来，洞庭湖区的鱼类逐年减少，和许多原本靠捕鱼为生的当地村民一样，他的收入锐减。几年前，他终于找到一条新的生财之道——捕蛇卖蛇。
“当时很多外地人骑摩托车过来捉蛇。”这一情形吸引了欧晓阳。据他介绍，捕蛇主要在冬天，过去那本是捕鱼旺季。此时蛇正在冬眠，大家都荷锄而出，四处挖掘，将蛇倾巢捕获。每条蛇能卖几十元，如果是毒蛇，则可卖百元以上。“一个冬天下来，好的话，能卖几千块钱。”
在长沙西长街水产批发市场，一位从事活蛇批发的田姓老板介绍，随着“口味蛇”（近年在长沙一带流行的菜肴）市场的火爆，“菜花蛇”的批发价达每公斤 130元左右，收购价每公斤70元。他每天卖蛇300公斤以上，整个市场一天活蛇销量则达3吨左右。不过他强调，批发出去的蛇大多是养殖的，野生的可能只占约五分之一。
防鼠措施和设备的落后，也是导致鼠患横行的重要原因。
“现在还是使用一些比较原始的办法。”吴承和介绍说，这也是无奈之举。据他介绍，当地防鼠的主要手段是修建挡鼠墙、防鼠沟，但由于资金瓶颈，此类设施并未普及。“以前防范工作可以通过自筹资金解决。现在进行税费改革，筹集资金困难，而政府又没有加大投入，使得防灾设施跟不上，挡鼠墙年久失修，用于研究东方田鼠的设备也十分简陋。”
岳阳市去年的一份调查显示，该市除岳阳楼区外，其他县市的防鼠设施建设仅有268.3公里，缺口达595公里。汨罗市尚无1米防鼠设施，缺口达107.6公里。
湖南省植保植检站站长刘年喜认为，当前情况下，使用最普遍的还是化学灭鼠法，但药物投放也需要大量资金支持。从网上查询可知，国家有关部门在5月份曾下文要求各湖区加强灭鼠药的投放，以防止鼠害出现，但记者在洞庭湖区的调查发现，此项工作尚有改进空间。
更大灾祸的可能
湖南省政府在7月11日下午的新闻发布会上说，此次鼠害势头已得到基本控制，且无疫情发生。
据刘年喜介绍，此次鼠患发生后，湖南省政府已下拨800多万元资金，用于重修破损严重的防鼠墙等。近期该省还将在洞庭湖区的436.45万亩湖洲和湘江长沙段的江心洲上，进行一次大规模化学灭鼠。
鼠害是得到控制了，但在岳阳市的滨湖村，陶小红指着遍布田野和堤墙上的鼠洞，忧心忡忡。“这些洞，从长远来说，都是祸害。”他说，这些鼠洞数量众多，而且一般较深，难以完全填实，“只要水的冲击力大一点，这些田埂和岸堤就随时有被冲断的可能。”
“按湖洲20亿只的监测量，如果再发一次大水，东方田鼠还会卷土重来。”湖南农业大学硕士生导师唐会联接受采访时表示，一旦田鼠迁移垸内，将可能带来更大的灾祸。